第66章


    林灼灼與盧劍道別後,順著風雪,很快就跑回了上房。衝進堂屋,掃了一圈沒瞅到娘親身影,也顧不上脫去鬥篷,一溜煙就衝進了內室。


    果真見娘親正坐在臨窗暖榻上。


    剛要呼喊一聲“娘”,卻猛地瞧出娘親從頭到腳似乎透著一股憤怒,尤其側坐,露出的半張麵頰上,更是露出一股子狠勁。


    林灼灼怔了一下,這樣憤怒外放的娘親,是她兩世都沒見過的。


    “娘,您怎麽了?”林灼灼腳步緩了緩,莫名的生出一股子畏懼,頓了頓,才敢慢慢挪近娘親。


    聽到女兒的聲音,正陷入沉思的蕭盈盈猛地回過神來,知女莫若母,一瞥見女兒那模樣,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忙努了努力,稍稍收斂了一下情緒。


    然後輕輕拉住女兒小巧的手,往自己懷裏拉了拉,盡量溫柔了道:“灼灼,你坐到娘親身邊來,有件大事,娘親要單獨與你說說。”


    林灼灼一聽,心頭知道,應該就是盧劍所指的那件事了。連忙緊挨著娘親坐了。


    蕭盈盈定定地瞅著女兒,瞅著女兒如花似玉的模樣,才剛及笄,正是一朵花開在最美、最絢爛的年紀。


    可一思及先頭盧劍告知的事,蕭盈盈心頭忍不住浮現女兒被糟蹋後,憔悴的麵容,似一朵正絢爛的花還未好好享受完陽光的滋潤,便猛遭暴雨洗刷,成了落入泥巴地裏的殘花,瞬間枯萎凋零。


    蕭盈盈心頭忍不住地疼痛。


    “娘,到底發生了何事?”林灼灼見娘親欲言又止,一副難以啟齒的痛苦模樣,林灼灼心頭說不出的慌亂。


    她冥冥中感知,是件特別大的事,而且是與她有關的。


    “娘……”見娘親還是沒開口,林灼灼心頭忐忑不安起來,握緊了娘親的手,試探著催問道。


    “灼灼,是這樣的,正月十五宮裏要擺宴席,宴會上,皇後娘娘預備對你動手,想讓你……提前與太子洞房花燭。”


    蕭盈盈怕嚇著女兒,沒使用“失.身”等詞,盡量用詞委婉,使用了“洞房花燭”四個字。


    但林灼灼還是驚恐得瞪大了雙眼。


    “娘,娘……您說什麽?”林灼灼結結巴巴起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林灼灼上輩子沒有過男女之事,但是“洞房花燭”四個字裏包含的意思卻是懂的,不就是上一世山莊裏撞破的那檔子事?


    男的壓在女的身上,彼此相纏,一波波頂送?


    那畫麵,換成太子摟住她……


    隻腦海裏剛剛一閃而過,林灼灼猛地一陣反胃,彎下腰就“嘔……”的一下,狂吐了起來。


    汙穢物,嘔吐了一地。


    “灼灼!”女兒如此大的反應,唬了蕭盈盈一跳,忙一把摟住直不起腰的女兒,用手掌托住她額頭。


    有了娘親的攙扶,林灼灼的頭瞬間覺得輕了很多,省力了很多,但胃裏的難受卻絲毫沒有緩解,還在“嘔”個不停。


    眼淚都飆出來了,林灼灼胃裏那陣不適還沒下去,一下又一下嘔吐,直到將今早吃進胃裏的早飯全都吐掉了,還在嘔酸水。


    好難受啊,好難受啊,那酸水刺激得林灼灼咽喉說不出的痛苦。


    “是不是吐完了?”蕭盈盈心疼得泛出淚花。


    林灼灼吐得渾身沒了勁,趴伏在娘親大腿上,微微點了點頭。


    因著母女倆要談私事,一應丫鬟全都攆到外頭院子裏去守著了,沒有一個伺候在跟前的,蕭盈盈見女兒點了頭,連忙先鬆開女兒,匆匆忙忙給女兒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女兒唇邊,道:


    “來,漱漱口,會舒服些。”


    蕭盈盈說罷,又去拿了個空茶盞來,給女兒接著漱口水。


    折騰好一會,林灼灼總算覺得舒服點了,胃裏那陣惡心勁過去了,母女倆才重新說上了話。


    “娘,他們怎麽這麽壞啊,這樣惡心的主意都能出?”


    林灼灼吐得太久,最後泛出來的酸水傷了咽喉,說話的聲音明顯沒有平日清潤,聽上去像是哽咽,像是在哭。


    這聽得蕭盈盈心頭越發心疼起來,女兒才聽了個開頭,曉得朱皇後他們要做什麽事,就已經嘔吐、難受成這樣了。


    蕭盈盈簡直不敢想,若女兒真的遭受了那樣的侮辱和侵.犯,絕對是活不下去了。


    思及此,心頭無限感激盧劍。


    蕭盈盈頓了頓,手掌撫著女兒肩膀道:


    “灼灼,這世上什麽惡心的人都有,隻是恰巧皇後一幫子人就在咱們身邊蹦噠而已。你別怕,你有爹娘護著,誰都傷害不了你,知道嗎?”


    正說著時,林鎮山從外頭回來了,一掀開簾子就聽到了這話,立馬接過了話去:


    “你娘說得對,有你爹娘在,誰都傷害不了你!皇後他們膽敢如此算計你,灼灼你等著,爹爹不給你報複回去,就不姓林!”


    聽了爹爹聲若洪鍾的話語,林灼灼登時恢複了些安全感,點了點頭。


    “就是,咱們一家子可不是好欺辱的!”蕭盈盈一巴掌拍了桌案,“膽敢宮宴上生事,誰怕誰啊!”


    早年間,她蕭盈盈在宮裏橫行之時,還不知朱皇後是哪個犄角旮旯裏的蔥和蒜呢!


    老虎多年不發威,當她是病貓了?


    膽敢算計到她寶貝女兒頭上,不讓朱皇後和太子吃不了兜著走,她就從此改名,不叫蕭盈盈了!


    在娘親和爹爹左一句、右一句的保證聲裏,林灼灼心頭的安全感一點一點複原。


    ~


    林灼灼正被爹娘安慰著時,乘坐馬車剛剛出了林國公府的盧劍,卻忽地在下一個巷子口棄了馬車,改成騎馬,一揚馬鞭子,給馬屁股來了幾下,就見馬匹撒開四蹄,似離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今日寒風冷冽,又驟降暴雪,街上沒什麽行人,也沒什麽車馬,可謂暢通無阻。


    沒一會,盧劍就追上了先離開的太子。


    “太子殿下。”追到馬車窗邊,盧劍敲了敲馬車壁。


    就見太子盧湛撩起窗簾,露出了麵龐。很明顯,盧湛被林灼灼一家子輪番狂懟過後,臉上餘怒未消,麵色不大好道:


    “是四弟呀,有何事?”


    “也沒別的事,就是特意前來說一聲,林國公府裏頭發生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會替你保密。”盧劍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道。


    那語速很慢,慢到太子盧湛聽完,心頭又控製不住地,回放了數遍方才經曆過的狂虐。


    這滋味,相當難受啊!


    如一萬字螞蟻,渾身爬滿了,反反複複啃咬他。


    “好了,好了,孤相信你!”盧湛不想再聽這些話,急著逃離方才經曆過的噩夢,不耐煩地打斷。


    盧劍當然曉得太子不愛聽,可怎麽辦呢,太子的蠢母後招惹了他,居然打主意打到他心愛的姑娘身上來了,那就對不住了。


    不將太子往死裏虐,他就不叫盧劍。


    不過盧劍虐人的法子,可就多了,絕對不止這一套。


    既然太子不樂意聽這個,那好,他就換一個。


    於是,就見盧劍點頭道:“好,臣弟不再說了。”


    說到這裏,恰好一陣強風過勁,盧劍趁機縮了縮脖子,擺出一副凍得不行的樣子,然後朝馬車內的太子道:“太子殿下,能借我一坐嗎?”


    太子盧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盧劍說的是什麽,說實話,心頭不大樂意。


    方才林國公府裏發生的一切,盧劍可是從頭到尾都在場,是個見證人啊!這樣的見證人,盧湛恨不得一刀殺了,就算殺不了,也巴不得趕去邊遠地帶,一輩子不再碰麵才好。


    哪裏還樂意讓盧劍坐進他的馬車廂裏?


    麵對麵瞅著,讓他自個再回想起林國公府裏的遭遇,一遍遍折磨自己?


    盧湛才不樂意呢!


    可不樂意又能怎樣?盧劍如今是睿親王,四大親王之首啊,這樣崇高的地位,哪怕盧湛是個太子,也不好給臉色拒絕啊!


    於是,沒法子,盧湛隻得不情不願點了頭:“外頭凍得慌,進來吧。”


    盧劍麵上露出一絲感激:“謝過太子殿下了。”說罷,就跳下馬背,徑直鑽進了燒著炭盆的馬車廂裏,一陣暖意撲麵而來。


    脫掉外麵的鬥篷,待身子徹底暖過來了,盧劍開始著手說話了,隻聽他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些朝中大臣的家事,然後話題一拐,就拐到了蘇炎身上:


    “太子殿下,你最近都貓在東宮不出來,怕是還不知道蘇炎冷待他未婚妻的事吧?”


    盧湛:……


    娘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他心愛的真真,被蘇炎虐得直哭的事,他怎會不曉得?


    他的真真麵子全掉光了,被滿皇宮、滿京城的人恥笑了啊!


    提起這個,盧湛心頭就一陣陣發疼!


    卻不想,盧劍提的還真不是這件事,隻聽他打趣般道:


    “說起林二姑娘林真真,也當真是個妙人,昨兒都被蘇炎虐成那個鬼樣了,你道怎的,蘇炎才剛出了宮門,就又被林真真堵住了……”


    “林真真死纏爛打一通哭啊,說什麽蘇炎怎麽這樣,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給她沒臉,對她有什麽意見,可以私下裏兩個人好好談嘛……”


    “末了,林真真還硬塞了一封道歉信給蘇炎,說是裏頭反省了最近幾個月來,她做得不太恰當的事,期盼蘇炎能原諒她。”


    盧湛:……


    聽了這樣的話,整個人先是僵住,隨後胸腔裏的那顆心,好似被一萬隻螞蟻一瞬間咬爛了,咬穿了,全部吞噬掉。


    心都感覺空了。


    好半日都沒回過勁來。


    他的真真啊,他心愛的真真啊,會這般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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