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母妃好似曉得父皇曾經……愛過蕭盈盈姑母。”


    聽了這番話,崇德帝一震。


    深埋在心底的過去,就這樣被親生兒子當麵刨出來,崇德帝麵上多多少少有些尷尬。但除卻尷尬外,最令他震驚的,是湘兒知道這件事。


    湘兒不僅知道,還深藏心底,一直在醋著。


    到了此時此刻,崇德帝總算有點明白,湘兒為何看見那副畫就哭著跑走。歎口氣道:“好,父皇知道該如何處理了。你告訴父皇,你母妃眼下在哪,父皇去跟她解釋清楚。”


    盧劍垂眸道:“正如父皇所料,就在桃花島旁邊的湖畔,正蹲在那哭呢。”


    崇德帝一聽說湘兒還在哭,心頭那個心疼啊,再不跟兒子說什麽廢話了,也顧不得什麽父皇形象了,徑直就朝湖泊狂跑而去。


    半刻鍾後,氣喘籲籲抵達了湖泊,放眼望去,崇德帝就見湘兒一身紅裙坐在湖畔,柳條吹拂,一次次撩過她頭頂發絲,她宛若未覺,隻埋頭膝蓋哭著。


    走近了,隻見湘兒的紅色麵紗垂落腳邊,一頭烏發被春風吹得淩亂,“嗚嗚嗚”的低泣聲從秀發下傳出。


    “湘兒,莫哭了,朕心頭隻愛著你一個女人,再無旁人。”


    崇德帝蹲在南宮湘身邊,大手緩緩撫上她頭頂,貼著她耳朵表白道。


    見她沒有反應,依舊不理人,崇德帝又繼續在她耳邊小聲道:“湘兒啊,朕這十幾年來,隻愛著你一個,你不在朕身邊的那些年,朕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白日還好,可以埋頭一大堆折子,入夜就遭罪了,一夜夜思念著你不能入眠。”


    “你撒謊,你這十幾年哪裏隻愛著我一個?”南宮湘終於忍不住抬頭質問,赤紅著雙眼,“你心裏頭明明還有一個。”


    “誰呀?朕怎麽不知道。”崇德帝凝視著南宮湘雙眼,故意問。


    見崇德帝抵賴,南宮湘紅唇動了動,差點脫口而出,最後還是抿唇忍住了,別過頭去不說話。


    見她又這樣偏過頭去不理人了,崇德帝索性雙手掰過她臉龐,掰正了,讓她正麵對著自己。然後崇德帝一字一句地問:“你說出名字來,朕心裏頭除了你,還愛著誰?”


    “誰?”


    語氣還有點凶。


    見崇德帝凶她,南宮湘心頭的氣一下子衝了上來,脫口而出:“蕭盈盈,你的好表妹!”


    崇德帝假意怔愣一小會,然後摸著她腦頂,好笑道:“你都知道她隻是朕的表妹,還吃哪門子醋?她有丈夫有女兒,十幾年前就有她自己的小家了,又不是朕後宮裏的妃子,你這是瞎吃哪門子的酸醋?”


    南宮湘情緒頗為激動,一把打掉崇德帝摸她腦頂的大手,哭道:“她是嫁了,可架不住你心頭還愛著她呀!”


    “胡說八道,朕做過什麽,讓你好幾次誤以為朕還愛著她?”崇德帝一本正經地問,“你正月十五那夜生悶氣、吹冷風、不理朕,為的也是蕭盈盈?朕不明白,那夜朕和她怎麽了,惹得你醋意大發?”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南宮湘索性也開誠布公地道:“先皇後作惡多端,我不信你一直被蒙在鼓裏,毫無察覺。你從來都知道,卻一次次放過先皇後,隻不過是先皇後沒有觸及你的底線。”


    “是,那麽多條罪狀,朕曾經確實不是毫無所覺。”崇德帝承認道,“若非觸及了朕的底線,朕的確不會輕易廢黜。”


    “你的底線就是蕭盈盈,正月十五那夜,先皇後招惹到了蕭盈盈頭上,你勃然大怒,就索性甩出八十九條罪狀,廢後了!”說著這話時,南宮湘死死盯著崇德帝雙眸,生怕錯過他眼睛裏一絲一毫的情緒。


    卻不想,崇德帝聽了這話,一副無語的神情。


    良久,崇德帝才盯著她道:“湘兒,你錯了,朕那夜廢後,不是因為朱皇後得罪了蕭盈盈,而是因為……朕終於知道,當年構陷你南宮世家通敵叛國的主謀,居然是朱皇後!她幹下別的錯事,朕都能忍,唯獨這一條,朕忍不了!”


    “一想到你的族人差點死於非命,甚至你和盧劍都險些慘死在構陷之下,朕就恨不得親手掐死了她!”


    換言之,他那夜的底線不是蕭盈盈,而是她南宮湘。


    南宮湘顯然一震。


    良久,才不敢置信道:“賢哥哥,你說的可是真的?沒騙我?”


    崇德帝神情懇切道:“你若不信,大可尋來當時的宮人詢問,看朕審問朱皇後時,是否隻問了她‘構陷南宮世家的人,是不是她’這一個問題。”


    南宮湘沉默了,良久才道:“好,這件事我信你的解釋。”


    崇德帝聽了,微微鬆了口氣,然後趁熱打鐵,解釋了“青梅竹馬”圖的事:


    “那幅畫是外甥女灼灼畫的,她娘告訴她,當年朕和她娘擁有著天底下最美的兄妹情,小丫頭一時來了靈感就畫下了那樣一幅畫。朕很喜歡蕭盈盈這個小表妹,親人的那種喜歡,覺得那幅畫立意很好,也很暖,就直接掛到牆上去了。”


    “湘兒,你知道的,皇家親情淡漠,能擁有一個令自己覺得暖的親人,是極其難得的事。所以,朕很珍惜這份親情。”


    這番話,是在向南宮湘表態,他如今對蕭盈盈的態度,就是當做親人一樣的珍惜而已,絕對沒有愛情了。


    南宮湘聽了,默默垂眸,不語。


    一時,兩人誰都不說話,耳畔唯有湖上吹來的風聲。


    良久,南宮湘似乎又想起什麽事兒,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眼眶再度泛紅,道:“好,我信你眼下對蕭盈盈隻有兄妹情,那當年呢?當年你有沒有愛過她?有,還是沒有?”


    南宮湘盯著崇德帝雙眼,非常期待他的回答。


    崇德帝抿了抿唇,最終一臉肅容,認認真真解釋道:“湘兒,朕不是濫情的人,做不出心裏愛著她,還去招惹你的事。但朕不瞞你,朕愛過她,可那是遇到你之前的事了……朕愛上你時,朕的心是空的,沒住著任何女子。”


    “你撒謊!”南宮湘聽到最後,突然哭著喊。


    “朕沒撒謊,朕每一個字都是肺腑之言!若你不信,朕可以對天發誓!”說罷,崇德帝就舉起右手,要對天發誓。


    卻不想,崇德帝這樣的言行,越發惹得南宮湘失望至極,淚珠奪眶而出,情緒分外激動:“皇上,你可知……當年,你強迫我的那夜,夢中還喊著她的名字!”


    崇德帝一震。


    湖上吹來的風,好似重重地、冷冷地刮過他心口。


    “你說什麽?”崇德帝以為自己幻聽了,他怎麽可能幹出那種畜生的事?要了她的身子,卻夢中喊著“盈盈”的名字。


    “就是的,那天夜裏,你喃喃囈語著‘盈盈’‘盈盈’,一遍又一遍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發生關係那夜,流淚了大半夜,然後次日天亮前消失了,從此人間蒸發、一年年避著他。


    崇德帝由蹲改成了坐,死死凝望著南宮湘雙眸,見她大滴淚珠滾落,不似撒謊。


    崇德帝一陣頭疼,這件事,他自己當真並不知情,今日算是第一回聽說。


    “湘兒,這件事太詭異了……朕發誓,當時要了你時,心頭真的隻愛著你一個,絕無二心。”崇德帝知道這些話太過蒼白無力,湘兒不會信的。


    是以,說完後,崇德帝努力回憶當年那夜發生了什麽。突然,他想起來什麽,忙激動地抓住南宮湘雙肩道:


    “朕想起來了,那夜咱倆完事後,沒多久,朕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說是蕭盈盈在西北被敵軍抓了去。那夜朕就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蕭盈盈被敵軍吊在城樓上,扒皮抽筋……大概如此,朕才會囈語‘盈盈’‘盈盈’的,讓你白白生了誤會。”


    就算沒了愛情,還有親情在啊,得知表妹被敵軍抓走,他心生擔憂,做了噩夢,實屬正常。


    南宮湘顯然一愣,是這樣嗎?


    崇德帝很認真地點頭:“你不信,你可以去問蕭盈盈的丈夫林鎮山。當時那隻信鴿受了傷,飛錯了地,才會落到朕手上。那封信本該是飛向林鎮山的。”


    解釋到這,南宮湘倒也回憶起來一些,那夜兩人完事後,確實有隻信鴿落來,後來崇德帝確實讓屬下將信轉交林鎮山。


    思及此,南宮湘麵色頓時輕鬆很多。


    “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當年離開了朕?”崇德帝突然問道。


    南宮湘犯錯似的,垂了頭。


    “你傻不傻,當時懷疑朕……也不問朕,就那樣人間蒸發,讓咱倆白白錯過了十幾年的時光?”崇德帝緩緩擁她入懷,手撫上她麵頰,聲音透著一絲責備。


    真的太傻太傻了啊,那時兩人都發生過關係了,成了最親密的男女,她心底有委屈,有想法,為何不向他直言?他是她男人啊!


    若是誤會早早解開,兩人從一開始就不用分開,能一直相守在一塊,多麽美好。


    這一錯過,就是十幾年的光陰啊,多少個日日夜夜啊,天知道,那些年他夜夜思念她有多痛。還連累盧劍喪失父愛這麽多年。


    南宮湘顯然也想到了這一茬,心頭說不出的後悔。


    “湘兒,以後有事你就直接問朕,不要再像以前那般一聲不吭,動不動就不理人。”崇德帝緊緊抱著她,吻著她頭頂發絲,哀求似的道,“那樣的人間蒸發再來一次,朕會崩潰的,真的,不騙你。”


    “好,我知道了,賢哥哥,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我保證。”南宮湘靠在崇德帝肩頭,喃喃承諾道。


    “好,朕信你。”崇德帝笑著吻她麵頰,然後看了看天空的紅日,快到正午了。崇德帝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道,“時辰不早了,生辰宴該開席了,走,隨朕入席去。”


    說罷,牽著她手就朝擺設宴席的金鯉宮行去。


    不想,兩人正手牽手甜甜蜜蜜走著時,南宮湘突然很認真地提了個要求:“賢哥哥,我不喜歡你將“青梅竹馬”圖掛在寢宮的牆上,摘下來好嗎?”


    崇德帝:……


    這才發現,有話直說,有事就問,未必……就很好。


    還未等崇德帝回答,南宮湘又道:“我也沒讓你把她的畫丟掉,就是從牆壁上摘下,擱放到庫房裏去就可。”


    崇德帝:……


    擱放到庫房去,從此接灰,與丟掉也差不離了。


    “賢哥哥,你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啊?”南宮湘仰起那張絕美的臉,瞪向崇德帝道。


    崇德帝當真不想應,可被心愛的湘兒一瞪,立馬服了軟:“行,等會宴席散了,朕回到寢殿就命人撤下來。”


    以為這樣,湘兒就會給他好臉色了。


    很顯然,崇德帝對女人的醋勁不夠了解,隻見南宮湘依舊白了他一眼:“等會?那可不行,現在就去撤了,讓福公公立馬去辦!”


    這就是壓根不給崇德帝再瞅畫卷一麵的機會了,直接讓個下人去摘了。


    崇德帝:……


    這才第一次曉得,女人醋起來,有多小心眼。


    一旁被無辜點名的福公公,心頭那個為難啊,他家皇上與蕭盈盈有多要好,他可是曉得的。將那幅畫丟去庫房,委實太對不住蕭盈盈的一片心了,也太不住林灼灼的心血了。


    福公公正如此想著時,南宮湘已經朝福公公直接發話了:“福公公,你現在就火速回崇政殿一趟,將那副畫小心翼翼地摘下來,送去庫房,找個不接灰的地兒給收起來。”


    福公公聽了這話,一時為了難,都不知要不要照辦了。忙朝崇德帝詢問似的望去。


    “賢哥哥,我是指揮不動你身邊的人麽?”南宮湘直接停了步子,很認真地望向崇德帝道。


    崇德帝心頭咯噔一下,忙朝福公公道:“老福子,沒聽到貴妃的指示嗎?快去!”


    福公公:……


    得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湘貴妃以後要徹底作起來了,而他的皇上則徹底要淪為懼內的妻管嚴了。


    “奴才遵旨。”福公公應下,飛快跑回了崇政殿寢宮,爬上木梯親手將“青梅竹馬”畫給取了下來。


    “林三姑娘對不住了,您這畫啊,老奴先給您好好兒收起來,待您日後得了湘貴妃娘娘的疼愛,指不定老奴還有機會再給您拿出來,好好地再掛起來。”福公公邊捧著畫往庫房走,邊喃喃自語。


    大宮女紫鳶見了,輕輕搖了搖頭,福公公盼望的那一日,怕是永遠都不會到來的。女人一旦動了真心,有幾個大度的,丈夫和前任白月光嬉笑玩鬧的畫,怎麽可能再掛起來?


    還掛在寢殿的牆壁上?


    存心給自己添堵麽?


    換作是她,若有湘貴妃那個實力,也是要嚴詞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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