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批評檢討大會特意在公社的大廣場上搭了個台子, 能動員的基本都動員過來接受教育。
另外又給大家科普了一下防火知識和不要封建迷信，以後堅決不能燒紙。
因為這次滅火的主力是部隊抽調的人手, 縣裏麵的領導把部隊上的幾位領導也請過來, 一起檢視這次的檢討大會。
李春芹的男人陸新明看著慕連城抱著小閨女，牽著小兒子的手站在台子下邊，朝他招招手。
“小慕, 快上台來, 你擱那下麵站著幹什麽？”
算起來慕連城也是救火有功的，他手底下的小關和小宋最早發現了火情, 才及時的控製住, 沒讓大火蔓延開來。
慕連城走過去幾步, 依舊站在台子下邊說道：“陸政委, 我上去不合適, 我是來陪我媳婦和兒子的, 小南那天晚上也跑去燒紙了，等開完檢討大會我就回去。”
陸新民轉頭問他媳婦李春芹，“胡鬧, 才十三四歲的孩子, 私底下教育一下就好了, 你登記他們的名字做什麽？”
現在撤掉名字也來不及。
李春芹剛剛在公社的臨時登記室裏跟竇絨花吵了一架, 這會情緒還有點激動。
“有人嫉妒眼紅唄, 竇絨花剛才跑去找我舉報小南燒紙，我說人家早就在第二天主動找我登記名冊承認錯誤, 她還不信說我包庇要連我一起舉報。”
“幸虧我這是提前登記了有據可查, 不然呐, 那竇絨花就要拉著我上台批評我了。”
李春芹很少有這麽生氣的時候，陸新明勸道：“你是服務社主任, 度量放大點，算了算了，你讓孩子們回頭站在後頭跟著念檢討就行了。”
李春芹這會看他男人都不怎麽順眼了。
竇絨花撒潑打滾就差沒打起來，李春芹氣的不輕，沒見過那麽不講道理的。
“我度量小？陸大政委，你媳婦剛剛可差點被人拽到台上要點名批評呢，你還讓我大度。”
陸政委笑笑，也不回李春芹的話，跟慕連城打趣說：“你看，你嫂子生我氣了，每次叫我政委的時候，我晚上回家都得自己做晚飯。”
慕連城抱著孩子也笑，“我媳婦也這樣，一叫我慕大團長的時候，我就知道她生氣了，在家裏她就是我領導，我哪敢在她跟前擺譜啊。”
陸新明跟李春芹說道：“小慕總結的很好，在家裏你就是我領導，在外麵就給我一點麵子嘛。”
李春芹被逗笑了，心裏的鬱悶才消散了些，“行了陸大政委，縣領導還等著你上台講話呢，別擱我這貧了。”
李春芹現在是真佩服葉薑，那天晚上她還上門想勸勸葉薑把小南燒紙的事兒瞞過去。
葉薑要是真同意了，那今天這場麵，可就被竇絨花一人鬧的下不來台。
不過現在好了，竇鐵柱主動承認那個一直沒有被找到的，在林子裏燒紙的人就是他自己，可解決了上頭領導的任務。
登記工作圓滿完成，竇鐵柱當時就被派出所的人帶走，竇絨花還一臉天真的問道：“不是說主動來登記認錯可以從輕發落嗎？咋還要帶走呢？不是上台念念檢討書就可以回家了？”
她還真是異想天開，那竇鐵柱的情況能跟別人一樣？
也就是因為竇鐵柱主動來自首，才可以從輕發落。
要說葉薑嘴皮子利索不饒人，可心地是最公道的，哪怕竇絨花和虞萬梁在學校給葉薑添堵使絆子，她都沒讓小南去舉報竇鐵柱，一直給竇鐵柱留著主動自首的這條道。
李春芹歎口氣，竇絨花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追著她弟弟走的時候，還給葉薑大罵一頓，連帶她這個服務社主任都挨了罵。
不過竇絨花走了也好，沒她在這邊搗亂，這個檢討大會開的深刻熱烈，上下一片歡騰。
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
在別人那能過去，在竇絨花心裏可過不去。
她不但沒能舉報上葉薑的兒子，工作還有可能會被弄丟。
更可氣的是所有的私房錢都給了她弟弟竇鐵柱，現在弟弟人還在派出所，還不知道後麵是個什麽情況呢。
竇絨花在家裏哭天搶地，“老虞啊，你可一定要給我出了這口氣，不能叫那個葉薑好過。”
“出氣？我還能怎麽給你出氣！我幫不了你。”
“你可是我男人，我被人把工作都給攪沒了你不打回去，你臉上就有光了？”
“你說什麽？你好好的食堂的工作怎麽沒有了？你給我說清楚，你這份工作可是我舍了老臉給你求來的，一個月四十八塊錢的工資，油水又足，你是怎麽給作沒的？”
虞萬梁氣的把手裏的茶杯砸到地上，杯子裏的茶葉水濺到了竇絨花的腳背上。
竇絨花哭道：“你以為我想把工作弄丟啊，還不是葉薑在食堂裏大鬧一場，說我克扣學生的飯菜，我才被趕回家的。”
“誰能想到葉薑居然偷偷的讓她兒子去登記檢討，害的我今天去公社舉報的時候大大的丟了臉。”
“現在隻能指望你了老虞，你們學校肯定是要再批評慕向南那個小滑頭的，到時候你就讓校領導開除他好了。”
虞萬梁冷笑，“你好糊塗啊，這次查出來燒紙的老鄉一百多個，開除了慕向南，葉薑一鬧騰，難道還要把這一百多個燒紙的老鄉統統開除工作不成？那離城還不亂套了，領導們也會被罵的。”
“再說了，我現在已經不是教導主任，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我怎麽讓校領導聽我的，你別做夢了，趕緊的去學校認個錯，千萬別把工作給弄丟了。”
“你現在說這話已經太遲了。”
竇絨花哭著說道：“我今天把李春芹狠狠的給得罪了，你以為他們還會讓我回學校上班？反正學校食堂我是回不去了，你再想辦法幫我安排個工作吧。”
虞萬梁一陣陣的頭暈，這婆娘怎麽如此愚蠢，她沒事得罪李春芹幹什麽？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攪合到葉薑家裏的事情才引發的。
他算是知道了，隻要牽扯到葉老師家的人和事，都占不到便宜，那個女人太厲害了，哪是他家這個傻婆娘想欺負就欺負的。
以後還是遠遠的躲著點的好，省的這個傻媳婦再吃更大的虧。
虞萬梁嚴厲的警告竇絨花，“你給我記好了，以後不許再管葉薑家的事，連打聽都不準去打聽，你的工作都被攪合沒了，再讓你胡鬧下去，遲早有一天連我的工作也被你給作沒，到時候你讓咱們全家喝西北風去？”
……
“葉老師，你說學校會怎麽處置我和肖楠啊？”
過了檢討大會那一關，還有學校的處罰要挨，相比之下，慕向南更擔心學校的處罰。
“隻要不開除我們，我和肖楠什麽罰都認。”
學校開晨會之前，慕向南跑到辦公室門口等葉薑，再一次問學校準備怎麽處置他和肖楠。
“你個小刺頭也知道害怕了？”葉薑慢條斯理的說道：“以後還敢背著我幹壞事不？”
“我早都認識到錯誤了，再不敢了。”
葉薑給他送到教室門口，“你進去上課吧，開除不至於，但是你和肖楠肯定要記大過，這也是給你倆的一個教訓，以後做事兒的時候也先想想後果。”
葉薑去開晨會的時候，果然就有老師提了學校唯一去檢討燒紙的兩位同學。
隻是，葉薑沒想到提出來的人是謝瑤一。
三班的曆史老師，女，二十八歲，下放到離城的知青。
葉薑左思右想，她和這位謝老師沒有過節呀。
算了，反正總會有一個人提的。
陳華主持的晨會，她本來想等到晨會結束的時候將兩個孩子燒紙的處罰一筆帶過。
在公社的檢討會上孩子們都已經道過歉，學校也沒必要揪著不放，上綱上線的開大會專門討論處罰。
謝老師既然提出來了，陳華也得象征性的問一句，“那大家覺得應該怎麽處罰？有什麽意見都可以提出來。”
謝瑤一自己提出的，她第一個發言。
“我認為學校在這件事情上，應該嚴肅處理，我們學校的學生在接受了這麽長時間的思想品德教育之後，居然跑去燒紙搞封建迷信的一套，我建議學校開除燒紙的兩位學生，好給全校師生做個警示，不要心存僥幸，封建迷信這套思想要不得。”
陳華：“……”謝老師這是要把學校的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都開除？她腦子有病吧。
為了公平公正，陳華還是忍耐了下來，“其他老師有不同的提議嗎？”
意見當然是有，葉薑想說話的，想了想還是讓其他老師先說。
當初的四位閱卷教授最為激動，聯想到自個兒的遭遇，心裏就非常的不認同謝瑤一的觀點。
“那天查出來一百多位老鄉都燒了紙，如果學校要開除兩位學生，我們怕對外界的影響不好，希望學校能慎重決定。”
謝瑤一看向這幾位教授，學校能給他們重新教書的機會就應該珍惜，這時候還敢給犯了錯誤的學生求情。
思想覺悟也太差了。
“崔老師，你能重新進學校教書，是領導們對你的信任，希望你能珍惜不要再犯思想錯誤，你說說看，學校開除學生，關外界什麽事？”
崔老師忍著氣，謝老師難道真不懂嗎？那天開檢討大會，領導們都發話了，燒紙事件到檢討大會開完就不許再提。
大家全都不想把事情搞大。
“謝老師，如果我們學校把兩位燒紙的學生開除，那其他單位有樣學樣，將那一百多位鄉親們的工作都開除，那得造成多麽惡劣的影響，你考慮過嗎？”
“這是我們學校的內部決定，犯不著考慮別家單位，人家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崔老師不要關聯到學校的決策上來，你是在為那兩位學生開脫嗎？”
底下的老師們都沒有說話，年輕的女老師義憤填膺認為自己沒錯，大家不願意跟她爭論，還是看看陳校長怎麽提議吧。
謝瑤一看到在場的十幾位老師都沒人附和她的提議，忍不住說道：“羅老師，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羅原風手裏頭轉著一隻英雄鋼筆，聽到謝瑤一詢問他的意見，他說道：
“現在討論誰對誰錯都解決不了問題，我提議在場的老師們不記名投票，是將兩位學生開除，還是記過留校察看，咱們一次投票決定，最為公平公正，大家覺得呢？”
不記名投票？那幾個被謝瑤一氣的半死的老教授們當場就同意，反正不記名的也不知道誰投的是什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謝瑤一心想，除了幾個下放的老教授同情心泛濫可能會給慕向南投留校觀察的票，其他老師肯定會投開除的票。
不記名投票大家反而沒有顧忌，能放心的把兩個害群之馬趕出學校。
“我也同意。”謝瑤一說道：“但是葉老師沒有投票權，她是慕向南的後媽，肯定是希望孩子能留下來，她不能投票。”
葉薑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就知道謝瑤一會針對她是小南後媽的身份說事。
謝瑤一就等著她提出意見來，好正麵跟她杠上呢。
不讓她參與投票，那還有十一位老師，葉薑心裏有數，除了這個愣頭青謝瑤一，不會有任何一位老師會讓學校開除兩孩子的。
“行，我放棄。”葉薑站起來開始裁紙，“請各位老師們抓緊時間，早點投出結果別耽誤了上課。”
葉薑把裁好的白紙挨個遞到各位老師的跟前，每遞到一位老師麵前都誠懇的說道：“辛苦了，我替孩子們謝謝您。”
每位老師都用眼神示意葉薑放心，肯定不能叫孩子們被開除。
謝瑤一拿來一個紙箱子，將自己寫好的紙條投進去，她坐到羅原風的身邊，帶著敬佩說道：
“羅老師，還是你的法子好，一下子就解決了爭論，就算能說會道的葉老師，也沒辦法反駁你如此公平公正的方法。”
羅原風淡淡的笑了笑，“用投票投出來的決定，任何人都沒方法反對，包括謝老師你，也沒有辦法反對。”
“那當然了，投票的方式最公平，不記名的真實性也最高，都是羅老師想的辦法好。”
“謝老師能稍微坐遠一點嗎？”
羅原風帶著歉意說道：“我花粉過敏，你身上佩戴的幹花香囊會讓我過敏的。”
“抱歉。”謝瑤一紅了臉，坐遠了一些，又將身上那個幹花香囊扔到了垃圾桶裏。
所有的老師都已經投好了票，葉薑捧著投票箱走到謝瑤一的跟前，“謝老師，你自己來拆結果吧。”
謝瑤一接過投票箱，高傲的說道：“葉老師，我可不是因為針對你才提議開除兩位同學，咱們高中辦起來不容易，一定要嚴肅整頓風氣，給其他同學做個好的表率，免得這些同學們以後個個都走上歪路。”
葉薑淡淡的說道：“那希望謝老師以後也不要犯錯，即使犯了錯，也沒有人會原諒你。”
“我思想覺悟高的很，才不會犯錯。”
謝瑤一冷聲說道：“我建議等公布了投票結果，葉老師也引咎辭職吧，你連兒子都教不好，還怎麽教學生。”
“謝老師別忙著勸我辭職，你還是先開箱看投票的結果吧。”
在座的各位老師，臉色都不怎麽好看，一個晨會本來就隻是走個過場而已，給慕向南和肖楠兩位同學記個過，象征性的做點懲罰，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偏偏謝瑤一橫插一杠，跳出來不依不饒，學校要真是開除了兩位同學，恐怕學校的領導們就要找陳華談話了。
陳華也臉色不悅，“謝老師不要耽誤了其他老師的上課時間，趕緊開結果吧。”
謝瑤一咬牙，她把幹花瓣香囊扔掉之後，又大著膽子走到了羅原風旁邊的座位上。
“羅老師，別人不理解我，你一定是明白我的出發點是為了學校，請你不要像某些沒有思想覺悟的老師那樣誤解我。”
羅原風指著手腕上的表，“還有五分鍾上課鈴就響了，謝老師不要耽誤孩子們上課的時間。”
謝瑤一自信滿滿的從投票箱裏，把匿名的紙條一張張拿出來打開後，交給羅原風做記錄。
連拆了八張紙條，謝瑤一的手都在抖，不會的，不可能的，這八張匿名投票，全都是讚同讓慕向南和肖楠兩位同學留校觀察，給一次嚴重警告而已。
沒有一個人讚同將他們開除學校。
謝瑤一蒼白著臉環視一周，每位老師看她的時候都帶著責備。
這些人，思想覺悟怎麽會這麽差呢，既然有人要搞封建迷信，就不能輕饒的呀。
後麵還有三張投票，都不用拆開結果也已經出來了，但是謝瑤一不死心，哪怕所有人都反對她的提議，羅原風老師一定是支持她的。
全校也就羅老師的覺悟最高。
拆完最後一張紙條，謝瑤一頹喪的坐回座位上，不敢相信的說道：“羅老師，你為什麽也跟他們一樣，你的思想覺悟呢？我看錯你了。”
羅原風平靜的說道：“謝老師有沒有想過，你和大家的想法不一樣，也許不是我們的問題，而是謝老師的思想太極端。”
他將手上統計好的結果交給葉薑。
“現在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隻有謝老師一個人認為應該開除肖楠和慕向南兩位同學，其他所有老師，包括我在內，我認為應該給兩位同學一個機會，嚴重批評警告一次，就不予記過處分了。”
“就算不開除，也不能隻是警告吧。”
謝瑤一被這些老師的態度給氣死了，處罰的也太輕微，讓她萬萬沒有想到。
上課鈴已經響了，陳華看謝瑤一對學校的學生還是不停的說著要嚴肅處理的話，當下心裏就忍不了。
“好了，謝老師你不依不饒的幹什麽，投票結果出來了你還要反悔重投不成，要不我這個校長讓給你當，等你當上副校長，你就可以直接建議校黨委，將我們這些你看不上的老師們全部開除。”
“陳老師您嚴重了，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謝瑤一想到她爸媽跟她說的那些話，她之前在老家也是這樣因為性格過於倔強，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得罪了不少人，她爸媽才把她送到離城這個偏遠的小城躲上幾年。
她爸媽讓她老實做人別像以前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瞎折騰，過幾年就把她接回去。
算了，反正她在離城也呆不久，不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那好吧，我接受這次投票的結果。”
陳華拍板決定，“好了，校黨委那邊我會去匯報對兩位同學的投票處理結果，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任何老師將情緒帶到課堂上。”
葉薑準備去上課，羅原風從後麵追上她。
“葉老師，剛才你怎麽就一口答應我的投票提議呢？你就不怕大家都讚同謝瑤一，投了開除票？”
羅原風笑了笑，“或者說，我可以理解成葉老師心裏是非常信任我的呢？”
羅原風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這點小事用的著開除？他在跟她套近乎拉關係？
犯不著吧。
葉薑說道：“高中部除了我和謝瑤一，其他老師都是大學畢業，今天在座的各位老師，除了羅老師的身世我不清楚，其他那些老師們家裏都有成分問題，包括我自己。”
“今天能為了一點小事就嚴重到要開除學生，那明天是不是再因為老師們家庭成分的問題，一個個再把老師給開除？所以啊，不會有人投票讚同謝老師開除的提議。”
羅原風點點頭，“還是葉老師想的明白，是我誤會你了。”
肖楠聽到了學校的投票結果後，和慕向南一起跑過來找葉薑。
“葉老師，我們真的沒事兒了？就嚴重警告一次不用記過？”
這警告和記過區別可大了，葉薑原本還以為會記過，現在隻是警告，已經超出了她的期望，比她預想的結果好多了。
“是啊，你倆安心回去上課吧。”葉薑又嚴肅的告訴倆孩子，“現在知道違反規定的嚴重性了吧，不管是學校的還是外麵的，都不能再犯了。“
“我們知道了。”一次頭腦發熱跑去燒紙，結果差點鬧到要被退學，可嚇死他們倆。
兩個少年相互看了眼，都點頭保證，“我們以後做事情都帶上腦子，多想想後果。”
……
冬至燒紙的風波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多月，等一切都安穩下來，時間過的飛快，一晃馬上就要期末考試放假了。
慕連城想在過年之前能換套大點的住房，一家人敞亮的過個新年。
他把打好的住房申請遞到陸政委的辦公桌上，“政委，家屬院還空著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我想申請調換一下住房。”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家裏孩子多，放寒假後小南也要回家住，實在住不開。”
要說私心那肯定也有，上回跟媳婦兒說不想分房睡，被媳婦恨恨的咬了半宿，受煎熬的是他自己，還是早點給房子換了。
陸新民看著手上的報告，再看看麵前站的挺直的慕連城，這是他手底下最年輕看好的青年軍官，再熬個幾年，就有希望能提上正團級。
等慕連城提上正團級，那換住房肯定無可爭議，現在換也不是不行，就怕日後有人借這個事情小題大做，說小慕越級違規換住房。
別人一堆話都等著他，你家孩子多是你自己的問題，房子分給你了不夠住賴不著別人。
陸新明犯了難，小慕這幾年最好是一點點錯誤都不要犯，不要給別人抓到任何把柄。
這思想工作還是要給他做一做的。
“小慕啊，明年年底，最多後年春天，新的家屬樓就要蓋起來了，又大又寬敞，比現在的北樓環境還要好，現在給你換到北樓，以後可就不好再給你調換新的家屬樓了，你再等等嘛。”
陸新民心想，小慕正當年輕力壯的時候，恐怕是分房睡憋壞了，不然以他不爭不搶的性格，不會因為住房大小的問題特意打份申請報告的。
“也就一二年的時間嘛，你再忍忍，等新的家屬樓蓋成，第一個給你換。”
慕連城：“……”
陸政委都這樣說了，慕連城也不好再說什麽，悶悶的說道：“那行，我等新家屬樓吧。”
陸新明晚上回到家，跟自己媳婦說起了這事兒。
“小慕到底還是年輕人，跟媳婦分房分的熬不住，白天跟我打報告想調換套大點的住房呢。”
“也難為他了，他媳婦隨軍過來的這幾個月，他們小夫妻不會都沒有同過房吧。”
“你讓他們咋同房呢？”李春芹打了盆熱水給自家男人泡腳，又給他泡了杯熱茶。
“要不是金秀鳳的私心，小葉說不定早就懷上了，這下可好了，小慕這個老實人總算主動提出來換住房。”
“我給他駁回去了。”陸新民喝了口茶，眉頭一皺，“你給我泡的是什麽呀？怎麽一股桂花味？”
“陸新明你有病吧，你幹啥給小慕的住房申請駁回去？難道你也跟別人一樣見不得小慕家夫妻和睦家庭和諧？”
李春芹氣的把男人手裏的茶杯奪過來，“不給你喝了。”
這桂花茶還是葉薑送給她的呢。
“你把你男人想成啥樣了，我有那麽缺德嗎？”
“你就缺德，你不缺德幹嘛不給小慕換住房，那北樓不是還空著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嗎？憑什麽不能通融一下先給小慕家住？”
陸新明被媳婦的急脾氣給鬧的沒辦法，也不聽他把話說完。
“我也是為了小慕好，他在這副團級上幹了好幾年，再曆練個年把二年，就可以提正團級，這兩年他可一點岔子都不能出錯，萬一因為現在分派住上了越級的住房，被人詬病抓住不放大做文章，影響到他提幹，那不是太虧心了嗎？”
“那怎麽辦？就讓他們小夫妻兩個一直分著？”李春芹還是不能理解他男人的話，“真的會有人因為住房這點小事情給慕連城使絆子？”
“這裏邊的事情你不懂，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而且，那新的家屬院還有一年多不就蓋好了嘛，最多再忍一兩年而已，為了小慕的前程，值得的。”
李春芹重重的歎口氣，“也不知道葉薑理不理解，我得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別因為你駁了慕連城的申請，她再怪上咱們家。”
“小葉沒這麽小氣，估計她還會做慕連城的思想工作呢。”
陸新民笑著說道：“小慕應該是很喜歡他這個小媳婦，我看他那態度，寧願不要提幹，也願意馬上換個大房子讓媳婦和孩子住的舒坦點，我駁他的申請他還不樂意呢，哈哈，年輕人真是衝動。”
“我覺得小慕不錯，疼媳婦孩子有什麽不好。”
陸新民不跟他媳婦爭，“哎你那桂花茶再給我喝兩口，回味還挺甘甜的，我再嚐嚐。”
“這還是葉薑給我的花茶呢，你給人家住房申請都駁回了，你還有臉喝人家的茶葉，美的你。”
“兩碼事嘛，你怎麽不講道理呢。”陸新明見他媳婦要出門，忙說道：“大晚上的你上哪兒去？”
“我找小葉去。”李春芹說道：“小慕那個悶嘴葫蘆，住房申請沒通過，肯定不好意思說是你這個政委給故意駁回的，我去跟葉薑解釋解釋。”
陸新明也怕因為自己的決定，葉薑跟慕連城鬧脾氣，嫌男人沒本事換不了大房子，讓他媳婦過去跟小葉說清楚也好，他也是為了慕連城好。
“你好好跟人家說。”陸新明說道：“如果小葉不理解還是鬧小慕，那我也管不了小慕的前途，隻能同意給他們換住房。”
……
再有一個星期就要期末考試，葉薑學校裏也忙，慕連城隔一天回一次家，絕口不提換住房申請的事。
他不提，慕向南倒惦記上了。
周末回家住了一晚後，少年問他爸，“爸，上回不是聽你提過要給咱家換個大點的住房嗎？你們領導批了沒有？”
每個周末慕向南都想把沒地方去的肖楠給帶回家來住，可惜家裏太小了，從冬至那天晚上之後，肖楠就怎麽也不肯回家來住。
如果家裏能換套大點的房子，他能有自己單獨房間的話，周末就能跟同桌一塊兒回家了。
慕連城的住房申請已經被陸政委給駁回，他又不好意思跟兒子說，隻能岔開話題，“幫你媽洗菜去。”
“肯定是沒通過。”慕向南失望的說道：“不會真要等到新家屬樓蓋好才能換吧？那我都畢業了，沒勁。”
畢業了就要參加工作，雖然等到畢業的時候他和小南才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高考都停了也不能繼續讀書，能幹什麽呢。
“算了，你在屋裏帶弟弟妹妹吧，我幫你媽洗菜去。”
慕連城覺得跟兒子沒法繼續聊下去，這老大一點都不給他留點麵子。
葉薑肯定聽到了，也會在心裏嫌棄他沒用的吧。
慕連城去了大廚房，默默的幫葉薑洗菜。
那碧綠的小青菜在他手裏頭，都快給揪爛了。
葉薑瞧著慕連城悶悶不樂的樣子，笑著說道：“你住房申請沒通過吧？”
男人轉頭問她：“你怎麽猜到的？”
這還用猜麽？看男人的臉色也知道了，而且李主任又特意跑過來解釋了一番，說了陸新明的苦心。
不是不給她家調換到北樓，是不想慕連城這時候換房子，被人詬病。
李春芹悄悄的說了，“我聽老陸說，慕連城這幾年有希望往外麵調，這時候就得注意點，一點把柄都不能叫人抓住了。”
葉薑當時就心動，她心裏想著，兩年以後高考，小南和肖楠兩個人成績這麽好，肯定是能考上大學的，她也想重新考回c城。
上輩子她就是考上了c城的大學，到時候給小西小北帶到c城，留慕連城一個人在離城嗎？
那這男人孤零零的還不得難過死。
他記得慕連城上輩子是好幾年以後才調去c城，這輩子督促他更加努力表現，爭取早點調走。
“李主任都跟我說了，住房是小事情，小南上回燒個紙都能叫人在晨會上發難，要把他開除掉。”
“陸政委考慮的很周到，現在換房子雖然沒人反對，萬一你以後升職或者外調，被人拿出來給你扣個違規操作的帽子，你要怎麽辦？”
“所以啊，這個房子咱們現在就別換，等到新家屬樓蓋好了再換也不遲。”
“我沒想那麽多，就是想讓你和孩子們住的寬敞點。”慕連城看看她媳婦細白的小手，在冰冷的自來水裏凍的發紅，“菜我來洗，你少下點涼水。”
葉薑就去做飯，把洗菜的工作都交給男人。
“就因為你不想，我才得多考慮著，你和兒子，我就希望你們都能平平安安的，房子小點怕啥，隻是遲一點換而已，我心裏沒有怨氣，你別有心裏負擔。”
慕連城心說我的心裏負擔可不在這。
自從下定決心和葉薑一起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他就跟這姑娘說過，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會同意離婚放她走。
葉薑笑著答應之後，他心裏那股野火就越燒越旺，根本壓不下去。
每天都很煎熬。
批評檢討大會特意在公社的大廣場上搭了個台子, 能動員的基本都動員過來接受教育。
另外又給大家科普了一下防火知識和不要封建迷信，以後堅決不能燒紙。
因為這次滅火的主力是部隊抽調的人手, 縣裏麵的領導把部隊上的幾位領導也請過來, 一起檢視這次的檢討大會。
李春芹的男人陸新明看著慕連城抱著小閨女，牽著小兒子的手站在台子下邊，朝他招招手。
“小慕, 快上台來, 你擱那下麵站著幹什麽？”
算起來慕連城也是救火有功的，他手底下的小關和小宋最早發現了火情, 才及時的控製住, 沒讓大火蔓延開來。
慕連城走過去幾步, 依舊站在台子下邊說道：“陸政委, 我上去不合適, 我是來陪我媳婦和兒子的, 小南那天晚上也跑去燒紙了，等開完檢討大會我就回去。”
陸新民轉頭問他媳婦李春芹，“胡鬧, 才十三四歲的孩子, 私底下教育一下就好了, 你登記他們的名字做什麽？”
現在撤掉名字也來不及。
李春芹剛剛在公社的臨時登記室裏跟竇絨花吵了一架, 這會情緒還有點激動。
“有人嫉妒眼紅唄, 竇絨花剛才跑去找我舉報小南燒紙，我說人家早就在第二天主動找我登記名冊承認錯誤, 她還不信說我包庇要連我一起舉報。”
“幸虧我這是提前登記了有據可查, 不然呐, 那竇絨花就要拉著我上台批評我了。”
李春芹很少有這麽生氣的時候，陸新明勸道：“你是服務社主任, 度量放大點，算了算了，你讓孩子們回頭站在後頭跟著念檢討就行了。”
李春芹這會看他男人都不怎麽順眼了。
竇絨花撒潑打滾就差沒打起來，李春芹氣的不輕，沒見過那麽不講道理的。
“我度量小？陸大政委，你媳婦剛剛可差點被人拽到台上要點名批評呢，你還讓我大度。”
陸政委笑笑，也不回李春芹的話，跟慕連城打趣說：“你看，你嫂子生我氣了，每次叫我政委的時候，我晚上回家都得自己做晚飯。”
慕連城抱著孩子也笑，“我媳婦也這樣，一叫我慕大團長的時候，我就知道她生氣了，在家裏她就是我領導，我哪敢在她跟前擺譜啊。”
陸新明跟李春芹說道：“小慕總結的很好，在家裏你就是我領導，在外麵就給我一點麵子嘛。”
李春芹被逗笑了，心裏的鬱悶才消散了些，“行了陸大政委，縣領導還等著你上台講話呢，別擱我這貧了。”
李春芹現在是真佩服葉薑，那天晚上她還上門想勸勸葉薑把小南燒紙的事兒瞞過去。
葉薑要是真同意了，那今天這場麵，可就被竇絨花一人鬧的下不來台。
不過現在好了，竇鐵柱主動承認那個一直沒有被找到的，在林子裏燒紙的人就是他自己，可解決了上頭領導的任務。
登記工作圓滿完成，竇鐵柱當時就被派出所的人帶走，竇絨花還一臉天真的問道：“不是說主動來登記認錯可以從輕發落嗎？咋還要帶走呢？不是上台念念檢討書就可以回家了？”
她還真是異想天開，那竇鐵柱的情況能跟別人一樣？
也就是因為竇鐵柱主動來自首，才可以從輕發落。
要說葉薑嘴皮子利索不饒人，可心地是最公道的，哪怕竇絨花和虞萬梁在學校給葉薑添堵使絆子，她都沒讓小南去舉報竇鐵柱，一直給竇鐵柱留著主動自首的這條道。
李春芹歎口氣，竇絨花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追著她弟弟走的時候，還給葉薑大罵一頓，連帶她這個服務社主任都挨了罵。
不過竇絨花走了也好，沒她在這邊搗亂，這個檢討大會開的深刻熱烈，上下一片歡騰。
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
在別人那能過去，在竇絨花心裏可過不去。
她不但沒能舉報上葉薑的兒子，工作還有可能會被弄丟。
更可氣的是所有的私房錢都給了她弟弟竇鐵柱，現在弟弟人還在派出所，還不知道後麵是個什麽情況呢。
竇絨花在家裏哭天搶地，“老虞啊，你可一定要給我出了這口氣，不能叫那個葉薑好過。”
“出氣？我還能怎麽給你出氣！我幫不了你。”
“你可是我男人，我被人把工作都給攪沒了你不打回去，你臉上就有光了？”
“你說什麽？你好好的食堂的工作怎麽沒有了？你給我說清楚，你這份工作可是我舍了老臉給你求來的，一個月四十八塊錢的工資，油水又足，你是怎麽給作沒的？”
虞萬梁氣的把手裏的茶杯砸到地上，杯子裏的茶葉水濺到了竇絨花的腳背上。
竇絨花哭道：“你以為我想把工作弄丟啊，還不是葉薑在食堂裏大鬧一場，說我克扣學生的飯菜，我才被趕回家的。”
“誰能想到葉薑居然偷偷的讓她兒子去登記檢討，害的我今天去公社舉報的時候大大的丟了臉。”
“現在隻能指望你了老虞，你們學校肯定是要再批評慕向南那個小滑頭的，到時候你就讓校領導開除他好了。”
虞萬梁冷笑，“你好糊塗啊，這次查出來燒紙的老鄉一百多個，開除了慕向南，葉薑一鬧騰，難道還要把這一百多個燒紙的老鄉統統開除工作不成？那離城還不亂套了，領導們也會被罵的。”
“再說了，我現在已經不是教導主任，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我怎麽讓校領導聽我的，你別做夢了，趕緊的去學校認個錯，千萬別把工作給弄丟了。”
“你現在說這話已經太遲了。”
竇絨花哭著說道：“我今天把李春芹狠狠的給得罪了，你以為他們還會讓我回學校上班？反正學校食堂我是回不去了，你再想辦法幫我安排個工作吧。”
虞萬梁一陣陣的頭暈，這婆娘怎麽如此愚蠢，她沒事得罪李春芹幹什麽？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攪合到葉薑家裏的事情才引發的。
他算是知道了，隻要牽扯到葉老師家的人和事，都占不到便宜，那個女人太厲害了，哪是他家這個傻婆娘想欺負就欺負的。
以後還是遠遠的躲著點的好，省的這個傻媳婦再吃更大的虧。
虞萬梁嚴厲的警告竇絨花，“你給我記好了，以後不許再管葉薑家的事，連打聽都不準去打聽，你的工作都被攪合沒了，再讓你胡鬧下去，遲早有一天連我的工作也被你給作沒，到時候你讓咱們全家喝西北風去？”
……
“葉老師，你說學校會怎麽處置我和肖楠啊？”
過了檢討大會那一關，還有學校的處罰要挨，相比之下，慕向南更擔心學校的處罰。
“隻要不開除我們，我和肖楠什麽罰都認。”
學校開晨會之前，慕向南跑到辦公室門口等葉薑，再一次問學校準備怎麽處置他和肖楠。
“你個小刺頭也知道害怕了？”葉薑慢條斯理的說道：“以後還敢背著我幹壞事不？”
“我早都認識到錯誤了，再不敢了。”
葉薑給他送到教室門口，“你進去上課吧，開除不至於，但是你和肖楠肯定要記大過，這也是給你倆的一個教訓，以後做事兒的時候也先想想後果。”
葉薑去開晨會的時候，果然就有老師提了學校唯一去檢討燒紙的兩位同學。
隻是，葉薑沒想到提出來的人是謝瑤一。
三班的曆史老師，女，二十八歲，下放到離城的知青。
葉薑左思右想，她和這位謝老師沒有過節呀。
算了，反正總會有一個人提的。
陳華主持的晨會，她本來想等到晨會結束的時候將兩個孩子燒紙的處罰一筆帶過。
在公社的檢討會上孩子們都已經道過歉，學校也沒必要揪著不放，上綱上線的開大會專門討論處罰。
謝老師既然提出來了，陳華也得象征性的問一句，“那大家覺得應該怎麽處罰？有什麽意見都可以提出來。”
謝瑤一自己提出的，她第一個發言。
“我認為學校在這件事情上，應該嚴肅處理，我們學校的學生在接受了這麽長時間的思想品德教育之後，居然跑去燒紙搞封建迷信的一套，我建議學校開除燒紙的兩位學生，好給全校師生做個警示，不要心存僥幸，封建迷信這套思想要不得。”
陳華：“……”謝老師這是要把學校的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都開除？她腦子有病吧。
為了公平公正，陳華還是忍耐了下來，“其他老師有不同的提議嗎？”
意見當然是有，葉薑想說話的，想了想還是讓其他老師先說。
當初的四位閱卷教授最為激動，聯想到自個兒的遭遇，心裏就非常的不認同謝瑤一的觀點。
“那天查出來一百多位老鄉都燒了紙，如果學校要開除兩位學生，我們怕對外界的影響不好，希望學校能慎重決定。”
謝瑤一看向這幾位教授，學校能給他們重新教書的機會就應該珍惜，這時候還敢給犯了錯誤的學生求情。
思想覺悟也太差了。
“崔老師，你能重新進學校教書，是領導們對你的信任，希望你能珍惜不要再犯思想錯誤，你說說看，學校開除學生，關外界什麽事？”
崔老師忍著氣，謝老師難道真不懂嗎？那天開檢討大會，領導們都發話了，燒紙事件到檢討大會開完就不許再提。
大家全都不想把事情搞大。
“謝老師，如果我們學校把兩位燒紙的學生開除，那其他單位有樣學樣，將那一百多位鄉親們的工作都開除，那得造成多麽惡劣的影響，你考慮過嗎？”
“這是我們學校的內部決定，犯不著考慮別家單位，人家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崔老師不要關聯到學校的決策上來，你是在為那兩位學生開脫嗎？”
底下的老師們都沒有說話，年輕的女老師義憤填膺認為自己沒錯，大家不願意跟她爭論，還是看看陳校長怎麽提議吧。
謝瑤一看到在場的十幾位老師都沒人附和她的提議，忍不住說道：“羅老師，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羅原風手裏頭轉著一隻英雄鋼筆，聽到謝瑤一詢問他的意見，他說道：
“現在討論誰對誰錯都解決不了問題，我提議在場的老師們不記名投票，是將兩位學生開除，還是記過留校察看，咱們一次投票決定，最為公平公正，大家覺得呢？”
不記名投票？那幾個被謝瑤一氣的半死的老教授們當場就同意，反正不記名的也不知道誰投的是什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謝瑤一心想，除了幾個下放的老教授同情心泛濫可能會給慕向南投留校觀察的票，其他老師肯定會投開除的票。
不記名投票大家反而沒有顧忌，能放心的把兩個害群之馬趕出學校。
“我也同意。”謝瑤一說道：“但是葉老師沒有投票權，她是慕向南的後媽，肯定是希望孩子能留下來，她不能投票。”
葉薑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就知道謝瑤一會針對她是小南後媽的身份說事。
謝瑤一就等著她提出意見來，好正麵跟她杠上呢。
不讓她參與投票，那還有十一位老師，葉薑心裏有數，除了這個愣頭青謝瑤一，不會有任何一位老師會讓學校開除兩孩子的。
“行，我放棄。”葉薑站起來開始裁紙，“請各位老師們抓緊時間，早點投出結果別耽誤了上課。”
葉薑把裁好的白紙挨個遞到各位老師的跟前，每遞到一位老師麵前都誠懇的說道：“辛苦了，我替孩子們謝謝您。”
每位老師都用眼神示意葉薑放心，肯定不能叫孩子們被開除。
謝瑤一拿來一個紙箱子，將自己寫好的紙條投進去，她坐到羅原風的身邊，帶著敬佩說道：
“羅老師，還是你的法子好，一下子就解決了爭論，就算能說會道的葉老師，也沒辦法反駁你如此公平公正的方法。”
羅原風淡淡的笑了笑，“用投票投出來的決定，任何人都沒方法反對，包括謝老師你，也沒有辦法反對。”
“那當然了，投票的方式最公平，不記名的真實性也最高，都是羅老師想的辦法好。”
“謝老師能稍微坐遠一點嗎？”
羅原風帶著歉意說道：“我花粉過敏，你身上佩戴的幹花香囊會讓我過敏的。”
“抱歉。”謝瑤一紅了臉，坐遠了一些，又將身上那個幹花香囊扔到了垃圾桶裏。
所有的老師都已經投好了票，葉薑捧著投票箱走到謝瑤一的跟前，“謝老師，你自己來拆結果吧。”
謝瑤一接過投票箱，高傲的說道：“葉老師，我可不是因為針對你才提議開除兩位同學，咱們高中辦起來不容易，一定要嚴肅整頓風氣，給其他同學做個好的表率，免得這些同學們以後個個都走上歪路。”
葉薑淡淡的說道：“那希望謝老師以後也不要犯錯，即使犯了錯，也沒有人會原諒你。”
“我思想覺悟高的很，才不會犯錯。”
謝瑤一冷聲說道：“我建議等公布了投票結果，葉老師也引咎辭職吧，你連兒子都教不好，還怎麽教學生。”
“謝老師別忙著勸我辭職，你還是先開箱看投票的結果吧。”
在座的各位老師，臉色都不怎麽好看，一個晨會本來就隻是走個過場而已，給慕向南和肖楠兩位同學記個過，象征性的做點懲罰，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偏偏謝瑤一橫插一杠，跳出來不依不饒，學校要真是開除了兩位同學，恐怕學校的領導們就要找陳華談話了。
陳華也臉色不悅，“謝老師不要耽誤了其他老師的上課時間，趕緊開結果吧。”
謝瑤一咬牙，她把幹花瓣香囊扔掉之後，又大著膽子走到了羅原風旁邊的座位上。
“羅老師，別人不理解我，你一定是明白我的出發點是為了學校，請你不要像某些沒有思想覺悟的老師那樣誤解我。”
羅原風指著手腕上的表，“還有五分鍾上課鈴就響了，謝老師不要耽誤孩子們上課的時間。”
謝瑤一自信滿滿的從投票箱裏，把匿名的紙條一張張拿出來打開後，交給羅原風做記錄。
連拆了八張紙條，謝瑤一的手都在抖，不會的，不可能的，這八張匿名投票，全都是讚同讓慕向南和肖楠兩位同學留校觀察，給一次嚴重警告而已。
沒有一個人讚同將他們開除學校。
謝瑤一蒼白著臉環視一周，每位老師看她的時候都帶著責備。
這些人，思想覺悟怎麽會這麽差呢，既然有人要搞封建迷信，就不能輕饒的呀。
後麵還有三張投票，都不用拆開結果也已經出來了，但是謝瑤一不死心，哪怕所有人都反對她的提議，羅原風老師一定是支持她的。
全校也就羅老師的覺悟最高。
拆完最後一張紙條，謝瑤一頹喪的坐回座位上，不敢相信的說道：“羅老師，你為什麽也跟他們一樣，你的思想覺悟呢？我看錯你了。”
羅原風平靜的說道：“謝老師有沒有想過，你和大家的想法不一樣，也許不是我們的問題，而是謝老師的思想太極端。”
他將手上統計好的結果交給葉薑。
“現在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隻有謝老師一個人認為應該開除肖楠和慕向南兩位同學，其他所有老師，包括我在內，我認為應該給兩位同學一個機會，嚴重批評警告一次，就不予記過處分了。”
“就算不開除，也不能隻是警告吧。”
謝瑤一被這些老師的態度給氣死了，處罰的也太輕微，讓她萬萬沒有想到。
上課鈴已經響了，陳華看謝瑤一對學校的學生還是不停的說著要嚴肅處理的話，當下心裏就忍不了。
“好了，謝老師你不依不饒的幹什麽，投票結果出來了你還要反悔重投不成，要不我這個校長讓給你當，等你當上副校長，你就可以直接建議校黨委，將我們這些你看不上的老師們全部開除。”
“陳老師您嚴重了，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謝瑤一想到她爸媽跟她說的那些話，她之前在老家也是這樣因為性格過於倔強，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得罪了不少人，她爸媽才把她送到離城這個偏遠的小城躲上幾年。
她爸媽讓她老實做人別像以前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瞎折騰，過幾年就把她接回去。
算了，反正她在離城也呆不久，不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那好吧，我接受這次投票的結果。”
陳華拍板決定，“好了，校黨委那邊我會去匯報對兩位同學的投票處理結果，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任何老師將情緒帶到課堂上。”
葉薑準備去上課，羅原風從後麵追上她。
“葉老師，剛才你怎麽就一口答應我的投票提議呢？你就不怕大家都讚同謝瑤一，投了開除票？”
羅原風笑了笑，“或者說，我可以理解成葉老師心裏是非常信任我的呢？”
羅原風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這點小事用的著開除？他在跟她套近乎拉關係？
犯不著吧。
葉薑說道：“高中部除了我和謝瑤一，其他老師都是大學畢業，今天在座的各位老師，除了羅老師的身世我不清楚，其他那些老師們家裏都有成分問題，包括我自己。”
“今天能為了一點小事就嚴重到要開除學生，那明天是不是再因為老師們家庭成分的問題，一個個再把老師給開除？所以啊，不會有人投票讚同謝老師開除的提議。”
羅原風點點頭，“還是葉老師想的明白，是我誤會你了。”
肖楠聽到了學校的投票結果後，和慕向南一起跑過來找葉薑。
“葉老師，我們真的沒事兒了？就嚴重警告一次不用記過？”
這警告和記過區別可大了，葉薑原本還以為會記過，現在隻是警告，已經超出了她的期望，比她預想的結果好多了。
“是啊，你倆安心回去上課吧。”葉薑又嚴肅的告訴倆孩子，“現在知道違反規定的嚴重性了吧，不管是學校的還是外麵的，都不能再犯了。“
“我們知道了。”一次頭腦發熱跑去燒紙，結果差點鬧到要被退學，可嚇死他們倆。
兩個少年相互看了眼，都點頭保證，“我們以後做事情都帶上腦子，多想想後果。”
……
冬至燒紙的風波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多月，等一切都安穩下來，時間過的飛快，一晃馬上就要期末考試放假了。
慕連城想在過年之前能換套大點的住房，一家人敞亮的過個新年。
他把打好的住房申請遞到陸政委的辦公桌上，“政委，家屬院還空著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我想申請調換一下住房。”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家裏孩子多，放寒假後小南也要回家住，實在住不開。”
要說私心那肯定也有，上回跟媳婦兒說不想分房睡，被媳婦恨恨的咬了半宿，受煎熬的是他自己，還是早點給房子換了。
陸新民看著手上的報告，再看看麵前站的挺直的慕連城，這是他手底下最年輕看好的青年軍官，再熬個幾年，就有希望能提上正團級。
等慕連城提上正團級，那換住房肯定無可爭議，現在換也不是不行，就怕日後有人借這個事情小題大做，說小慕越級違規換住房。
別人一堆話都等著他，你家孩子多是你自己的問題，房子分給你了不夠住賴不著別人。
陸新明犯了難，小慕這幾年最好是一點點錯誤都不要犯，不要給別人抓到任何把柄。
這思想工作還是要給他做一做的。
“小慕啊，明年年底，最多後年春天，新的家屬樓就要蓋起來了，又大又寬敞，比現在的北樓環境還要好，現在給你換到北樓，以後可就不好再給你調換新的家屬樓了，你再等等嘛。”
陸新民心想，小慕正當年輕力壯的時候，恐怕是分房睡憋壞了，不然以他不爭不搶的性格，不會因為住房大小的問題特意打份申請報告的。
“也就一二年的時間嘛，你再忍忍，等新的家屬樓蓋成，第一個給你換。”
慕連城：“……”
陸政委都這樣說了，慕連城也不好再說什麽，悶悶的說道：“那行，我等新家屬樓吧。”
陸新明晚上回到家，跟自己媳婦說起了這事兒。
“小慕到底還是年輕人，跟媳婦分房分的熬不住，白天跟我打報告想調換套大點的住房呢。”
“也難為他了，他媳婦隨軍過來的這幾個月，他們小夫妻不會都沒有同過房吧。”
“你讓他們咋同房呢？”李春芹打了盆熱水給自家男人泡腳，又給他泡了杯熱茶。
“要不是金秀鳳的私心，小葉說不定早就懷上了，這下可好了，小慕這個老實人總算主動提出來換住房。”
“我給他駁回去了。”陸新民喝了口茶，眉頭一皺，“你給我泡的是什麽呀？怎麽一股桂花味？”
“陸新明你有病吧，你幹啥給小慕的住房申請駁回去？難道你也跟別人一樣見不得小慕家夫妻和睦家庭和諧？”
李春芹氣的把男人手裏的茶杯奪過來，“不給你喝了。”
這桂花茶還是葉薑送給她的呢。
“你把你男人想成啥樣了，我有那麽缺德嗎？”
“你就缺德，你不缺德幹嘛不給小慕換住房，那北樓不是還空著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嗎？憑什麽不能通融一下先給小慕家住？”
陸新明被媳婦的急脾氣給鬧的沒辦法，也不聽他把話說完。
“我也是為了小慕好，他在這副團級上幹了好幾年，再曆練個年把二年，就可以提正團級，這兩年他可一點岔子都不能出錯，萬一因為現在分派住上了越級的住房，被人詬病抓住不放大做文章，影響到他提幹，那不是太虧心了嗎？”
“那怎麽辦？就讓他們小夫妻兩個一直分著？”李春芹還是不能理解他男人的話，“真的會有人因為住房這點小事情給慕連城使絆子？”
“這裏邊的事情你不懂，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而且，那新的家屬院還有一年多不就蓋好了嘛，最多再忍一兩年而已，為了小慕的前程，值得的。”
李春芹重重的歎口氣，“也不知道葉薑理不理解，我得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別因為你駁了慕連城的申請，她再怪上咱們家。”
“小葉沒這麽小氣，估計她還會做慕連城的思想工作呢。”
陸新民笑著說道：“小慕應該是很喜歡他這個小媳婦，我看他那態度，寧願不要提幹，也願意馬上換個大房子讓媳婦和孩子住的舒坦點，我駁他的申請他還不樂意呢，哈哈，年輕人真是衝動。”
“我覺得小慕不錯，疼媳婦孩子有什麽不好。”
陸新民不跟他媳婦爭，“哎你那桂花茶再給我喝兩口，回味還挺甘甜的，我再嚐嚐。”
“這還是葉薑給我的花茶呢，你給人家住房申請都駁回了，你還有臉喝人家的茶葉，美的你。”
“兩碼事嘛，你怎麽不講道理呢。”陸新明見他媳婦要出門，忙說道：“大晚上的你上哪兒去？”
“我找小葉去。”李春芹說道：“小慕那個悶嘴葫蘆，住房申請沒通過，肯定不好意思說是你這個政委給故意駁回的，我去跟葉薑解釋解釋。”
陸新明也怕因為自己的決定，葉薑跟慕連城鬧脾氣，嫌男人沒本事換不了大房子，讓他媳婦過去跟小葉說清楚也好，他也是為了慕連城好。
“你好好跟人家說。”陸新明說道：“如果小葉不理解還是鬧小慕，那我也管不了小慕的前途，隻能同意給他們換住房。”
……
再有一個星期就要期末考試，葉薑學校裏也忙，慕連城隔一天回一次家，絕口不提換住房申請的事。
他不提，慕向南倒惦記上了。
周末回家住了一晚後，少年問他爸，“爸，上回不是聽你提過要給咱家換個大點的住房嗎？你們領導批了沒有？”
每個周末慕向南都想把沒地方去的肖楠給帶回家來住，可惜家裏太小了，從冬至那天晚上之後，肖楠就怎麽也不肯回家來住。
如果家裏能換套大點的房子，他能有自己單獨房間的話，周末就能跟同桌一塊兒回家了。
慕連城的住房申請已經被陸政委給駁回，他又不好意思跟兒子說，隻能岔開話題，“幫你媽洗菜去。”
“肯定是沒通過。”慕向南失望的說道：“不會真要等到新家屬樓蓋好才能換吧？那我都畢業了，沒勁。”
畢業了就要參加工作，雖然等到畢業的時候他和小南才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高考都停了也不能繼續讀書，能幹什麽呢。
“算了，你在屋裏帶弟弟妹妹吧，我幫你媽洗菜去。”
慕連城覺得跟兒子沒法繼續聊下去，這老大一點都不給他留點麵子。
葉薑肯定聽到了，也會在心裏嫌棄他沒用的吧。
慕連城去了大廚房，默默的幫葉薑洗菜。
那碧綠的小青菜在他手裏頭，都快給揪爛了。
葉薑瞧著慕連城悶悶不樂的樣子，笑著說道：“你住房申請沒通過吧？”
男人轉頭問她：“你怎麽猜到的？”
這還用猜麽？看男人的臉色也知道了，而且李主任又特意跑過來解釋了一番，說了陸新明的苦心。
不是不給她家調換到北樓，是不想慕連城這時候換房子，被人詬病。
李春芹悄悄的說了，“我聽老陸說，慕連城這幾年有希望往外麵調，這時候就得注意點，一點把柄都不能叫人抓住了。”
葉薑當時就心動，她心裏想著，兩年以後高考，小南和肖楠兩個人成績這麽好，肯定是能考上大學的，她也想重新考回c城。
上輩子她就是考上了c城的大學，到時候給小西小北帶到c城，留慕連城一個人在離城嗎？
那這男人孤零零的還不得難過死。
他記得慕連城上輩子是好幾年以後才調去c城，這輩子督促他更加努力表現，爭取早點調走。
“李主任都跟我說了，住房是小事情，小南上回燒個紙都能叫人在晨會上發難，要把他開除掉。”
“陸政委考慮的很周到，現在換房子雖然沒人反對，萬一你以後升職或者外調，被人拿出來給你扣個違規操作的帽子，你要怎麽辦？”
“所以啊，這個房子咱們現在就別換，等到新家屬樓蓋好了再換也不遲。”
“我沒想那麽多，就是想讓你和孩子們住的寬敞點。”慕連城看看她媳婦細白的小手，在冰冷的自來水裏凍的發紅，“菜我來洗，你少下點涼水。”
葉薑就去做飯，把洗菜的工作都交給男人。
“就因為你不想，我才得多考慮著，你和兒子，我就希望你們都能平平安安的，房子小點怕啥，隻是遲一點換而已，我心裏沒有怨氣，你別有心裏負擔。”
慕連城心說我的心裏負擔可不在這。
自從下定決心和葉薑一起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他就跟這姑娘說過，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會同意離婚放她走。
葉薑笑著答應之後，他心裏那股野火就越燒越旺，根本壓不下去。
每天都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