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明嫵麵上粉粉,心頭鹿撞,捧著酒卮的手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


    不與太子殿下糾纏,是她赴宴前早作的打算,可她想不通的是,自己哪來的膽子,魔怔一般竟敢在恍念之間,做出這等眾人眼皮底下的挑逗行徑。


    雖說對象是她的夫君,但她從小被父親教導要得體自持,高傲矜貴,前世哪怕再心係符璟桓,她在信上都不敢直言寄托相思,說到極致,左不過是這邊風景獨好。


    左思右想,究其緣由,她隻能怪這輩子符欒說的話把她給教壞了,是的,就是他!


    蘇明嫵給自己尋到了厚臉皮的藉口,為了讓符璟桓斷掉念頭,她隻能略微犧牲一下,反正等符欒喝完這杯酒,她還是那個矜持的京華貴女,以後,反正,以後可萬萬不能再這樣。


    她將手遞到符欒唇邊,眼巴巴地盼望他快點結束這場‘折磨’,然而男人明顯意猶未盡地不想放過她的難得主動。


    蘇明嫵這個嬌嬌女,符欒對她最大的不滿,就是在上太過順從規矩,若不是她長相嬌豔,舉手投足自帶媚態,貪歡便少了許多樂趣。


    所以,明知她帶著目的來取悅,還是很值得讚賞,動作生澀也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調.教她。


    符欒眸中適才的冰冷盡釋,長腿曖昧地回應微勾,向內抵纏住女子足脛。


    蘇明嫵心中正天人交戰,驀地感受到被牽扯,為就著那隻腳,她不得不往右側更靠近。


    兩人緊緊挨著,她剛剛站穩,就發現符欒居然在帶著她膝腿勾勒摩挲,男人常年帶兵,腿上肌理緊實,稍微碰撞,硬的都能硌到她柔軟腿肚。況且她現在看不到底下,誰知他要把她勾弄到哪個地方去,萬一她不小心使力氣,撞壞了怎麽辦。


    啊,她在想些什麽,撞壞了最好!


    符欒看懂了她的無聲威脅,可是怎麽辦呢,她那點力氣,他又不是沒在床.上見過,能嚇到誰?


    蘇明嫵麵上發燙,掙不脫,不想碰到他,隻能盡量半懸著腿,可那樣實在累極了。她湊近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求饒:“王爺,臣妾剛剛是一時頭昏腦熱...”想來他這次也該如往常逗她,不會持續太久。


    符欒在她耳邊回以輕聲,帶著酒香:“不巧,本王不是。”


    “...”


    “嫌累,王妃就搭著本王的腿,哪裏都可以。”


    “...”


    這人怎麽賴皮呢,這事雖然是她起的頭,但,但她也有幾分是為了全他的麵子呀。


    符欒知道蘇明嫵定然暗戳戳地腹誹他壞話,唇角微勾,不經意地佯裝撣了撣袍角,隔著衣料在她腿上掃過,指腹有意的往凹陷下按撫,引得女子背後不住顫栗。


    “不是王妃要本王幫忙麽,心急做甚麽。”


    這話,他沒有刻意壓低聲,眾人聽得雲裏霧裏,包括近在眼前的符璟桓。


    蘇明嫵生怕他再說些口無遮攔,他是不要緊,名聲不能更差,她可不一樣,“王爺,就,別讓太子殿下久等了嘛?”


    她將酒杯送到符欒嘴邊,期待他看在太子站在眼前,能早點喝完,可符欒偏偏就不肯啜一口。


    這邊僵持許久,大家當然有議論。


    “咦,雍涼王的心思怎麽好像不在喝酒上麵啊。”


    “莫不是想給太子下馬威?”


    “是了是了。”


    蘇明嫵耳朵靈,聽到這些,那條被‘挾持’的腿愈加酸澀。


    她紅著雙頰暗呸了聲,嗬嗬,他們真是高看符欒了,他就是個登徒子!


    符璟桓站在案桌後,看不懂眼前二人的暗流湧動,桌布擋著更猜不到下麵發生的事。可瞧見蘇明嫵的耳廓暈染開粉紅,隨著時間推移延至頸項愈來愈深,很難不往閨中密事上麵猜測。這想法,比嬌嬌不接他的酒更讓他難以接受。


    本就短時間內頗為受挫的情緒,又往低落下一節。


    符璟桓有他作為太子的自尊,免得在這裏費時鬧更多笑話,他酒醒半分,恢複往日清潤如泉的嗓音,“是孤酒醉輕浮,皇叔,此杯酒就當孤向皇叔賠禮。”


    說罷,他一飲而盡。


    蘇明嫵見狀,心道這下符欒總歸不能再拖延,她趕緊將抬著酒杯的手往符欒嘴邊靠,這次他果然沒有再拒絕,而是攬過她的纖纖玉手,輕推杯底。


    然而。


    “太子殿下敬酒,本王怎能隻喝一杯,王妃,你說是不是。”


    “...是。”


    真是太討厭了!


    蘇明嫵羞憤地咬牙切齒,給符欒多斟了兩杯,恨恨的灑出些酒水,水珠將淡粉指甲瑩潤得透亮,腿實在酸澀的撐不住,她也索性不管了就放在符欒腿上,任他勾著隨意折騰。


    不然如何是好,每次皆是如此,打又打不過,累的還是自己。


    符璟桓在旁看著不禁覺得奇怪,符欒此人最多給父皇麵子,何時對他恭敬過,怎麽可能為他連喝三杯酒。


    再看蘇明嫵在旁邊又氣又羞,時不時低頭垂眸,似乎特別在意桌下,站姿也常常歪斜奇怪....


    他幾不可查地上前一步,往桌案下方探去,縱有桌布遮掩,但兩人衣飾重疊,膝影糾纏,順應符欒坐姿的修長大腿抻出,看起來竟是像將蘇明嫵的小腿圍在其中,起伏撥弄。


    同為男人,符璟桓不可能不懂其中的曖昧和意有所指,他再也看不下去,沒等符欒喝完第三杯,甩袖怒然離去!


    符欒掀眼看向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這就受不了了,真是沒出息。


    他在這時倏忽鬆開,攬住蘇明嫵的腰將她扶上座位,笑得十分有禮:“王妃,不用謝。”


    “...”


    蘇明嫵暫時不想理會他,坐回位置氣呼呼地揉搓她發麻的腿,她的手指纖嫩修長,指尖按壓的那處,方才湊巧抵到過他。


    符欒長眸點了下,移開時,喝了口冰過的淡黃色琥珀酒。


    ...


    太子铩羽而歸,其餘眾位皇子當然夾著尾巴不再多話,想來也是,奪妻之恨太過屈辱,年長的皇子們誰不是看著蘇明嫵和南康公主長大,小姑娘鎮日跟在殿下後頭,滿心滿眼皆是真摯情意,現下卻被別的男人收入囊中明目張膽地疼愛,怎麽忍?


    不過,他們也不會覺得雍涼王妃舉動奇怪,既然嫁了人,那就唯夫君是瞻。反而是前世蘇明嫵一片真心的哭鬧,成了後宮中不符合常理的笑話。


    薑莞何曾不明白符璟桓的憋悶,可天意讓她成為太子妃,便是說明她和太子的緣分之深。蘇明嫵如今已是雍涼王的女人,再好,已成人婦,太子也斷不可能要的...


    薑莞覺得好受了些,適才看到符璟桓去敬酒的時候,她都是死死捏著桌角,才能忍住不起身攔他。


    符璟桓回到座位後,不知覺喝完一壺,正對麵的兩人礙眼的令他胸口發悶,符欒的確如往常般討人厭,那麽他的嬌嬌呢?


    他覺得蘇明嫵身上當是發生了些怪事,否則斷不會突然有如此大改變,難道,和他一樣,她也...


    “殿下,我給您盛碗湯好麽?”


    符璟桓思緒被打斷,攏回神,溫柔笑道:“嗯,好。”


    ***


    榫案上滿擺著八葷十六素,並六道甜點,盤盤稱得上簋盛奇品,海饈山珍。


    四麵屏風後麵,瑤琴禮樂聲綿綿繚繞,如雲興起,如雨翻飛,悅耳地令人忍不住想拍手應和,跟著舞蹈。


    蘇明嫵午膳隻用了幾顆棗,的確是有些餓,她夾了幾筷雪玉紅盞,藕片切成絲更脆口,草菇拌雞肉鮮滑,整道菜落在牡丹花纏枝紋盞上,色香味俱全。


    不是她想看得這般仔細,而是對麵薑莞的目光太過熱烈,盯著她周身不自在,隻能借研究菜式移開自己的注意力。


    蘇明嫵來之前的確想的是與薑莞不可避免的爭豔,然而當發現她對符璟桓越來越提不起興趣,連帶著他身邊的人,她都全然沒了多餘應付的心思。


    認真說來,她還要感謝薑莞告知真相,不然重活一世,她若還是那般窩囊,想想都要生氣。


    思及此,蘇明嫵端起半杯酒,向薑莞微笑示意。


    薑莞不明所以,她今日一直是等著看蘇明嫵的哭鬧可憐,可為何從始至終,好像都是太子的單向情意...


    來不及細思,殿門外響起太監鳴鞭的突兀尖聲,皇宮裏的人都很清楚,這是宮中禮製,用以提醒眾人肅靜,為即將駕到的陛下作行禮準備。


    果真在須臾之後。


    “皇上駕到!”


    太監的高呼中,所有人應聲站起,女眷們低眉頷首地往男人身側錯左一步福身,蘇明嫵跟隨眾人動作站在符欒身後,說來也奇怪,她前世怕皇上,是因普通人容易屈服於天子勢壓,可今日躲在男子寬肩下,她為何沒有太多懼憚...


    “兒臣參見父皇。”


    “臣參見皇上。”


    慶安帝緩步上階,一身暗紫紋龍袍,寬大袍角輔以金絲繡線,石青色緞麵的領褖和袖沿挺括。他的輪廓深邃,眉眼英氣逼人。因已過不惑,鬢角有數根白發,但成熟男人亦有其特別的魅力。


    幾位皇子有的眉毛似他,有的挺鼻似他,唯有唇角...


    皇上的嘴唇唇角略薄,蘇明嫵偷偷發現,隻符欒和他相似,當然符欒的再更精致幾分。


    聽說,薄唇男子最是無情呢。


    蘇明嫵百無聊賴,心神虛飄,慶安帝的嗓音醇厚,將她拉回當前。


    “朕在這,你們也大可不必拘謹,今日是小七的洗塵之宴,玩樂盡興,他甚少回來,可不是要看你們戰戰兢兢的。”


    慶安帝說話曆來嚴肅,大家熟知這點,這句稱得上和顏悅色的程度,讓眾人放鬆不少。符欒在先帝兒子中排名第七,現在的輩分,也就皇上能喊他一句小七。


    “父皇,成貴妃她不來了嗎?”


    符箐瑤問道,她看了眼金桌旁的貴妃榫案,張公公正在命小太監把地方搬空,想來人是不會再來。


    後位空懸多年,太子的母妃也是夣逝之後,才被追封為皇後。


    聖上似乎沒有特別寵愛的妃子,對符璟桓的母親已算是最最上心,常有臣子上書要請求立後,但皇上不肯給回應,實在是讓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這幾年,慶安帝對成貴妃頗為寵愛,然而成貴妃是臨邊小國大宛送來的公主,身份低微,異族人做不得皇後,大家也就愈加懶得多勸。


    “朕從她那裏過來,她今日身子不適,朕準了她的告假。”


    “噢。”


    慶安帝笑道:“怎麽,朕的小公主難道想貴妃了不成?”


    符箐瑤哼了聲,“才沒有,兒臣隻會想父皇,是怕她過來與我爭寵罷了。”


    “哈哈哈,你啊,就曉得口無遮攔,到現在都無人敢跟朕提要娶你。”


    符箐瑤年少不懂喜歡,無所謂道:“沒人娶就不嫁,做公主多快樂,我還想跟著父皇一輩子呢,父皇您可要一直養著兒臣。”


    慶安帝拿他這個親自寵大的小女兒沒辦法,“好,朕養著你。”


    皇上連續幾次朗聲大笑,皇子們當然是附和,他們打心眼裏謝謝符箐瑤,隻有她才能哄得父皇舒緩容顏,符欒則是表情一如既往,自斟自飲,悠閑哉哉。


    這麽被打岔,前殿內的氣氛融洽緩和了不少。


    觥籌交錯間,慶安帝放下酒杯,瞥了眼左右首座,開口詢問,“你們足月需要回門,時辰都定好了?”


    太子和薑莞同時起身,“啟稟父皇,薑將軍遠在西南戍邊,所以定的是午時回京中她祖父家裏,權作回門。”


    薑莞微笑補充:“父皇,兒臣早與父親書信過此事,他說來往麻煩,路途顛簸,等年末他回京,再聚不遲。”


    當時書信的時候,薑擎蒼以為女兒會嫁給符欒,西南和西北,離的雖然不近,但比京華可好走多了,誰會料到錯嫁,薑莞隻得將父親的來信改了個說辭。


    “該回還是要回的,薑老和你大哥在西南瘴子林成天布兵打獵,年末能回來幾天?你和太子過些時日,抽空去走一趟看看。”


    太子的地位尊貴且特殊,要受百道視線監察,其中不乏帝王親信。尋常連京華都不許出,而皇上能如此說,明顯是表態允許符璟桓與薑擎蒼結交,薑擎蒼什麽人,是戍守西南,手握十萬精壯兵馬的大將軍。


    這番做法,不啻於對太子的極其信任和交托。


    符璟桓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麵露喜色,“是,兒臣謝過父皇。”


    論起來,前世皇上對他也不算苛刻,本來麽,幾個兒子當中,屬他最有天賦才華,的確沒有太多懸念,所以他哪怕得了薑擎蒼的助力,也隻是防著符欒,而不是想逼宮陛下。


    慶安帝將他的欣然盡收眼底,神情不變,轉頭對著符欒這處,“你們呢。”


    蘇明嫵記得皇上是會問她這個問題,前世她先下手為強的起身,頂著紅腫雙眸,鼻尖酸酸地說了一堆想念家裏人的話,又自顧自道下月初六卯時回門,妄圖用皇上的威嚴能壓住符欒,沒想到回去就是半個月的禁足,去涼州前靠著偷偷溜出門才見到母親一麵。


    這次,她決定知情識趣,垂首不答。


    符欒的確最不喜歡威脅,是以蘇明嫵將話全拋給他,是個明智之選,他很給麵子,也是不想旁外生枝,言簡意賅地笑道:“陛下,回門之事就看王妃想法,我不介意。”


    蘇明嫵不蠢,既然符欒這麽說,她當然好打蛇棍上,“皇上,那,臣妾也定在下月初六,卯時回去想見見父親母親。”


    她語調已經是盡量平淡,但泄露出的抖.音足以說明她的激動。


    嘖,回門有那麽高興?


    符欒看著蘇明嫵微揚的唇畔弧度,頓覺得有點吃虧,這事好像可以多拿捏她幾次。


    皇上笑道:“回去看看你哥哥罷,他偷請了學武的老師,前兩日被蘇鴻旭發現,給訓打了頓。”


    啊,哥哥被父親打罵了?


    蘇明嫵是真的不知,前世她焦頭爛額,母親怕她擔憂沒說,這一世,剛回來也是雞飛狗跳,沒想到能從皇上隻字片語中聽得消息,“是,皇上。”


    慶安帝端起茶杯,壓下浮沫,喝了口沉聲道:“朕處理政事累了,便常去禦花園賞花,百種花就有百種看頭,季季變幻,執意喜歡一種,就是與老天爺過不去,你們說是不是。”


    “朕以為牡丹好,芙蓉也不錯,養在自己家裏,何必再計較來頭。”


    太子和符欒同時起身。


    “是,兒臣/臣明白。”


    在場的也都明白,錯嫁的事早成定局,北鎮撫司或許查出了東西,或許真的是巧合,隻有陛下和始作俑者才知道。無論如何,皇上前麵問候兩邊父兄,已是給足麵子,不管是誰都沒必要再提,傷了皇室情分。


    文臣股肱和重兵將軍,的確是能讓陛下花心思的人呐。


    ...


    蘇明嫵的心情很不錯,和前世她鬧得哭哭啼啼相比,這次宮宴是平淡乏味了點,不過,她才不要看到用她的尊嚴換來的熱鬧呢...


    皇上的存在,皇子們自是費心討他歡心,蘇明嫵這邊就悠閑多了。


    條案上擺的小盅竹蓀煨雞湯,應該是加了蛤蜊,特別鮮甜可口,不一會兒就被她喝了見底,果然不被人盯著看,胃口都能變好。


    符欒將他麵前的那盅雞湯推至蘇明嫵麵前,蘇明嫵狐疑地看過去,“王爺?”


    “不愛喝?”


    “...”


    這是什麽意思,是作為沒有擅自主張說回門,得來的獎賞?


    符欒這個人,的確是喜歡很聽話的女子,但她其實不是聽話,她隻是屈從,等機會強大而已,而且,她腿還微微酸著呢,誰想喝登徒子的東西!


    “王爺,臣妾飽了。”


    嗬嗬。


    符欒發現果然不能對蘇明嫵太客氣,他給的東西,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喝了,本王才會考慮帶你初六回門。”


    “...”


    她就知道,符欒不會那麽好相與。罷了罷了,這麽小小一碗雞湯,她喝了不吃虧。


    蘇明嫵啜了口,真的好香呀。咦,奇怪,怎的似乎比她的更鮮濃,她用瓷勺舀了舀,原來還加了粟米海參,竹蓀也比她的量足,這皇宮裏膳房真是勢力,這般想法,她就嘟囔了出來,“王爺,他們厚此薄彼。”


    “料太多會膩,本王不喜歡太鮮的。”


    蘇明嫵點點頭,覺得哪裏不對,蹙眉看向符欒,“王爺,這盅,你,你嚐過了啊?”


    符欒挑眉,他當然沒有喝,宮裏的食材無非就是如此,不過,蘇明嫵這嫌棄表情是什麽個意思:“怎麽,本王連你都碰過了,你要跟我介意這個。”


    “...”


    呸,登徒子!


    ***


    宮中宴席以男人為主,女眷有時便像是漂亮的瓷瓶擺設,所以等後半場皇子們把各自的女人安置在後殿等待,前殿重頭戲往往才剛剛開始。


    慶安帝是寡情之人,在他心裏,權利才是至高無上,其餘類似於女色之流純粹消遣,既是消遣,為何要約束他的兒子們。


    彩扇飄逸,嫋娜腰肢,宮廷教坊從小訓練出來的舞姬們蓮步輕挪,猶抱琵琶半遮麵地款步姍姍,分花拂柳之姿看的諸位皇子眼都直了。


    不過這其中,要除開太子和雍涼王。


    符璟桓被蘇明嫵的異樣表現弄得興致闌珊,雖然拉扯了個宮女坐腿上倒酒,但眼裏並無欲望,借酒澆愁,符欒則是有更純粹的理由,他眼光高。


    當初十四歲去往封地,皇上將教坊司的宮女送給他用作曉事,其中,屬周嫚兒的舞技天賦最好,她身段柔軟,也學了該學的媚人之術,然而容貌隻算中上清秀,所以他根本沒興趣享用。


    慶安帝習慣性地在意他,笑道:“小七,對這些新舞娘,你好像不太滿意?”


    符璟桓終於找到機會話裏藏刀,“皇叔的眼界之高,連父皇的麵子都不必給了?還是說,看不上宮裏這些,在涼州有私藏?”


    符欒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抹弧度,“倒也不是,陛下,實在是因本王新婚,對王妃太過滿意,看別人也滿眼是她的容貌,食之有愧啊。”


    “哈哈,瞧瞧,朕的皇弟,還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是,肺腑之言,請陛下莫怪罪。”


    “哈哈,王爺,你是真情,真情流露,哈哈哈哈。”


    皇子們喝了酒,擁著美人紛紛起哄,半醉半醒間忘了對符欒素來的敵意,說起蘇明嫵,其實,這些男人們誰不覬覦她的美貌。


    不敢要而已,以前礙著太子殿下,現在好了,來個更凶悍霸道的,想都不要想。


    另一邊,符璟桓見符欒說完故意覷他,就知是說給他聽的。被這故意的肉酸語調氣的冷哼,符璟桓張了張口,最終喝了口琥珀酒,勉強壓製住火氣。


    台階下的情景自然逃不過慶安帝的老辣目光,錯嫁一事,在太子籌謀期間,他就得了消息。


    他默許這個舉動,是因為符欒如果再有個鎮南將軍做倚仗,東邊的三十萬大軍怕就是壓他不住。


    慶安帝對符璟桓不滿意的地方,在於手段不夠幹淨,若不是他授意,北鎮撫司怎麽會隻查轎夫,對其餘線索傻子般的充耳不聞,如今做都做了,還擺出兒女情長的表情,真的是不上台麵。這樣的人,十萬西南兵在他手裏,能當何用。


    要說慶安帝最欣賞的還是符欒,要不是...罷了,他不想在找不到答案的事上麵過於糾結。


    酒席間玉壺光轉,眾人笑語盈盈。


    皇上飲了口酒,問:“小七,聽聞你涼州有座城池,因著臨沙萬裏,總鬧旋風沙暴,可有此事?”


    “陛下,何止一座,三座城池,一半地方完全不能住人。”


    “那麽,引水種樹,用以固沙呢?”


    符欒嗬笑了聲,搖了搖手指,“萬兩白銀,水車半年的調度都不夠。”


    慶安帝以前去過西北,了解那裏風貌,歎了口氣,“涼州苦寒,朕時常做夢都想起先帝對朕的叮囑,是朕沒有好好照顧你,百年後,怕是不好與先帝交代。”


    “陛下言重。”


    這些事,奏疏幾年前就上過,藩王須得自治,朝廷不會調撥庫銀,也正是因為涼州夠苦夠寒,慶安帝才會安心將符欒安排成雍涼王。


    兩人此番兄慈弟孝的對話,假惺惺的也就騙騙站邊上的史官實錄,以及台下喝了半醉、迷迷糊糊的皇子們罷了。


    ...


    酒過半巡,想與舞姬辦事的皇子走的走,散的散,符璟桓臉龐通紅,扶著額頭,“父皇,兒臣,兒臣不勝酒力,先請回宮...”


    慶安帝現下也有點乏,“罷了,你去休息吧,朕要再與你皇叔聊一聊。”


    “是。”


    符欒於對話飲酒間隙,瞥向符璟桓的背影,隻見他腿上無力,腳步卻不虛浮,方向明確...


    嗬,醉了?


    ...


    麟慶殿的後殿,堂後露天樓台銜接著禦花園,左右邊還有宮女太監休息的耳室,現在正緊張地給主子們煮茶切果。


    朱紅色的殿牖敞開大門,門框裝飾精美繁複,豎掛著兩排青銅鈴,宮人進出時叮叮當當,好不熱鬧。


    眾位美貌女眷在寬闊的回字型矮炕上分開散坐,各自等待自家夫君晚宴結束,將她們領回去。


    天氣是一日暖過一日,但宮裏的人金貴,炕底下到現在還燒著碳火。


    蘇明嫵記得在涼州,王府裏用碳極晚,那邊物產不富足,缺的東西可太多了。


    符欒再厲害也不能隔空移物,待運到又過了季節。當然最關鍵的,是他作為男人不怕冷,根本不關心此事,是以這次回去,她要好好采買。


    蘇明嫵盤算的是如何將未來涼州的生活過得妥帖舒適,其餘的女子,眼下談論的也是過日子,隻不過她們說的,是後院智鬥姬妾的那類。


    蘇明嫵在心中列完粗略的采買單子,回過神,三皇妃已換個話頭開始稱讚起太子妃薑莞的第四句,“太子妃,您這身衣裳,換做沒那麽高挑的人穿,當是撐不起來的。”


    蘇明嫵覺得這話無比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三皇妃和她身邊那些高官女兒,也是這麽奉承誇她,這件衣裳獨獨你穿的好看,那條手飾旁人怎的襯的起,諸如此類,怎麽對她,現在就是如何對薑莞。


    以前她天真以為自己雖嬌縱,但待人和氣大度,所以總聽見外人說她的好,現在想來,不過是看在她未來太子妃的身份罷了。


    怎麽會這麽好笑呢。


    薑莞也看出那些人的誇讚隻看地位,但那又如何,她是太子妃,身份是她的一部分,被阿諛奉承是常態,她捂嘴笑道:“三皇妃,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六皇妃見三嫂如此,她也急忙站隊,“要我覺得啊,最羨慕的還是太子待太子妃體貼,那麽遠的地方,願意陪太子妃回門,我家那位,想都不敢想的。”


    “太子品性仁厚,待我是很好。六皇弟也不錯,皇妃你不要過謙了。”


    薑莞說這句話時,看了眼蘇明嫵。


    她今日來之前,預著蘇明嫵應當神色憔悴、歇斯底裏地與她吵鬧才對,宮裏何人不知太傅之女對太子的情根深重。


    可蘇明嫵雅麗絕俗,進門之後就吸住了男人的目光,這還不夠,她壓根沒都看符璟桓一眼。


    如果說前殿是顧忌皇上存在,那麽為何現在,依舊這般事不關己的模樣?!


    她好像,都還沒見蘇明嫵主動搭話,是不是安靜的過於奇怪了...


    “雍涼王妃,你是不是今日心情不好?”薑莞露出溫柔的笑意,儼然是太子妃的端莊氣度,然而話裏有話道:“你都不開口,我還以為是對我們幾個有意見。”


    蘇明嫵聽到薑莞喊她,不得不回應,淡淡道:“沒有,是我昨晚睡得晚,困了。”


    “太子妃,王妃哪裏會對我們有意見,是跟她家王爺生悶氣呢,您還不知道?”


    本來準備繼續開口的蘇明嫵頓時啞然,她們又聽說什麽了,她在王府裏表麵上明明過得還算可以嘛。


    三皇妃生的小家碧玉,為人性子很聒噪,她跟著自說自話:“聽說王妃被禁足到今天才放出來,我們擔心了好兩日,王爺也是的,為個撿回來的侍妾,待你真是太苛刻了。”


    蘇明嫵了然,哦,原來說的是這,皇宮內城就那麽大,消息其實不難傳出來,但他們就不能把話都傳全傳對了再笑話她麽。


    薑莞柔聲解圍:“三皇妃,咱們女子萬般不由人,你這樣說,王妃都不知該如何接。”


    蘇明嫵:“...”


    六皇妃歎了口氣,“哎,是我考慮不周,嫁人若是嫁錯,女人這輩子都怕是要毀了。”


    薑菀聞言,‘愧疚’地微微捂臉,說話是語氣卻是慶幸,“也是沒想到,原本,該是我...嬌嬌真是替我受了罪。”


    “太子妃,您不要這麽說,陛下都決議讓此事翻篇了,不能怪你的。”


    “太子妃真是心善。”


    “...”


    這幾人你來我往說得十分密集,蘇明嫵每每想要解釋,又有另個人的聲音蓋過。


    其實,她從進門開始就不是很想搭理她們,活過一世,她看的更通透,嫁人的事沒辦法選擇,誰人不是掌握在父母手中。可日子須得自己過,嫁錯也有嫁錯的活法,更何況,她也不能算嫁錯人。


    六皇妃這語帶雙關,是看不起雍涼王,還是看不起她這個雍涼王妃,再不出聲,是不是真以為她和過去般好拿捏。


    蘇明嫵回憶起符欒最氣人的表情,裝模作樣、似笑非笑地點頭,“嗯,被關在王爺的院裏,天天不想見也得見他,是挺心煩意亂,諸位忙於後宅調.教姬妾,當是沒有這個煩惱。”


    符欒就兩位寵妾,那幾個皇子包括符璟桓,最少也有四位,還不連當初用於曉事的宮女,這話總能刺痛她們。


    六皇妃聽了,表情果然訕訕,“王妃原來是禁足在王爺的主苑?”


    蘇明嫵笑著點頭,“是啊。”


    三皇妃和六皇妃麵麵相覷,這意思,她們的消息有誤,鬧半天是在王爺的院子,那算哪門子懲罰,跟金屋藏嬌似的,“那,王爺平常總會管束?”


    “他才。”蘇明嫵話到嘴邊,那句‘懶得理我’提換成了,“不會幹預我。”


    “王爺事物繁忙,初時還叫我給他煮茶,後來,怕我受累,就免了此事,其實,煮茶有什麽累的,你們說呢?”蘇明嫵掐頭去尾,胡亂拚湊,反正她也沒說謊呀。


    幾位皇妃聽雍涼王妃說的語氣輕巧,但言辭中符欒對她的確沒有牽製,這還是很讓人羨慕的,宮裏的皇子都到了年紀,按理說該封王得封地,反正最偏僻的西北給了雍涼王,他們也不怕得到再差的。


    可皇上遲遲沒開口,大家隻能等。


    帝王眼皮子底下,哪有自由可言,這種時候,她們也會羨慕蘇明嫵。原以為她嫁了個大魔頭,怎麽好像沒那麽可怖,人長得又好...


    不管,一定是她掩飾!雍涼王那種人怎麽會對她好,指不定躲在房裏每晚都哭!


    房內沉默了會兒。


    六皇妃心道,這條道路走不通,就換條,她幹笑兩聲,朝著薑莞擺手,“太子妃,聽說,殿下送了你許多珍貴首飾,您今日怎麽不帶出來,給我們開開眼界。”


    三、六兩位皇子妃家世普通,高的那個是正五品左右朝臣的嫡女,問出這小家子氣的話,蘇明嫵不覺得奇怪,她知道,她們兩是奉承,也是當真想看。


    許多年前的奪嫡之戰內耗巨大,國庫尚未充盈,南北邊關敵族猶在虎視眈眈,宮廷除了吃穿用度上可以有限奢侈,其餘就是看著光鮮的空架子。


    慶安帝嚴苛節儉,對小公主仁慈寵愛,但對包括太子在內的皇子們得的賞賜並不豐厚,尤其是幾位皇子,無非在過節當口稍加封賞。平日裏年幼的做功課,騎射武藝,年長的在各個部門曆練,能得多少俸祿啊。


    薑莞對這種事很有分寸,她淺笑應道,“太子殿下專注公事,那些獎賞是父皇誇讚他時贈的彩頭,雖則殿下送我,可我也不好意思顯擺,未來若是宮中急用,能盡分綿力是最好的。”


    “太子妃真是賢惠大方。”


    “對啊!”


    三皇妃轉過頭,也想問問蘇明嫵,見她抬起皓腕,撩了撩頭發,手上露出符欒送她的三黃聯黃石封王印璽。


    三皇妃噎住:“...”


    五皇妃左荷,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她的長相斯文白淨,聲音悠悠清靈,打破安靜,“也不知,他們會何時來接我們。”


    蘇明嫵收回手勢看了她眼,符元洲是宮裏唯一與符欒站邊的皇子,此時五皇妃有意無意地打斷了她們的對話,看來,是挺膩煩的了。


    當五皇妃的話說出口,女人們的心中是五味雜陳,聊下去的興致懨懨。


    這是她們都盡力避開不想談起的事,男人們將她們趕到後殿等待,可想而知現在前麵的鶯歌燕舞。逢場作戲免不了,她們的在意反倒成了不懂綱常。


    教坊司的美姬潑辣大膽,身份再低微,求個爬床侍妾總不難。所以,雖然很難受,她們也得承認,她們中的某些人,怕是要等到天明...


    蘇明嫵沒有這樣的煩惱,她前世記得清楚,先是被符璟桓喊出去,在條窄窄的湖邊互訴衷腸之後,又被符欒發現給狠狠拎回了馬車,所以她不怕沒人來接她,而是怕兩個人都來接她!


    反正這次,說什麽她也不想去見符璟桓。等回了府,她要好好花心思準備回娘家,再和綠螢逛街采買。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


    宮中滴漏聲彈動箭響,到了戌時,男人還是沒有一個來接的。


    皇子妃們徹底連閑聊的意興都沒了,低頭捉著衣角,心裏想的皆是:要麽夫君領一個回府吧,一個總比兩個好。


    蘇明嫵回憶前世符璟桓要到戌時末才來找她,那麽想來,符欒差不多也是那時候散場,不著急,還有一個時辰。


    就在此刻,門口忽然快步跑來個藍衣服的小公公。


    房內目光齊刷刷落在太監的青色麵孔,探身摒著氣等他喊出誰的名字。


    “雍涼王妃。”


    所有人除了蘇明嫵,俱是怏怏不樂地收回視線,但薑莞雖然不看他們,手心卻緊握成拳,她認得出來這個小太監,是太子的人!


    門口的公公細聲道:“王妃,雍涼王命奴才,來接您了。”


    蘇明嫵想了想,總覺得現在為時過早,頗有幾分奇怪,“唔...他還說了什麽?”


    “說,讓王妃快點,別教他等。”


    蘇明嫵心頭舒了口氣,哦,那就是了,這麽無禮的話,最適合符欒那樣的人說。


    今日她表現很好,回去是不是就能和王爺商量敲定歸寧事宜了呀...


    蘇明嫵站起身披上披帛,挽起嘴角充滿期待,笑道:“那,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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