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世事難料,蘇明嫵也萬萬沒想到,她對符欒的想念,竟然隻在半個時辰後。


    綠螢絞幹了濕帕,跪在廂椅上,揉拍著女子的背,急道:“王妃,您怎麽樣,還難不難受?”


    蘇明嫵垂著眸吐完,從窗牖收回身,無力地用布帕抿嘴,“沒,我沒事了。”


    少了男人的馬車,簡直寬敞的不得了。


    蘇明嫵張開手向後靠著綢墊,心裏卻在想,她怎麽不記得前世的路途有這麽顛簸呢?


    綠螢在銅盆裏揉搓布片,“奴婢就說,這道路難走可陡峭了,奴婢之前一路顛簸過來早就習慣,王妃您身子嬌貴,哪受得了這種苦。”


    蘇明嫵就著杯口漱了口鹽水,搖了搖頭。


    其實她如果也是慢慢習慣,大約不會這般難受,主要先前豫州出來,符欒一直抱著她,絕大部分外力被他卸了,她不知不覺地還以為山路不過如此。


    縱然那樣,她當時尤覺得不太舒適,現在耐受力自然是更差...


    不過...說到吐,蘇明嫵略略有些心虛。


    算了算日子,葵水該來了,但是遲遲沒見紅....


    她的身子但凡疲累著涼,皆會往後拖延,是以現在很難分辨,隨行的又沒有大夫...


    蘇明嫵嫁給符欒滿打滿算兩個月,其中吵鬧了半個月。當初她的表姐嫁人之後也不是馬上就懷的,隔了兩年有餘。


    此事講究機緣,就是不曉得她此時的緣分到了沒。


    “綠螢,您等會多拿兩條軟墊出來,把馬車裏塞的柔軟點,別容易磕著。”


    “是,王妃。”


    ...


    ***


    益州蜀地,山林湖海居多,原本走官道會很順當,但是繞起來遠的不是一星半點,在京華就被符欒直接否決了。


    符欒是半道騎馬離開,剩下的路不可能再回頭,李泰慶他們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往前。


    蘇明嫵經過連日的奔波,總算習慣了馬車震蕩,她這幾天不知怎的,習慣護住自己的小腹。大概是本能,不管有沒有,打算先小心了再說。


    李泰慶側頭瞥了眼山崖下,額頭嚇出陣陣冷汗,強自鎮定,更像是安慰自己,道:“王妃,您千萬別往外看,總之從這裏走過最窄的盤山道,我們就能走大路到涼州邊境了!”


    “嗯。”


    蘇明嫵對其餘事印象不深,但她還是能記得前世這條路的,位於懸崖峭壁上,是由最早遷徙過來的馬幫日夜不停鑿了十年才鑿刻出的山道。


    馬幫並不是此地的專屬,或者說,它本就是從主家西南那兒移居過來的分支派係。


    他們刀尖舔血,走的是峭壁深淵,湍急河流,蔽日深林,沿途或許還有強盜的騷擾,所以幫內的人大都長得滿身橫肉,特別壯碩。


    蘇明嫵正好想到馬幫,馬車外也巧合地響起了铓鑼的敲打聲。


    “嗡—嗡—嗡——。”


    李泰慶向後開口,“王妃莫要驚慌,前麵是馬幫的人,他們騾馬背著重物,咱們很快就能超過他們。”


    “嗯,小心不要起衝突。”


    “王妃請放心,這些事,王爺早有安排,咱有禮也絕對不虛。”


    李泰慶作為王府管家,走之前被霍刀喊過去,懷裏藏著暗哨,如果有事,隻要吹響,王府的暗衛會即刻出現。


    蘇明嫵前世沒記得有遇到馬幫,想來是王爺變了計劃,所以有些事隨之改動。


    她倒沒有很害怕,符欒能讓她們女眷們後行,定然是安排了妥當保護。


    鑼聲愈近,綠螢偷偷掀開窗牖布簾的小角,望了過去,“王妃,他們都長得跟大黑牛似的,好難看啊。”


    蘇明嫵笑了,“他們做的是辛苦活,不壯點怎麽做的動。”


    “咦,最後有個高瘦的,他,他怎麽身上那麽邋遢啊,都是土。”


    蘇明嫵被她說的有些好奇,扭過腰肢,和小丫鬟共同趴在窗欞,透過小孔看向經過的馬幫。


    從前往後,肥壯的馬匹和騾子,背上俱是拖著沉甸甸的貨物,連成條雙排直線。


    壯漢每人牽兩匹,一馬一騾,但是奇怪的是,在隊列最後有個很瘦的少年,他獨自牽著三頭最瘦的騾子,騾子老邁,上麵的重物幾乎都壓在少年的肩膀。


    蘇明嫵目力好,能看到少年臉上被血模糊了的長相,身上衣衫破損,不是簡單的髒汙,更像是剛被劇烈毆打過。


    蘇明嫵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她甚少出門,難道是前世在涼州見的?


    “綠螢,您認得最後那個少年嗎?”


    “不認得,咱們才來涼州,哪裏會認得呀,王妃怎麽啦?”


    蘇明嫵實在想不起來,便不再想,“罷了,也不重要。”


    如果想的起來是個認識對她有恩的,她或許會考慮問問情況,但眼下,還是不要惹事了吧,畢竟沒到涼州境內。


    “綠螢,你也別看了,仔細教人瞧見。”


    “是,奴婢不看。”


    綠螢明白王妃是怕那些野蠻的人留心到視線,不悅後鬧事。


    她馬上放下簾子,同時安撫道:“王妃,您別怕,依著您的身份,王爺還給咱們留了侍衛,沒有人敢挑釁的。”


    “嗯。”


    蘇明嫵特別惜命,最不愛管的就是閑事,這裏是在狹窄的盤山道...總歸安安穩穩地過去再說。


    “王妃,您嘴巴苦不苦,奴婢剝顆糖給您吃。”


    蘇明嫵想到哥哥蘇蒔廷,笑道:“好。”


    王府的行速果然如李泰慶所言,很快就超過了拖著重物的馬幫,蘇明嫵並不知道,他們的經過,其實不小心地幫了那個少年的忙。


    【半個時辰前】


    西北馬幫,隊列長長,帶頭彪哥有事要求臨時停頓,一幫子大漢隻能留在原地,修整待命。


    靠山道裏側的小土堆圍起來的後角落,年輕的少年蜷縮躺在地上,正在單方麵地被持續毆打。


    被踢得都是肚子,胸口等脆弱的地方,雖然他已盡力護著,但三日沒吃飽飯,他餓的根本就沒有多餘力氣。


    很快,少年頭破血流,遍體鱗傷,被打破的唇齒間已經溢滿了血水,汩汩往外冒,形容可憐極了。


    施暴的魁梧男人彎腰揪起少年的領口,蠻橫地往上提,惡狠狠道:“敢偷老子的錢,你他*的找死!”


    “我,我沒有。”


    “啪——”是記響亮的巴掌。


    “認不認,人贓並獲,還不認是不是?!”


    “啪——”


    “認不認?!”


    葉折風眼皮腫得看不清對麵男人,他咬緊牙關,血從唇角流出,有氣無力卻無比堅持,“不,不認。”


    長這麽大,他隻說過一個謊,就是攔下了那個仙女般的夫人的馬車。


    其實這不是件光彩好聽的事,但,他希望,若有機會再遇到,當他懺悔的時候,可以告訴恩人,那是他唯一一次說謊,求她能不能不要討厭他。


    “好,不認,老子就打到你認!”


    彪哥將人扔下繼續踢打,山道上跑來另一個大漢,笑得諂媚,“彪哥!好彪哥,別打了!”


    被喚作彪哥的男人回頭,猙獰的表情沒來得及切換,“老獸,你要替他求情?”


    “就是個賺路錢做工的毛頭小子,打,打死了不是壞彪哥的威風名聲嗎,再說,錢袋拿回來了不是。”


    老獸眯著眼,看到被打得慘烈的少年,瞬間背上一抖,齜牙咧嘴地移開目光。


    幸好他把偷來的東西栽贓給了這小子,不然他這把骨頭,可扛不住彪哥這樣打啊!


    “彪哥,看在我的麵子上,就這樣放過他吧,到了涼州咱把他拋給北羌的略賣人,還能賺點兒。”略賣人與大寧朝的牙婆子差不多,都是倒手奴隸買賣。


    葉折風吃力地抬起眼皮,他認得出說話的人碰過他袋子。


    可是,他沒辦法辯解,那樣,他隻會死得更快。


    京華出來不久,王哥給他的錢就被路匪搶走,他沒臉回去要,就這樣一路打零工搭棚板車過來,後來被馬幫的抓了做工,說是給工錢,其實連飯都不怎麽給吃。


    沒關係的,他運氣一向差,命卻硬的很,父母把剛出生的他丟在水裏都沒淹死他,這次也同樣。


    彪哥本來聽著安慰消了點氣,可一看到少年弓背,猩紅著眼,依舊毫無求饒的跡象,心裏無名火起,“他*瞧不起誰呢!小心老子把你打死!”


    說罷,又要抬腳踢,老獸皺起眉,這一腳下去,少年怕是真的要去西天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後方傳來馬車轆轆,老獸往外眺望幾眼,不期然看到了馬車頂上那麵颯颯黑蟒旗。


    他忙揮手,“彪哥,停下,快停下別打了,這是雍涼王府的馬車,裏頭可是坐著雍涼王的!”


    “萬一吵到那位的耳朵,咱們可就慘了!”


    方才還滿臉戾氣的彪哥也換了副表情,探出身來,苦著臉道:“不會吧,那位不是去京華娶小娘子了麽,這麽快回來?我還沒爽夠呢!”


    “呸,彪哥你住嘴吧!”


    雍涼王對幾個府縣治下頗嚴,他們走馬幫的經常去涼州尋花問柳消遣,有次喝醉了鬧事傷了人,直接就被府衙的侍衛拖出去打了幾十大板,屁股上的疤現在還留著。


    想到這些沒麵子的事,彪哥也沒興趣再發泄,腳踢了踢葉折風,“喂,自己起來,去牽騾子。”


    山風刮過,葉折風扶著沙丘搖搖晃晃的站起,袖口拭掉臉上的血跡,然而血太多,越擦越髒。


    他也不管了,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最後時趁他們不注意,從口袋裏拿出顆灰蒙蒙的硬糖,糖紙都沒去掉,直接丟進了嘴裏。


    啊,好甜啊...


    還好,那天他掃灑時候不舍得浪費,都撿起來了。


    葉折風身上透著血水,沒有塊好肉,但是不明白哪來的力氣,他竟然還是能拉著騾子和重貨往前走...


    沒關係,忍一忍就好了,真的沒關係的。


    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然後,見到他想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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