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申時,益州山邊的太陽尚未偏移,西浦渡口漁船和商船摻雜落錨,最顯眼的要屬那艘最大的平底沙船,船身的‘熊’字在光照下閃閃發亮。


    熊家的大船船身用整根楠木打底,長十二丈三尺,寬五丈六尺,統共造有十數個艙,一半裝的是南邊運來的酒、木頭等大宗物件,至於剩餘空艙,並非裝不滿,而是必須空置留給漕運司隨時征用的運糧份額。


    因為還有客船的作用,主甲板掛有圍欄簾幕,塗飾彩繪隔成了十幾個簡單的單間,這些是給貴客準備,至於尋常百姓,隨便在空地尋個地方席地而坐就行。


    總的看下來坐船出行並不方便,蘇明嫵也算明白為何明顯河道走得快許多,當初雍涼王府的人從京華回涼州考慮的依舊是旱路。這舒適程度遠不如馬車。


    蘇明嫵覺得,若是陸家得了大船,絕不能這般倉促,得好好耍些新的手段來吸引客流。


    “王妃,您冷不冷?王爺他馬上就到了,等會咱們問王爺要件外氅好不好?”


    綠螢皺著眉,看遠處商船的船帆剛落,船舷旁邊的苦力們仍在卸貨,不知要等多久才做完。


    要怪就怪她離開王府那日太急,整理了成堆裙衫,獨獨忘了披風鬥篷。進入七月首秋之後,風可吹得不小,遑論她們此時在河邊。


    蘇明嫵暫且不太冷,她聽見符欒二字,想起昨晚的事,憤憤道:“不要提他!”


    綠螢繞了圈替她擋風,溫聲寬慰:“王妃,您怎的還在氣頭上呀,雖說床板壞了,但您這次衣裳不是好好的嗎?”


    “...”


    衣裳自然是好的,她提前脫了,還能怎麽不好。


    蘇明嫵的美眸橫了綠螢一眼,嗔怒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和霍刀兩個人喊的恨不得把整個客棧的人都叫醒。”


    昨天半夜,符欒動作太過,當然主要還是這裏的床榻墊板本就薄,受不住力道就斷了兩根木骨。


    那時若是停下及時也無事,偏偏符欒誆騙她說什麽不是他們房裏的動靜,她當時迷迷糊糊間就沒拒絕。


    最後,床板哐當掉到了地上,她被護著沒摔疼,可整個客棧都曉得了。她今早出門,那些人對著她指指點點,依稀還聽見有說‘兄妹隱秘事’的...


    綠螢認真地接著解釋,“奴婢不知出了何事,擔憂才會把霍統領喊醒的,誰知敲錯了門,敲到別家去,然後就...”


    蘇明嫵拿她沒辦法,掩耳盜鈴,“好了,不提了,不提就是沒發生過。”


    “哦,可是,王妃,奴婢還想問個問題。”


    “...說吧?”


    綠螢天真地問,“王妃,半夜床板就壞了,王爺不讓奴婢們進來換,那您後來是怎麽睡的啊?”總不能睡地上吧...


    “...”


    蘇明嫵想起客棧房裏那張方桌,羞地結結巴巴,“你,你怎的,今日話這麽多。”


    綠螢委屈:“奴婢就問了一句...”


    ...


    符欒有事耽擱晚來,遠遠就看到蘇明嫵對著丫鬟紅著臉發小脾氣。


    他走近,“等了很久?”


    蘇明嫵抬眸,見到始作俑者厚著臉皮站在她的麵前,神情坦然地仿佛無事發生,真是可惡極了。


    以往,她看到他的黑色眼罩偶爾還會覺得害怕,以後,她估計再也覺不出可怖,滿腦子都能自發想起昨日的羞恥。


    蘇明嫵不是很想理他,側過身輕哼,權當作沒聽見那句問話。


    霍刀先前從遠處看護兩位女子,等主子到了,他也屁顛屁顛地跑回來隨身跟侍,恰好聽見王妃那聲別扭。


    然後他便吃驚地看著他們素來以心狠手辣聞名的雍涼王,被個女子這般漠視,最後居然隻是輕笑的搖了搖頭,絲毫無發怒的模樣...


    等大船的貨卸完的差不多,都過了小半個時辰,天色越晚,碼頭的風就越大。


    蘇明嫵開始覺得涼,她反手捂抱住自己的腰,符欒瞥了眼霍刀,霍刀連忙把王爺的外氅遞給了綠螢。


    男人的披風要比鬥篷還大,說是披著,不如說從頭到腳套了層寬邊軟毯。


    蘇明嫵方才嘴硬的很,但並不想和自己過不去,欣然接受後補了句嘟囔:“王爺,臣妾和您暫時休戰,等下了船,我還是要與王爺生氣的。”


    符欒通常在飽食饜足後的第二天,對蘇明嫵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他笑道,“好。”


    “...”


    蘇明嫵獨自鬧不起別扭,她說得氣勢洶洶,然而身子一暖和,就開始念起符欒的好,把方才剛說過的話拋到九霄雲外了去。


    她揪緊領口,跟蹦跳蒲兔似的在符欒身邊繞來繞去,對著棧橋的盡頭左顧右盼。


    他們周邊等待上船的人許多,最常見的是書生,春闈九日在明年二月,眼下業已七月,還有半年有餘,考生們得提前赴京華作準備。


    前頭逐漸開始熱鬧,好像是卸完貨,來程的客人下船。


    隻待這些人走通,他們就能上去,蘇明嫵是首次坐這種大船,哪兒哪兒覺得很是新鮮。


    她不知不覺忘了客棧的事,朝著符欒道:“王爺,聽霍刀說,我們先去婺州,您在那有處私宅?”


    “嗯。”


    “私宅大嗎?那我們要在船上呆多久?”


    “不大,五六日。”


    符欒見她的兜帽歪了,抬起右手替她扶了扶正,他的指節玉色修長,隨意做的手勢,也十分精美地像是在拈花。


    在此郎情妾意的時刻,霍刀忽地看到了誰,他眉頭一皺,上前輕道,“王爺,咱們遇到熟人了。”


    符欒聽到,蘇明嫵自然也能聽到。她跟著望過去,大船下來有個左擁右抱美姬的高壯男子。


    為何會在人群裏一眼看到他呢,因為蘇明嫵覺得莫名眼熟。


    那個人和大寧朝的百姓長的沒有區別,都是黑發黑眸,但是說不來,她覺得他是異族人,且好像是她見過的。


    異族男人在不斷走近。


    符欒斂眸,將外氅的帽簷往下一拉,女子便被遮住了半張臉,隻剩下挺翹鼻尖,瓊月似的殷紅嘴唇。


    “...”


    蘇明嫵覺得發髻都被快被符欒的手勢壓歪了,她心忖到了江南,是該去買個帷帽才行...


    她不好抬頭,就見一雙黑靴停在了他們麵前,“沒想到,我從江南回來,下船處能碰到我們尊貴的雍涼王。”


    “二王子,別來無恙。”


    烏蘭拔長相中上,無所謂地推開肩下兩個女人,學大寧朝的人拱手,漢話雖流利,語調奇怪,“不錯,江南遊玩回來,發現還是你們族的女人更加美貌,叫小王垂涎。”


    “...”


    蘇明嫵不由得蹙眉,這個蠻人真是直白的猥瑣。


    她適才聽符欒喊他二王子,就想到了他是誰,因為她前世的確沒見過他,但卻見過他的哥哥,是以才會覺得眼熟。


    烏蘭拔是西邊犬戎國的二王子,前世涼州的年節前,犬戎大王子曾攜妻帶子的來拜見符欒,當時她被逼著與符欒見客,不甘願的閑聊下,從他們口裏得到了隻字片語的了解。


    聽聞,他酷愛奪下臣之妻,花天酒地,且一旦厭棄就會將之殘忍虐殺。偏偏他的母親作為犬戎王最寵愛的妻子,對他溺愛有加,無論做任何事,都不會被責怪。


    蘇明嫵有點害怕遇到這樣的人,她不願無意間招惹,主動往符欒身側躲了躲。


    符欒大概是感受到了嬌妻的情緒,摟住她貼近,寬大溫暖的手掌扶在她的腰際,瞬間讓蘇明嫵充滿安心。


    符欒不是個會對任何誰都假以辭色的男人,他對烏蘭拔的耐性也就僅限開頭的七個字。


    當下,他臉上微涼的笑意,趕客意味明顯。


    烏蘭拔和符欒其實也沒話講,就是碰見了不得不打聲招呼的關係。符欒從前和西戎交過手,他的父王告訴過他,去大寧朝遊曆,誰都可以惹,天朝陛下和雍涼王惹不得。


    皇上他當然沒機會見到,沒想到那麽巧,見到了另一位煞星。


    “父王焦等小王回去,烏蘭拔就此與王爺拜別。”


    “嗯。”


    烏蘭拔話說完,直起身不小心瞥到了符欒懷裏的女子,他走來的時候沒留心,現下忽地看到那半張精致下頜與紅唇,習慣的癮癖又來了。


    他刻在血液裏似乎有這種喜好,他愛美豔人妻,別人的,搶奪來才更有意思。


    “王爺,對了,這位就是您傳聞中的寵妾?”


    烏蘭拔對大寧朝的趣聞很熟悉,也去過京華,他很清楚雍涼王娶的是京華有名的第一美人,但王府正妃應當不會隨意出府,所以他猜測,這位是姓林的姬妾。


    他問這句,無非是想趁機,看看這半張姣好麵容以外,整張臉會如何驚豔。


    蘇明嫵正以為他要走,心情放鬆,聞言嚇了大跳,忙將臉埋進自己男人的懷裏。


    符欒的黑眸盛滿冷霜,袖袍蓋住女子的背,勾唇笑道:“滾。”


    “...”


    霍刀虎著臉站出拔刀,尖利的刀鋒讓烏蘭拔左右兩邊青樓妓.女大驚失色。


    烏蘭拔沒想到符欒會對他這般不客氣,愣了須臾,不敢耽擱地幹脆離開,“是,雍涼王,那小王告退。”


    霍刀看著他走遠,還見到他瀉怒似的將右手握住的女子推到河裏。


    霍刀皺眉道:“王爺,西戎最近鬧的厲害,西戎王屬意二王子,派大王子頻頻和北羌對上,巴不得他的大兒子戰死。”


    西戎國崇尚野蠻搶掠,這點,二王子顯然更得他父親的心。


    蘇明嫵下巴抵在符欒胸前,仰頭嬌聲,“王爺,我,我討厭他!”


    符欒低頭,“怎麽,他方才對你不敬。”


    蘇明嫵有幾分女子直覺,加上聽聞過他的傳聞,“倒是沒有,就是感覺他好似在看我,跟符璟桓一樣,眼神膩膩的。”


    她當然不想承認還有聽到烏蘭拔說起王爺的林氏寵妾,她心裏有略微泛酸,不小心遷怒。


    符欒聞言,摟著女子安撫時,似不經意地眺了遠處一眼,單眸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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