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按照之前的計劃,胡家大宅的洗塵宴結束,蘇明嫵就打算要離開,符欒此次來接她,她更加不可能留下。


    胡家的老夫人並不是很想見傳聞中以狠厲出名的雍涼王,符欒更加無所謂,他把所剩無幾的耐性都給了他的王妃,除她之外皆是微不足道的旁人。


    既然如此,蘇明嫵幹脆讓符欒呆在馬車裏,免得他們見了王爺拘束。


    “嬌嬌,你何時想回來都可以。”


    “嗯,姨姥姥,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胡修遠從人群中擠出,偷偷瞥了眼路邊車馬,小聲說:“嬌嬌,王爺他沒見到我長相吧,也沒說其他的?”


    蘇明嫵笑著打趣他:“沒有啊,表哥,但是你現在得離我遠點,不然王爺可能就生氣了。”


    “哦豁!”


    話落,胡修遠立刻嚇得後退半步,惹得人群裏爆發出串串密集笑聲。


    臨別時分,蘇明嫵回頭朝眾人揮了揮手,然後搭著綠螢的手臂,軟靴踩上車轅,攀進了馬車。


    ...


    馬車內,男人右眼闔眸,單手支額,厚重的蟒袍被他褪下扔在一邊,沾了雨水的衣袖罩在鎏金雙獸薰籠銅麵,蒸出縷縷白霧。


    月白色的錦緞中衣,扯開的領口能輕易看見鎖骨,鮮明凹陷,骨架平直。


    蘇明嫵紅著臉踮腳走近,將身上的外氅取下,攏住他的寬肩,也不知是怕他著涼,還是怕自己忍不住偷看他胸膛分明流暢的肌理。


    然而當她自以為隱秘地做完這些,手還未收回,就被男人反向拉住,向前倒入了一個幹燥溫暖的懷抱。


    馬車疾馳,蘇明嫵為了坐穩,隻得抓住符欒的手臂,輕呼道:“王爺,原來您沒睡著呀。”


    “沒。”


    蘇明嫵聽霍刀提起,符欒應當是辦完事徹夜趕來接她的,心疼地顰眉,“那,那你快睡一會兒,兩日沒睡了,王爺不困的麽?”


    符欒聞言,勾唇道:“困不困,當然要看做甚麽事。”


    蘇明嫵後知後覺感受到柔軟下的異動,耳尖像是充了血,咬牙推搡了他一把,“王爺,我是在關心你,你正經一點。”


    符欒終於睜開眸,在女子的耳邊壓低聲笑道:“哪裏不正經,五日沒見,本王是不該想要,還是不該想要你。”


    “...”


    蘇明嫵被他躁得沒話接,支支吾吾的硬找別的話題說,“王爺,你,你今晚如何會來接我?”


    “想與王妃多呆一陣。”


    蘇明嫵聽懂了,立刻仰頭詢問:“王爺,你又要出門啊?”


    符欒笑著捏了捏女子因為不高興微微鼓起的粉紅雙頰,“嗯,本王到了益州,即刻趕去漠池,你坐馬車由霍刀送你回王府。”


    “...”


    蘇明嫵失落地想,他連府裏都不回。


    她現下總算是明白,為何前世符欒那麽晚才有世子,他根本就不著家的嘛,讓他的妾侍去哪裏生啊。


    這樣想著,蘇明嫵伏在他肩上,不小心說了出來,“王爺,您老是不在,臣妾不知何時能懷上。”


    “本王都不急,王妃急甚麽。”


    “臣妾是覺得人多熱鬧!”


    比如像她姨姥姥一家,那麽多人圍坐在圓桌吃飯,他們沒有食不言的講究,鬧騰騰的多開心,她都羨慕。


    符欒聽笑了,低頭看她,“王妃你到底要生多少,還想生到熱鬧的程度?”


    “...”


    她哪有那個意思!


    蘇明嫵紅了臉,懶得理會他的揶揄,厚起臉皮道:“王爺,我,我就是各想生個兒子和女兒。”


    “嗯。”


    蘇明嫵追問:“...王爺,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


    符欒從沒留心過這種問題,他見小嬌妻神色不對,挑眉道:“王妃,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是,你先問嘛。”


    “好,為什麽王妃要生一兒一女。”


    蘇明嫵盯著符欒的右眸,“因為,女兒得繼承臣妾的嫁妝,兒子...要繼承王爺未來的皇位。”


    符欒顯然被她的話略微驚到,他眯著眼:“蘇明嫵,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嗯。”


    蘇明嫵低下頭,聲音透著緊張與認真,“臣妾說這些,就是想告訴王爺,我願意陪王爺,做大逆不道的事。”


    以前的她明裏暗裏都在逃避有關未來的抉擇,但從今日開始,她願意用自己薄弱的力量去扶持他,去完成他的心之所向。


    不管結局如何,她都會陪在他的身邊。


    其實說這些是有點多餘了,畢竟她本來也不可能逃得開,她隻是希望符欒能明白她的心甘情願。


    “王妃現在,是在向本王表明心跡麽。”


    “嗯,是啊,王爺怎麽說。”


    “怎麽說...”


    符欒沉默了少頃,摩挲著女子的腰,眼底慢慢浮起的笑意灼人無比,“那,就生吧。”


    ***


    馬車沒有回婺州,而是就近去了合陽府的河道碼頭,當夜上了商船緊往益州趕。


    有了先前乘船的經驗,綠螢提前在小販攤頭買了兩包酸棗,以防王妃在船上又犯惡心難受。


    這路上的幾日,蘇明嫵吃了棗的確沒怎麽吐,但是人卻是一日比一日消瘦,她吃不慣船上的菜,每天就喝幾口白粥配素菜,能不瘦麽。


    好不容易挨到益州,符欒暫離去驛站挑匹騎乘,蘇明嫵獨自坐進馬車,攀完車轅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王妃,您到底怎麽樣?”綠螢心裏慌亂得不得了,她急道:“奴婢覺得不對,您以往沒這般脆弱,不行,奴婢要跟王爺說!”


    “哎,別!”


    蘇明嫵倚靠在車內廂壁,沒力氣道:“綠螢,我真的沒事,是熊家的大船開得不好。”


    “等,等我以後啊,定要在船上設些寬敞的椅座,光有垂簾飄帶,擺好看樣子有何用。”


    綠螢斟了杯香花茶,遞在她手心,“...王妃,您都這樣了,還想著做經營。”


    蘇明嫵喝了口燙的,胃腑舒服了許多,緩緩道:“綠螢,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她前世就算癆病也是三年後,第一年根本沒生過大病,估摸是這次出門疲倦,加之她初初坐船,有點反應很尋常。


    等回了王府,她一定會好好補身子,絕不能累垮。


    蘇明嫵閑著也是閑著,仍舊在思考船運,“綠螢,等到了益州,你先把我給你的信寄給陸景山,就讓,讓他替顧、沈兩家安排一下。”


    如今對他們兩家而言,大船不能用,沒得選便隻能叫小船運貨至京華。


    符欒的手下定然會將此事安排妥當,她不用擔心顧沈會和陸景山聊起身份,終歸他們也害怕會暴露給雍涼王運糧。


    她寫的信裏,大體意思是說為了升級大船,她委托江南的朋友幫忙光顧。這般兩個月的來回之後,大概到十月,陸家就能開始和漕運司的接洽事宜。


    用來河道運送的大船需在官府登記編號,既然是她尋得的人脈,那麽大船也必須在她的名下,否則,她不是給他人做嫁裳麽。


    “王妃,您是不是又得想個化名。”


    蘇明嫵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咳嗽了聲,“嗯,名字隨意取個吧,反正看的是畫押掌紋。”


    “哦,對了,還有陳阿三。”


    綠螢實在看不下去,她罕見地敢打斷,“好了好了,王妃,求求您快別說話別多想了,乖乖躺著,不然,奴婢真的去給王爺告密!”


    “...”


    不用綠螢勸說,蘇明嫵也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她的頭越來越昏,暈暈乎乎的,感覺和年幼發溫病那次一樣。


    此時,馬車外忽然傳來霍刀的一句洪亮,“王爺,您挑的這匹馬真壯實!”


    蘇明嫵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幾下,咬出緋色,才掀開窗上的綢紗,探出半個小腦袋。


    “王爺!”


    符欒騎著馬繞到窗前,他彎下腰摸了摸蘇明嫵的頭,“本王很快就回來。”


    “好。”


    蘇明嫵天生膚色白皙,嘴唇被她咬出血色後,自上而下地看,被碎發遮掩的容色看不出有何不妥。


    她頭疼撐不了太久,努力笑著催促:“王爺,你快走吧,我們也要啟程了呀。”


    坐在車板上的霍刀挺直背脊,“王爺放心,屬下會護送王妃回武威府,再去漠池軍營!”


    “嗯。”


    符欒回頭多望了蘇明嫵一眼,而後利落地轉身,策馬揚鞭,往北疾馳。


    蘇明嫵看男人遠去的背影,鬆了口氣往後跌倒在綢靠上。


    綠螢不解,替她蓋起毛毯,“王妃,您這樣何必呢。”


    “我不是太難受,讓王爺知道有用嗎,他又不是大夫。再說,即使讓王爺發現我不舒服,綠螢覺得王爺會留下麽。”


    綠螢皺眉想了想,“王妃,奴婢...”


    蘇明嫵見她答的磕絆,就曉得連她也無法確定。


    符欒對她很好,是真的很好,但若要問公與私他會選哪個,蘇明嫵猜不準答案。


    既然她隻是稍微不適,就無謂教他做選擇。


    他留下,她會覺得自己任性有愧;他不留下,她避免不了心裏失落。


    所以,還是不要糾結的好。


    蘇明嫵覺得冷,裹緊綢毯,虛弱道:“綠螢,我要睡一會兒,你讓霍刀快些趕路,我想早點回涼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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