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化不開的夜色如濃墨,樟月殿的院門,綠螢撐開雙臂勉強擋住進口。


    遠遠看到肅著臉的王爺,還未走近,丫鬟便開始害怕地瑟瑟發抖。


    符欒此時沒有耐性,扯唇:“滾。”


    綠螢搖頭,雖然怕還是堅持,哆嗦道:“不,不行,王妃吩咐奴婢守著門,尤其,尤其不能讓王爺進去的!”


    王妃吩咐的事,她再膽怯也不能退縮。


    符欒活動了下手腕,霍刀看得心驚肉跳,側步上前掩住袖子把丫鬟攔腰抱開,嘴上低低喊了幾句得罪。


    “王爺,您請進。”


    綠螢堅持,“可是,王妃說不見王爺啊,唔...”


    霍刀騰出手捂住綠螢的嘴,找補道:“王爺,屬下和李泰慶幫您好好管管西苑的丫鬟們,您先與王妃解釋!”


    符欒眼下沒空懲處,掃清障礙後他直奔後殿,發現殿門被鎖住了推不開。


    “開門。”


    殿內傳來女子幽然淡漠的語氣,“臣妾今日不適,沒辦法伺候王爺,還請王爺回去吧。”


    “...”


    符欒複加試了兩次,第三次,他用掌勁往內幹脆擊撞,內側的門栓瞬間被震斷,木頭哐當掉落在地上,牖門失去桎梏,自動往兩邊退開。


    殿內沒上燭火,窗扇緊閉,月光延伸不到之處,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不在床上,不在桌前。


    符欒環顧一圈,最後看到蘇明嫵蜷縮在東南牆角,穿了件薄薄的寢裙埋頭抱住膝蓋,玉足踩在方磚,白皙裸.露的腳踝看著都冷。


    他走到她跟前,蹲下想攬她,長手剛一觸碰,女子立刻往內縮閃避開。


    “不許碰我。”


    “本王先抱你上床,坐在這裏不冷麽。”


    蘇明嫵瞥過臉,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語調,“不冷。”


    符欒抿唇瞟了她一眼,不由她分說,右手穿過膝窩,另手繞在女子背後,將她騰空抱離地麵。


    “你幹嘛,我不要動。”


    “不要去床上!符欒,你別以為我不懂你想幹什麽!”


    從牆角到床上的短短數十個呼吸,蘇明嫵口裏都在念念有詞,踢腿掙紮,可她的力氣小,踢的再重,男人身上連塊淤青都起不來。


    符欒將她安置到雕花拔步床,快速裹好軟被後繼續放在他腿上。


    男人低頭看向發脾氣的嬌妻,頓了片刻,在蘇明嫵以為他要麽認錯,要麽放狠話的時候,他居然恬不知恥地笑了,“王妃,你是不是瘦了,好輕。”


    “...”


    蘇明嫵現在像顆被迫坐在他腿上的粽子,因為符欒包她的時候用了軍營裏的手法,緊的她隻能由他擺布,不能自由晃動,除了腦袋。


    “符欒,你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


    符欒捏捏她白膩的粉紅臉蛋,“這樣不能說麽。”


    蘇明嫵生氣無用,隻得妥協:“好,也行。”


    她和男人對視,心裏七上八下,開口問道:“我,我且問你,我在汀蘭院裏看到的,都,都是真的嗎。”


    符欒猜到她的誤會,因為沒做過,他反而並不急於澄清,似笑非笑,“你聽到的,是真的。”


    蘇明嫵從他進門,眼淚一路忍著沒掉,得到了這句回答,她所有的情緒突然仿佛有了豁口,開始土崩瓦解。


    她太傻,竟會期翼有誤會和解釋。


    “好,我知道了。”


    符欒靠在床欄,最近難得看她生氣,覺得好玩兒,火上添油地道:“一次都不行?”


    蘇明嫵聞言,扁了扁嘴,緩緩耷拉下頭,“王爺,您不缺人愛慕,您當然可以,可以隨便和誰成百上千次,亦或是成千上萬次。”


    “但臣妾善妒,是那種即使您坐到了天下最尊貴的地位,眼裏依舊揉不得沙的程度,所以以後不適合,繼續陪在您身邊。”


    符欒聽著覺得不對勁,直起身攏眉:“你想做甚麽。”


    蘇明嫵說完那些話,不知不覺流眼淚,她微微帶哽咽,傷心極了,不再有剛剛硬凹出的‘陰陽怪氣’的端莊,直接了當道:“和離,我說要和離!”


    “...”


    蘇明嫵無聲的淚珠如豆大,水暈落在被沿,“我,我不貪你的東西,除了嫁妝帶走,五箱金子原封不動還你,省的到時候旱災,你連糧食都挪不起。”


    符欒眉頭一挑。


    “還,還說不會喜歡別人,怕我哭,全都是騙人的鬼話。”


    “等我往後再嫁,——”


    符欒聽不下去了,攏眉抬起女子下顎,倏爾看到了張不染鉛華的美豔麵容,水霧雙眸哭得梨花帶雨,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泣聲的可憐模樣讓他心尖打顫。


    “嫵兒,...”


    蘇明嫵的手被箍在被子裏,擦不了淚,眼裏蓄了汪水,“以後,還請王爺喊我名字。”


    符欒見她真的難過,哭成了個淚人,愣了一下後馬上解開被筒,將她扯進貼身懷抱,“別哭了,本王騙你的,我和她毫無牽扯。”


    他不過是覺得她生氣與他對著幹的樣子有趣,女子是這樣的麽,明明適才氣勢洶洶地踢腿鬧狠,如何能說哭就哭。


    蘇明嫵當然不信他,“鬆,鬆開,摸過別人的手休想碰我。”


    “...”


    符欒側過身,想親近她將此事翻篇,哪知還沒吻上,女子哭得愈發撕心裂肺。


    她用足力氣推開,直勾勾盯住他:“符欒,你不要想用這種法子迷惑,我不願意,我堅持要與你和離。”


    雖然暫時和離不了,但蘇明嫵的想法很堅定。外人的確無法理解,男人三妻四妾多麽尋常,可符欒答應過她以後不會有別人,她本以為,他是與眾不同的那個。


    “...”


    符欒見識過她的倔勁,不說明白,今晚勢必是安生不了的,“霍刀。”


    霍刀背對站在門口,“在。”


    “把趙月怡帶過來。”


    “是,王爺。”


    蘇明嫵堪堪止住了淚,哭久了,不由得打起哭嗝,“你,你喊她來作甚。”


    符欒順她的背,“證清白。”


    清白...


    蘇明嫵咻了咻鼻尖,符欒身上如常的沉香味,好似沒有異樣的女人香氣,可她在汀蘭小院親耳聽到的是真的,他莫不是百口莫辯,要再耍花樣。


    蘇明嫵蹙眉往外騰了騰位置,符欒看清她眼裏的嫌棄,氣得將人索性鎖在雙臂內,不給她機會動彈。


    不多時,霍刀帶著趙月怡走進殿。


    趙月怡斂眸向床的位置福身行禮,有氣無力,“見過王爺,王妃。”


    符欒冷聲道:“告訴王妃,怎麽回事。”


    他原本不在意,不管是誰下的藥,屆時將人利用完扔出去就可,這次因為蘇明嫵,隻能浪費時間將事情查明白。


    “是。”


    趙月怡道:“我喝的甜湯裏應當被人下了媚.藥,幸好藥效不足,我的意識尚算清晰。”


    “王爺沒靠近,和霍統領在屏風外麵商量正事。王妃聽到的,就是,就是我躲在被子裏沒忍住發出的聲音...”


    趙月怡耳尖赤紅,以前何曾受過此等屈辱,她也是被趙季桐嬌慣長大,隻能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萬幸王爺對她毫無興趣,否則換個熏心的,她若是失了身,回去怎麽見她的趙季桐。


    蘇明嫵聽得雲裏霧裏:“媚.藥?王府裏哪來的這種藥?”


    “端給我的是叫紅翹的丫鬟,我也想不通她為何這樣做。”


    趙月怡站得不太穩,虛弱地望向蘇明嫵,捂著肚子柔聲詢問:“嬌嬌,我知道我和你許久沒聯絡,不該提要求。但我還是,想求你給我找個大夫,我身子不太方便...”


    趙月怡退後了幾步站在月光下,她能忍過藥力發作,身子顯然吃不消。


    蘇明嫵如此才留意到她麵色蒼白,想來是春.藥導致,她不忍道:“好,好,你出去喊聲綠螢,王府裏就有大夫,叫她帶你去。”


    沒辦法,一見到趙月怡,往昔孩童時期玩耍的情景就回憶起來,就算前世有隔閡,她總不能見傷不救。


    蘇明嫵看她背身走出去的姿勢,扶腰扶牆走得很慢,好生奇怪,當初懷孕的表姐似乎也這麽走路...


    門被霍刀帶上,殿內恢複安靜。


    兩人沉默了陣。


    “王妃,現在還嫌棄本王麽。”


    蘇明嫵聽了,臉上像是火燒,“我,我沒有,是王爺故意讓我誤會的...此事不能怪我...”


    這件事,明明她最吃虧,最冤枉,是符欒進門沒解釋,害她白哭,連和離的家產都分好了。


    “而且,王爺你在承運殿,不是還關心人家路途累不累,不算全然沒有歪心思。”


    符欒不再被女子推開,眼看她恢複了以往嬌弱,乖貓似的窩在他身上,嗡嗡聲地亂吃醋。


    他笑問:“那時王妃在門外?”


    蘇明嫵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些,半試探半吃味,道:“是啊,臣妾躲在斟茶丫鬟後麵,看到王爺脈脈含情。”


    符欒攏住她的手腕,覆著手掌蘊熱,“本王不是關心她。”


    “王妃沒發現,趙月怡有身孕了。”


    “嗯。”


    蘇明嫵不可置信地抬頭,“啊?”


    符欒勾了勾唇:“先說,不是我的。”


    “...”


    “是趙季桐的,趙月怡的母親懷著她再嫁到了趙家,她這麽多年沒嫁是因為和她大哥有私情。”


    蘇明嫵覺得她懂了,“哦,所以,王爺是關心她的孩子。”


    符欒習慣地摸揉她的腰,被她說的瞎話笑出聲,“她坦白有孕求本王救趙季桐,本王當時有一瞬間怔神,想到若是王妃有身孕該如何,信口問了句而已。”


    他剛回王府,想著蘇明嫵,辦公務時不夠專心。統共就那麽一句,也能被她聽見。


    “...”


    “為這種小事,王妃氣了幾天?”


    蘇明嫵很是羞燥,誰會猜到這種情形,不如當時衝進去早一點問好了,“就,五天...”


    符欒輕笑搖頭,把玩她的發絲,“王妃。”


    “嗯?”


    “還有沒有要問的。”


    蘇明嫵趴在男人胸口,應了句,“...沒有了。”


    符欒垂眸,看透她的欲言又止,“蘇明嫵,如果還有心結,這次全部說完,以後不要再和本王提到和離二字。”


    “...”


    蘇明嫵想了想,咬了下唇:“王爺,比如,我嫁進王府後始終與你置氣,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包容我,喜歡我麽。”


    符欒略一思索,“不會。”


    “噢。”


    也是白問,驛站裏,符欒已表現的很明顯,莫說是他的性子,普通男人也少有會放下身段去討好厭惡自己的女人吧。


    蘇明嫵覺得她還是不要再亂猜想前世的事給心裏添堵。符欒到底有沒有喜歡的,喜歡誰都與這一世無關。


    符欒一直以來,記得蘇明嫵說過的所有事,遠的比如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夢,近的比如剛剛脫口而出不自知的‘旱災’,所以,他大概能明白她糾結的地方。


    符欒摩挲著她的腰,繼續道:“別胡思亂想,縱然不會那般喜歡王妃,但也不會鍾情於旁人。”


    蘇明嫵沒料到符欒能懂她的心思,剛下了決心不再提,又忍不住與他較真,仰起頭嬌聲,“王爺怎麽能確信呢。”


    果然是糾結此事。


    符欒輕笑了聲:“記不記得,上元節的船上,你問過本王何時心動。”


    “嗯。”


    當時符欒沒回,她不太介意,最後沒追問。


    “本王沒碰過林芷清。”


    “我知道。”他告訴過她了。


    “本王也沒碰那些皇上送過來的宮女。”


    這倒是不曉得,蘇明嫵看向符欒,“嗯?”


    隻見他笑著低頭,音色沉沉,“可洞房那晚,本王毫不猶豫地睡了你。”


    “...”


    蘇明嫵麵對近在咫尺,男人的俊容,想起那個夜晚,耳尖冒出緋粉,“王爺,你說這個有什麽意思啊。”


    “意思是,王妃,是本王第一眼就心動的人。”


    即使可以控製,不會陷入的更深,但能讓他喜歡的,從來都隻有她一個。


    蘇明嫵聽的呆住,心裏緩慢滋生出一絲甜味,甜味逐漸變成了雀躍,這樣說,前世他也算喜歡她的,哪怕隻有那麽一點點。


    啊,她不會有心結了!


    符欒用指腹輕輕按了按她哭腫的眼睛,“是不是因為本王與王妃說的情話太少,才會讓王妃有這麽多無謂的擔憂。”


    蘇明嫵全然招架不住他此刻的溫柔,慌忙道:“王爺,沒關係,我,我不需要了...”


    王爺的確逗她和哄她居多,正兒八經的訴衷腸,依著他的性子很難有,但她能得到動心的答案,已然很高興足夠欣喜,不再需要其他。


    符欒卻沒停,慢條斯理地勾唇,“接下來的,嫵兒記清楚。”


    “簡單明了地說,本王見你第一麵就想要你,娶你這麽久以來隻想要你,以後將來也隻可能是你。”


    “倘若有十分心悅,十分皆是你。”


    “或者,讓你更安心一點。”


    符欒靠近蘇明嫵,直麵對上她的目光,“本王,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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