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日子過得飛快,如白駒過隙,慶安二十五年,在雍涼王世子過完三歲生辰後的三個月後,涼州迎來了一場春旱。


    天空偶爾會布滿烏雲,給滿城百姓聊以希望,誤以為會有雨水降臨,然而最後空有幾聲雷聲轟鳴作響。


    五個月之間,最嚴重的的四大州府滴水未下,小池河塘的水逐漸被撈幹,露出翻了白肚的腐爛死魚。莊稼地裏寸草不生,原本以為靠水車可以維係種植,但如今看來經曆‘長途’的微薄水源,對這片幹涸龜裂的土地並沒有多大效用,還不如用作尋常飲用。


    剩下五府隻能勉強保全自身的程度,根本無法救濟隔壁,災情稍好的城池府尹生怕災民湧入,不得不下令關閉城門,各自惶惶。


    蘇明嫵剛去符箐瑤的住處送了點用度,回程坐在馬車裏,看著外麵的光景蹙眉不止。


    距離旱災結束還剩下三四個月,情勢比她預想的嚴峻得多,她前世真是呆在王府裏太久,不曉得外麵水深火熱。


    照此下去,山上的屯糧遠遠不夠,她以前竟還打算有富餘剩下的能勻給軍營。


    綠螢坐在側邊廂椅上打算盤,儼然一副精明生意人模樣,“王妃,咱們最近賺的銀兩全填補在江南買糧,依舊不夠,陸景山那邊的紅利年末才能拿,若是提前取了奴婢怕他懷疑。”


    “別取,不夠的話,先從我隨手的嫁妝首飾裏變賣。”


    綠螢驚訝道:“王妃,那倒也不必這樣,咱們王府賬上還有錢。”


    蘇明嫵接過話,笑著說道:“當然要的,我寫封信給母親,讓她替我處理,記得京華放點消息出去。對了,此事不用王爺知曉,否則,他還以為我在受委屈呢。”


    “王妃,奴婢不懂...”


    馬車轆轆,蘇明嫵湊近輕聲,口型道:“示弱。”


    這種事符欒不可能做,她一個弱女子卻不怕丟臉,否則涼州的災情在朝廷皇上的眼裏這般輕易度過,不是渴著要人來查探麽。


    “哦,王妃,奴婢明白了。”


    “涼州九府商會裏做生意的土豪富戶,或是地主,願意散財舍糧賑災的,都有機會封作鄉紳,總之一切緊著災情,虛名隨便安。”


    “好,奴婢記得與霍統領吩咐。”


    所有大人物都看到了涼州的旱災,邊關和西南蠢蠢欲動,若不是東夷和親未成,此時慶安帝的兵甲怕是早就趁機過來與薑擎蒼合作,兩麵夾擊。


    符欒忙於應付北羌,蘇明嫵自然希望自己能幫上點別的忙,聊勝於無嘛。


    她放下車簾,“布施的事準備好了。”


    “嗯,王妃,李管家安排在五日後,四個州府排下八處城門口。”


    “好的,記得多派些王府裏壯碩能幹的侍衛,長得胖些最好,就說是從漠池軍營裏挑選出來救濟。”


    “王妃,給王爺立好名聲奴婢懂,可為何要胖的啊?”


    “唔...我是想,反正現在要發給災民吃食,軍營裏不也一樣。”蘇明嫵停下思索,繼續道:“王爺不會嫌兵多,咱們幫他順道隱隱招攬,多招一個是一個。”


    其實,各地旱災最怕的不是糧食緊缺,而是極度災禍下產生的民眾,前世符欒鎮壓了好幾處,那些年輕暴民若是沒走錯路,去軍營裏當兵多好。


    若她估計的不錯,旱災結束後不久,符欒定會親征北羌解決隱患,希望她做的這些小動作,到時能有些許效用吧。


    綠螢抱著算盤點頭,也不知聽懂了沒,十分捧場地道:“嗯,王妃說的對!”


    眼看馬車快回到王府,蘇明嫵心情輕鬆,不由調侃道:“好了,不如說些輕鬆的,綠螢,你娘親托人寫信都催到我這兒來了,問你何時回京商量婚事,看來你王大哥想娶你的很。”


    “...”


    綠螢微微側過身,“王妃,您別理她,我說了不想嫁人!”


    “怎麽,不喜歡王成安?”蘇明嫵細忖了忖,“的確,他家中已經有妻兒,雖說願意娶你作平妻,我也不大滿意,要麽再看看涼州有沒有才俊?”


    綠螢不是奴籍,嫁妝豐厚,加之有她做主,找個地主少爺或是年輕秀才都不在話下,王成安不過見了綠螢幾次就緊追猛趕,若說完全沒考慮過攀附王府,她是不信的。


    “王妃,我就是不想離開您,也不想嫁人,男人有什麽好。”綠螢想起娘親的催促就心煩,扯開話頭,“王妃,我們說小世子吧,姆媽說世子能同時蹦出五個字,再過兩年是不是就要上學堂啦?”


    蘇明嫵見她不樂意,便不再繼續追問,順著她道:“嗯,是啊。”


    符斯延出生在過年前,說是三歲,實際該是兩歲,好在他的個頭長得快,學走路學說話都快,看不出比同齡人弱小。


    勉勉長大了點,不如嬰孩時粘她,模樣越發的俊,安靜乖巧,真真是招人疼。


    皇上不久前曾派人來畫了副畫像,蘇明嫵當時不得已臨時給他戴上符欒的眼罩,最後畫出來,活脫脫就是個縮小的王爺...


    ...


    遙遠京華,皇宮的禦花園裏,慶安帝負手走在甬道,初秋的園子在花匠的打理下,仍然是五花十色的花團錦簇。


    張福全抻開手上薄氅,墊腳替皇上披上,“陛下,越是這時的節氣,越得小心寒氣。”


    符淮安隨意應了聲,伸手道:“畫像再拿來朕看看。”


    “是。”


    不過多時,一個小太監躬身抱了副畫軸,送到張福全麵前,張福全展開遞給他,笑道:“皇上,小世子和王爺兒時長得一模一樣。”


    “是啊。”


    符淮安的指尖劃過畫像稚童的眼尾,他忽然發覺或許在符欒小時候,他下不了殺手是有緣由的。


    那張臉,七分像她。


    作為帝王,符淮安沒有所謂情深,畢竟與皇位比起來,情愛不過是過眼煙雲,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從來沒有心儀賞識的女子。


    登基以來後宮佳麗繁多,竟沒有比符欒的母妃穆霓雲更美豔的,唯成貴妃有肖似她的氣度,讓他沉湎了段時間。


    一旁的張福全了然低聲,“陛下,可是念起雲妃娘娘?”


    “福全,這宮裏,也隻有你敢這般直白地,問朕這個問題。”


    “奴才有罪。”


    符淮安笑著揮手,示意無礙,“罷了,除了你,朕也沒有別人可以談起她,不如由你說說,符欒是像朕,還是像他母妃。”


    皇宮裏伺候過先帝,還能活下來的人不多,張福全是其中一個。


    他作為還是皇子時期,符淮安安插在先帝身邊的棋子,自然見過,同樣是一顆棋子的雲妃娘娘。


    當初符淮安遍尋江南美女,親手製造巧遇,把穆霓雲送進先帝後宮,讓她下了三年的以配合他早已定下的謀逆之心。後來,她不甘心為棋,舍身引誘蠱惑,以手段哄他入幕,偏偏又在他最食髓知味的時候,香消玉殞...


    “奴才鬥膽覺得,王爺更像陛下。”


    符淮安聞言,哈哈大笑,“你錯了,他那股子狠勁,朕以為像極了雲妃。”


    符欒的母妃難產而死,美人死在她最美的年華,自然教先帝感動難忘,同時也教他糾結了半輩子符欒是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血。


    直到不久前,冷宮井裏死了的那個嬤嬤,藏在腐爛枕頭芯子裏的信被翻出,他才知道,當年她生產那日真正發生的事。


    張福全對此有所耳聞,語氣平靜地寬慰出聲:“皇上...到底是過去了。”


    符淮安輕笑,“你說,朕怎麽回事,臨近下手,反倒開始於心不忍了。”


    張福全麵不改色,“自然全因皇上仁善。”


    仁善麽。


    帝王就是如此,下狠手之前,總有千般理由道出自己的不得已而為之,沾了血滿是殺戮的手,衝洗幹淨之後,滿是假仁假義。


    符淮安很滿意這個回答,他停下腳步,摘下一朵花,臉色逐漸沒了方才溫和,“把程子騫叫到朕的書房來。”


    張福全這幾十年的服侍,早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是。”


    ...


    禦書房裏,兵部尚書程子騫匆匆趕來,關上門對著上首陰影裏的寶座躬身施禮。


    “臣見過皇上。”


    符淮安闔著雙眼,拿起桌上的涼茶飲了一口,“瑤瑤在涼州過得好麽。”


    “隨花匠前去的護衛暗訪過,說有雍涼王妃照拂,公主過的很好。”


    “符欒怎麽帶人回的涼州,查不出眉目?”


    程子騫低下頭認罰,“陛下,當時炸船後,微臣的人沒有第一時間留意,隻能猜測他們喬裝打扮逃過城關,是守城兵的失職。”


    “陛下,東夷如今亂成一團,我們倒是無需擔憂,縱然不能抽出五成,也能抽出三成兵力。”


    “雍涼王若是平穩度過旱情,他下一步必是和北羌對戰,我們三成的兵力再北下,全然沒有優勢可言,倒不如趁他出征後的疲弱,請君入甕,逼他提前進攻。”


    “哦?”


    符淮安睜開眼,他早就想到,卻不願從自己口裏說出此等下作手段,故意問:“程子騫,你是要如何。”


    “陛下,王爺的軟肋,已經很明顯了,不是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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