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鳳舞被困那座不知名的山中小村,已經整整三天了。


    這三天時間裏,她沒有再見到賁允炎,隻有那個叫吳湘玉的女人看守著她。


    她腿上的劍傷原本不重,隻是因為來回折騰,從一個地方被挪到另一個地方,導致這一劍刺到腿上六天了,傷處依然沒有長合。


    可是她在這間農舍中,依然不肯窩在床上安靜養傷。每天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她就會搬個木凳子坐在屋門口,靜靜地打量著環抱這座小村子的群山。


    有一天早晨,繆鳳舞用過早飯,又來到屋門口坐下來。太陽已經出來了,但是因為山風比較大,依舊感覺身上冰涼冰涼的。


    “夫人,這可是五九的天氣,山風又猛,小心著了風寒,還是進屋去吧。”大概是賁允炎有特別的叮囑,吳湘玉雖然亦步亦趨盯她很緊,對她卻是非常的客氣。


    繆鳳舞揪著身上花布棉襖的衣襟,抱著膀子,不肯挪開。回到屋裏,會讓她有一種坐以待斃的感覺,她在外頭這樣吹吹涼風,觀察一下周圍的地形,心中也在暗暗琢磨一個好辦法,能夠在這鴻天會徒眾隱居的山村裏,將消息遞出去。


    因此對於吳湘玉的勸說,她充耳不聞,依舊看著遠處的群山,看著太陽一寸一寸地從東邊山頭上升高,耳邊聽著村子裏牛哞禽鳴,默然瑕思。


    這時候,天上有一個小東西闖進了她的視線之中,像夏天的蜻蜓,先是一個小黑點,隨著山風飛到這座小院的上空,打了幾個盤旋之後,落到了繆鳳舞的腳前。


    繆鳳舞彎下腰,將那個會飛的小東西拾起來,仔細一看,竟是一隻秸杆做的小風輪。


    這種東西是農家小孩子最常見的玩具,將高梁秸截成幾寸長的一段,把外麵的硬殼剝下來,劈成扁平的薄片兒,往那鬆暄的裸秸杆上左右各插一片,兩片的位置稍稍錯開,就成了一個小風輪。


    有風的天氣裏,將這種小風輪的細杆兒夾在雙掌中間,用力一搓,它就會借著風力,旋轉著飛到天上去。至於能飛多高多遠,那就要看當天的風有多大了。


    繆鳳舞捏著這支飛到她腳前的小風輪,眼睛裏閃著晶晶亮的光芒,笑了。


    她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哥哥曾經帶她玩過這種東西。哥哥站在院子裏,將小風輪放在雙掌中一搓,隨即鬆開手,那小風輪就如同長著翅膀的鳥兒,飛上天去。


    那時候她人小手笨,也學著哥哥的樣子,結果她的兩隻小手用力一搓,再一鬆開,風輪不但沒上天,直接就掉到地上去了。


    眼下在她手中的這個小東西,令她回憶了起小時候在爹娘身邊的那些溫馨日子,也給她帶來了一線希望。


    她將那隻小風輪夾在手掌之間,輕巧而又迅速地一搓,馬上鬆開手來。那隻秸杆做的簡易風輪便乘著山風,旋轉著飛上天去,順著山風的方向,飛高了,飛遠了。


    繆鳳舞站起身來,走到院子中間的開闊地上,仰著頭看著飛上天的小風輪像一隻鳥兒一般,悠然遠去,她抿唇開心地笑了。


    這是繆鳳舞被困在這座小院後的幾天時間裏,第一次展露笑顏。站在門口的吳湘玉看見了,心中一動---這個年輕的女人笑起來,是何其的牽魂動魄,怪不得那些男人都爭著搶著要得到她。


    吳湘玉雖是鴻天會的人,但是她帶著這村裏的村民,一直處於半隱居的狀態,為鴻天會的徒眾提供後勤服務,製備衣帽鞋襪,種糧種菜,養禽養畜。


    繆鳳舞送來的時候,並沒有向她交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沒有告訴她繆鳳舞的真實身份。隻說讓她一定看住這個人,否則要她的性命。


    她見過賁允炎對繆鳳舞的態度,也看見了繆鳳舞對賁允炎的怨怒。雖然她看得出來繆鳳舞身份尊貴,但是她不知道這個女人與一場關涉三國的戰爭有關。


    那天繆鳳舞怒斥賁允炎那句“是誰把我折騰成這個樣子”,聽在吳湘玉的耳中,隻當是賁允炎戀美人成癡,而這個美人又是別人的,便搶了來,暫時看守在這裏,以躲避人家家裏人的找尋。


    她會做如此簡單的判斷,其實也怪不得她。自從鴻天會那次宮變失敗之後,整個組織迅速地隱沒於民間,已經有好久沒有任務了。


    因此,當她看著繆鳳舞抱過來放在牆邊的一捆高梁秸時,她完全沒有感覺到繆鳳舞暗藏的心計,隻當這個年輕的貴婦被關得無聊了,發現了好玩的東西,要嚐試一下。


    那天上午,繆鳳舞就坐在門口,曬著太陽,將高梁秸子截成一段一段,做成長短各異的小風輪,然後往天上放飛。


    開始的時候,她還找不到手感,總有飛不上天去。後來越做手藝越好,個個都能飛上天去。加上那日山風也大,繆鳳舞的小風輪燕兒一般輕盈,順風也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一直到中午,吳湘玉開始要做午飯了,便對繆鳳舞道:“看夫人的手都凍紅了,我把這些秸杆抱進屋裏,夫在屋子裏做吧。”


    繆鳳舞搖頭:“你自己進去,我不進屋,這風輪又不能在屋子裏放飛。”


    吳湘玉哪肯留繆鳳舞自己在外麵呆著?她勸道:“屋裏暖和,夫人可以暖著手,多做一些。想玩的時候,拿出來放不就得了?”


    繆鳳舞彎起唇來衝她一笑:“還是吳大嫂想得周到,那你幫我把這一捆秸杆都抱進去吧。”


    說完,她自己站起身來,放飛了手中剛做好一支小風輪,開門進屋去了。吳湘玉在她的身後,將一捆高梁秸抱著,也進了屋,關上了門。


    吳湘玉做午飯的時間裏,繆鳳舞搬來一隻小板凳,坐在床前,一支一支地做著小風輪。等吳湘玉的午飯做好了,喊她吃飯的時候,進屋就看到繆鳳舞的床上,堆了幾十支秸杆風輪。


    “夫人這雙手可真是又巧又麻利,居然會做這種小玩意兒,還做得蠻快。”吳湘玉一邊往飯桌上擺放碗筷,一邊跟繆鳳舞聊著天兒。


    繆鳳舞回頭對她笑道:“大嫂小瞧我,我自小受訓女紅,手可不笨。”


    “瞧出來了呢。”吳湘玉守了繆鳳舞幾天時間,頭一次見她這麽輕鬆地與人閑聊,不由地多說幾句,“不過你們有錢人家的女子,到底是與我們窮苦人不同。我小的時候,針線活兒可不用特意找師傅訓教的,自己在山上把衣服刮破了,自己不乖乖地縫好,那可是要挨巴掌的。”


    繆鳳舞站起身來,來到水盆邊洗手,繼續與吳湘玉閑聊著:“大嫂小時候就在這裏長大的嗎?這裏不是鴻天會的據點嗎?大嫂是怎麽入的鴻天會?女人家不該是相夫教子,守家過日子嗎?大嫂何必做這種危險的營生?”


    吳湘玉被她這樣問,便不肯說話了。繆鳳舞擦了手,到飯桌邊坐下,也不介意吳湘玉不應話,自顧說道:“我看大嫂長得秀氣,人又勤快手又巧,要是找個男人好好過日子,一定是個好娘子好母親。等我從這裏出去了,我給大嫂尋一戶好人家,讓人把你接出去,嫁人過平凡日子多好,何必在這裏冒砍頭的風險。”


    繆鳳舞幾句話,便觸碰到吳湘玉心中柔軟的那一處了。她歎了一口氣,謹慎地說道:“夫人好心,我倒不是樂意冒什麽風險,小時候家裏窮,吃不上飯,聽說來這裏有飯吃有衣穿,就跟著兄長一起來了。隻是……上船容易下船難啊,我們這裏的人若沒有上頭的命令,膽敢離開半步的話,抓回來就往死裏打。若是跟官府的人有來往,哪怕是親戚,不但本人要當眾受剮,連累家裏人全部砍腦袋。”


    繆鳳舞聽她這話,心裏想:怪不得朝廷難查鴻天會的蹤跡,原來鴻天會組織嚴密紀律嚴苛到這種程度,甚至比朝廷的刑律還要酷重。收人的時候,隻說有飯吃有衣穿,一旦入了會,想要退出來,全家都得拿命抵。


    她故作吃驚地看著吳湘玉:“這也太狠了吧?大嫂家裏還有什麽人嗎?若是就你自己,等我出去了,一定想辦法救你。大嫂這麽好的人,該過好日子才對。”


    吳湘玉稍稍有些感動,話也多了起來:“小時候家鄉鬧饑荒,父母餓死了,我跟兄長跑出來後,一齊入的會。後來兄長被分到了白虎堂,也不知道是執行任務時死了,還是犯了錯被堂主處置了,總之好幾年沒有消息了。五年前我被指派嫁給了朱雀堂的王梁武,婚後一年,他也不見了。”


    吳湘玉敘述自己的身世,繆鳳舞卻從中聽出了鴻天會內部組織的一個輪廓來。她還想多探得一些信息,便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吳湘玉,感慨道:“好好的人,怎麽能說沒就沒?吳大嫂怎麽不去問一問?還有……你剛剛說指派,難道你們這裏的女人嫁人,還像分糧分銀子那樣,由你們上頭的人分配嗎?”


    “人沒了就沒了,不能多問的。入會的女人,嫁人是由堂主說了算的,堂主指給誰,就要跟誰成親……”吳湘玉說到這裏,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多了,便埋頭開始吃飯。


    繆鳳舞見她有了警惕心,也不多問了。


    吃了中午飯,繆鳳舞按正常的生活規律,睡了一小會兒午覺。醒來後,她開門走到院子裏,感覺冬日裏向北的山風依然吹得起勁。


    於是她進屋去,將午飯前做好的小風輪全部搬到院子裏。她自己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支接著一支,將那些高梁秸做的小風輪全部放飛到天上去了。


    第二更,稍後會有第三更,不過會晚一些,親們明天再看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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