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鳳舞覺出龔宓不願再提昨晚的事,便不好再追問下去。


    她與康彤雲又坐了一會兒,閑聊了幾句旁的,囑咐龔宓好生養著,兩人便一齊告辭出了傾月宮。走出去不遠,繆鳳舞便與康彤雲分開。


    繆鳳舞往攬月宮的方向走了一會兒,突然就頓住腳步,回頭對含香說道:“我們去疏竹宮。”


    “娘娘……”含香昨晚聽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表達過她的意見,她認為現在闔宮的目光都在關注疏竹宮,不宜在這個時候去引人側目。


    “我還怕人說嗎?我這次回宮後,被人說得還少嗎?”繆鳳舞笑著自嘲一句,隨即解釋道,“我們去是有正當理由的,那裏現在還算是我的地盤,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去瞧一眼,不過分吧?”


    含香沒辦法,隻好隨著繆鳳舞往疏竹宮去。


    照繆鳳舞的想像,疏竹宮這次鬧鬼,把太後給逼出宮去休養,行曄是很惱火的。按理現在疏竹宮裏一定是戒備森嚴,會有茂春的人嚴守密查。


    可當她進了疏竹宮的宮門之後,發現一切如常,並不見多出什麽人來。隻是守宮的宮人們一個一個神情張惶,見繆鳳舞來了,都眼巴巴地瞅過來。


    繆鳳舞看懂了這些人眼神中請求的意味,想來他們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偏偏上頭還要留他們在這裏,像往常一樣灑掃清理。這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繆鳳舞認得其中幾個人,上前安慰了他們幾句,就帶著含香往主殿裏去。


    “娘娘……”其中一個宮嬤被繆鳳舞的舉動嚇到,驚恐地舉著雙手,喚住繆鳳舞,“娘娘還是別上去了,聽說龔修儀都嚇出病來了……”


    繆鳳舞衝她一笑:“嬤嬤放心吧,晴天白日的,不會有鬼。”


    隨後她和含香就進了上了主殿的台階,邁進那兩扇破敗的大門。留下一群宮人在外頭,麵麵相覷,呲著牙不敢說話。


    繆鳳舞一進了主殿的大門,直奔著樓梯下方的秘道出口去。含香小心地在門口處張望著,以防止有人突然進來。


    上次她來時,扯了一領草席子蓋在那樓梯的下麵。現在再看那草席,並不是方方正正地鋪在那裏,斜著一角抵在牆上。但是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因為疏竹宮有人日常清掃,席子挪個位置也是正常的事情。


    繆鳳舞蹲下身,在地麵上仔細查找蛛絲馬跡。可是地麵上光滑如鏡,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地磚之間嚴絲合縫,也沒有被撬動過的痕跡。


    她不甘心,正在那裏仔細地察看著,含香突然用急促的聲音說道:“娘娘起來吧,靖孝長公主來了。”


    繆鳳舞趕緊起身離開那秘道出口的位置,來到廳堂的北窗口。她剛剛站定,靖孝長公主就走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宮女,各挎著一個籃子。


    “鳳舞,你怎麽也來這裏了?”靖孝看到繆鳳舞,倒也沒有特別的吃驚。畢竟繆鳳舞在這裏住了近兩年時間,而且她與行曄在這座廢宮裏建立起來的情意,現在都成了後宮裏的一個傳奇呢。


    “我不放心,怕有人在這宮裏亂來,就來瞧一瞧。”繆鳳舞自然地答道,“長公主果然是個孝順女兒,雖然口中說著不肯來,心裏到底是過意不去吧?”


    靖孝歎了一口氣:“我被鬧騰得心煩,就過來燒些紙錢,求個心安吧。再則,我也是怕那些人胡來,毀了我母妃的琴台。要是這宮裏沒有了那琴台,我母妃最後留下的一點念想兒都消失了,我這心裏怕是受不住呢。”


    繆鳳舞一想,正好借著這個由頭,她也上琴閣看看去。於是她走上前,從一個宮女的手中接過籃子,對靖孝說道:“長公主的心思,我很能體諒。這些事長公主不必往心裏去的,我也不相信清妃那樣溫婉的絕世佳人,會在去逝後成了擾人不安的鬼魂兒,這件事早晚水落石出。現在我陪長公主上去一趟,借花獻佛,也算我的一份敬意與孝心吧。”


    靖孝感動地握了繆鳳舞的手,兩人一齊踩著樓梯,往三樓琴閣去。


    琴閣上,麵南的窗戶洞開著,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擺。依舊是空蕩蕩的琴閣,隻有那個漢白玉的琴台,以前牆角的那一盞青銅燈。


    靖孝將籃子裏的果品香爐都取了出來,在琴台前麵跪好,擺下了果品,焚了香插進香爐之中。然後她帶來的紙紮金銀元寶捧出來,一個一個地往火盆裏丟,口中喃喃地說著:“母妃,他們都說你沒有走,還在這座宮裏,可是我一直就不相信。如果母妃你真的不曾離開這座宮殿,為什麽你不來尋我?我是你的女兒,你有什麽心事,托夢也好,顯像也罷,告訴我知道,總比驚嚇到別人要好……”


    繆鳳舞幫著靖孝擺好了祭品,又上了一炷香。然後她趁著靖孝念念有詞的功夫,站起身來,繞著琴閣走了一圈兒。


    這一次,讓她發現了一絲痕跡。


    樓下的廳堂之中,那些守宮的宮人不敢怠慢,大概是經常打掃的。但是這琴閣一直就有鬧鬼的傳說,那些人八成不敢上來灑掃,再說這間大屋子裏隻一個琴台,又幾乎不來人,也沒有什麽可清掃的。


    於是那漢白玉的琴台上就積了灰塵。而繆鳳舞就在那一層灰塵之上,看到了一個清晰的掌印,纖巧的小手掌,一看就是出自女人的手。


    若真是鬼魂,會留下這樣的掌印嗎?


    繆鳳舞細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


    靖孝長公主碎碎念完了,叩了三個頭,起身來到窗邊站定,將頭探出去,吹著風。繆鳳舞從側麵看過去,發現她的睫毛上沾了兩滴淚珠。


    於是她靜靜地靠著琴台,也不出聲,等著靖孝舒緩了情緒,才走過去,站在了靖孝的旁邊:“長公主,你自小在宮裏長大,應該比我更了解宮裏的這些人。人多口雜,不必往心裏去。”


    靖孝搖了搖頭:“我不介意那些人說什麽,這些年我早學會了閉目塞聽,不聞不見。我隻是感慨我們母女二人的命運。一個是華年早逝,一個是年輕守寡,不知哪裏才是家。”


    “長公主……”靖孝的語氣很傷情,感染了繆鳳舞。


    “鳳舞,你知道那個時候我為什麽要從回鶻回到魏國嗎?”靖孝很少提起她和親的回鶻國,今天感懷身世,不由地有了傾訴的欲望,“大汗正年富力強的時候,沒有立下儲汗,突然發急症病逝,回鶻國內當即就亂了套。”


    “我的兒子年歲還小,大王子和二王子就糾結朝中的一夥勢力,欺負我們弱兒寡母。其實大汗活著的時候,回鶻國就有人反對他對魏國的政策,認為回鶻地廣物豐,民風彪悍,沒有必要向魏國稱臣納貢。大汗一死,他們就叫囂,說不能讓回鶻有朝一日變成魏國的領地,王後與小王子都是魏國人,不值得相信。”


    “這個借口真管用,他們很快就拉攏到一大批人,準備將我們母子置於死地,以奪得汗位。當時回鶻的局勢亂成了一鍋粥,軍隊分成了好幾個幫派。我當時若不及時回魏國,一旦被大王子與二王子其中一位得了逞,按照回鶻的習俗,我就會成為他們中一位的妻子。子承父妻,這在他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這事若真的落到我的頭上,我寧願一頭撞死在大汗的棺材上……”


    “好在魏國的使臣及時趕到了,他們帶著太後的懿旨,接我回魏國。本來我打算帶著我兒子一齊回來,可是使臣卻說,皇上有旨意給我,一定要把小王子留在回鶻。我理想皇上的意圖,他打算在回鶻扶起來一位親魏的可汗。可是從那兒以後,我們母子二人便長期分離,幾年不得一見了……”


    靖孝說到這裏,淚水漣漣,停了說話,才忍下了啜泣聲。


    繆鳳舞抬手給她擦拭了眼淚,問她道:“很少聽長公主提起你的兒子,既然他如今已經是回鶻的可汗,長公主又思子心切,為什麽不回去守在兒子的身邊呢?”


    靖孝深吸了幾口氣,搖頭答道:“宮裏人聽到的說法兒,都是我依戀故土,不肯離開。其實身為一個女人,故土與兒子比起來,一定是兒子重要。我數次請求回回鶻,可是都被太後拒絕了。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難道太後打算留著我,必要的時候挾製我兒子嗎?”


    繆鳳舞也挺驚訝,在這宮裏提起靖孝公主,都說她是嫌棄回鶻大漠荒涼,民風粗鄙,因此才一直賴在宮裏不走。卻原來真相竟是太後一直滯留著靖孝公主,卻不知所為何來。


    這件事繆鳳舞乍一聽,也覺得不可思議。回鶻如今的可汗,論起來是行曄的外甥,有這一層,應該不愁回鶻不聽話的。更何況若是想加強與回鶻的緊密關係,讓靖孝回去拘管著她的兒子,豈不更行得通?


    繆鳳舞不好接這話,隻能撫著靖孝的肩頭,權作安慰。


    靖孝感傷得夠了,自己擦幹了眼淚,自嘲地笑道:“真是好多年不曾說起這件事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竟然都說了。”


    “長公主放心,你在這裏說過的話,我也就在這裏聽一聽。出了這間琴閣,我就什麽也不記得了。”繆鳳舞知道她擔心什麽,趕緊向她保證道。


    靖孝笑著扶了一下她的胳膊:“你是可靠的人,我相信你。我還指望著有一朝日你當了皇後,能夠降一道懿旨把我攆回回鶻去。”


    “長公主……”繆鳳舞嚴肅了起來,逗得靖孝開了心:“哈哈……你剛才都說了,咱們在這裏說過的話,出了門就全給忘了,不怕的。不過話說回來,皇上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座皇宮被淑妃禍害了許多年,也該換個新人,來點兒新氣象了。”


    淑妃掌宮積下的弊政,繆鳳舞也有一些了解。但是靖孝這話,她還是不好接,便保持著沉默。


    靖孝最後一拍她的手道:“我雖然隱居這皇宮的一隅,但是從不在這裏長大,對這座皇宮總比你會多一些認知。你現在正是千斤壓頂的時候,有什麽想不開的,隻管去找我。我幫不上太大的忙,開解幾句還是可以的,就像你今天開解我一樣。”


    “謝謝長公主……”


    “叫我皇姐……”


    “謝謝皇姐……”繆鳳舞欣然改口。


    兩個女人一齊出了疏竹宮,過了金水河橋,回了內宮。


    一路上,繆鳳舞都在想著琴台上的那一隻手印兒。她現在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若說這女鬼與皇上、太後不是一夥人,那按理與她也應該不對路子才是。可是那女鬼在那次搜宮事件事,分明是及時出現,幫了她一個大忙。


    這樣一個迷離的身份,實在是讓繆鳳舞難以忍下好奇心。可是這件事虛乎飄緲,若是她自己去查,她是沒處下手的。


    於是她想到了一個人---她的哥哥繆鳳剛。


    在疏竹宮養好傷離開的時候,繆鳳剛曾經告訴她一個聯絡方式,就是將紙條封進一個蠟丸中,丟進禦花園的臥龍溪裏。


    隻是她若真去聯絡了鴻天會在宮中的暗線,那麽她與這個反叛組織就有了實質性的接觸,以後若是鴻天會事敗,說不準會牽累到她。


    她一邊慢慢地往回走,一邊思索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路過瑤華宮的時候,就被一陣叫罵聲吸引了注意力。


    她轉頭,見瑤華宮的宮門大開,院子裏站著好多的人。藍惜萍站在台階上,正在指著階下的一個人大聲斥罵:“沒教養的小賤貨!不知道高低深淺!居然連本宮也敢衝撞!給我好好教訓她!打死她個眼裏沒主子的賤奴才!”


    聽藍惜萍罵得這麽難聽,繆鳳舞就站住了,想要看看是哪個宮人觸了虎須。


    繆鳳舞聽到了那挨打之人叫冤:“奴婢冤枉!奴婢讓了路的!啊……”


    一陣響亮的掌嘴聲,將那受罰的人喊冤叫屈的聲音打了回去。


    可是繆鳳舞卻已經聽出來了,在瑤華宮裏院子裏挨打的人,正是她的貼身宮女小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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