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為德貴妃,需要承擔的壓力,繆鳳舞在今天算是初步領教到了。


    從她來到行曄的身邊那一天開始,雖然也經曆了許多的坎坷,但那都隻是情感上的事情。可是今天,實實在在的宮務重擔突然就壓到了她的肩頭上,說實話,她的心裏還是很忐忑的。


    皇後趙元靈有一句話道出了實情,相對於宮裏這些上位的妃子們來說,繆鳳舞太年輕。像這種掌持權印,調度人員錢物的事,她還從來不曾經曆過。


    行曄讓她起來後,向她招了招手。繆鳳舞會意,走到他的身邊。他挪了挪身子,將寬大的紫檀龍椅騰出一部分來,拉著繆鳳舞坐在他的身邊。


    “害怕了嗎?”他的聲音很輕柔,與剛才那個麵色威嚴的皇帝判若兩人。


    繆鳳舞抬手攏了攏鬢發,怯怯地笑了一下:“也不是害怕,就是太突然了。臣妾擔心自己做不好,辜負了皇上的厚望。”


    行曄伸手在她的腰上的攬了一下,很信任地點頭說道:“朕的鳳舞是個聰明女子,這些事難不倒你的。慢慢來,往後我們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鳳舞會一直站在朕的身邊,對嗎?”


    “當然!”繆鳳舞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個掌宮之人,但是不論發生什麽事,她會一直站在行曄的這一邊,這一點她在心裏是非常肯定的。


    “剛才皇後在朕的麵前,曆數了淑妃這些年的種種不是。現在要你去查證這些事,你打算怎麽辦?”行曄斂了笑容,表情認真地問繆鳳舞。


    繆鳳舞略一思索,謹慎地答道:“臣妾雖不了解詳情,但也知道宮裏的開銷龐雜而巨大,這麽多銀錢從一個人的手中過,若是認真查起來,問題一定會有的。隻是這些年淑妃為皇上也擔了不少的壓力,如果一分一毫地與她計較那些過往帳目,未免也讓她寒心。不管是功勞還是苦勞,總要讓淑妃心中好過一些才是。因此隻要能堵住皇後的嘴巴,臣妾也沒有必要計較得太仔細。”


    行曄對繆鳳舞的這一番回答很滿意,本來他還想點撥她三兩句,畢竟淑妃這幾年力撐局麵,也不是那麽容易。更何況她的父兄在西北鎮邊有功,現在這種亂局,他無論如何不會讓藍家人感覺到皇上不信任他們。


    至於皇後提起的那幾件事,他以前也是有所耳聞的。隻是他的態度與剛才繆鳳舞的表述是一樣的,銀錢上的事,握在誰的手中,都不保齊會出一些問題。有藍惜萍幫他在台麵上與趙皇後力扛,他不會太認真地與她計較每一兩銀子的去處。


    他很開心繆鳳舞的靈俐與通竅,這讓他更加放心了幾分,覺得她是一個可以扶持起來與他並肩前行的女人。


    他將臉湊到繆鳳舞的跟前兒,用鼻尖兒在她的臉蛋兒上蹭了蹭,誇她一句:“果然是個小人精,就按你想的去辦吧。”


    繆鳳舞倒沒覺得自己有多精,她感覺自己最多算是比較能體諒行曄的心思而已。


    她被行曄蹭得癢癢的,笑著躲他,臉往邊上一側的功夫,眼睛就掃到龍案上的一份折子。一閃之間,她看到了那上麵有幾個字“……鴻天會匪眾的巢窟……”


    她的心“嗖”地提到了嗓子眼兒,聽耳邊行曄在說:“你先回去了吧,淑妃的脾氣很任性,交接的時候,她若是言語之間有什麽不中聽的,你且忍一忍。朕這邊還有幾件事要處理,等辦完了,往攬月宮看你去。”


    繆鳳舞的心“嘭嘭”直跳,倉促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打聽這鴻天會的事,便將身子一轉,撲進了行曄的懷裏,摟住他的脖子不肯鬆手,撒嬌道:“皇上……”


    行曄聽她這種聲音,不由地心中一熱。鑒於這裏是禦書房,而他的確是有事沒做完,他撫著繆鳳舞的後背,哄她道:“你先回去,等朕忙完了……”


    “我就問你一件事。”繆鳳舞用她細嫩的臉蛋兒在行曄的頸上磨蹭著,害得行曄從脖子到心裏都癢了起來。


    “什麽事,你說。”行曄享受著這溫香軟玉在懷的美妙感覺,縱容了繆鳳舞。


    繆鳳舞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終於開口問道:“皇上有沒有查清楚,上元節劫持臣妾的那些人,到底是何來曆呢?”


    行曄頓了頓,把剛才繆鳳舞瞄到的那份折子拿起來,往她的眼前一展:“這是宋公子呈上來的一份折子,他最近這些日子,一直在查這件事。據他在這折子上提到的,是賁氏在昂州期間,與鴻天會的人接上了頭,從刺殺劫持到護送賁氏回陳國,這一係列的事情,都是鴻天會的人暗中在幫助賁氏……”


    繆鳳舞的心都揪了起來,她拿起那份折子細看,發現裏麵提到了好些人與事,都與她在被劫持期間的遭遇相同。


    “宋將軍真是能幹,我們回來總共也沒幾天,他居然可以查到這麽多的真相。不知道他有沒有采取什麽行動,將那些人抓起來呢?”她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怕被行曄瞧出她的緊張來,她趕緊將折子放回去。


    行曄很沉重地歎息一聲:“鴻天會這個組織……行動很詭異的,每次當朝廷查出他們一些蛛絲馬跡的時候,他們就會突然消失掉。照此判斷,他們應該在民間有穩固的基礎,覺出朝廷的動向來,他們會就迅速地隱於市井之間。”


    你還真是猜對了---繆鳳舞心中暗想。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受一番委屈,就算是九尾妖狐,也會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朕一定會抓住那些人,替愛妃報仇。”行曄用疼愛的眼神看著繆鳳舞,摟了摟她。


    “臣妾相信皇上。”繆鳳舞覺得自己脊背上已經出了冷汗,手心也是涼的。


    “跟朕膩夠了沒有?膩夠了就回去吧。如今不光是朕有朝務要忙,你從今天開始,也要成為宮裏的大忙人了,趕緊回去做事吧,要當一個勤快的小媳婦,要會持家平事,知道了嗎?”行曄雖然將一副重擔交給了繆鳳舞,可是內心裏卻依舊將她當一個小姑娘,說話的語氣裏充滿了寵溺。


    小媳婦這個稱謂,令繆鳳舞心裏甜甜的,她嘟起嘴巴在行曄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開心道:“臣妾知道了,臣妾一定盡力。”


    “還有……”行曄伸出手掌來,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拍了拍,“這裏也要加把勁兒,趕快給朕生一個小皇子出來……”


    繆鳳舞羞紅了臉,一扭身就窩進行曄的懷裏:“皇上就會欺負臣妾。”


    行曄被她膩纏得有些支撐不住,伸手將她從懷裏扯了出來:“哈哈……快走吧,都攆了你三次了,還賴在這裏?你再不走,朕也做不了事了。”


    繆鳳舞起身離了龍椅,佯裝惱了,扭身就往外走:“臣妾才沒那麽厚的臉皮呢,以後隻要皇上開口,攆一次臣妾就消失。”


    行曄拍著龍案,追著她的身影笑道:“不懂規矩,快回來跟朕告了退再走!”


    “才不呢!臣妾今天偏要無禮了,誰讓皇上一直驅攆著我?我走了,皇上忙吧……”她一邊說著話,人已經到了禦書房的門口,推開門就走了出去,當真就沒有行禮告退。


    一出了禦書房的門兒,她的心當即就沉下去。宋顯麟的那份折子,讓她再難保持冷靜。對於她來說,晉位與掌權都不是當務之急,眼下最要命的事,還是她的兄長繆鳳剛。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想辦法將繆鳳剛的事周全過去,否則將來鴻天會事發,她們兄妹二人都別想保住性命。


    她將那隻蠟丸投入到臥龍溪之後,一直沒有得到回音。她憂心如焚,恨不能馬上將繆鳳剛揪到眼前,指著鼻子好好罵他一頓,也好讓他趕緊醒悟。


    可是她的哥哥,那個鴻天會的堅定信徒,如今還不知道在不在昂州,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裏。


    “……娘娘!娘娘!”含香的聲音,似乎是由遠及近,鑽進了她的意識之中。


    她轉過臉,發現含香其實一直就跟在她的身邊,而她已經走出了萬泰宮,正神思恍惚地往攬月宮相反的方向去,而她的隨從抬著輦轎,莫名其妙地跟在她身後,含香更是擔心地隨在她的身側,一聲一聲地喚著她。


    繆鳳舞頓住腳步,擺手說道:“哦……你們都別跟著我了,天氣不錯,我想自己走一走,你們先回去吧。”


    “娘娘,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嗎?”含香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些擔心,小聲地提醒她一句。


    “瑤華宮那邊不會這麽快的,怎麽著也得等到下午吧,不急於這一時。”繆鳳舞的確是心亂得很,她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好好地思考一下。


    “是。”含香答應一聲,轉身將轎子打發走了,隻餘她跟在繆鳳舞的身邊。


    原本繆鳳舞連她也想打發回去,可是又怕這樣一來,宮裏的人擔心。好在含香是個有眼力見的人,每一次她需要沉靜地思考一件事,含香就會如同一個影子一樣,隻跟著她,從不出聲。


    主仆二人沒著繆鳳舞走錯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去。繆鳳舞一路核計著她們兄妹二人的事,不知不覺之間,竟又來到了臥龍溪邊。


    三月春寒料峭,水邊寒氣更重,因此臥龍溪邊上不見人蹤,隻聽得溪水淙淙的流淌。


    繆鳳舞沿著溪流的方向往前走,一直走到上次她止步的暗渠裏,她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往前走去。溪流蜿蜒,從禦花園流出去後,往前再行一段,便是阜陽宮了。


    臥龍溪進入阜陽宮,是通過一條明渠。渠邊有一座亭子,原本是做為守衛之用。


    眼下這宮裏無人居住,隻有太後偶爾會來此懷舊。如今太後也出宮去休養了,這阜陽宮的守衛不免就懶怠起來。當繆鳳舞沿著臥龍溪來到這亭屋門外時,並沒有人值守。


    繆鳳舞便悄然地順著溪流,進了阜陽宮內。


    上一次她進阜陽宮,是通過疏竹宮的那條秘道。因為她當時正被關禁,怕惹出事端來,根本沒敢在這宮裏多逗留,便從秘道又回了疏竹宮。


    此時她站在阜陽宮內,突然就想起了當時太後與馬清貴私會的那一處高亭。那高亭似乎就建在這臥龍溪的邊上,而秘道的出口,就隱在那高亭下嶙峋的太湖石叢中。


    繆鳳舞對那條秘道的探究心理再次崇動,她繼續往前走,想要再去那個高亭看一看。


    果然,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鍾,就發現了那處高高的亭子。上次她隻是窩在亭下,這次讓她瞧清楚了這亭子全貌。


    這亭子是懸建在臥龍溪上的,亭下樹木茂密,怪石層疊環抱。人站在遠處望過去,隻能看到亭子那飛起的六角以及尖尖的亭頂。


    這亭子建得如此隱蔽,想必是當年太後或馬清貴刻意為之。


    繆鳳舞很想爬上亭子去看一眼,她很好奇當年太後也馬清貴私會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子。


    她打量四周無人,便帶著含香,悄悄地靠近了那處高亭。繞過幾棵雲鬆,鑽進了那太湖石叢之中,繆鳳舞正在尋找那秘道的出口位置,突然聽到亭子上傳來“啪”的一聲響。繆鳳舞嚇了一跳,趕緊扯著含香鑽進亭子底,躲在了一處空懸的太湖石下麵。


    奇怪!太後不是出宮了嗎?還會有誰會來這亭子裏?難道是阜陽宮裏的宮人?


    她示意含香屏住呼吸,不要弄出響動來。她自己也咬著嘴唇,靜靜地聽著上麵的響動。


    “娘娘……”是一個男人聲音,繆鳳舞聽著很耳生,“娘娘,請聽微臣一句勸告,那藥你不可以再服用了,再這樣下去,會傷及身體的根本。積毒成疾,到時候不光是微臣束手無策,怕是扁鵲再世,也救不了娘娘了。”


    繆鳳舞聽得心中一驚---這宮裏真是到處有秘密,就說這座亭子吧,原來不僅承載著太後與馬清貴之間那一段不堪的過往,眼下仍有人看好它的隱秘性,願意來此解決一些不能為人知的事情。


    繆鳳舞緊張地等著亭裏的那位娘娘接話,她轉頭看含香,見含香更是緊張,使勁地捏著自己的衣襟,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亭子的底部,像是麵臨生死抉擇一般。


    繆鳳舞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繃得這麽緊,小心出狀況。


    含香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手卻依然在微微地輕顫。


    亭子裏隻靜默了片刻,有人說話了:“瀚生,你倒是說一說看,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人人想求長生秘訣,其實真要讓一個人一直活著,死都死不了,那也是一種痛苦吧?”


    這一次,連繆鳳舞的手也抖了一下。在她頭頂上說話的人,居然是宇文柔珍!隻是她口中的瀚生是誰,她卻不知道。


    “娘娘千萬不要這麽想,你要好好地活著,微臣之所以還留在這宮中,隻為這一個願望了。”那男人的聲音中含著一種透骨的深情,即便現在藏於亭子下麵的人是傻子,大概也聽得出來亭中二人的關係了。


    含香的牙齒死死地扣在下唇上,像是要把自己的嘴唇咬下來一樣,兩隻手也扭得發了白。繆鳳舞比她好一些,一顆心也驚得差一點兒跳出來。


    “瀚生,我從心裏感激你,自從鐸兒去了之後,幸虧一直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可是……可是這麽多年了,我依舊是沒有辦法給鐸兒報仇,這宮裏太肮髒了,而我這一生都沒有出宮的希望了。與其在這宮裏苟延殘喘,倒不如哪一天去了,也能見到鐸兒了……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你不必替我難過的。”宇文柔珍的聲音,沒有平時的犀利與尖刻,從亭子上麵傳下來,聽起來滄桑而沉重。


    “娘娘千萬不要這樣想,娘娘風華正茂,才情絕世。像娘娘這樣的女子,就該好好地活在世上,享受榮華快樂。隻要娘娘肯打起精神活下去,微臣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至死無憾!”


    也不知道宇文柔珍服了什麽要命的藥物,那男人的聲音裏竟微微透著哭腔。


    “你才稱得上才情絕世,你才應該好好地享受幸福快樂。等我托人尋一個好姑娘,把她嫁給你,你就離開這皇宮,過你的小日子去吧。跟我這半死不活的人糾纏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會連累了你的身家性命。”宇文柔珍的聲音有些嗚咽不清,似乎已經將臉靠在了那男人的懷裏。


    那個男人忍不住悲傷,微微地哭出聲音來:“我這一生,隻守著娘娘一個人,決不另娶。隻求娘娘憐惜我這一片心,把那藥停了吧。”


    “唉……”是宇文柔珍悠長而傷感的歎息聲,“我的心已經死了,沒有人能救活它了。我真是越來越絕望了,你知道嗎?皇上他……”


    啪嚓!


    一個突兀而響亮的聲音,從繆鳳舞的身邊傳來。她正專注地聽著亭子裏的變話,這突然發出一聲響著實嚇了她一跳。


    她悚然轉頭,就看到本來靠著石頭坐得很直的含香,此時已經出溜下去,呈一個半躺半靠的姿勢。而那個聲音,就是從含香的手底下發出來的。大概是她太緊張了,一不留神沒坐住,往下倒的時候,本能地拿手去撐地,就壓折了手邊橫放的一根幹鬆枝。


    鬆枝脆裂,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那聲音在此時聽起來,足以嚇得亭子裏的人和亭子下麵的人都停止呼吸。


    繆鳳舞顧不上責視含香,本能的反應,伸手扯起她就要往外跑。


    而含香卻在這個時候表現出鎮定來,一把將繆鳳舞又拽了回去,將她摁回石窩裏,食指壓唇,示意繆鳳舞不要妄動。


    繆鳳舞緊張地腿都要抽了筋,但她也醒悟過來,此時從亭子裏跑出去,無論往哪個方向逃,都會暴露在亭中人的視線之中。


    她壓抑著心頭的狂跳,豎起耳朵來聽著亭子裏的動靜。而亭子裏死寂一片,仿佛剛才她聽到的交談,是從她腦子裏產生的幻覺一樣。


    雙方僵持著,誰也不肯先有動作。過了好一會兒,亭子裏的人終於堅持不住了。


    繆鳳舞聽到有急匆匆的腳步聲,踩著台階往下奔去。聽那步邁的力量,應該是那個叫瀚生的男人。


    那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到最後她背靠的太湖石微微一震,隨即有一縷淡淡的香氣飄進她的鼻端。隨著那香氣的消散,腳步聲也逐漸地跑遠了。


    又是一陣靜默。


    亭子裏再次有了響動,是宇文柔珍那輕輕的腳步聲。繆鳳舞對她走路的節奏非常熟悉,即便到了這樣的時刻,也沒感覺她走得有多快。


    那繡花鞋踩在實木台階上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一步一步接近了繆鳳舞腦後。


    當繆鳳舞從太湖石那中空的孔洞裏,感受到了來自宇文柔珍腳下的步風時,那腳步停住了。又過了一會兒,她才繼續往下走去,下了台階,慢慢地往阜陽宮外去了。


    繆鳳舞轉過身來,趴在太湖石的孔洞上往外看,隻能看到宇文柔珍那雨過天青色的宮裙裙裾,在地麵上輕輕地一掃,就不見了。


    這次亭子裏是真正地歸於平靜了。而亭子下麵的兩個人,都癱軟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過了好一會兒,繆鳳舞側過臉看含香。含香激靈一下子,爬起來就跪在了繆鳳舞的麵前:“奴婢有罪,請娘娘責罰。”


    繆鳳舞擺了擺手,小聲說道:“別出聲,先出去再說。”


    她估摸著,此時宇文柔珍一定安排下人,將這座亭子盯得死死的。這個時候誰從這個方向走出去,以後就是宇文柔珍的敵人了。


    可她還是要出去不是嗎?總不能一直躲在這亭子裏不出去吧?


    她正思量,含香從地上爬了起來,小聲說道:“娘娘,你先在這兒呆著,一會兒我先出去,等我把外麵的狀況應付過去,我喊小雲來這裏接你。”


    “你怎麽應付?你有好的說辭嗎?”繆鳳舞反問她道。


    含香現出一個難為的表情來,隨即很決然地站起身來:“是奴婢惹的禍,就算這次周旋不過去,這一遭禍事也由奴婢來承擔,皇貴妃到時候要殺要剮,奴婢由她,決不會說出娘娘在這裏。”


    說完,她扭頭就從石叢中鑽出去,毅然往阜陽宮正門的方向去了。繆鳳舞拉不住她,隻好坐在石叢中,等著她的消息。


    她抬頭,看著這高亭的圓型底部,心中感慨萬千。


    宇文柔珍真是說對了,這皇宮之中什麽奇事都會發生。太後會與一個宦人有牽扯不清的關係,而冰清玉潔如仙子般的宇文皇貴妃,也會在宮裏的隱蔽角落裏,與情人私會。


    這個亭子該改一個名字,叫“幽情亭”才對。


    後宮妃嬪與別的男人私相授受,這事若是擺到了明麵上,宇文柔珍必死無疑,連累著整個宇文家,都會在朝上顏麵無光。


    從繆鳳舞的私心裏來說,她不會主動去揭發宇文柔珍。但是這種把柄捏在別人的手裏,宇文柔珍是斷不會放心的。


    繆鳳舞開始擔心含香的命運。


    過了好久,一直到太陽從頭上照了下來,外麵依舊沒有響動。繆鳳舞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傻坐下去了,她正在挪動身子站起來,聽到外麵有人輕輕地喊她:“娘娘……娘娘……”


    是小雲的聲音,繆鳳舞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出石林。


    小雲正一邊走一邊往這裏張望,見繆鳳舞出來了,趕緊迎了上來:“含香姐姐說,娘娘一個人出來清靜,好久沒有回去,她看你沿著臥龍溪進了阜陽宮,便讓我來這裏找找。果然娘娘在這裏。”


    繆鳳舞問小雲:“含香在哪裏?你見了她?”


    “是呀,含香姐姐剛才回宮,打發我出來找你。她說從阜陽宮的西側門出去,離攬月宮最近,她打發轎子在西側門那裏等著娘娘呢。”小雲走過來,扶著繆鳳舞,辨了一下方向之後,往西邊走去。


    繆鳳舞心中再有疑問,也要先出了阜陽宮。


    她一路小心地觀察著周圍,一個人都不見。她順順當當地從西側門出了阜陽宮,果然見自己的暖轎等在門外。


    小雲扶她上了轎,隻到轎簾放下的那一瞬間,她這口氣才算舒緩過來。


    回到攬月宮,她看見含香安然無羔地站在宮門口,正在守候著她。她下了轎子,沉著臉,直接進了殿內,把含香留下來後,將其餘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大門一關,含香便“撲通”跪下了:“奴婢有罪,甘願領娘娘的責罰。”


    繆鳳舞凜了眉頭,惱火地斥她道:“你跟了我這麽久,一向都是個穩當可靠的人。今兒你是怎麽了?怎麽會在那樣關鍵的時刻,出那種致命的差錯?”


    “奴婢聽到皇貴妃的聲音,實在是太震驚了,也太緊張了……奴婢失誤,請娘娘施罰。”


    “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把事情應付過去的?”


    “奴婢從正門出去後,皇貴妃竟然就等在門口。她見了奴婢,開口就問我怎麽會從阜陽宮出來。我便說那宮裏有一個拾掇花草的小宮女,是我的老鄉,我們一直關係不錯,今兒得空,來探望她。”


    “你真的有一個老鄉在阜陽宮做事嗎?這謊可不能隨便扯,被人揭穿了,反而壞事。”繆鳳舞追問她。


    含香倒是不慌張:“不瞞娘娘,奴婢的確有一個小老鄉在阜陽宮中,剛才奴婢已經從側門轉回去,找到了她,叫她幫我遮掩這一回……”


    “噢……皇貴妃就這麽信你了?”


    “貴妃娘娘問我,可在宮裏看見旁的什麽人?”含香繼續說道,“奴婢便答她,看到雅琴宮的彩琴從臥龍溪那邊,往東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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