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鳳舞對外稱含香患病,將她關在了自己的房間裏,留如槐與她一起,名曰照顧她,實則也有看守著她的意思。畢竟這是誅族殺頭的罪過,她親口承認了,心裏一定會有壓力。繆鳳舞擔心她會想不開。


    事情已經很分明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穩住含香,從媲鳳宮拿到那致使眾多妃嬪流產的毒香從配材進宮到熬製成香的證據。


    她還擔心一件事,就是行曄對此事的反應。


    在北魏的律條中,謀殺皇嗣是十惡不赦之條中謀大逆的罪名,論律是要誅九族的。而宇文家從開國那一朝起,便是功勳貴閥之門,百餘年來在北魏國中已經根基深厚,牽涉深廣。現今的嘉勇公宇文浩明與行曄同聲連氣,行曄登基後定下的治國大略,幾乎都有宇文浩明堅定輔讚的聲音支持。


    如今他們家的女兒在內宮犯下滔天的罪行,不知道行曄會不會罪及宇文全族。如果這件事真的抖落開了,怕是不管行曄願不願意,都要按律處罪了。


    這也是她不敢貿然將此事提呈給行曄的原因,她一定要悄悄地將人證物證都湊齊了,才好上達聖聽。


    本來到了這個月的十五日,楊喜會從宮外帶那種所謂給翠蘋治病的藥進宮,那就是最好的證據。可是繆鳳舞害怕夜長夢多,等到十五日那日,再出了別的岔子。


    於是她在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媲鳳宮。宇文柔珍依舊是非常高興地親自接待了她,而她瞧著宇文柔珍,竟似比昨日更加蒼白。


    她想起那日在阜陽宮高亭之下,聽周瀚生哀求宇文柔珍不要再服那藥了,否則身子就會毀掉。她現在很想馬上命人將周瀚生抓起來,好好地問清楚,宇文柔珍到底在服什麽要命的藥物,她又是為何非要服那種損傷自己身體的藥。


    可她又非常清楚,眼下她不能動周瀚生,否則被宇文柔珍察覺,暗中做了安排,她就什麽也查不到了。


    且耐心地等一等吧,等她將媲鳳宮的事都查確實了,自然所有的事都將真相大白了。


    於是那天早晨,她依舊語笑晏晏,陪著宇文柔珍說了一會兒話,又關切了調治藥湯之事,沒有說別的。


    臨走的時候,她看著宇文柔珍腕子上的紫檀木珠手串,開口道:“我記得姐姐曾說過,你這串手珠是經前一任的國師大僧開過光的。玉泠近日夜間總是驚悸,能不能借姐姐這手珠放在她枕邊上,避一避邪氣?”


    宇文柔珍很慷慨地褪下那手串,交與繆鳳舞:“我如今已知悟天命,就算是佛祖坐在我床頭,都是救不了我,這珠子戴在我的腕子上,白費了智光大師的一番修為,就送給你吧。”


    繆鳳舞也沒有推托,謝過之後,將那串手珠收了。


    她看著宇文柔珍,暗暗感慨:如若你真的知悟天命,就該放下心中執念。可如今你之所為,根本就是藏怒宿怨,定要所有人陪你一起痛苦,你方安心。


    她此來的目的,就是取一樣宇文柔珍隨身之物。目的達到了,她又閑話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出了媲鳳宮,她感覺胸口抑悶得難過,便下了轎子,在銀蘭的攙扶下,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緊不慢地往攬月宮的方向去。


    沒走出去多遠,她便看到了靖孝長公主行昭。


    長公主也沒有乘轎,走起路來步履如風,倒是很爽利的樣子。繆鳳舞看到了她,當即就想起了清太妃。她站在原地,等著靖孝走近了。


    兩個人互相見了禮,繆鳳舞開口先道:“皇姐這是去媲鳳宮嗎?”


    “是呀,柔珍這幾日身子越發不好了,我不放心,過去瞧一瞧。”靖孝發自內心的擔憂,全都寫在她的臉。


    繆鳳舞歎氣:“我也是剛從她那裏離開,太醫院的人真是不中用,皇貴妃也沒有什麽大病,竟被他們越治越糟。今兒我看皇貴妃的氣色,就比昨日不如,這樣一日差似一日,可怎麽得了?”


    “依我看,柔珍那副身子,還真怪不得太醫。她是經年的哀愁久鬱於心,水滴石穿,她的內裏早就傷得透了,回春妙手也難修補齊全了。”靖孝麵有淒哀之色。


    “聽長公主這樣說,真是讓人心裏怪不好受的。我倒覺得,專門給宇文貴妃調理身體的那位周太醫是個中看不中用,你說要不要給貴妃換一個主治的大夫?”


    “娘娘有所不知,周太醫在考入太醫院前,可是民間有名的神醫聖手。你別看他年歲不大,他的師尊很有些來曆,在太醫院裏,有些老太醫都很仰慕他的師尊。而且他給柔珍治了許多年的病,比起太醫院的其他人,他最了解柔珍的病情。唉……一株枯木若是從內裏就腐萎了,恐怕也怪不得那澆水剪枝之人。”靖孝替周瀚生辯解了兩句。


    繆鳳舞靜靜地聽她說完,沒有再提周太醫這個話題,而是感歎:“其實有些事過去許多年了,皇貴妃也該想開一些了。畢竟皇貴妃在這座皇宮裏,是受人尊待的,太後與皇上都對她很不錯。她這樣沉溺於過去不能自拔,又是何苦呢?”


    “不臨其境,也難得理解別人的苦楚。娘娘雖善解人意,可還是無法體會到柔珍內心裏的哀痛。柔珍是個堅強的女子,若是換了我,怕是早她幾年就脫離這渾世濁俗,去尋那無相無欲的清靜去了。”靖孝神色戚戚。


    繆鳳舞聽出靖孝話中的深意,繼續問道:“皇姐這樣說,當年大皇子的事是不是另有隱情?”


    靖孝趕緊閃避:“這事可不能說,你可要記牢了,尤其在皇上與太後麵前,先萬不要提大皇子的事。”


    繆鳳舞不好逼問,隻好作罷。她打量著靖孝那張端莊的麵孔,想從她的五官上找出與清妃的相似之處來。正端詳,就聽靖孝笑道:“是不是我這張臉太像皇上,才引來你如此深情款款的目光?”


    繆鳳舞紅了臉,輕掩口鼻咳了一聲,問道:“皇姐最近可還去疏竹宮祭奠你母妃嗎?”


    一提這事,靖孝長公主嘴角一耷,眼睛裏就溢出兩汪水樣的東西來:“原先那裏傳著我母妃鬧鬼,我其實心裏還是存些僥幸的,覺得我母妃遲遲流連不去,說不定有七八分是牽掛著我。如今卻查證,竟是有人借我母妃之名,扮鬼嚇人!真是太可氣了!等皇上抓到了那扮鬼之人,我一定向皇上要求,親手斬了那人!竟敢壞我母妃清名!”


    繆鳳舞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岔開話題道:“長公主生氣的樣子,的確與皇上有幾分相像呢。”


    靖孝也不遮掩,從袖子裏抽出帕子來,拭了拭快滴掉的淚水,轉而笑了:“口口聲聲離不開皇上,快去萬泰宮找你的皇上去吧!我看你這身量也要顯懷了,也別走得太久了,快上轎子吧。”


    於是繆鳳舞便與靖孝告了別,乘上轎子,回了攬月宮。


    她一進宮門,含玉就迎上來,悄悄地告訴她:“娘娘,淑妃娘娘在殿上候著,已經等了娘娘一盞茶的功夫了……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娘娘要小心。”


    “我知道了。”繆鳳舞應了一聲,抬腳邁進了殿內。


    一進殿,就看到淑妃藍惜萍端然坐於左邊的客座上,不緊不慢地品著茶,好像今兒等不到繆鳳舞回來,她就不打算走了似的。


    聽到響動,她轉頭,隨即起身施禮:“臣妾冒昧前來打擾,請貴妃娘娘體諒。”


    “算不得冒昧,你我兩宮挨得最近,本應該比別人走動得勤一些,卻偏偏是我們兩個隔壁之人,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讓宮裏的那些嬪妾們閑時暗下有嚼舌根的話題。”繆鳳舞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熱情來,隻是抬了一下手,示意藍惜萍落座。


    藍惜萍也沒客氣,直接就坐了回去,哼然道:“如今貴妃娘娘如日中天,宮裏哪個不想攀你這攬月宮的台階?臣妾也想呢。隻是臣妾還沒有忘了當年對娘娘那一頓笞責之刑,怕不慎言語之間得罪了娘娘,再被娘娘討回那一筆刑債,豈不是自討苦吃?”


    繆鳳舞聽她這話,不禁失笑。當年本來是她暗中算計,才令自己挨了那一頓枉打。眼下再聽她的語氣,倒像她是理直氣壯的一般。


    “你說的那件事,本宮倒是一直記著呢。”繆鳳舞動了動眉尖,看向藍惜萍,“隻不過淑妃大可放心,雖然本宮記得那件事,但那一頓笞打之痛,卻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本宮不是那等暗中使絆之人,你若是沒有錯處,咱們自是和睦相處。可你若是犯了宮規律條,說不定本宮在該有的責罰之上,再加個一二十杖,也是有可能的事。”


    繆鳳舞這樣說,其實已經是一個釋然的心態了。不久以前,她還牢牢地記恨著藍惜萍曾經如何地欺負她,想著伺機報複一番,就如同對待左娉婷那般。


    可是最近她連番經曆了含香的事、清妃的事、宇文柔珍的事,回頭看想藍惜萍此人,凡事都做到表麵上,反而不是最可恨的那個人了。


    藍惜萍聽她這話,輕抬了下巴道:“貴妃娘娘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此來,是打算幫娘娘一個忙的。娘娘最近不是一直在查宮妃頻發流產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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