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傷天害理,出賣祖宗的事,曾祖當然不會幹。於是,便遣散家奴,帶上銀錢,輾轉數月,逃難來到了這個小漁村。從此隱姓埋名,並娶了當地一個女子為妻,這座老宅子,就是他建的。


    曾祖利用自己懂得的風水和勘輿之術,幫人選墓地,觀陰宅。後來,就有了我的祖父納蘭仁義。


    然而,就在這一年,古老的漁村裏卻發生了一件怪事。有一天,東江突發大水,衝跨了岸邊一個土墩。沒想到,土墩下麵竟然是一個古墓。腐朽的棺槨裏,除了一具骸骨以外,還有數不清的金銀珠寶。


    村民們大喜,跳進墓裏瘋狂搶奪,可誰也說不清這座古墓是什麽來頭。曾祖當時已是花甲之年,聞訊趕來的他,感覺這座古墓有些蹊蹺,急忙製止村民,但沒有一個人肯聽他的。就在這時候,曾祖突然發現,那具屍骸的頭下,枕著一麵鏡子!…


    說到這裏,我打斷了晨星:“鏡子!?”


    “怎麽了?”


    “沒,沒有,你繼續說。”


    那是一麵銅鏡,樣式古舊厚重,跟那些金銀珠寶相比,顯得毫不起眼,所以,沒有人看的上它。曾祖越看越覺得這座古墓不對勁,就讓大家把東西放回去,免得惹來麻煩,但那些搶到寶物的人,全部一哄而散,隻留下那麵鏡子,被從墓裏扔了出來。


    曾祖歎了口氣,揀起那麵鏡子,想要放回墓中。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刮起一陣怪風,塵沙四起,迷的人睜不開眼。大風過後,曾祖發現那個土墩塌了,厚厚的紅土埋葬了那個墓坑。曾祖無奈,隻得帶著那麵鏡子回到了家中。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所有拿了墓裏東西的人,全部都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死了?怎麽死的!”


    晨星冷冷的說:“是被一種不知名的東西給咬死的…可令人奇怪的是,當天夜裏,村裏極其安靜,沒有一點怪聲,第二天才發現死了人。凡是拿了墓中珠寶的,全家人都死了,有的死在床上,有的死在院裏,死狀慘不忍睹,極為可怖!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更令人奇怪的事,那些人拿回家裏的珠寶都不見了,就這麽的,憑空消失了。出事以後,村民們惶恐不安。村裏的族長請來一幫道士,給那些死去的人做道場。為首的八個道士也不知是真懂還是想多騙幾天吃喝,他看了看那些屍首,說這些人是被邪物害死的,最少要超度三天三夜,才能驅除邪物,化解怨氣,令鬼魂轉世投胎。


    “族長聽信了道士的話,一時間,整個村裏弄得烏煙瘴氣,到處都是香灰紙錢,就像每家每戶都死了人。不過,那道士的方法似乎倒也有用。那些死者被安葬以後,就再沒有怪事發生了,村裏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隻是由於死了太多的人,平靜的有點可怕。


    “唯一心裏不平靜的,就是我曾祖父納蘭雲空,憑借職業敏感,他認為這件事情絕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他忽然想到,那隻銅鏡也是墓裏的東西,為什麽自己家裏的人安然無恙呢?


    “他反複查看那麵鏡子,除了樣式古樸,十分沉重以外,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由於年深日久,鏡麵早就已經汙濁了,隻能模糊的照出人的影子。曾祖心裏雖然疑惑,但百思不得其解,也隻得作罷了,他把那隻鏡子放進了一隻舊箱子裏。那個年代,戰亂頻繁,瘟疫橫行,到處都在死人,臨江村的人雖然死的奇怪,但查不出原因,慢慢的,也就被人遺忘了。那些死了的人被集中安葬在我家屋後那座山裏,一共是59口。那隻鏡子從此便深埋箱底,再沒有拿出來過,直到多年以後…


    “我的祖父納蘭仁義十五歲那一年,曾祖母去世了,曾祖父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家道業已中落,一貧如洗,隻剩下這座宅子。有一天,曾祖父感染了風寒,高燒不起,為了治病,祖父便連夜跑去山裏采摘藥材。回來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天黑路滑,一不小心,祖父跌進了山溝裏,摔的暈了過去。當他幽幽醒來時,忽然看到遠處黑壓壓站著一大群人。


    “他悄悄的走過去,藏在了一棵樹後麵。隻見那些人圍成一圈,一動不動,不知在幹什麽。祖父心裏一動,便‘哧溜哧溜’爬到了樹上,探頭隻這麽一看,嚇的差點掉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人群中間坐著一具麵無血肉的骷髏,卻長著長長的頭發,手裏拿著一把梳子,正在不停的梳理頭發。突然,那骷髏說起了人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隻可惜,梳頭沒有鏡子,不過,再過一天我就複活了,再也不怕鏡光,到時候,取了來便是。’


    “祖父聽了,茫然不解,隻見那些人集體點了點頭,卻沒人說話。那骷髏又道:‘我盼這一天盼了一千多年,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十五年來,你們這些人一直供我腐肉,到時候也可以轉世投胎去了。’


    “那些人又點了點頭,就像木偶似的。這時候,祖父感覺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那骷髏抬起頭,厲喝一聲:‘什麽人在上麵!’祖父嚇得胳膊一軟,從樹上掉了下來,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已經是清晨,飄起了薄霧,祖父茫然的揉了揉眼睛,朝四處一望,他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塊亂墳地裏。他嚇的連滾帶爬,逃回了家中,語無倫次的把自己的經曆告訴了曾祖父。曾祖父聽完,從床上跳了起來,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從床下拉出一隻箱子。打開一看,二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隻見那麵鏡子的鏡麵竟然變得很光亮了,就像新的一樣,借著晨光,裏麵依稀有一個女人,正在翩翩起舞…”


    “二人都被嚇壞了,曾祖放下鏡子,拖著病體,在祖父的帶領下來到那處山溝。他發現,那裏正是當初埋葬村民的地方。然而,一數之下,那裏的墳墓竟然變成了六十座!墓地正中,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座大墳!


    “從村裏叫來人,刨開那座墳,隻見裏麵躺著一具眉目如畫的女屍,衣著打扮很是奇特,整個人就像睡著了似的。然而,隻要輕輕一碰,她身上的肉就往下掉,就像用漿糊粘上去的。


    “眾人覺得這具女屍很怪異,決定交給族長發落,於是便抬回了村裏。到了村裏,女屍身上的肉已經七零八落了。族長見了,也很詫異,曾祖便把我祖父在山溝裏做的那個夢告訴了他。曾祖認為,這女屍一定是古墓裏的那具屍骸,那些拿了墓中珠寶的村民就是被她給害死的,之後,她潛藏在山溝裏,吞吃腐肉,修煉成了人形,現在見了光,破了法,所以,身上的肉就掉了,最好將她燒了,以絕後患。


    “族長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那就燒了吧,不過,那古墓即然在臨江村,墓裏葬的一定是村裏族人的祖先,還是按照老規矩,請些道士超度超度,第二天再燒。曾祖隱隱覺得不妥,他怕發生什麽變故,就勸族長即刻燒掉最好。然而,族長態度卻十分堅決,隻得作罷。


    “果然,就在這天晚上,出事了。村裏有個遊手好閑膽大妄為的人,聽說香港有人專門收購古屍賣到國外,價錢很高。於是動了貪念,連夜將女屍給偷走了,準備從東江坐船運到香港。然而,船剛行沒多久就翻了,幸虧那人水性好,倉皇遊到岸邊,揀回一條性命。後來,從下遊撈到了船骸,女屍卻不知所蹤了,估計沉在了江底…


    “偷女屍的那個人,內心惶恐,給族長留下一張字條,講明原委,遠走他鄉了。一時間,村民們又擔驚受怕了很久,然而,那女屍卻並沒有出來作祟。其時,族長在村裏也沒什麽權威,當初那些拿了珠寶的村民,誰也不肯交給他,隻是平常婚喪嫁娶之類請他出個麵而已。自從那女屍被挖出來以後,那隻鏡子又恢複了本來的樣子,鏡麵變的如先前一般汙濁了。後來,曾祖將那麵鏡子交給了村裏,這件事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就在那一年年底,曾祖去世了,由於家業已空,家境貧寒,祖父人到中年方才娶妻,後來,就有了我的父親納蘭元英,再後來,就有了我,十年前,我的父母雙雙去世了,我被父親的一個好朋友收養,隨他去了英國,不過,我沒有改名字,一直用的我原來的名字,納蘭晨星…”


    晨星講完這個故事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我已經聽呆了,仿佛隨著她穿越回了那個年代。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秘密,隻是,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身世。”她說。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的目光與我對視,忽然移向了別處,“其實,阿冷,這個故事並沒有結束。”


    “嗯?”


    “算了,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隨後,她看了看外麵,說:“雨停了,我們走吧。”


    我們熄滅火堆,走出舊宅,晨星重新將大門鎖好。


    由於剛下過雨,空氣濕潤而又清涼,令人精神一振。遠遠看去,晨曦中,臨江村籠罩在薄霧裏,灰瓦飛簷的房屋忽隱忽現,就像海市蜃樓。


    路旁的樹林裏,黑乎乎的,雨滴掉下來,擊打落葉,‘劈啪’輕響。


    晨星走路腳步輕盈,一頭秀發披在肩頭,十分柔順,乖巧的像隻兔子。從側麵看,她的五官就像用刻刀精心修飾過,長長的睫毛輕輕挑動。時而側頭看我一眼,溫柔一笑,顧盼間,卻帶一點淡淡憂傷,惹人心憐。


    我仿佛行在雲端,感覺四周的影像都模模糊糊的,隻有身旁的倩影清晰入目。


    “對了,阿冷,你住在哪兒?”她問。


    “江邊一所帳篷裏。”


    “帳篷?”她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於是,我就把張冬出事的情況大略講了一遍,並把我夜探臨江村的經過也告訴了她。


    “我總是覺得,張冬的死沒那麽簡單,臨江村將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江邊那座新墳被人動了手腳,裏麵的人死的不明不白。對了,還有那隻鏡子,據說,墳裏的女人是被一隻銅鏡砸死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隻。”


    晨星沒有出聲,低頭盯著路麵。


    過了片刻,她忽然說:“阿冷,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找到你老鄉的屍體以後,即刻離開臨江村。”


    “為什麽?”我停住腳步。


    她複雜的看了我一眼,隨後,盯著前方說:“現在,我有些後悔跟你講了那些,但絕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不希望你牽扯進去,相信我,阿冷,我是為你好。”


    我忽然心頭一熱,說:“不知道原因,我是不會答應你的。晨星,我的師父也是一位殯葬師,他教導我,做人要有一顆俠義之心,敢於同一切邪惡力量鬥爭,而不是臨陣退縮。”


    “唉。”她歎了口氣,關切的看了看我,搖一搖頭,繼續向前麵走去。


    其實,按我最初的想法,找到張冬的屍體最為關鍵,如果憑我的能力查不出原因,也隻得作罷。但不知為什麽,現在,我決定一查到底,直到找出真相為止。


    我追上晨星,和她並肩走在一起。


    “阿冷,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她低聲說。


    我一拍胸口,牛兮兮的說:“不用擔心,你沒看我打架這麽厲害麽?”


    晨星被我逗樂了,‘噗哧’一笑,“你呀你!”隨後,她抬頭凝視著我的臉,打趣的說:“還好沒有破相,腫也已經消了,不影響你冷大帥哥勾搭小妹妹。”


    “嘿嘿。”我咧嘴一笑,伸手理了理頭發。


    晨星突然臉上一紅,移開了目光…


    一番說笑,驅散了張冬出事在我心裏留下的陰霾,心情舒緩了許多,不羈的本性便顯露出來了。


    一夜沒睡,二人都有些疲倦,走的很慢,來到村裏時,天已經亮了。村裏住著許多附近工事上的民工,起床上工的人們,三三兩兩行走在村路上,不時有不懷好意的目光向我們射過來,我便回瞪一眼,心說,看什麽呀,沒見過俊男美女麽?


    “阿冷,你餓了麽?”晨星問我。


    我摸了摸肚子,一本正經的說:“胃老兄早就嚴重抗議了,它向我控訴眼睛。”


    “控訴眼睛?”晨星不解的問。


    “對呀,它說我偏心,隻給眼睛看飽美女,卻讓它餓著。”


    晨星愣了一秒,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臉上一紅。


    我繼續說道:“我對它說,那你想怎樣,難不成,你想把美女給吃了?”


    晨星啐了一口,笑道:“貧嘴!走吧,看在你英雄救美的份上,我請你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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