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古老而又陳舊的麻將桌,蜷縮在垃圾中間,桌麵上散落著許多木製的麻將,有一張牌是立著的,朦朧中辨去,是一張‘幺雞’。整個桌子,除了油漆剝落,到處開裂以外,竟與我夢中所見別無二致。


    我越看越心驚,難道張冬三人真的從江裏爬出來,到這裏來打麻將?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三個人影坐在桌旁…


    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了,踉踉蹌蹌退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我不斷回想著那個夢。我把夢裏麵見到的房子和老宅裏的那座對比,卻找不到任何共同之處,除了那張麻將桌…我決定回去問一問晨星,她應該知道桌子的來曆。


    天色愈加陰沉,遠處黑雲湧動,雷聲隱隱。涼風從遙遠的天際吹來,夾雜著雨的腥氣。我加快腳步,還沒到村口,豆大的雨點便砸落下來。瞬間,整個天地便朦朧在了雨幕裏。


    來到村裏,我急忙找到一處屋簷,躲在下麵避雨。抬頭看去,隻見這是一個破敗的祠堂,門是開著的,上麵掛著一張匾,上書‘陳氏宗祠’四個大字。


    本以為雨很快就停了,卻不想越下越大,並刮起了風,屋簷形同虛設,我決定,去裏麵避一避。


    穿過一個門洞,我走進祠堂裏,抖了抖頭上的雨水。放眼看去,隻見堂裏一片昏黑,正中一隻大香爐,蹲在地上,裏麵還有沒燒完的殘香。靠牆的長桌上,擺放著許多牌位。


    師父曾對我說,入廟進祠,要記得拜一拜裏麵的神靈。我衝著那些牌位鞠了幾個躬,道:“阿冷路過此處避雨,叨擾各位,還請原諒。”


    過了好一會兒,雨還沒有停,我漸漸有些不耐煩了,正想衝出去時,就聽外麵傳來‘踢踏’的腳步聲。


    我心裏一驚,暗想,萬一進來的是這祠堂的主人,見到我一個外鄉人冒冒然待在這裏,說不定以為是不軌之徒,還是暫且避一避的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幾根粗大的柱子撐起房梁,立在黑暗之中,那裏可以藏身。於是,我就躲在了其中一根柱子後麵。


    剛藏好,就聽腳步聲來到了屋裏,似乎有好幾個人。


    “大師,下這麽大雨,如果晚上不停,還要去麽?”說話的,是一個操著廣東腔的老者。


    “要的。”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隔一天也不行?”


    “不行。”


    我心裏一動,探頭去看,隻見門口處站著好幾個人,個個滿身泥濘。忽然,我覺得其中一個老者很麵熟,仔細辨認,原來是我前天買酒那家小店的店主,旁邊站著的,正是他那個又矮又瘸的兒子。此外,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和兩個年輕人。


    聽他們聊了一會兒,我知道了各人的身份,那個中年人是個什麽李大師,那兩個年輕的是他的徒弟,老頭名叫陳木升,他的兒子叫陳阿旺,這座祠堂就是他們陳家的。


    他們好像剛剛從山裏出來,說好晚上十點到這座祠堂裏集合,聽口氣,要去幹一件見不得人的事。至於什麽事,卻沒有說。沒多久,雨停了,幾人出祠而去。


    那李大師的聲音沉穩渾厚,看起來有些來頭。我不禁想起江邊那座墳,難道便和此人有關?


    又過一會兒,待幾人去的遠了,我也走出了祠堂。來到晨星的住處,隻見她已經回來了。


    我一見她便道:“晨星,問你一件事。”


    “什麽?”晨星睜著水汪汪的眼睛。


    我便把頭一天做的夢,和那張麻將桌的事講了一遍。


    “我本以為隻是一個惡夢,所以,沒告訴你內容,沒想到,我竟然在那座房子裏見到了跟我夢裏一模一樣的麻將桌。”


    晨星聽完,愣了很久,滿臉不可思意的表情。


    “那桌子是什麽來頭?”


    晨星想了一會兒,說:“我父親做生意時,家裏光景很好,我記得好像是從一個古董商人手裏買來的,具體…”晨星搖了搖頭,“我也記不很清了。”


    “難道這個夢是在向我預示著什麽?”


    “冷,你不要想太多,也許隻是一個巧合而已,你這兩天太累了。”


    我搖了搖頭說:“但願吧…對了,你今天去哪兒了?”


    “我去給你找房子了。”


    “找房子?”


    “是呀,你又不走,總不能一直住在我這兒吧。”說著,晨星臉上一紅。


    原來,她一大早就出去給我找房子了,轉了好幾圈,終於租下一間空閑的瓦房。然後,她又去給我買了被褥和日用品,剛回來沒多久。


    “晨星,謝謝你。”


    晨星笑道:“不用,要不是你那天打跑了那個人,我,我也不用活了。走吧,去你的新窩。”


    那是一個僻落的小院,和我那天去買酒的小店隔街相望。院裏住著的都是些民工大叔,非常和善。晨星給我租的那間屋子位於小院的東北角,一打開門,撲鼻一股香味,看樣子灑了香水,簇新的被褥鋪在床上,我那套髒衣服已經洗了,晾在窗口的繩子上。


    我鼻子一酸,笑道:“這明明是小姑娘的閨房,哪是我這種臭男人住的?”


    “其實,你笑起來很像小姑娘,板著臉就像個老頭兒。”晨星捂著嘴笑道。


    “是嗎?小姑娘要長成我這樣兒,誰敢娶呀…”


    晨星正色道:“冷,你很開朗的,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你已經盡力了。”


    我苦笑兩下,點點頭。


    時間已是傍晚,晨星看了看天色,說:“走吧,為了感謝本大小姐辛苦一番,你要陪我去老宅裏敬香。”


    在老宅裏,晨星和我一起去了舊屋,仔細查看了那張麻將桌,並無特異之處,也沒有其它發現。難道,真的隻是一個巧合嗎?…


    吃過晚飯,我把晨星送到住處。分別時,她將手機遞給我,說:“這個手機你先拿著用,我密碼箱裏還有一個。”


    我也沒推辭,伸手接過,放進了口袋裏。


    回到住處,我躺在床上。暗暗回思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張冬跳江自殺,老七和王順不見了蹤影,我在江裏碰到一具女屍,晨星給我講了一個古老的傳說…過去和現在,真實與夢境融雜在一起,我隻覺腦子裏一片淩亂,毫無頭緒。突然,院子裏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我走出來,隻見門口一棵樹上掛著一隻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樹下圍著幾個人,不知在議論些什麽。


    我湊上前,一個長相憨厚的大叔回過頭,對我笑了笑,我衝他點了點頭。


    人群中間圍著的兩個人,竟然是我下午在陳氏宗祠裏見過的李大師和那店主陳木升!


    燈光下,隻見李大師滿臉橫肉,他吸了口煙,抬起頭,緩緩吐出煙霧,雙手抱胸,顯得很是傲慢。


    陳木升皮笑肉不笑,操起一口很不流利的普通話,說:“這麽晚把大家叫起來,是因為木升有事相求。”


    “老板有什麽事就說吧。”


    “嗯嗯,隻要我們能辦到的。”


    民工們紛紛說道。


    “嗬嗬。”陳木升笑道:“那好吧,咱們開門見山,我那個兒媳婦的墳請這位大師看過風水後,發現埋的不是地方,準備遷到山裏去,木升找大家來,是幫忙遷墳的。”


    頓時,眾人麵麵相覷,不說話了。我心裏想,看樣子,那座墳果然和這李大師有關。


    陳木升咳嗽兩下,說:“這樣,總共需要四個人,木升給每人付兩百塊,如何?”


    一聽有錢,眾人眼睛都亮了,那個憨厚大叔搶先說:“我去,算我一個!”緊接著,其他人也跟著紛紛嚷嚷。


    “且慢,不是每個人都能去的,要問這位李大師。”陳木升說。


    眾人的目光便都射在那李大師身上。


    李大師將剩下的煙抽完,這才緩緩掃視眾人,一對眸子裏,精光四射,掃到我臉上,迅速移開了。掃了一圈,李大師沉聲道:“凡屬雞,屬鼠,屬虎,屬牛,屬馬,屬羊,辰時,巳時,子時出生的人,一概不準去。”


    我頓時吃了一驚,殯葬裏麵,是有這種說法,死者下葬時,某一生肖或者生辰的人必須回避,以免衝撞了陰氣。但是,從沒有六個生肖,三個時辰出生的人同時回避的。而且,遷墳選在晚上,本來就很不尋常。我又想,那座墳裏的屍體已經屍變,用符紙和銅爐作法鎮住了,幹嘛要遷呢…


    陳木升臉色一沉,說:“大家不要為了賺錢謊報屬相和生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好幾個人聽完,搖頭歎氣的走了,最後,符合條件的隻有三個,包括那個憨厚大叔,還有一個撓著腦袋,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我心裏一動,脫口說道:“我可以去,我是庚申年午時生的。”


    瞬間,我便成了眾人的焦點。


    李大師斜睨了我一眼,沒出聲。


    陳木升對著我上下打量一番,說:“年輕人,感覺你麵生啊,看你不像個做事的,身子骨能行嗎,去了可是要刨墳抬棺材的。”


    我笑了笑,說:“我是新住進來的,放心吧,我有的是力氣。”


    李大師低頭‘嗤’了一聲,說:“那好吧,算他一個。”


    我們一行四人,被帶去了陳木升的家,我偷偷的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是八點過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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