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義的臉抽搐了幾下,表情十分痛苦:“唉,冤孽呀,我後來才知道,僅靠陰術根本就困不住我身體裏的東西,之所以兩百多年平安無事,除了陰術以外,還要仰仗溝裏的陰氣。可是,那個村子的陽氣阻住了陰氣的流動,外麵的陰氣進不來。終於有一天,我被那個東西控製了,咬死了村裏所有的人,並且吃掉了他們的內髒…”


    我和趙欣同時‘嘶’的一聲吸了一口涼氣,原來,村裏的人是被佘義給殺死的!


    “佘老伯,你也別太難過了,這溝裏本來就不應該建村子的,而且,跟你也沒有關係,是你身體裏的那個東西害死了他們。”趙欣安慰道。


    佘義隻是搖頭。


    “當我咬死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我才清醒了過來,天呐,我到底幹了什麽?!那天晚上,我躺在洞裏,拚命的用頭在石壁上撞,希望可以減輕我的痛苦。撞著撞著,忽然一陣濃煙傳了進來。我跑出去一看,那個村子竟然起火了!


    “大火過後,村子化為了焦炭。為了避免再害到人,我決定換個地方躲起來,遠離塵世。臨走之前,我豎了一座墳,告訴自己,這裏麵埋的是我,我早就已經死人,一個死人要做的,就是遠離陽人…


    “我帶著老爺的棺材,來到山溝深處,在背山的一個地方搭了一座木屋,把老爺葬在了木屋旁邊。至於另一口棺材,因為是老爺放的,我沒有動,隻是用草把洞口堵住了。從此,我便住在了木屋裏,潛心修習陰術,到了後來,我設了個瘴,把我住的地方隔絕了起來,外人根本就進不去。


    “再後來,我學會了養嬰兒的精元,陰術有雲,嬰精乃至靈至陰之物,三十個嬰精聚在一起,可以控住邪物。所以,我想嚐試一下,能不能用嬰精來封住我體內的東西。隻是,嬰精每五年最多隻能養三個,否則會遭天遣。就這樣,我開始了與世隔絕的日子,直到二十年前,一個年輕人闖進了我的住處,唉…”


    說到這裏,佘義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停了下來。我和趙欣也沒有再問了,那個年輕人肯定傷他很深,以至於,他對外人有很強的警惕。


    這時候,天已經亮了,霧氣朦朧中,微弱的光線從洞口透進來,昏昏的。


    佘義看了看外麵,對我說:“今晚,把你師父的生辰八字告訴我,我有辦法知道他的下落。”


    我和趙欣大喜,連聲稱謝。


    佘義淡淡的擺了擺手,說:“這裏沒什麽好待的,你們兩個娃娃先去我那裏歇息一下吧。”


    來到外麵,佘義用草堵住了洞口。


    這個晚上,我和趙欣竟然見到了一個活了幾百年的人,並且聽他講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曆史,現在想想,簡直像是在做夢…


    走了一兩個小時,爬上我和趙欣之前發現木屋的那座山頭往下一看,我立時呆住了,下麵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佘義從懷裏掏出一張白紙,轟的一下點著了。修陰術和修道術一樣,也有符紙,隻是,陰術的符紙是白色的。


    一股撩人的煙火味兒過後,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半山腰一座房子,就像我前晚見到的情形一樣,慢慢的浮現了出來。我心裏‘咯登’一下子,為什麽會這麽相像…


    “那個就是我家老爺的墓…”佘義指著屋後的一處隆起說。


    來到跟前,隻見這座墓雖然有些簡陋,卻修葺的十分規整,看來,佘義打理的非常精細。


    我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裏取出一疊紙,在墓前燒了燒,和趙欣二人恭敬的拜了幾拜。


    “走吧,到屋裏坐吧,我等下去打點野味兒,燉一燉給你們吃。”佘義說。


    我一想起鍋裏燉的那個死孩子就一陣惡心,但又不好說什麽,偏偏佘義又提起了他養的那些鬼東西:“今晚把鬼娃兒(絲羅瓶)叼來的那隻死嬰處理了,就湊齊三十個嬰精了,如果真能克住我身體的‘東西’,我就可以出溝了…”


    然而,剛推開門,佘義就愣在了門口。


    “佘老伯,怎麽了?”


    佘義突然顫抖起來:“我養的嬰精呢?!”


    說著,撲進了屋裏,我這才看到,床底下是空的,那些壇子不見了。


    “是他,是他來過…”


    “他?他是誰?”我問。


    “我徒弟,就是之前我提起的那個年輕人,肯定是他來過!”佘義麵如死灰,嘟囔道:“劉慶啊劉慶,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師父…”


    “啊!”趙欣一聲驚呼:“你徒弟是劉慶?!”


    佘義一愣,點了點頭。


    “劉慶是誰?”我疑惑的問。


    “劉慶就是老七!”


    原來,佘義口口聲聲提到的那個年輕人竟然是…老七?!


    我一直都很疑惑,如果說,陳樹良的本領,是因為無意間發現了江底的密室,從袁崇煥留在裏麵的殘書裏得來的。那麽,老七的本領是哪裏來的呢?…


    現在,我找到答案了,老七之所以會陰術,是因為他的師父是佘義!


    趙欣告訴我們,老七隻是他的綽號,他的本名就叫劉慶,隻是很少有人叫而已。趙欣把老七的形貌特征講了一遍,聽完以後,佘義點了點頭,就是他!


    “二十年前…”趙欣呆呆的道:“這麽說,老七投奔我父親的時候就已經會陰術了!他有那麽高的本領,為什麽要隱瞞呢…”


    趙欣臉色蒼白,神情落寞,看起來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搖搖欲墜。


    “趙姐,你沒事吧!”我一把扶住了她。


    趙欣深吸一口氣,緩緩的鎮定下來,說:“我沒事…佘老伯,有件事,我想跟你請教一下。”


    “請說。”佘義的情緒也已經平複了下來。


    “陰術裏有沒有一種可以使人的腦子在頭顱裏轉一圈的東西?”


    我和佘義同時一震,我終於知道趙欣剛才為什麽那麽反常了!


    佘義定定的看著趙欣,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是陰術裏的降術…陰術除了控邪物以外,還可以害人,而降術,是其中最容易被用來害人的一種。其實,降術在大明朝之前的時候就有,已經流傳了很多年了,隻是,那些修習者所學到的不過是一些皮毛。據老爺說,撰寫《殯葬全書》的那個人,是天下道術和陰術的祖師,他並沒有完全保留,而是將一部分東西傳入了世間。所謂,有正必有邪,有陰必有陽,天下萬物,都必須遵循陰陽平衡,相生相克之理,因此,陰術與道術,他都有流傳於世,隻是,他怕引起天下紛亂,所傳的不過是一些皮毛而已…”


    頓了一頓,佘義說:“小姑娘,你剛才說的,是降術裏最為邪惡的一種,叫作亂魂降。”


    “亂…亂魂降?”


    “不錯,三魂之中,以命魂為尊,命魂依附在顱腦之內,主導人的命脈與思想,其餘兩魂,均與命魂相附相依,並受其掌控…”說到這裏,佘義突然話題一轉:“試想一下,如果這三魂不齊心會怎麽樣?”


    趙欣被問的一愣:“不齊心?”


    “所謂亂魂降,就是擾亂三魂,將天地二魂導入顱腦,讓它們和命魂纏鬥…這就是腦子會轉圈的原因。這種降太過陰毒,隻有《殯葬全書》裏才有記載…”


    “啊!”趙欣聽完,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幸好有我在後麵接住,趙欣倒在我懷裏暈了過去。


    “不用怕,她隻是受了刺激。”


    佘義翻開趙欣的眼皮看了看,用枯瘦的手指在她太陽穴上揉了幾下,片刻,趙欣蘇醒了過來。


    “佘老伯,這麽說,你徒弟劉慶他…他會這種東西?”


    佘義渾身一抖,


    黯然的點了點頭。


    “看樣子,我父親就是被他給害死的,張師父應該也是被他給抓去的,他一直在暗中注視著我們…”趙欣咬了咬牙說:“冷兒,扶我起來!”


    起身後,趙欣推開我的胳膊,撩了撩頭發,說:“佘老伯,我想知道,劉慶到底是什麽來路。”


    佘義點起旱煙,緩緩坐在凳子上,‘叭嗒嗒’的抽著,煙氣繚繞中,昏昏的小屋內,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實。


    “唉,已經過去整整二十年了…”


    佘義的話:


    自從我搬到這裏以後,就與外界斷絕了來往,我不能離開死人溝超過50丈的地方,每年,隻有一天可以例外,那就是七月十五,在七月十五的子時,陰氣最盛的時候,我可以出山,但不能去人住的地方。


    那一年出山,我在江邊揀到一隻剛剛被溺死的棄嬰,估計是家裏無力撫養,所以遺棄的。我將死嬰帶了回來,精心喂養,終於養成了鬼娃…


    (說到這裏,佘義忽然想到了什麽,起身來到牆角,打開那隻小箱子看了看,終於長出一口氣)


    “還好,鬼娃兒沒被劉慶帶走,我們繼續說。”


    佘義回到座位上,繼續說道:


    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出過山了,隻有鬼娃與我為伴。並不是所有的鬼娃都是惡的,關鍵在於修陰術者本人,用來害人,那就是惡的,其實,鬼娃是無辜的,惡的是人心。


    每隔五年,我就會派鬼娃出去,尋找死亡三天以內的棄嬰。由於嬰湯具有很強的煞氣,在被封入罐之前,可以驅散我設的瘴。所以,就在二十年前,劉慶闖入了我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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