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裏的湯飛濺出來,淋了那婦女一身。她怪叫一聲,往後退了幾步。向風蹲在地上,愣愣的看著我。


    “你還是人嗎?”我對那婦女吼道。


    她從驚嚇中反應過來以後,立時暴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如果不是趙欣將我扯住,我肯定衝上前給她兩個大耳刮子。那婦女也看出來,再罵下去她不會有好果子吃,悻悻的回了家。


    我甩了甩衣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四處看了看以後,我將向風拉到了一處安靜沒人的地方。


    “你幹嘛要這樣委屈自己?”我問。


    向風眼圈泛紅,苦笑著說:“隻有這樣,我才能堂而皇之的在村裏到處走,因為我是一個傻子。”


    “唉…”我長歎一聲,“你這又是何苦呢?”


    “關於那詛咒的秘密,不能讓村裏人知道。為了小丫,吃點苦不算什麽。”向風說,“阿冷,你還不是一樣嗎?看看你,因為晨星的事,幾天就瘦了一圈了。”


    我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查的怎麽樣了?”


    向風連連搖頭:“還是沒進展,村子裏也沒發現行蹤可疑的人。”


    至於那袁本興的魂魄,向風說他晚上用了很多方法,到處都去找過,沒有找到,看樣子,他不知飄到了什麽地方。


    我點點頭,心裏想,即然向風找不到,我晚上就不用去找了,看來,必須要去請師父出馬了。


    我和趙欣回到袁村長家,我感覺袁村長神色有些異樣,不過,一看到趙欣,說話都結巴了,眼睛裏噴著綠光,立馬吩咐袁小丫去廚房裏弄菜。


    小丫也很高興,走路都比平時輕快靈活了很多。


    這天晚上,外麵的天很晴,空氣卻十分清冷,我躺在床上,對晨星的思念就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的朝我湧來,月光透灑進來,就像有一層水銀在被子上流淌。房間裏,似乎還殘留著晨星身上的馨香。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沉沉的睡去,睡著睡著,我忽然感覺有風吹了進來,緊接著,床邊似乎多了一個人。


    我就像中了魔怔一樣,很想睜眼,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胸口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憋悶的連氣都喘不出來。


    突然間,我聽到一絲幽幽的歎息,似乎遠在天邊,又好像近在耳旁,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努力將心態放平,呼吸也跟著平緩通暢了下來。力量凝聚起來以後,我‘謔’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屋門是關著的,外麵潔白的月光下,院子裏的樹正在清風中漫舞。


    我擦了擦腦門的汗,心裏想,剛才隻不過是做了一個關於鬼壓床的惡夢而已。


    然而,當視線收回來以後,我的心‘突突’的狂跳著。因為我看到,原本扔在床那頭的外套,不知怎的竟然跑了過來,安安穩穩的蓋在被子上!


    有人來過!難道是晨星?!


    我從床上跳下來就衝了出去:“晨星,是你嗎?”


    然而,回答我的,卻隻有空曠的院子裏,落葉在地上翻滾發出的‘刷刷’聲。


    我頹喪的蹲下來,盯著那幾片樹葉,癡癡的道:“落葉,剛才發生了什麽,你肯定看到了,對嗎,告訴我,是晨星來過,對嗎…”


    落葉在我腳邊停頓了一下,一陣風吹來,它們又翻滾著遠去了,仿佛帶著無限的落寞與哀傷。


    “唉…”我長歎一聲。


    月上中天,現在最少應該是子時了,在院子裏蹲了一會兒,我的腿有些發麻,搖搖晃晃就要往屋裏走。忽然間,我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音被風送了過來,像是人的腳步聲,伴隨著竊竊私語。


    這時候,趙欣也醒了,她穿著睡衣,推門走了出來。


    “冷兒,你有沒有聽到外麵有人在吵?”


    “你也聽到了嗎?”我反問道。


    趙欣點點頭,緊張的朝四處望了望,不知怎的,袁家父女房間裏卻沒有任何動靜。


    “走,我們出去看看。”趙欣說。


    來到外麵,我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一般,雖然有風,但空氣裏卻透著一種凝窒的壓抑感。青石路旁邊的樹,來回的舞動著,似乎正在歡迎著什麽。這時我才發現,村路上不隻我和趙欣兩個人。


    前方的遠處,隱約有不少村民,攢動的人頭,忽高忽低,像是脖子上頂著一顆顆黑色的炸彈。他們肩上扛著長長的工具,像是赴前線打仗一樣。淒白的月光下,那些人仿若排練無聲電影一般,場麵看起來十分詭異。


    我心裏‘砰砰’亂跳:“果然有事,趙姐,我們跟上去。”


    我們跟著那些村民,一直來到村口,隻見遠處的牌坊底下已經圍了不少人,不知正在看什麽。後麵到的那些村民眼神驚懼,有些怯懦的擁了上去。


    走到跟前朝裏麵一看,我差點叫了出來,隻見那牌坊左測的立柱上捆著一個人,竟然是向風!


    他的假發已經被摘了下去,身上穿的還是那身破爛衣服。這時候,我感覺有一隻手拉了我一把,測頭一看,是趙欣。


    趙欣衝我使了個眼色,湊到我耳旁,吹氣如蘭的說:“別衝動,看看情況再說。”


    那些村民一個個眼睛瞪的直直的,盯著向風。


    向風仰起蒼白的臉,往人群裏掃了一眼,忽然看到了我,他似乎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向我投來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之後迅速移開了視線。


    在那牌坊底下,橫著幾張桌子,袁村長和幾個老頭端坐在那裏,掃視著人群,桌子上放著幾盞帶罩的煤油燈。


    過了一會兒,袁村長蜷起中指,用粗大的關節敲了敲桌子:“都靜一靜啦。”


    人群裏竊竊的聲音瞬間停了下來,袁村長說:“大家想必都知道了,這次半夜裏召大家過來,是為了執行村法的,因為,我們村裏出了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我看過去,隻見那些村民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幾個年輕人,滿臉菜糠色,弓腰駝背,一看就是長期在外打工,過於勞累造成的。


    袁村長說著說著,突然伸手朝向風一指:“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


    那些村民朝向風看過去,表情各異,或恐懼,或憤怒,或驚訝,或咬牙…有幾個少婦小聲嘀咕:“長的這麽帥,真是可惜了…”


    “這個人…”袁村長說,“在村裏鬼鬼祟祟這麽久,一直裝瘋賣傻,其實是一個身懷邪術的巫師,我已經掌握了切實的證據,黃三妹一家就是被他給害死的!”


    人群裏‘哄’的一聲,各種咒罵的語言噴湧而出。


    我心裏有些發懵,這不是扯淡嗎,向風根本就不是害死黃三妹一家的凶手。我剛要說話時,隻覺一隻手狠狠拉了我一把,隻見趙欣用一種嚴肅的表情瞪了我一眼,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心裏‘咯登’一下子,向風現在屬於百口莫變,在眾人的眼裏,他裝瘋賣傻,喬裝改扮,如果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麽他的動機是什麽…他們並不知道,向風之所以扮成傻子,是為了方便查找克製鬼胎的東西,而且,他不能把這個秘密說不去,村民們的恐慌,會加速鬼胎的成長,說不定瞬間就能成形,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死…


    看著低頭不語的向風,我心裏就像亂麻一樣。忽然間,我看到袁村長旁邊坐著的那兩個老頭互相看了一眼,眼睛裏透著詭譎。我隱隱覺得,這好像是一個陰謀。可是,向風行事非常謹慎,他是怎麽暴露的呢,難道他被那邪術師發現了?…很有這種可能,因為向風之前並不知道村民之中隱藏著邪術師…


    那個人會是誰…袁村長?不可能,如果他和邪術師有關聯,就不會告訴我了。那麽,他帶人對付向風的目的是什麽呢…


    袁村長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這個人不僅害死了黃三妹一家,還用邪術勾引我女兒。”


    說著,他朝人群裏一揮手,一個漂亮姑娘低著頭,步履蹣跚,怯生生的走了出來,正是袁小丫。那幾個小青年盯著她,不停吞咽著口水。


    袁村長說:“小丫,這個人心術不正,你被他騙了,也算情有可原,必竟你年紀還小,他對你都隱瞞的,不肯告訴你他裝傻賣瘋的目的,那是因為,他的目的不可告人。”


    袁小丫渾身搐動,突然朝向風撲了過去,被兩個眼尖手快的婦女給拉住了。


    袁小丫一邊掙紮一邊哭道:“阿風哥哥,你說話呀,你說那些人不是你害死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你,小丫相信!你扮成傻子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小丫一直沒有問過,但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壞人,你一定有難言的哭衷,阿風哥哥,你倒是說話呀…”


    袁小丫哭的肝腸寸斷,在場很多人動容,不少老頭兒都紛紛抹著眼睛。


    向風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小丫,忘了我吧,好好的生活,你應該恨我,知道嗎,沒錯,我騙了你,我一直都在騙你,現在我告訴你,那黃三妹一家就是被我害死的!”


    “不!”袁小丫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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