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擁簇簇的禦花園中,竹蘭竹梅神色慌亂的奔走於各位,那不安的表情仿佛在尋找著什麽人似的,有宮婢走近,語帶焦意,“竹蘭姐姐,假山那裏沒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這可該如何是好,眼見著夕陽快落,殿下的生辰宴就要開始了,怎麽突然就沒有殿下的影子呢。”竹梅擰眉,眼中已集聚了朦朧之色,說話間,眼神還不停的四顧,害怕漏過任何一處。


    竹蘭說:“竹梅你快去告訴帝後娘娘。”又對那宮婢說,“你再去找找,千萬仔細了,別漏過任何信息。”


    “是——。”宮婢應聲轉身離開,踏著急切的步子走在由青卵石鋪成的花徑小道上。


    天際夕陽似血,豔紅的光芒將平靜的湖麵都染成了它的顏色,柳絛拂岸,清晰的倒影著翠綠色的身影,幾隻鳥雀停了又走,惹得顫抖的柳枝亦顫抖了倒影。


    八角亭中,帝後娘娘一襲涅藍白色紗衣輕煙散花裙,手挽雲羅淺粉軟紗,肌若玉凝,氣似幽蘭,發間攜插一隻碧玉鳳釵,那欄椅上的纖姿,斜落了一身的淡雅華貴。


    一側與她閑談的女子,錦衣羅裙,美麗的臉龐映著為人母的喜悅與彷徨,手抱著一嬰孩,嬰孩隻要半歲大,帝後娘娘語聲剛落,她正待作聲,卻見帝後娘娘的貼身侍婢跑了過來,隨即雙膝叩地,磕頭後帶著幾分急迫的腔調言道:“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


    竹梅這會兒不是該跟雲兒在一起麽,怎跑到這裏來無端請起罪來了,八成又是雲兒惹事了罷,“你先起來,何事讓你大驚小怪?”


    竹梅不敢,仍舊跪在地上,惶恍的言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方才在侍候殿下更衣,誰知趁奴婢不注意的時,小殿下從芸然宮跑了出來,奴婢以為很快就能找到殿下,這才鬥膽瞞住了此事,可奴婢已經讓人將殿下平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就是不見殿下的蹤影,請娘娘恕罪。”


    雲兒不見了?既是平常去的地方無人,那會去那裏呢?想到昨夜他來找自己之事,心下有了幾分明了,隨即無奈的勾唇一笑,“殿下的衣裳可都著好了?”


    竹梅篤定的頜首,“衣衫都著好了,就差象征殿下身份的玉佩不曾束在腰上。”


    “你起來,告訴竹蘭別讓人到處找了。”站起身來,鳳寧攜笑言道,金色的夕陽,泄滿了她一身自信的光芒。


    “娘娘,您有事,臣婦先行告退。”聶琴邊盈著身子邊說,整個宇碩,那些個朝臣的家眷都望著能得見帝後娘娘一麵,可這個殊榮,帝後娘娘總是留給了她。


    “好,你去罷。”


    “是,臣婦告退。”


    聶琴隨著宮婢一離開,竹梅看著帝後娘娘,又是一聲焦急的輕喚,“娘娘,太陽快要落山了。”


    “你去罷。”


    “是,娘娘——。”


    竹梅不明就理的離開,她與殿下在一起的時候多過娘娘,難道殿下愛去那裏她會不知麽?可若帝後娘娘不知,怎會露出那般自信的神色?


    紫滄雲今日滿三歲了,除了小小年紀生得風華月貌之外,古怪的脾氣亦頗得帝王遺傳,昨夜他趁父王還在禦書房之際,一個人跑去祁宇殿找母後,大概就是因著今日為他舉辦辰宴之事心生不滿,別看他年紀小小的,生起氣來,那緊皺的眉頭,簡直跟他父王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為著他的辰宴,禮部三個月前就已開始著手準備,怎能因著他不樂意就取消,攜裙上了曲廊,鳳寧沒有到那裏去找,而是走向了禦書房的方向——。


    片刻後,禦書房已然在望,林允恭敬的佇在門口,兩邊則是威武不凡的禦林衛士,而禦書房外的敞院中,赫然站著一抹小小的身影,忍不住輕輕一笑,就知他會出現在這裏,自己那裏得不到答案,那麽父王這裏便是他惟一的希望,可鳳寧就是想不明白,小孩子不都喜歡熱鬧麽?可他怎麽就偏偏不一樣呢?


    “雲兒——。”一聲輕喚,倒是讓小滄雲回了回眸,可下一瞬間仍盯著禦書房的大門。


    “參見帝後娘娘。”


    眾人請安,鳳寧捋袖一個空扶,問著要林允,“怎麽不讓殿下進去?”


    林允扯上淡淡笑意,上前一步拱手言道:“回娘娘的話,臣已回稟過陛下,陛下正在處理國事,吩咐殿下在此稍後。”


    在滄雲麵前蹲下,雙眸含笑望著某人的翻版,那張委屈的小臉真是可愛極了,“雲兒,父王為你舉辦辰宴,你該高興才是,怎還惱怒起來?”


    眼前之人是他的母親,從能記事開始,母親溫和的懷抱,慈柔的話都會讓他覺得安心,可是,他不明白為何父王一見到他與母後在一起,臉色就會很難看,難道是因為母後長得太美,父王不喜歡自己接近她,還是父王討厭自己,不願意看到自己與母後在一起?還是母後與自己他隻能喜歡一個,而他選擇喜歡母後而討厭自己?


    竹蘭說過,要學會討父王的歡心,可是他怎麽也學不會,也不願去學,但是現在,不論是自己方才內心所想的那一條,為著自己來此的目的,他都要遠離母後一些,那怕隻有那麽一小會兒也行。


    緩緩的後退了兩步,輕輕的搖了搖頭,母後待他太好,他不忍說出讓她生氣的話,眼神又重新盯上了那扇絳紅色的雕花大門。


    疑惑雲兒突然拉開與自己的間距,鳳寧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又靠近他,“走吧,母後不答應的事情不見得父王會同意,雲兒身為太子,不可如此任性。”


    母後的話帶著一絲嚴肅,這讓小滄雲斂眼一驚,或許這次母後真的生氣,“可那個宴會太麻煩了,兒臣不想見到那些人。”


    鳳寧不知滄雲是如何學會麻煩這個詞的,不過到是覺得若她不采取些措施,會不會助就另一個紫禦麒,腦海裏迅速忖慮著辦法,隨即勾唇柔和一笑,“這樣罷,如果今夜雲兒願意出席你的生辰宴,明日母後就帶你出宮去玩。”在以往的世界間,大人總會利用些小孩子得不到的東西以換取孩子就範與妥協,這也算得上是小孩子人生中的第一場交易,沒想到,她今日也用上了。


    小滄雲聞言,麵露猶豫之色,在太學院時,便有聽聞宮外的世界如何精彩,他記在心中也惟有向往,曾問過竹蘭他可否出宮去看看,然竹蘭卻說,‘主子貴為宇碩儲君,安危身係萬千百姓,宮外的世界不適合殿下。’他懂什麽是儲君,這是身為外公的納蘭太傅教授過的,可是安危身係萬千百姓他就不明白了,記下竹蘭的話,自然有向母後提及之心,幾次也是話到唇邊,又咽了下去。


    “母後可說話算數?”


    甜甜略帶欣喜的童聲,充滿了無盡的向往與期待,鳳寧聽入耳中,竟莫名有種正中下懷之感,忍不住輕笑出聲,“母後說話自是算數。”


    “你允了他什麽?可又是任性之事?”


    驀然回眸,正好見到妖孽俊逸的帝王踏過高高的門檻,夕陽的餘光霎時影落在他身上,蘊染了一層薄薄的光輝,濃冽的王者之勢瞬時四溢,邪美的輪廓勾勒出深沉的內斂與沉穩,一雙深幽如古潭的遂目,透著莫測難變的危險。


    鳳寧輕輕一笑,似月的彎眉攜上幾縷溫柔,迎上他的步履,那帝冠下的束帶正隨風輕搖,“無事,雲兒的辰宴已差不多開始,快走罷。”


    兩人同時出現在此竟會無事?蒼眸半斂,淩厲的光芒毫不顧忌的向滄雲向了過去,小滄雲神色一滯,隨即別過頭去,現在的他不得不承認,他敬畏父王,這個從小於他不冷不熱的男人,仿佛對他總是有一定的敵意。


    鳳寧搖身擋在滄雲麵前,頗覺無奈的盯著帝王言道:“你又用這種眼神看他,就不懼將他嚇哭麽?”


    哭?紫禦麒收斂了懾人的氣息,瞬間將鳳寧拉入懷裏,曖昧的攬緊她纖細的腰枝,語帶淺顯的笑意,“寧兒可有幸見到雲兒哭?”


    無論是宮中的宮婢或是宮侍,都對陛下幾年如一日的寵溺帝後娘娘稱為奇跡,可這奇跡久了,也就變得習以為常,見怪不怪,此時陛下旁若無人的攬著帝後娘娘,那寸許間的距離以及充滿誘惑的曖昧姿勢,無不令人遐想連連,臆想萬分。


    連竹蘭與不曾見過他哭,自己何曾見過,方才脫口而出的話不過是無意之舉,這廂他問及,一時之間,還真不知如何作答,“寧兒到是不曾見過,不過若陛下現在還不去宴場,不怕那些個大臣又拿祖製出來說事麽?”


    無奈的歎了口氣,她好像總是有本事無意的叉開話題,而自己亦無力反駁,鬆開了,寧兒的氣息漸漸遠離,想到什麽,徒然輕挑英挺的眉宇,“寧兒,今日宴會上可有出現幾年不見的故人,你不想去見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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