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視線漸漸合上,鳳寧淺勾的唇角上,掛著一抹期待的微笑,淡淡的,卻婉如夜間窗外忽然散落的月光白花。


    天邊湧現一抹魚肚白之時,鳳寧便從疲累中醒了過來,頓感體內的血脈都似懸浮一般輕盈。


    今日如往昔一般,凰灝君來鳳儀殿坐著,也不言語什麽,不過他愛做什麽是他的事情,與自己無幹。


    “你昨晚休息熄燈了?”凰灝君打破殿中的寂靜,雖是隨意的問著,內心卻仍抑製不住疑惑,在鳳儀殿中呆住也非一日兩日,而她,卻隻有昨夜熄燈安寢。


    鳳寧隨意的靠的軟榻上,盯著手中的書冊,不曾抬眸,淡淡的言道:“殿下不覺得自己過問得太多了麽?熄燈睡覺此等小事,鳳寧應不必向您匯報罷。”


    許是他多疑,因為太過上心,點點滴滴,都會讓他在意揣測。


    傍晚的時候,鬼閻羅命人前來傳遞消息,何書文已經醒了,身子亦無大礙,隻要翠娘將擎魂箏與長生珠交於他,他便會放何書文一條生路,合上紙箋,於他的威脅,鳳寧隻是抿嘴一笑。


    遙望天邊那輪躲進雲層中的夕陽,在迫不急待的心緒中熬了一日,夜——終於要來了。


    侍候晚膳的侍婢不禁又擰起了眉,今夜的鳳儀殿中之人用的吃食又恢複如初,用得極少,怕是王爺知道,又會不快了罷。


    沐浴更衣,揮手示意退下侍婢,一切惋如昨日,移步至桌台邊,略微俯身吹息了惟一的燭火,放下賬簾,隻身隔絕在內。


    夜半時分,平心靜氣的鳳寧,清晰的感覺到周圍潛藏弱小的呼吸,隱匿在鳳儀殿中的暗仕不下十人,不說現下,先前自己纖薄無力,根本無能逃出這重重宮圍,何需數人看守,不餘空隙,轉念一忖,或許顧忌那人之能,此舉亦不過是以防萬一。


    隻能隱約見到五指的寅夜,女子穿著妥當後落坐在銅鏡前,拿起玉梳輕柔的梳著如夜一般顏色的青絲,隱藏中暗中之人,個個疑惑不解,不明所以。


    擱下玉梳,清微的碰撞聲宣告著這鳳儀殿中的日子已然結束,冷冷的勾唇,黑暗中邪美的麗顏顯得更加詭異,看著指尖凝聚的冰粒,澈眸不禁透露出層層令人悚然的漣漪。


    約莫瞬時之間,指尖的冰粒放大幾倍,形同耀眼的珍珠一般,隱藏在暗中之人暗道不好,有人正欲離去報告,卻不料身形未轉之際,見殿中的女子優美的纖指掠過,脖頸處立即一涼後,自己的動作便似被什麽牢牢禁固一般,紋絲不彈,眼珠子看向別處,其他兄弟亦如自己一樣,都不知發生了何事,爾後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她捋袖推開窗欞,來不及合眼的霎那,身影消失在了鳳儀殿。


    夜風清涼,拂遍了蒼澤帝宮的每一處角落,綾綾散散爭開綻放的花朵,釋放的幽香在鼻前陣陣掠過,餘下縷縷芳華可見。


    佇立在蒼澤帝宮屋頂一處,身上籠罩著薄冷的月光,隨風飄飛的衣袂,蕩落了所有的繁華,麗顏上不攜任何情緒,毫無留戀的轉身,隨即玉足輕踏,翩然的身姿淹沒在迷朦不清的寅夜之下。


    然而正在此時,鳳儀殿中,卻注入的另一條妖冶的身影,除了守衛在殿下的侍衛外,感受不到殿中有任何氣息,撩開帳簾,他時刻期盼的身影並未映入眼簾,見到的,不過是一張空蕩的床榻而已。


    何處傳來一絲動靜,狹長的眼眸半斂,搖身向那處尋去,一處死角,躺著一黑色衣裳的男子,瞧那模樣打扮,應是位暗仕,他早已沒有呼吸,引起過來的聲響,不過是被風撩起的衣衫而已。


    可他的死相卻是不禁讓人膽寒,渾身被一片血液染紅,卻並未有一處致命的傷口,可他的血脈竟全然爆裂,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心中閃過什麽印象,不禁糾結萬分,思念難耐,他的寧兒,難道……。


    斜眸看了一眼天空被烏雲遮擋的彎月,地麵的血液並未凝固,那寧兒定未走遠,若事情真如自己心中所料,那得盡快尋到寧兒,最遲絕不能超過這月——月盈。


    一陣涼風拂過,鳳儀殿中的身影悄然逝去,惟餘下陣陣濃冽的血腥氣息,在空曠的殿堂彌浮難散,令人駭然恐懼。


    藍天白色分外清晰,連空氣都處處活躍著愉悅的因子,掩下一襲傾城風華,從一行人處打探得‘雲陽澗’置於何處,得到的結果令她不禁眉宇暗沉,雲陽澗,竟在典夜境外五十裏,那宇碩此役敗戰,莫非有典夜幫忙?


    若非夜傾風未失信於她,那陛下怎會令宇碩淪落戰敗,凰灝君說陛下在雲陽澗失蹤了,而據她打探到的消息,暝靈城卻依舊在姚力的掌控之中,腦海裏浮現兩個問題,陛下在雲陽澗失蹤後去了那裏?暝靈城的大局既還控製在姚力手中,那他為何遲遲不攻入帝宮?


    搖了搖頭,此時的想法都不過是自己的猜測而已,不具備任何意義,可陛下未回暝靈城,又會去到何處?淺淺的一聲歎息,雲陽澗麽?該去看看,期盼著見到那人的身影。


    以鳳寧現在的本事,用了七日才離開蒼澤,想到幾年前林天剛在宇碩說蒼澤福員遼闊,此番看來,還真是不假。


    連日來的趕路讓她有些勞累,自己在蒼澤失蹤的消息雖未傳入市井小民之耳,但從街道上戒備從嚴的士兵眼中,不難看出他們在尋找著什麽,各個關卡都卡得十分嚴謹,凰灝君還真是不死心,若用這種方式能找到自己,自己又怎會出現在此。


    下午終於出了蒼澤境內,問清去雲陽澗的方向後,鳳寧顧了輛軒車代步,她得留下精力,對應幾日後的十五大劫,隻願他能記得睡自己的話,在原地等著,她一定會找到他。


    “姑娘,你怎麽想到要去雲陽澗啊?那裏可是剛發生一場戰役啊,死傷無數,宇碩大敗。”趕車的中年男子,按奈不住一路的寂靜,起頭挑開話題。


    鳳寧本闔合的眼眸緩緩睜開,聽到宇碩大敗幾個字,胸中泛起幾分不快,微撩了窗帷,看著窗外後行的風景,“你是想說現在的雲陽澗很危險罷。”


    中年男子響了響鞭子,刺耳的響聲在空氣迅速逝去,仍然驚飛了路旁停在樹枝上的幾隻青鳥,“剛打完仗的地方自然危險重重,聽說宇碩收屍都收了三四天才收完呢。”


    如果有一日,他因為自己亂了分寸,撇下一身驕傲,她滿心歡喜,那是在乎的證明,可卻不是她願見到的,她愛他,那人的囂張與狂妄便與溫柔相攜,點點滴滴的心意,怎能用這場戰敗的仗來結尾,“那現在的雲陽澗還有蒼澤或是宇碩的軍隊嗎?”


    “嗬嗬——。”中年男子憨厚的笑起來,緊緊的捏著韁繩,言道:“先前那些也是道聽途說,我一個小老百姓怎麽會曉得那麽多事情。”


    車輪滾滾,輾轉起萬千繁絮飛散,纖華過後,不過一場過眼雲煙,鳳寧沒在答話,鬆下撩簾的手,緩緩的歎息著合上眼簾。


    約莫近兩日的路,終是到了典夜邊境,看著官道上越來越密集的人,中年男子朗聲言道:“小姐,咱們到天和城了。”


    因為不在意,所以鳳寧也沒細問,“天和城是什麽地方?”


    “天和城啊,是典夜邊境的一座城池,此處離小姐要去的雲陽澗隻有五十裏路,您今夜可在這裏好好歇息,若是著急的話,明日快馬加鞭,定能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雲陽澗。”


    明日定是走不得,今日十四,衝破氣關後,體內的熱量已開始叫囂,得趕緊找得一僻靜處安心打座,壓製住不適的難過,“你快進城尋得一處客棧。”


    “好嘞——,駕——。”


    夜靜奇異,蒼澤上空的那輪即將盈滿的圓月,正散著清涼皎潔的光芒,密麻的星星猶如暢遊在銀河之中的流水,閃溢著粼粼波光。


    珍珠羽簾泛著幽幽溫潤的光芒,與桌台上搖曳的燭火相映生輝。


    落坐在軟凳之人,指腹沿著杯棱來回的徘徊,軟榻上斜臥的女子不見了影蹤,盡管她從未輕易對自己表露過一絲情緒,但那怕是輕慢、隨懶的動作,那如行雲流水般的優雅仍牽動著他的心弦。


    她有離開自己的理由,卻沒有離開自己的本事,可鳳儀殿中不再有她的身影亦屬事實,給了自己千萬個假設,卻是沒有一條能對應得上,她服食的消絕散,有在體內凝結之能,除卻解藥之外,惟有功力極深之能方可化解。


    夜傾風在消絕散中確是動了手腳,不過也隻得讓她恢複了一層功力而已,如今那一層功力亦讓師傅除去,若她體內任藏有內力,絕不可能逃過師傅的眼睛。


    隱藏在暗中的暗士,無一人生還,死相皆令人恐懼作嘔,身上處處致命傷痕,血液染襟,難道是宇碩帝的手段麽?可自從雲陽澗一役後,沒有他半分消息,素聞禁忌城城主手段狠毒,難道這是他手下十七血煞的傑作,救走了納蘭鳳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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