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葉小姐自己也是。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是也說過戰鬥機是用來殺人的機械嗎?


    空井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理香臉上的表情立刻崩潰了。


    空井從來不曾看過一個人臉上的血色可以消失得如此之快。雖然自己是在明知說出口之後一定會傷人的情況下刻意說出這句話的,但是空井還是沒辦法直視理香蒼白的臉,別過頭去。


    「對不起。」她道歉的聲音震顫不已。


    直到看到了理香的模樣,空井才發覺自己對她說的話已經暴力到連說一聲「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安慰她都不行的地步;他的舌頭就像是凍結一樣,完全說不出半個字。


    理香離席的時候似乎說了些什麽,但是空井已經不記得了。他唯一記得的,就是映在自己眼角餘光中,她快步離去時飄蕩起來的裙擺。


    「欸。」


    過了好一陣子之後,柚木走進接待室。


    「發生什麽事了?稻葉臉色蒼白地回去了喔。」


    「……沒什麽。」


    因為後悔,所以空井沒有看向柚木。他躲開了理香的視線,也躲開了柚木的視線。現在的空井完全無法好好注視任何一個人的眼睛。


    「給我等一下!你那可不是沒什麽的表情啊。」


    「請不要管我好嗎!」


    空井像是要甩開柚木的逼問似地逃跑了。當他穿過公關室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員都注視著他;看樣子,剛剛拒絕抽木的聲音似乎比想象中大很多。雖然有點害怕,但是他必須在其中任何一個人和自己搭話之前離開。空井衝下階梯,跑過了好幾層樓,最後找到一個沒有人的休息處。


    他在空沙發上坐下,裏麵的彈簧像是在抗議他用力過猛似地,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就是此時、此刻——自己從沒看過的理香哭泣表情浮現在空井腦海中,他連忙甩開那個畫麵。


    反正理香隻是露出了快哭的表情,又不一定會真的哭出來啦——這種說法擺明了是自欺欺人。明白這點的空井,感覺像是再次挨了重重的一擊。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確感受到,自己用言語傷人傷得有多深。


    而且,自己說出來的話根本就隻是遷怒而已。


    從那則讓空井覺得根本沒道理的專欄文章出現開始,在電視上目中無人發表意見的代表、不分對錯隻管附和的女藝人,還有自己一心祈禱、但是最後仍然沒出現的節目製作單位道歉……可以不必到道歉的程度,但至少也要提出一點訂正吧?


    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背叛,對於媒體的不信任感一再積累,最後在看到理香的臉的那一瞬間,不滿的情緒就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爆發出來。


    為什麽稻葉小姐明明在,卻什麽忙也不幫呢?


    為什麽到現在,什麽也沒對自己說呢?


    紀錄短片和cm都因為對象是你,所以才交給你的。


    本來一直相信,你會小心處理藤川士長的成長故事的。


    理香在播放之後過了兩天才姍姍前來,對空井來說已經太遲了。當航空自衛隊對帝都電視台提出抗議時,事實上空井已經大致了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過空井還是在見到理香之後,才發覺自己最聽見的,還是理香口中對於這件事情的答複。


    看到連招呼語都沒說好、滿心憤怒的理香,空井心中出現了扭曲的想法。


    你難道不也跟他們一樣嗎?


    剛開始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也差不多是那個樣子啊。


    對著原本是駕駛員的我,肆無忌憚說出「戰鬥機是殺人用機械」的你,和那個踐踏了藤川士長真心的代表,到底有哪裏不一樣?


    刺耳的話就像是為了報複當時的情景一般脫口而出;就像是把自己再也無法負擔、自暴自棄的心情,一口氣全部丟向對方。


    在看見理香凍結似的表情之前,空井根本無法想象自己究竟丟出了多麽沉重的東西。——或許,先前的理香也是抱持著同樣的感覺吧?


    當初她還渾身是刺的時候,會不會隻是把自己自暴自棄的心情,發泄在剛好在場的空井身上呢?這樣簡直就像是心情不好的惡犬,朝著所有經過的人吠叫一樣。


    看到眼前明顯大受打擊的理香,空井才第一次意會過來自己打擊了她。自己丟出去的那句話到底有多麽暴力,而自己竟然是在理香麵前說出這句話,直到理解了這一點之後,空井才真正不寒而栗起來。


    那個時候的理香一定也是這樣子吧;相信他一定也在心中反複說著,「我並沒有打算把對方傷得這麽深啊!」因為空井現在也在反複說著同樣的話。


    長褲口袋裏,調成靜音模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難不成!空井連忙拿出來一看,發現原來隻是單純的廣告簡訊。剛剛才發生了那種事情,現在自己到底是在抱持著什麽奢望?


    空井眺望著液晶熒幕,沉思到底要不要由自己打電話給她;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他整個人就這樣凍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如果理香真的願意接電話,自己到底該說什麽才好?


    對不起,我把無處宣泄的怒氣全部發泄在你身上,可是我沒想到會傷你這麽深?


    我本來就想傷害你,可是不想傷到這種程度?


    「……我是白癡啊。」


    空井無力地罵了自己一聲。


    和過去的理香比起來,現在的空井更加惡劣。因為那個時候理香才剛認識空井。可是和當初未經深思熟慮就開口諷刺根本不熟悉的人的理香相比,空井卻是出言譏諷了已經熟識而且變得相當親近的理香。


    空井一次又一次地開啟手機電話簿,選出那個名字,但是卻一直提不起勇氣撥號,液晶熒幕的背光也因此消失了無數次。


    「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啦,不過你還是快點去道歉吧。」


    柚木是在當天下班準備回家的時候找空井說話的。


    「因為這件事情怪罪稻葉,根本就是搞錯對象了。先別說部門不同了,像稻葉那種菜鳥,當然不可能左右電視台是否道歉的決定吧。」


    柚木一針見血地說出空井自己也很清楚的事情,聽在耳中實在痛得刺耳。但是一想到這股疼痛是給與自己的懲罰,他心裏也瞬間覺得舒坦許多了。


    「再說,你這次未免也太消沉了。隻要想想我們報導班可是在隨時隨地遭人攻擊都不奇怪的前提下,每天咬緊牙關進行守備工作,你就不該為了這點事情,沮喪成這個樣子哪!」


    以前鷺阪曾經說過,專職守備的報導班是自衛隊公關的核心所在。正因為報導班守住了媒體對於自衛隊的印象,所以公關班才能到處推銷自衛隊的優點。


    「為了讓你們有辦法自由行動,我們才會努力成為防波堤的。你不能因為被那些無藥可救的家夥講了幾句壞話,就像個娘兒們一樣畏畏縮縮;要是你還不小心讓難得的貴重理解者減少的話,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唷!」


    以前和理香最合不來的柚木,現在似乎也把她當成理解者看待了。空井開始再次回想剛來到這裏時還若無其事地犯下「自衛隊的空軍」這種基本錯誤的理香,是如何和公關室內的室員們逐漸熟稔起來的。


    自己愈是回顧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空井就愈覺得自己那句話實在過分到無法忍受。


    「記得要去道歉啊!」再三叮囑之後才回家的柚木,幾乎是用命令的形式在施加壓力。借著這股壓力的推動,空井終於撥出了從白天事發之後,一直撥不出去的理香的電話。


    撥號音響了好幾聲,但是都沒有人接。空井在手機轉入語音信箱之前先掛斷了電話,因為他沒有把握自己能在這個狀況下好好留言。


    過了一陣子之後,他重新再撥打,不過這次卻是直接轉進了語音信箱。看樣子,她似乎把手機關機了。


    這也不能怪她。空井像是自嘲似地小了。如果現在換成空井站在理香的立場上,現在最不想聽到的,應該就是空井自己的聲音吧。


    難得柚木幫忙推動的誘爆,最後也以未爆作結。空井心想至少也要寄封郵件過去,於是打開了電子郵件軟體,可是寫完後發現自己想說的東西太多,結果變成一篇鬱悶到不能再鬱悶的文章。不管重新寫過多少次都一樣寫不好,所以空井最後隻能送出一封製式的道歉信。


    *


    「發生大事了。」


    槙趁著空井為了參與一場小型采訪而外出不在的這一天,在休息時間時一臉嚴肅地這麽說。「室長很在意為什麽最近稻葉小姐都沒有露麵。我姑且先改變話題搪塞過去了,不過下次室長問起的時候,該怎麽回答比較好啊?」


    「你所謂的『大事』是以室長為基準判定的嗎?」柚木一邊揮手一邊吐槽。「明明一直都不是很在意那兩個人的問題的說~」


    「因為不管再怎麽說,稻葉小姐都是空井該負責的問題吧?空井應該要自行解決才是啊。」


    「你也太無情了吧!」


    「正好相反,應該是你太濫情了。若是工作上的問題那就另當別論,但如果隻是個人行為上的小誤會,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話是沒錯啦,」比嘉邊說邊搔頭。「雖然的確輪不到周圍的人操心……不過還是會在意啊。」


    「我懂我懂啦~尤其是稻葉小姐。」片山用力點頭。「該怎麽說呢……感覺就像是不小心狠狠打到一隻好不容易才開始親近自己的野貓那樣吧?」


    「這感想還真是沒禮貌啊;再怎麽說,那個也算是有人豢養的貓吧。」


    柚木擺出一副教訓別人的樣子,不過她自己也把人家稱呼成「那個」。


    「不過話又說回來,稻葉真的經常出入我們這裏呢。」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理香已經有將近十天左右不見人影了。連房間被區隔開來的鷺阪都有辦法在短短十天之內發現狀況不對勁,可見理香真的是相當頻繁地出入公關室。


    「因為她就算去了其他公關室采訪,最後總是會順便繞到我們這裏來啊。一個禮拜至少會來一次,不是嗎?如果是密集取材的話,甚至會天天過來。」


    聽到比嘉的回答,片山沉吟起來。


    「這樣的人,竟然會間隔這麽長一段時間不出現啊。」


    在接待室裏和空井說話的理香,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她匆忙離開時的臉色之蒼白,連周遭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不過真相現在還隱藏在迷霧之中。


    「結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之後不是立刻過去看看情況了嗎?」


    向柚木發問的槙當天並不在場。


    「就說了我也不知道啊!」柚木揚起了下巴。「我也隻被空井頂了一句『不要管我』而已啊。」


    在理香離開之後,大家立刻互相推脫到底該由誰去打聽狀況;最後導出的結論是,既然空井是和女性起了爭執,所以由女性來發問,應該比較能夠探出一點端倪,於是便由柚木前去探望空井,隻是沒想到他逃跑的速度居然這麽快。


    「不過我有告訴他,要好好道歉就是了。」


    既然這不是小孩子吵架,所以眾人當然也沒辦法直接湊過去逼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那之後,這件事情就變得像腫瘤一樣沒人敢碰。


    「不過啊,大致上的狀況倒是可以想象得出來啦。」


    柚木一邊皺眉,一邊搔著頭說道。


    「反正一定是空井說了『明明有稻葉小姐在,為什麽沒有幫上忙』之類任性的話吧。而且看他當時那副氣到衝昏頭的樣子,肯定還說了什麽很過分的話啦。」


    「畢竟稻葉小姐整張臉都變得蒼白了啊。」


    比嘉點頭附和,而柚木繼續揮了揮手說道:


    「還不隻是如此而已喔。稻葉是這樣沒錯,但是空井的臉色也是驚人地難看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那種『不小心搞砸了』的懊惱表情。」


    在場所有人同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過這時片山提出了異議:


    「可是,既然空井自己知道自己做錯的話,修複的速度應該也會比較快吧?」


    「你是笨蛋啊!」柚木毫不留情地劈頭罵了回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稻葉早就已經過來露臉啦!如果隻是固執愛麵子的話,那事情還比較好解決呢,至少周圍的人還可以幫忙打圓場。」


    如果當事人早有自覺、卻因為受到嚴重打擊而沮喪萬分的話,周遭的人反而很難出手幫忙。倒是那種堅持自己沒錯的人,隻要明確指出問題的症結為何,反而比較容易說服;再不然,甚至可以直接罵他「這是工作!少在那邊囉哩囉嗦,快點去跟人家道歉和好!」


    「所以呢?空井有道歉嗎?」


    柚木詢問的對象是比嘉。因為他是空井剛就任時的指導者,而且直到現在空井也依然相當仰賴他,算是最適合深入試探這種微妙問題的人。


    「被柚木三佐念過之後,他好像有寫了一封郵件過去。」


    比嘉回答時的表情充滿猶豫。


    「而稻葉小姐也有回信,所以道歉這件事本身應該已經算成立了。」


    「也就是說,現在陷入最麻煩不過的情況了啊。」


    如果雙方對於爭執一事已經達成了形式上的和解,就算心中的不滿依然存在,之後彼此恐怕也很難再去試著提起了。


    「話說回來,這種微妙的吵架方式為什麽會用電子郵件來道歉啊!就算直接見麵的難度太高,也應該要用電話來講比較容易講清楚吧!」


    「他有打了好幾次手機,但是都沒有打通。」


    「那就打去公司啊!」


    「空井好像沒有那個力氣了。再怎麽說,這都隻是個人行為所產生的誤會,而且要說解決,好像也已經用電子郵件解決了;現在的他,多半是害怕自己不小心說錯話、把事情搞砸吧。」


    這時,好一陣子一直默默聽著眾人說話的片山舉手說道:「其實……」


    「其實四、五天前,稻葉小姐有打電話到公關室來。」


    所有人瞬間一起看向片山。無言的壓力讓片山身體微微後仰,開始含糊地說了起來。


    「她是打來詢問當初為了編輯紀錄片而借去的cm影像資料要怎麽歸還……我有問她要不要把電話轉給空井,結果她用驚人的氣勢迅速拒絕了。」


    「稻葉像是在生氣嗎?」


    「感覺起來反而比較像是害怕吧。」


    所有的人一同歎了口氣。


    「如果她是在生氣的話,反而比較好解決啊。」比嘉輕聲說道。


    稻葉小姐還在生氣,你再去道一次歉啦——如果可以這樣推著空井前進,那事情就簡單多了;但問題是,現在雙方對彼此都有所顧慮。如果是在同一個職場裏,周圍的人還可以稍微點醒他們一下,但是目前的情況是其中一方為外部人士,所以情況相當棘手。再加上形式上的道歉已經成立,所以如果第三者選在這個時候出麵仲裁,也隻會變成像是炒冷飯一樣。


    「啊~真是夠了!那兩個家夥幹脆交往算了啦!搞出這種國中生等級的誤會是想怎樣啦!」


    柚木開始發飆,片山也點頭附和。


    「說穿了其實就是『我好怕她是不是討厭我』、『我好怕他是不是討厭我』而已吧。」


    「還不如直接歸類成打情罵俏比較快,實在是煩死人了啦~!」


    柚木毫不修飾地作出結論,而槙一臉嚴肅地向


    她發問:


    「所以啊,我到底要跟室長說什麽才好?」


    「你就隻在意那個是嗎!」


    「是的。」


    看著槙一點也不覺得理虧的模樣,柚木怒氣衝衝地別過頭去。


    「反正啦,你就是把室長放在第一位就對了!」


    「不,沒這回事。」


    槙再次表情嚴肅地否認。


    「別擔心,你們兩個在我心中,差不多是同等級的。」


    「你說什麽~~~~!」


    在柚木大暴走之前,片山和比嘉就先笑了起來,讓她的怒氣更是火上加油,隨即立刻發生了現在已是司空見慣的打情罵俏事件。


    *


    當空井回到座位上時,桌上放著一個小包裹。包裹正麵寫著「內有dvd」的字樣。—這行字,空井立刻明白了這是誰寄來的。


    翻到背麵一看,寄件人果然是理香;隻是收件人寫的卻不是空井,而是公關室。


    包裹需裝的,是之前借給她用在記錄剪輯的cm影像。裏麵附了一張簡單的小紙條。


    向各位借了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日後還有其他需要的話,也請多多指教。


    對於出借物品所作的回答不是道謝而是道歉,這件事像是捅了空井一刀;不止如此,收件人名字這點又捅了另外一刀。這本來就是公關室出借出去的東西,所以時候歸還給公關室其實並不奇怪,但是如果發生在吵架之前,收件人說不定就是自己了吧?空井的想法愈來愈負麵。


    「空井。」


    出聲喊他的人是木暮班長。空井應聲回頭,發現木暮的手上正拿著話筒。


    「是帝都電視台的人打來的。」


    空井的心跳速度突然飆升到對人體有害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比嘉和片山似乎正在偷偷注意這裏。空井自己也知道其他人一直很在意這次事件的發展狀況。


    他用力縮起小腹,按下了分機轉接鈕。


    「讓您久等了,我是空井。」


    然而對方的第一句話就讓空井全身脫力,因為聲音是男性的聲音。


    「初次打擾,我是帝都電視台的阿久津。平常承蒙您多方照顧我們這邊的稻葉了。」


    「啊啊,不,那沒什麽。」空井一邊吞吞吐吐地回答,一邊朝著正從對麵死盯著這裏看的片山輕輕搖頭,而片山立刻露骨地表現出喪失興趣的樣子。


    「我才經常受到稻葉小姐的照顧呢……像前陣子的紀錄影片也是。」


    「不不不,我們在那之後的談話節目犯了失誤,所以算是相互抵消了吧。」


    聽到阿久津平淡的語氣,空井有種既像是意外又像失望的感覺。航空自衛隊明明提出了正式的抗議,可是對電視業界的人來說,隻不過是可以這樣輕輕一筆帶過的事情嗎?還是說,因為這是已經結束的事情呢?


    感覺這麽認真為這件事起衝突的自己,簡直就像是笨蛋一樣。


    「那個,請問是稻葉小姐委托您傳話的嗎?」


    因為實在太在意自己先前和理香發生的不愉快,所以空井忍不住問出這樣的問題;然而阿久津則是用驚訝的口氣回答:「不,跟稻葉沒什麽關係。」仔細想想,空井從沒見過阿久津,所以理香當然不可能拜托他轉達有關爭執的事情給空井。自己的思考方向似乎變得有點狹隘了。


    「其實是,我最近有個案子,希望能夠委托航空自衛隊協助拍攝工作。不好意思事情有點急,不知道能不能在近期內見個麵呢?」


    電視業界人士做事急躁並不是今天才開始的,而能不能緊緊跟上他們的急躁,就決定了是否能夠完成規模龐大的企劃——空井是在剛到任沒多久便馬上參與連續劇拍攝的時候,切身體會到這個道理的。


    空井提出了自己包含今天在內的三天空閑時間,而阿久津果然不出意料地選了今天。時間定在下午三點,地點在帝都電視台。因為這事還在內部計劃階段,所以他們不想在電視台以外的地方討論這件事。


    一想到可能會在那裏不小心撞見理香,空井就有點忍不住想打退堂鼓。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能夠幹脆地見上一麵,說不定就能成功解開兩人之間的心結了。


    「那麽我就在下午三點時前去拜訪,屆時還請多多指教。」


    掛上電話後,比嘉立刻前來打聽狀況:「發生什麽事了?」


    「帝都電視台的導播提出協助拍攝的要求。好像是很急規模又很大的工作,所以我下午會過去一趟。」


    還有,他似乎是透過理香的管道連絡過來的——空井有意無意地略過了這句話。


    *


    空井還記得當初第一次來帝都電視台的時候曾在廣大的建築內迷路,最後還得連絡理香前來救援;不過經過後來多次造訪之後,現在的空井已經可以順利抵達櫃台或會議室了。


    空井依照提早十分鍾抵達的行動鐵則,先來到約定地點的大廳等候。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空井先生。」空井回頭一看,眼前是一位蓄著胡子、身材高壯的中年男性。


    「初次見麵,我是阿久津。」


    因為沒見過麵,而且大廳又擠滿了人,所以空井一直以為手機應該會響起來。想不到竟然是對方先找到自己,讓空井有點意外。


    「初次見麵,我是空井。您怎麽知道是我呢?」


    「因為我大概知道您的身形啊。以前曾經看到您和稻葉一起待在會議室裏。」


    那同樣也是發生在第一次造訪帝都電視台的時候。那時自己是拿了體驗搭乘戰鬥機的企劃過來推銷,不過比起原本的目的,配合理香采訪的時間反而比較長。


    「再加上您的站姿又是最端正的。」


    在一同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聽到對方這麽說,空井不由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阿久津隨即笑了起來。


    「常聽稻葉說自衛官的姿勢都非常漂亮端正,配合身形印象之後,我想應該就是這個人沒錯了。」


    被稻葉誇獎說「鞠躬姿勢非常漂亮」,也是那個時候。總覺得那個時候,自己似乎和理香講開了很多事情,連同在理香麵前哭泣這件事在內。


    自己之所以能自然地把曾為駕駛員的自己當成過去式,是因為曾經徹底爆發過一次,當時見證這件事情的人就是理香。她明明可以用采訪攝影機把這一幕拍下來,但是她卻把攝影機收了起來;就節目來說,這一幕明明是個好畫麵,但是她卻把讓空井安心哭泣這件事,放在更加優先的地位上。


    然而,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來報答她?當空井經過那時和理香彼此交談的會議室時,胸口頓時緊緊糾結了起來。


    在相關人士專用的吃茶室裏正式交換名片之後,阿久津以電視業界人士特有的急性子迅速進入主題。


    「其實事情是關於這個。」


    阿久津拿出來的是一疊a4文件,對空井來說,那可說是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那是推銷體驗搭乘戰鬥機的企劃書,是空井直到現在仍然努力向人推薦的東西。


    帝都電視台之前曾經打算采用這項企劃,後來雖然因為方向性不合而破局,不過自己當時有把這份企劃書托付給他們,希望將來還有機會用到。看樣子,它應該是在電視台裏到處流傳了吧。


    「難道說,您願意給我們機會了嗎?」


    空井將自己原本提不起勁的心情,瞬間切換成緊追不放的模式。


    「是的。事實上最近我從《帝都夜線》被調到了綜藝部門,正準備開始籌畫一個新的綜藝節目,做為春季節目表當中的最大亮點,所以現在正在找尋可以用在第一集的企劃。」


    「可以告訴我有關該節目的詳細情報嗎?」


    因為這是曾經被取消的企劃,所以空井頗為慎重地小心試探。萬一又是像上次的處罰遊戲那樣隨隨便便對待戰鬥機,那麽就沒辦法答應這個企劃。


    「是周三晚上十點的《宙色綜藝秀》這個節目,同時也是『宙』(注41)的第一個冠名節目(注42)。」(注41:這裏「宙」的念法是「sora」,意即日文的「天空」。注42:即冠上特定藝人或團體名稱的節目,例如《嵐的大挑戰》。)


    空井不由得整個身子坐直了起來。


    「宙」這個偶像團體現在可是「jj企劃」的招牌。空井剛在公關室就任時的早春,他們的定位還隻在宣傳階段,不過後來成員們則是陸續在連續劇和電影等各種領域大放異彩,至於早在爆紅之前就已經徹底掌握每一個成員的鷺阪,自然是一如往常自豪地說:「我又猜中啦!」


    據說各大談話節目和綜藝節目都在爭相搶人,不過他們的第一個冠名節目最後是由帝都電視台勝出。


    「這還真是厲害啊!」


    空井率直地表示讚歎,而阿久津也坦然地露出驕傲的表情。如果是「宙」的第一個節目,確實肯定會成為下一季眾所矚目的焦點;至於被選為節目製作者的阿久津,其身為導播的能力自然也不在話下。詳細詢問之後才知道,雖然他一直都是以新聞節目導播的立場參與《帝都夜線》的製作,不過原本最拿手的領域其實是綜藝娛樂。


    「節目的基本架構是體驗類的外景拍攝,以及邀請特別來賓進行談話。第一集會擴大成兩小時特別節目,所以必須找一個既合適又有衝擊性的開幕企劃。」


    這真是求之不得的情況。現在正如日中天的「宙」的第一個冠名節目,而且還是值得紀念的第一集特別企劃,就算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條件了。


    「請問是要讓哪一位成員體驗搭乘呢?」


    空井一發問,阿久津二話不說立刻回答:


    「所有人。」


    「咦~?」空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宙」的成員共有五人,不管是f—15還是f—2,不管哪一個基地都不可能為了體驗搭乘而一次派出五架飛機,隻有這件事情,是不必詢問上級就能斬釘截鐵確定的事。就連擁有搭乘體驗許可權限的基地司令,一年之內也隻能許可三個名額,更何況根本沒有一次就把三個名額全部用掉的先例。


    「那可能有點……如果隻有團長搭乘的話呢?」


    「經紀公司方麵說那樣不行,因為節目條件是不可以對團員作出差別待遇。」


    他們大概很不樂見其中一人特別顯眼,而其他人則淪為配角的狀況吧。可是,要讓五人同時搭上飛機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才要和您討論一下。」


    阿久津整個人向前探出了身子。


    「這份企劃書上寫的是戰鬥機,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換成藍色衝擊呢?」


    這從超乎想象角度展開的奇襲,讓空井不斷眨著眼睛。


    如果是六機編製的藍色衝擊小隊,飛機數量的確能夠對應「宙」的五名成員。扣除掉隊長乘坐的一號機不能讓外人乘坐,剩下的五架剛好足夠。


    簡直就像是特地為此而生的目標條件,讓空井的背脊不僅戰栗了起來。一個難以想象的巨大機會,就在自己的眼前出現。


    「一提到『宙』,想到的當然是藍天,所以讓『宙』坐上『藍色』衝擊,肯定不會再有比這個更具話題的企劃了。而且航空自衛隊也會瞬間成為目光焦點的。」


    「是的,那是當然。」


    不斷點頭的同時,空井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可是這也同樣沒有前例可循……實在不知道能不能獲得許可。」


    如果自己擁有決定全權的話,肯定會立刻撲過去表示答應吧!


    「請讓我拿回去詢問一下。我希望能夠積極地進行檢討。」


    麵對這個展現積極意願的回答,阿久津並沒有就此收兵,而是鍥而不舍地繼續追問說:


    「請問大概何時能得到答複呢?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希望能在三月下旬全部拍攝剪輯完畢,因為第一集要在四月中旬放映。」


    現在二月也隻剩下短短幾天而已,如果要實現拍攝計劃的話,那麽準備的時間就隻剩下不到一個月而已。


    想要體驗搭乘,就一定要接受包含低壓艙訓練(chamber)(注43)在內的航空生理學實習。如果連這一點也考慮進去的話,就算現在立刻開始進行也不見得來得及。當初協助拍攝阿桐的《奔跑吧、新聞記者!》時,在鷺阪的指揮之下隻花了短短一星期,就完成了拍攝申請手續;然而從這次的企劃內容來看,行程之緊迫可能完全不輸那一次。(注43:透過模擬高空缺氧之環境,鍛練對於缺氧的耐受力,並提供空勤人員體驗減壓環境、大氣壓力變化、高空缺氧對人體的生理影響及防範方法。)


    「請給我三天時間,相信應該可以給您一個大致的回答。」


    於是空井便揣著阿久津提出的各項條件,迅速離開了電視台。


    *


    當空井回到公關室時,鷺阪還待在室長室裏。沒有和他擦身而過,應該算是運氣不錯吧。


    空井立刻報告了自己拿回來的《宙色綜藝秀》企劃,鷺阪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宙』也終於要有自己的冠名節目了嗎!」


    雖然覺得對方的重點似乎放錯了地方,但是鷺阪的閃亮眼神實在給人很大壓力,讓空井一時無法吐槽。


    「您覺得如何?我覺得是相當理想的企劃。」


    「那是當然的囉!『宙』的第一個冠名節目,而且還是第一集特別節目喔!一不小心,收視率說不定就會衝到三〇%呢!」


    看起來相當雀躍的鷺阪似乎馬上就有幹勁了,這樣一來實現機率瞬間大增。


    「想不到我在公關室這段期間,竟然可以再次碰上媲美阿桐的連續劇的企劃啊!」


    「對方那裏很急,所以我答應他們會在三天之內提出答複。」


    「哎,如果隻是『可望達成』的話,那當然可以提出答複,因為如果會被否決的話,第一關就會被否決了啦!沒事沒事,隻要稍微找到一點點空隙,我就有辦法全部撬開給你看啦!」


    鷺阪幹勁十足地彈了一下手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總之我先去幕長那邊去的他的口頭承諾,你就先準備一下給相關部門用的企劃書吧。」


    在這個時候第一步先把高層的意見掌握好,就是鷺阪式的作風。


    空井回到公關室再次報告後,公關班的其他成員也跟著激動起來。


    「『宙』和藍色衝擊小隊的合作企劃嗎!這還真是厲害啊!」


    比嘉毫不保留地麵露喜色;然而片山高興歸高興,卻有一點吃味。


    「為什麽這麽大規模的企劃,會突然指名掉在你頭上啊?」


    「之前我不是曾經拿了一個體驗搭乘的企劃過去,然後最後無疾而終嗎?」


    「啊,就是那個膚淺到家又一意孤行的企劃嘛!」


    別人的失敗就記得特別清楚——空井在心中偷偷扮了一個鬼臉。


    「那個時候,我有把那份企劃書交給當時的導播,所以我想應該是從那邊得到消息了吧……」


    「原來如此,就是說偶爾也要失敗個幾次的意思是吧。」


    「片山一尉不也是常在內部協商階段就失敗了嗎!話說回來,自己後輩的企劃好像有機會第一次實現了,你不覺得自己應該用更加充滿溫情的方式好好看顧嗎?」


    若是別人拿來找他協助的企劃,空井已經做了很多也很熟練了;但是純粹由他自己完成的企劃


    ,卻連一次也不曾實現過。


    然而片山卻大言不慚地說道:「嫉妒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任何好事,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而且第一個企劃的規模就這麽大,不過是個空井,竟然敢這麽囂張啊!」


    ……自己身邊怎麽會有這麽像胖虎(注44)的人啊!(注44:世界公認蠻橫不講理又我行我素的代名詞。)


    「不管怎麽說,這個企劃的日程安排相當緊湊,看來應該會兵荒馬亂好一陣子了。」


    聽到比嘉的話,坐在班長座位上的木暮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如果要維持像之前拍連續劇那種狀況長達一個月,可能沒辦法喔。」


    當初協助拍攝《奔跑吧、新聞記者!》時,到最後幾乎是所有公關班成員都投入連續劇拍攝,其他業務完全停擺的狀態。


    「我想應該不至於到那個程度,畢竟當初要在一星期之內完成那種規模的拍攝,根本就不正常啊。」


    比嘉的回答讓木暮應了聲「如果是這樣就好了」,然後迅速失去了興趣。他和鷺阪完全相反,對於演藝界沒什麽興趣。


    「太奸詐了啦~又是阿桐又是『宙』的,鋒頭全被你們搶走了啦!」


    柚木仍然照慣例發出了充滿羨慕的抱怨。


    「別這樣別這樣啦。像我們公關班的工作,不管實際成績有多好,也完全不會反映在人事考績上啊,而且還要自行負擔創造人脈的聚餐費呢。」


    巧妙應對的比嘉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時間全心全意地投入公關活動,但是能寫入經曆當中的評價卻幾乎等於零。因為他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不晉升,所以才會走上這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比嘉的這番回答似乎實在太有說服力了,柚木雖然嘟囔著「是這樣沒錯啦~」,不過倒也不再繼續計較了。


    在這片喧鬧亢奮的光景當中。


    ——如果是平常的話,理香說不定也會在場吧。


    頻繁造訪公關室的理香常會在公關企劃開始進行的時候一同參與;就算當下不在場,她也會在幾天之後跑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進行貼身采訪。隻要一有什麽事,她就會把攝影機轉到空井那邊,強製要求他「請發表你的意見!」


    之後,她大概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過來取材了吧——發現這一點之後,空井突然覺得和同事們一起開口大笑這件事,變得有點苦澀起來。


    之前理香曾約好要和自己討論有關公關室長期取材特輯的事,但是這個約定如今也被束諸高閣了。與其繼續這樣曖昧不清下去,還不如直接把對應窗口換成別人,說不定比較好吧?空井心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


    鷺阪曾說如果會被否決的話,第一關就會被否決,不過這個案子卻沒有當場被駁回。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工作就隻剩撬開道路前進了。


    「這次不像阿桐那個時候一樣,所以進行方向不必因為大臣發不發許可而改變。再說,因為不需要和其他幕僚監部或內局進行交涉,所以輕鬆得很呢。」鷺阪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說著。雖然有些人對於過去幾乎沒有體驗搭乘藍色衝擊的前例、而且一趟飛行就讓五人搭乘的大動作表現出不太讚成的慎重意見,但是對鷺阪來說這些都隻是小問題。


    「而且幕長也說了,『如果做得到的話就放手去做』喔。隻要讓第一線人員站到我們這邊,相信就有辦法突破,所以就由你去稍微拜托他們一下吧。」


    空井收到這個簡直像是叫人跑個腿一樣輕鬆隨便的指令後,便前往藍色衝擊小隊的主要據點鬆島基地。


    現在的藍色衝擊小隊駕駛當中,也有好幾位空井認識的駕駛員;特別是今年首次參加飛行表演、編隊位置五號的島崎三佐,正是空井剛成為菜鳥駕駛員時的資深前輩,當時空井常常挨他的罵。


    當空井走到第四航空團的廳舍前時,島崎從玄關迎了上來。


    「sky!」


    一聽到這個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喊過的名字,空井覺得時光仿佛一瞬間倒流了,仿佛又回到自己如願以償地拿到夢想中的代號、深信自己將來一定可以坐上藍色衝擊的那個時候。


    空井報備sky這個代號的時候,島崎也在場。當時覺得太帥氣而有點猶豫不決的人就是島崎,而空井則是一邊提心吊膽地想著到底能不能通過,一邊注視著整個決定的過程。


    自己理應是以藍色衝擊駕駛的身份前來鬆島的;空井根本沒想過,將來會有以公關官身分前來的一天。胸口雖然有點抽痛,但是卻沒有想象中那麽悲傷。


    「叫我空井就好了啦。駕駛員章不是也已經還回去了嗎?」


    「可是並沒有連代號一起還回來吧!有關係嗎?」


    島崎的代號叫做艾菈,這個代號是由島崎的「島」字的英文「ind」轉寫而成,拚法則是a。由於這完全是外國女人的名字,所以和他本人的落差也大得嚇人。島崎是個滿身肌肉、脖子粗短,長相嚇人的大漢,就算用上顯微鏡,也絕對找不到任何一絲一毫女性的成分。


    「被人用代號稱呼的話,我又會想要坐上飛機的,這樣會有點困擾啦。」


    「也是啦,不過話說回來實在很可惜啊。」


    空井發生事故時,島崎雖然在別的基地,不過他似乎知道空井在兩年前,已經接到藍色衝擊小隊內定的入隊命令了。


    「雖然我現在才有辦法說出口,不過你其實真的很有天分啊。三十歲之前就被選拔到藍色衝擊,那可是相當少見的事呢。」


    「那大概是因為我從入隊那天起就一直嚷嚷著藍色衝擊,所以憑著熱情勝出了吧?」


    空井雖然這樣謙遜地說著,但對方原本是個極為嚴厲的前輩,所以能聽到他開口稱讚自己,其實真的滿開心的。除此之外,還有——


    「不過托您的福,現在已經釋懷不少了。」


    還有,現在自己能夠說出這句話,讓空井覺得相當自豪。


    「這次,我想試著站在公關的立場上介紹藍色衝擊。」


    「嗯,那我們就來聽聽這件事吧。飛行隊長和總務班長都在等你。」


    島崎邊說邊帶著空井穿過簡報室,前往樓上。在飛行隊長的安排下,島崎也參加了會議,於是空井把帶過來的企劃書分發給三人。


    「行程安排上麵可能相當趕,但是對於介紹藍色衝擊小隊這一點而言,可說是絕無僅有的最佳條件。首先,『宙』是經紀公司全力捧紅的團體,而帝都電視台也為了他們的第一個冠名節目非常熱心;此外,『宙』的粉絲年齡層分布得相當廣,在一般家庭之間的好感度也相當高,所以提供協助這件事情,相信應該可以有效提升空自的形象……」


    邊聽邊點頭的總務班長把頭抬了起來。


    「我已經充分了解這件事的效益之高了。想請問公關室方麵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所代表的意義呢?」


    這個問題讓空井挺直了背脊。回想起比嘉過去的失敗經驗——他想讓戰鬥機出現在搞笑藝人的外景節目裏,可是卻讓駕駛員勃然大怒「讓搞笑藝人坐上飛機?少把人當白癡耍了!」總務班長大概比空井年長二十歲,所以一看到是電視節目企劃的時候,可能就已經產生某種程度的抗拒感了吧。


    「過去還是戰鬥機駕駛員的時候,我一直深信戰鬥機非常帥氣又受眾人喜愛,而駕駛員也同樣是人氣超高的職業……不過真的試著麵對外界之後,我才發現,殘酷的現實是社會大眾對這方麵的認知程度一點也不高,把注意力放在這裏的人也相當少,因此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其實有相當多的人都以為藍色衝擊的用機就是戰鬥機;此外,認為t—4和f—15或f—2看起來都一樣的人也不在少數。」


    每當自己拿著戰鬥機的體驗搭乘企劃前往電視台推銷的時候,就會深切體會一回這樣的感受。因為時常有人一邊看著企劃書一邊對自己說:「這個戰鬥機,就是像藍色衝擊那一類的嗎?」


    空井還是駕駛員的時候,平日總是可以在基地外圍看到拿著長距離鏡頭拍照的戰機迷,而且航空祭等活動也有非常多人前來參加,所以他一直相信戰鬥機在一般大眾之間也非常受歡迎;然而,對於沒有興趣的人來說,所有高機動性的飛機,似乎都是大同小異。


    「我在製作體驗搭乘的企劃書時也相當驚訝,因為現在想和一般民眾提起戰鬥機的形象時,正麵的宣傳手法竟然還是隻有《捍衛戰士》可用。那是我讀幼稚園時的電影,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以戰鬥機為主角的帥氣作品出現了。」


    「讀幼稚園的時候」這句話帶來的衝擊似乎相當大。隻見島崎喃喃說著「原來已經是這麽久以前的東西了啊」,而飛行隊長和總務班長的表情也變了。


    「事實上,誌願成為空自駕駛員的人數也有逐年減少的傾向。再這樣下去,將來一般大眾的認知程度一定會每況愈下。然而,空自的本分畢竟還是航空業務。所以我認為必須更積極地進行公關宣傳,讓人更加認識到航空自衛隊的『航空』部分。」


    這個策略當中,藍色衝擊小隊的存在占了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我也是為了夢想能夠坐上藍色衝擊,才努力成為戰鬥機駕駛。以現在的情況來說,如果不去參加航空祭的話就沒有辦法看到藍色衝擊的飛行表演,然而,我認為更廣泛讓一般民眾觀賞到飛行表演,其實是相當具有意義的。如果是『宙』的電視節目的話,一定會有許多觀眾。」


    「原來如此。」總務班長點點頭。


    「老實說,以前鷺阪一佐也曾經找我商量過,希望能讓藍色衝擊小隊在航空祭以外的活動進行飛行表演。雖然我有點驚訝第一個出線的企劃竟然就是電視,不過往後應該可以期待更好的發展吧!」


    關於鷺阪早就想過讓藍色衝擊小隊參加其他一般活動這件事,空井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鷺阪那樣的人會想到這個點子,真的一點也不意外。


    「我相信在電視上演出過後,將藍色衝擊小隊推薦給一般活動,肯定也會變得非常順利的。」


    這時,飛行隊長插嘴說道:


    「雖然隻要我們下令就能飛,但是拜托你千萬別讓電視台的人隨意亂來啊。」


    「我一定會讓藍色衝擊成為節目重點的。」


    對空井來說,那可是他從小就深深憧憬的藍色衝擊。絕對不會讓他們用廉價的方式利用——正當空井這麽想的時候,一旁的島崎說話了。


    「這小子從以前開始,就對藍色衝擊有著異常的執著啊。我想他一定會用最大的熱心去推動整個計劃的。」


    被人說成異常,實在讓空井有點不甘心,但是他也了解這是島崎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忙推上一把,所以他也沒有開口多說什麽。


    會麵結束後,回程正好可以一起搭乘回入間基地的c—1。如果是陸路的話,就算順利轉車也要花上四小時,所以空井感到相當感激。


    島崎也一起跟著走到停機坪。


    「看到你這麽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以前築城那邊的人可是很認真地擔心你會不會上吊自殺之類的呢。」


    以前的自己看起來像是這樣的人嗎?空井不禁苦笑。


    「可能吧,因為那時真的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不過後來也發生了很多事。」


    隻要想起自己終於有辦法放下的契機,理香的麵孔一定會浮現在腦海裏。至於胸口隱隱出現的疼痛,肯定是因為自己對她說出那種過分的話而必須承受的處罰吧!


    就算如此,自己也不能讓曾經對公關室表現出興趣的她顏麵掃地——現在空井的目標就隻有這個。


    「我一定會讓這次的協助拍攝成真,所以還請多多指教了,艾菈。」


    聽到空井喚出這個代號,島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兩人握手道別後,空井便搭上了c—1。


    *


    從鬆島基地回來的隔天,空井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向鷺阪報告情況。


    「藍色衝擊小隊方麵展現了配合的意願。另外總務班長也相當期待將來能在一般活動上進行飛行表演。」


    「很好很好。這會變成往後空幕公關的主要方針,所以請他放心吧。然後這項推銷工作也要交給你囉;要推銷飛機,當然還是由駕駛員出麵最好,對吧?」


    空井當然不會拒絕。他有自信,自己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飛機的魅力所在;在已經無法再次乘上飛機的現在,這樣的感情變得更加深厚濃烈了。


    「既然已經獲得第一線單位的支持,那麽幾乎算是篤定可以實現了吧。你可以回報帝都電視台了。」


    「我知道了!」


    當空井急急忙忙地準備回到座位上時,鷺阪叫住了他。「不過話說啊……」


    「你有把這件事情好好告訴稻葉小姐嗎?」


    他的稱呼方式不是平常的「小跳跳」,而是「稻葉小姐」,所以空井知道鷺阪問這個問題是非常嚴肅的。


    「那個……」空井一邊思考該怎麽說,一邊不斷遊移著視線。


    「由我來轉告可能有點困難,但是她一定會知道的。」


    「唉——」像是刻意要讓空井聽見般,鷺阪重重歎息了一聲。


    「我一直以為你在稻葉小姐麵前,可以成為一個好公關官的呢。」


    鷺阪的話直接戳中了空井的痛處。


    當初第一次和理香起衝突的時候,自己曾經對她說「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也曾經用強求理香接受的方式,對她表達說「因為讓稻葉小姐理解,就是我的工作。」


    可是,自己後來卻被出現在眼前的打擊耍得團團轉,最後忘了起始的初衷。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們沒有權利對任何惡劣的批評發動攻擊。」


    公關人員必須了解,自衛隊遭人惡意攻擊的原因,正是由於自己的努力不夠——空井也是在同一時間,學到這個道理的。


    不管心裏覺得多麽沒道理,也隻能嚴正冷靜地做出抗議,自衛隊能做的就隻有這個。


    「……我記得。所以才沒辦法麵對她。」


    明明就算麵對做出不當批評的本人,也不允許對他發泄怒氣,但是自己卻對著甚至不是節目相關人士的理香,說出充滿狂怒的話,這是空井最無法原諒自己的地方。


    「雖然挺潔身自愛的,但卻是相當自我中心的負責方式啊。」


    鷺阪若無其事說出來的感想又刺中了空井,令他不由得垂下了頭。「哪,我就把這個給你吧。」


    鷺阪在抽屜裏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張紙片。那是一張新聞剪報。


    「那篇專欄刊登出來之後,同一家報社在幾天後的晚報上登了這個。因為是晚報而且又是讀者投稿,所以我們剪報的時候不小心沒剪到,不過前幾天海幕的公關室長拿給我了。」


    標題是「一意孤行的偏頗意見」,內容則是針對該專欄的反對與批駁。


    某日批評航空自衛隊cm的專欄內容,我認為那實在是太過一意孤行的偏頗意見。盡管筆者的立場十分明確,但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直接懷疑女性自衛官的故事是捏造出來的,這種作法隻能說是毀謗他人名譽。


    筆者是否認為因為對方是自衛官,所以自己就擁有無條件貶低他們的權利呢?自衛官也是人,他們也有人權,用臆測的心態來貶低他們,絕對是不可允許的行為。


    身為援助社會弱勢族群的組織代表者,卻發表了如此一意孤行的偏頗意


    見,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投稿者的筆名是「因幡的白兔」。直接引用了鷺阪的同音字笑話。


    「這篇投稿刊登的時間,是在那個代表上電視之前。她並不是在帝都的節目被人貶抑之後才知道的,而是一開始就知道,而且馬上就為我們抱不平。」


    空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默默注視著那篇剪報。這篇一一點出了空井他們絕對不能問出口的質疑的文章,可以清楚看出她並不是因為自己的紀錄片被人批評,而是純粹為了藤川士長這位女性自衛官受到傷害、感到發怒才寫的。


    「你不覺得在各方麵都得到了救贖嗎?小跳跳的心意當然讓人高興,不過同時也有願意把這篇投書刊登出來的人在啊。」


    「——這樣一來,我反而更沒臉見她了啊。」


    「的確是這樣沒錯啦。所以,我幫你找個理由吧?」鷺阪點點頭,然後開口說道:


    「——我今年春天就要異動了。」


    這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炸彈,讓空井忍不住喊了起來:「咦!」


    「本來以為可以再待上一陣子的,不過算一算也已經兩年了啊。」


    「其他人都知道了嗎?」


    「比較敏銳的人應該都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吧,不過真正做出決定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所以你算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怎麽會……」空井喃喃自語的聲音有些嘶啞。雖然明白幹部的異動相當頻繁,但是自己真的很想在鷺阪手下再工作久一點。


    「所以呢,萬一小跳跳的心情還是很差,你就向她哭訴說,『看在鷺阪大叔很擔心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和我和好吧!』這樣就行啦。」


    「我才不會哭訴呢!」


    因為空井緊咬著嘴唇,所以回答有點虛弱無力。


    「可是,我到底該說什麽才好……」


    「真是笨啊。」鷺阪一腳將空井的煩惱踢到一邊。「既然你傷害了人家,那就隻能老老實實說聲對不起了,不是嗎?」


    「快去快去。」鷺阪出聲催著空井快走,於是空井便從室長室裏走了出來,躲到走廊角落拿出手機。


    因為那一天打手機沒通讓空井相當灰心,所以這次他是打給帝都電視台,請他們幫忙轉接。


    電話的保留鍵音樂響起。心髒就像是快要裂開一樣疼痛。


    嘻擦一聲,電話似乎已經轉接過去了。旋律停止,話筒對麵傳來了輕微的呼吸聲。


    「電話已經轉接過來了,我是稻葉。」


    一聽到那個拚命壓抑住內心動搖、努力保持冷靜的聲音時,


    「對不起!」


    空井的頭也在無意識之間跟著用力低了下去。想說的話在腦海中不斷盤旋,最後實在選不出來該說什麽,所以空井又重複了一次「對不起!」


    就像是牢牢抓著「既然傷害了人家,那就隻能說老老實實對不起」這個指示一樣。


    「對不起!——我因為遷怒,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


    到了第三次,空井才好不容易加上了理由。


    「我可以過去找你道歉嗎?」


    「……不好意思。」


    理香用充滿苦悶的聲音表達了拒絕之意,然後突然喀擦一聲掛斷電話。空井整個人呆滯地聽著電話掛斷後,反複回響的嘟嘟聲。


    果然,事到如今根本來不及了吧。空井無力地切斷通話,結果就在這時,手中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被嚇了一跳的空井趕緊望了液晶畫麵一眼,發現來電號碼是理香的手機。


    「是!」


    空井像是被恐怖的長官叫住一樣全身僵硬地接起電話之後,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一陣聲音:


    「為什麽用公司的電話講那種東西啊!」


    「對不起!」


    反射性地道歉之後空井才發現,理香罵完之後,就這麽開始啜泣了起來。看樣子,她似乎是逃出辦公室打這通電話的。


    「對不起,請你別再哭了啦。」


    空井沒有握住手機的右手在虛空中不住地揮舞著,想要安慰理香。


    「對不起,因為我實在沒什麽自信,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手機……」


    啊,要是你現在在我眼前就好了——拚命壓低的哭泣聲明明傳進了自己的耳中,但是伸出的手卻碰不到她,就連遞出一條手帕也辦不到。


    「因為我說了那種話,所以很怕你是不是討厭我、會不會根本不想接我的電話了……」


    「怎麽可能啦!」理香再次哽咽起來。


    「我才在擔心你會不會這樣呢!」


    「對不起。」空井又再次一成不變地道歉。


    「所以、那個……我可以過去向你道歉嗎……?」


    「你到底想道歉幾次啊?」理香的聲音變成了破涕而笑。


    「在稻葉小姐原諒我之前,我會一直道歉的。」


    「我是那種需要別人反複道歉的女人嗎?」


    「可是我想見你。」


    說出口之後,空井才慌張了起來。


    「那個,隻是既然和好的話,就想要看看對方的臉安心一下這樣……」


    一直因為誤會你而見不到麵,實在很痛苦——這話畢竟還是說不出口,所以空井就拿出了公關室的同伴來當擋箭牌:


    「而且,大家也都為稻葉小姐一直沒來而擔心呢。」


    「既然這樣,就變成我不去不行了吧?」


    雖然是透過吐槽的形式,不過理香的聲音終於不再哽咽而是笑聲了。空井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如果你願意過來就太好了。其實室長馬上就要異動了,他說覺得很寂寞,很想見你一麵。」


    空井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鷺阪身上,用力說出自己難以啟齒的理由。


    「而且前幾天,我們也從阿久津先生那裏拿到一個很大的案子,想要趁機順便向你報告一下。」


    空井已經把手裏的牌全都丟出去了,連一張也沒剩下。


    其實,最後還是我自己想要見你——當他正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再次回到一開始的理由時,一陣柔和的聲音回答道:


    「那麽,明天下午過去打擾可以嗎?」


    「可以!」空井的回答聲,泄露出了他此刻的心情。將剛剛異常高亢的音調努力調整回來後,空井說了聲「恭候你的來訪」,然後便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


    *


    當理香前來時,鷺阪即將異動的消息也已經公開了。不過空井以外的人似乎都已經隱約察覺到了,比方說鷺阪粉絲團的兩大天王槙和片山,都沒有出現太過驚訝的樣子。


    槙隻遺憾地說「果然發生了嗎?」片山也隻像個小孩一樣喊著「啊~啊~」表示不滿。


    「我已經找來了前途有望的人來接替我的工作,所以大可放心啦。」


    鷺阪安慰了那兩人之後,回頭看向空井。


    「推動藍色衝擊進行一般活動表演的工作也一起交接下去了,所以就拜托你囉。『宙色綜藝秀』的拍攝應該可以成為推銷工作的一大助力,所以你要好好加油。」


    覺得自己留給後任者一份大禮而沾沾自喜的鷺阪,看來在空井提出「宙」的企劃的時候,就已經收到內定調職的命令了。


    「再來是小跳跳。雖然相處大概隻剩不到一個月了,不過還是多多指教啦。」


    鷺阪朝著理香隨便揮了一下手,便跑回室長室去。理香慌忙地向他鞠躬行禮,但是他已經沒在看了。


    「你說他很寂寞是真的嗎?」


    麵對理香一臉狐疑的質問,空井有點—地搔了搔頭。可能講得有點太誇張了吧。


    「至少他是確定有在擔心的。」


    當空井讓理香在接待室坐下,走到茶水間泡茶時,片山和柚木跑過來碎念著說:「你害我們擔心死了!」唯獨這次空井無法做出任何反駁,隻能心甘情願承受。


    「讓你久等了。」


    發現自己已經回複到可以一邊說出這句話一邊端茶給她,空井的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心情還真好啊。」理香取笑著說道。


    「不不,因為終於可以向你報告許多事情了。」


    「願聞其詳。」


    在理香的催促之下,空井向前探出了身子。


    「其實阿久津先生提出了希望在《宙色綜藝秀》的第一集特別節目裏,讓『宙』的成員乘上藍色衝擊的委托。現在雖然還在協調當中,不過實現的可能性相當高。」


    昨天空井也已經向阿久津報告過了。當時他報告的情況是「幾乎定案」,而今天就正式發出go指令,相言阿久津也已經立刻在著手進行電視台內部的協調溝通了吧!


    「好厲害呢。」理香雖然口頭上這麽說,但是表情卻依然保持著平靜的微笑。或許,他早就已經從阿久津那裏聽說過詳情了吧。


    「我們帝都電視台也同樣非常期待《宙色綜藝秀》這個節目。阿久津先生也是在調回綜藝娛樂部門沒多久立刻接到這種大案子,所以我相信他也一定卯足了全力。」


    「阿久津先生是你在《帝都夜線》的前輩對吧?」


    「是的。他原本是綜藝娛樂部門的人,然而之前《帝都夜線》的收視率滑落時,上麵的人想在情報單元之類的地方增加一些想法靈活的新血,所以就把他調過來了。幫忙想出『媽媽和我的社會科』這個點子的人也是阿久津喔。」


    空井之前就聽理香說過,她原本的構想是「如今不敢再問別人的社會科」。以空井的角度來看,兩邊其實都不差,不過就一個迷你單元來說,做成兒童教育風格的「媽媽和我的社會科」相當受到大家歡迎,可見阿久津的想法更高一籌吧。


    「阿久津先生真的是位擅長發掘綜藝娛樂點子的人呢。像這次讓『宙』的全體成員坐上藍色衝擊的點子,也是阿久津先生提供的。他似乎是從我的戰鬥機試乘企劃書找到靈感的。他非常認真地說服我說,講到『宙』就會想到藍色,所以最適合讓他們坐上『藍色』衝擊。」


    看到理香笑著聆聽自己說話,空井的語調也變得越來越昂揚。


    「如果是藍色衝擊的話,的確是可能實現的事情啊。因為所有飛機都是複座規格,駕駛員也會讓之後可能正式登場表演的受訓駕駛員一起乘坐,所以也很習慣雙人飛行。剛開始我還一直被束縛在體驗搭乘戰鬥機的企劃裏,完全沒想到這點……果然電視業界相關人士的想法真的都很靈活呢。和戰鬥機相比,給人華麗印象的藍色衝擊小隊的確比較不會讓人產生排斥感,而且也非常適合循序漸進地介紹給大眾理解。」


    「我想他可能沒有考慮得這麽深入吧?」理香露出了有點懷疑的表情。「搞不好就隻是因為藍色衝擊小隊的數量正好夠『宙』搭乘這樣的單純想法而已唷。」


    「就算一開始的契機十分單純,但是就結果來說卻是影響深遠的厲害發想啊。我真希望能向他好好看齊呢。」


    聽到空井這麽說,理香的表情雖然還是一派謙遜,但似乎顯得相當開心。雖然身為電視台相關人員必須保持謙虛,但是空自前陣子才對她們提出抗議,所以現在親耳聽到空井的正麵言論,肯定讓她鬆了一口氣吧。


    「阿久津在很多地方的人麵都很廣,在公司裏也是相當擅於交涉的人,我相信一定能夠成功的。」


    「我也非常希望如此。畢竟我們這裏已經全部ok,之後就看電視台和『宙』這邊如何安排了。」


    確實,現在也隻能期待阿久津的協調手腕了。


    「其實我們現在也有新的方針,是讓藍色衝擊小隊不隻參與航空祭等隊內活動,同時也能在其他一般活動中進行飛行表演。目前這方麵預定是由我負責推銷,所以如果《宙色綜藝秀》能夠成功的話,之後要往這個方向推進也一定會比較容易,在這方麵真的要致上深刻的感謝之意。」


    理香迅速拿起了放在手邊的筆記本。


    「讓藍色衝擊參與一般活動的意圖是?」


    「基本上,藍色衝擊小隊幾乎隻有在航空祭和自衛隊相關活動時才會進行表演。不過會來參加這些活動的人們,連同航空迷在內,都是一開始就對自衛隊感興趣的人,也就是類似支持者之類的……因為我們是不太討人喜歡的組織,所以真的非常感謝他們。」


    雖然隻和鷺阪簡單討論過,但是對於早在推銷戰鬥機試乘企劃時就已經感覺到寸步難行的空井來說,這個方針實在非常簡單好接受,甚至可以不必詳細說明。


    這時理香暫停不再作筆記,改拿起攝影機。然後她把攝影機移動到空井的斜前方,開始拍攝。大概她是覺得留下影像比較好,所以才切換了角度吧。空井也等到理香的準備全部結束之後,才繼續開口說著:


    「不過,以那些原本就可以接受的人們為對象進行表演,是沒有辦法讓認知擴大的。」


    以前空井還在築城飛行隊的時候,當飛機在滑行道上滑行的途中,有個位置相當接近外麵碼頭的棧橋。位於對岸的那道棧橋上,總是有許多航空迷守候在那裏,拿著望遠鏡努力伸長脖子往裏麵看。這雖然是經常出現在鐵道等地附近的光景,但是一想到自己也有這樣的粉絲支持,實在很讓人高興,所以隻要注意到他們,空井一定會向他們揮手致意。


    然而,這樣熱心的人絕對不是社會中的多數派。


    「我們真正必須爭取理解的對象,是那些對我們沒有興趣的人;我們不可以一直隻依賴那些原本就圍繞在我們身邊的客人。正因如此,我們才會想讓藍色衝擊在外界的活動上表演,想在那些對自衛隊沒有興趣的人麵前飛行,然後讓他們產生『藍色衝擊好厲害啊!』的想法。畢竟產生興趣,就是邁入理解的第一步啊。」


    因為是在攝影機麵前,所以空井有點猶豫該不該說下去,不過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我相信藍色衝擊絕對擁有足夠的魅力,因為我自己也是在小時候看見了藍色衝擊,然後徹底迷上了它,甚至著迷到願意為了成為駕駛員而努力的程度。」


    聽完這番話的理香也稍微猶豫了一陣子,最後終於下定決心似地發問:


    「據說在你因事故而離開駕駛員職務之前,已經收到了轉任藍色衝擊小隊的內定命令;如今再以公關官身分進行與藍色衝擊小隊有關的工作,請問你的心情如何?」


    理香一臉緊張地望著空井。空井知道如果自己不願回答,她一定會立刻把攝影機關掉。


    ——不過,既然對象是理香,應該就沒有關係吧。


    「我覺得,我應該是航空自衛隊當中最喜歡藍色衝擊的自衛官了;我在明明伸手可及之際,驟然變成永遠不可能抓住它,但卻還是深愛著藍色衝擊。因為是我這種人成為公關官,所以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完美傳達出藍色衝擊、以及坐在藍色衝擊上的駕駛員的魅力。」


    空井因為感觸太深而有點哽咽。理香也在這個時候放下了攝影機。


    「……對不起,我以為自己可以更冷靜地說的。」


    空井有點尷尬地搔了搔頭,而理香隻是默默地搖頭。她一邊輕輕撫摸著擱在一旁的攝影機,一邊輕聲回答說:「我就誠心收下這段話了。」


    當初我也是被她這樣摸頭的吧——空井一邊注視著她溫柔撫摸攝影機的手,一邊回想起這件事,隨後又自顧自地覺得害羞起來。


    這時,理香突然抬起頭說:


    「等到這次《宙色綜藝秀》的


    企劃開始動作、取材完畢之後,我想把目前針對公關室的貼身采訪作個結束。」


    盡管明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但是真的聽到她說出口時,空井還是有種深深的寂寞感。


    公關室的貼身采訪結束之後,理香就不會像現在一樣頻繁地造訪公關室了吧。這次因為彼此的誤會,導致自己好像很久沒有見到她,不過其實也隻有短短兩星期。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理香是多麽頻繁細膩地關心著公關室。


    這樣會變得很寂寞呢——空井沒有說出這句話,而是使盡全力,讓自己用平淡的口氣說著:「我知道了。」


    鷺阪就要離開了,理香也會跟著離開。仿佛被人遺棄的感覺一再上演,讓空井不由得感到心焦。自衛官本來就是必須不斷異動的工作,現在怎麽能說出這種像小孩子撒嬌的話?可是,自己內心的某個角落的確像是被人撕開一樣疼痛不止,完全無發掩飾。


    來到公關室的這一年,就是這麽的充實。


    「不過我並沒有調離原本負責自衛隊的工作,所以貼身采訪結束後,應該還是會需要各位照顧的。」


    別再說了。空井幾乎想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


    ——說出這種話來彌補,隻會讓人覺得更寂寞啊。


    「不過該告一段落的事情,還是要告一段落對吧。」


    空井刻意提高了自己的音調。


    「那我就非得讓《宙色綜藝秀》成功不可了。一定要讓最後的工作華麗地結束才行!」


    自己為了吹散沉悶氣氛而刻意打起精神的聲音,聽在耳裏實在既空虛又心痛。


    *


    阿久津那邊的協調工作似乎也進行的相當順利。


    「不過,經紀公司那邊提出了幾個要求……」


    電話另一頭的阿久津發出了有點惶恐的聲音。電視業界相關人士會搶先一步用這種方式開口,就表示他們即將提出相當困難的要求。


    空井用力縮起了小腹等待。——來吧,這次你們想丟什麽難題過來?


    「那個,之前你曾提過低壓艙訓練對吧?」


    包含低壓艙訓練的在內航空生理學實習,通常都是直接用低壓艙訓練裝置的名稱「chamber」來稱呼的。


    他該不會說,「宙」不想接受低壓艙訓練吧?不對,之前應該已經說明過這個步驟是絕對不能省略的。


    「經紀公司方麵是想請問,能不能讓『宙』包場進行那項訓練?」


    空井不由得啞口無言。


    公關室內部首要警戒的事項是對方要求省略低壓艙訓練,所以早就已經將讓步條件決定為盡量配合對方的行程,而這個決定是因為之前設計阿桐的試乘計劃時,電視台導播曾經相當在意低壓艙訓練訓練是否能配合阿桐的行程之故。


    這本來就是隊員必須接受的訓練,所以實施得相當頻繁。一般來說應該是列出尚有參加名額的實施日讓對方挑選的,不過事關「宙」的行程,所以空井已經取得了各相關部門的請解,就算是已經沒有名額的日子,也會把隊內參加者安排到其他實施日去,好讓「宙」能夠參加。


    隻是空井真的沒想到,對方竟然希望包下整個低壓艙。


    「呃,請問理由是……」


    「主要是經紀公司的要求,不過我們電視台這邊也傾向這樣處理。」


    阿久津如此說道。


    「低壓艙訓練是要花上一整天的訓練課程對吧?讓偶像明星跟普通人相處這麽長時間,要是發生什麽問題的話會很傷腦筋的。」


    自衛官被喚成「普通人」實在很新鮮,空井用電話收不到的音量偷偷笑了起來。自衛官這個職業在一般社會大眾的眼中很少被視為「普通人」,這同時也是自衛官長久以來相當苦惱的一點。像這樣毫不猶豫地把自衛官當成普通人看待的例子,還真的相當罕見。


    「要是一不小心出現哪位隊員在自己的部落格裏公開什麽幕後花絮或偷拍照片的話……」


    「jj企劃」是以嚴格保護藝人隱私聞名的經紀公司。要是真的出現這種狀況,就算整部影片都已經拍攝剪接完成,還是有可能全部廢棄不使用的。


    「以帝都電視台的立場來說,一旦發生問題,和經紀公司之間的關係也會惡化,所以……」


    「我們一定會確實指導所有隊員不要這麽做……因為大家都是自衛官,所以命令是一定會遵守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啊。」


    看來他們針對的不是參與者的水準高低,而是隻要有留下任何一點可能性就不行;而且從阿久津的口氣可以清楚聽出,這是他們絕對不會讓步的條件。硬要說的話,這或許是電視台為了向經紀公司表示他們在照顧藝人這方麵,一定會做好萬全準備也說不定。


    「我知道了,我們會檢討看看。不過希望您也能事先想好讓步對策。」


    由於不能直接將對方的要求照單全收,所以空井隻能盡力表示這個要求的難度相當高。


    「然後,另一個要求是有關藍色衝擊小隊的。」


    藍色衝擊那邊也有什麽要求嗎?


    空井作好迎戰準備,而阿久津對他說:


    「『宙』的其中一位成員希望能指定搭乘五號機……」


    這又是一個出乎意料的要求,空井再次啞口無言。


    「請問可能嗎?」


    阿久津似乎把空井的反應解釋成難度過高,所以又問了一次。


    「呃,這個嘛……因為之後才要決定由哪一位乘坐哪一架飛機,所以並非不可能,隻是……」


    五號機就是前輩「艾菈」島崎所乘坐的單機領隊(注45)座機。(注45:原文為「lead solo」,指的是表演雙機單獨飛行方陣(solo)的時候,擔任領隊的飛機。在藍色衝擊小隊中,通常是以五號機為長機,六號機為僚機,平時分別位於隊伍的左翼和右翼。)


    「隻是,單機領隊是倒飛動作最多的位置,可能需要先評估對於搭乘飛機的適應程度如何才能判斷……請問這一點沒問題嗎?」


    「是的,他本人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提出要求的。」


    這又是另一件讓人意外的事。


    「那麽,可以請問是哪一位嗎?」


    在鷺阪的薰陶之下,公關室的室員們幾乎都已經清楚掌握了「宙」的每一個成員,而空井有點感興趣,究竟是哪一個人提出這個要求。


    「是高柳良毅。據說他好像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藍色衝擊小隊的粉絲。」


    喔!空井心中擅自湧出了親近感。既然他是可以明確掌握藍色衝擊編隊位置的粉絲,那麽還真想幫忙實現他的願望呢。空井仔細詢問之後,得知高柳本人似乎也很少暈車暈機。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應該沒問題。不過之後他若是因為惡心而嘔吐的時候,希望各位不要因此取消播放。」


    「嗯,如果真的碰上這種狀況,我們會立刻把畫麵轉到其他成員身上的。」


    之前以阿桐為對象時,因為他本人的體質是一定會暈車暈機,所以企劃的推動才會受挫;而現在的「宙」則是有五名成員,所以這一點算是相當輕鬆。


    掛上電話後,空井立刻找了比嘉和片山商量有關包下低壓艙的事。


    「這意思是說,要我們為了區區五人就啟動低壓艙嗎!」片山立刻開始抱怨。


    「就算找遍全國,我們空自也不過隻有區區四架而已啊!而且行程都已經排得滿滿的了!」


    日本國內擁有低壓艙的單位,隻有航空自衛隊的入間、鬆島、濱鬆,築城四個基地,以及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a)而已。由於全國總計僅有五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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