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安循聲望過去, 見百裏明華被幾位宮人簇擁而來。


    “皇兄。”百裏安行禮。


    羅聞佩也頓下動作,“太子。”


    百裏明華的目光從百裏安身上滑過, 而後落到羅聞佩手中端著的金盞上。


    百裏安道,“我與駙馬在這裏采集泡茶所需的露水。”


    百裏明華想到那一日在玉瓊殿裏飲的銜唇茶, 他與六皇弟關係親近,卻從未聽過有這樣一種茶,本來有意去長樂宮問一問百裏安,卻不想諸事繁冗,將這件事耽擱了下來,“我聽駙馬說過,皇弟宮中有一種銜唇茶。”


    百裏安沒想到羅聞佩會和太子說到這件事, 還微微一怔。


    百裏明華繼續道, “今日采的露水,就是泡那銜唇茶的麽?”


    百裏安道,“是,駙馬對那銜唇茶感興趣的很, 隻是我宮中缺那泡茶的水, 就和他出來尋找了。。”


    “我也感興趣的很。”百裏明華道,“上次在駙馬那裏喝過一杯,念念不忘——今日正巧又無事,想去皇弟那裏再品嚐一回。”


    百裏安正要答應下來,就聽羅聞佩道,“太子今日怕是要失望了。”


    百裏明華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駙馬何出此言?”


    “現在已是正午時分, 怕是采不到那麽多的露水。”羅聞佩道。


    “無妨,宮中也常儲蓄泡茶的露水,我讓人去取一份過來就是了。”百裏明華想的周全。


    羅聞佩看了一眼手中金盞,“六皇子所言,泡茶的露水,需以唇銜,尋常采集來的露水,用了也是不妥。”


    百裏安,“……”不我隻是在逗你玩的。


    百裏明華竟沒有懷疑,隻臉上浮現出幾分失望之色。


    百裏安還指著太子這根大腿以後能庇佑自己呢,哪裏敢不事事順遂他,“皇兄若是明日還有閑暇,我一定備好茶水在長樂宮裏等候。”


    “明日——”百裏明華略一思索,想明日的事可以往晚間推推,就一口答應下來,“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羅聞佩手中還端著金盞。


    百裏安想他今天一早就來長樂宮裏等候,也有些愧疚,“今日叫駙馬白等了許久,明日若是有時間,也可一並過來。”


    羅聞佩停駐在花間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在百裏安身上,“好。”


    ……


    隔日,天還沒有亮,百裏安就起身了。


    青河看他這麽早起來,還有些詫異。曆經那一夜的事情之後,百裏安也不知自己該怎麽看待白苓,秉承著不見不認賬的心理,將白苓調離身邊,將更木訥一些的青河調到寢宮裏伺候。連出去也都是帶著青河。


    百裏安讓青河端了金盞,和自己一起往禦花園去了。


    天邊還隻是一抹魚肚白,百裏安去了荷塘裏,蹲在水榭的欄杆旁,夠了一朵翠綠的蓮葉過來。蓮葉上滾動著許多朝露,百裏安端著金盞,手上輕輕一抖,那銀珠似的朝露就滾進了金盞中。平日他和汝煙出來,隻采半杯就夠了,今日卻有客要來,他怕不夠,將四個金盞都裝的滿滿當當的。


    青河端著四個盛滿露水的金盞有些吃力,百裏安也怕他灑了,就自己拿了兩杯。


    回了長樂宮,將金盞放下,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的青河忽然道,“六皇子去換身衣裳。”


    百裏安正在擺弄茶具,忽然聽青河這句話,還愣了沒有反應過來。


    青河看他濡濕的袖口,“衣裳濕了,穿在身上會生病的。”


    百裏安還沒聽他說過這麽多話,還是關心自己,摸了一把袖口,抿唇一笑,“沒事,今天是個晴天,等會兒就幹了。”


    青河垂下目光,不再言語。


    百裏安還在想羅聞佩和太子誰會先來,沒想到還沒過午時,兩人竟一同過來了。


    百裏明華說,是在路上遇見了駙馬。


    百裏安想著還真是湊巧,讓兩人落座之後,就動手泡起茶來。


    羅聞佩是在記他泡茶的步驟,所以看的仔細了一些。


    泡好銜唇茶,百裏安替兩人倒了兩杯。羅聞佩看那微微泛著緋紅的茶水,若有所思。


    百裏明華淺酌一口,淡淡的茶香彌漫舌尖,回味起來,似苦又似甜,“想不到皇弟的宮裏,還有這樣好喝的茶。”


    “皇兄若是喜歡,我這裏還有一些茶葉。”百裏安道。


    百裏明華婆娑溫熱的杯沿,“駙馬已經找皇弟討了一回,實在是泡不出那樣的味道——以後我若是想喝,就過來皇弟這裏好了。”


    銜唇茶已經分了一半給羅聞佩,剩下的也喝不了幾次了,百裏安心裏還舍不得呢,聽百裏明華推拒,就應了下來。


    羅聞佩將茶杯放下,百裏安看他神情頗為奇怪,就問了一聲,“駙馬怎麽了?”


    羅聞佩抬首看了他一眼,道,“我隻是覺得奇怪,我依照六皇子泡出來的茶水,何以味道不同。”


    百裏安也不知道羅聞佩是怎麽泡的茶,這東西,火候稍稍有偏差,口感就不同。當然一般的人是喝不出不同來的,那差別也隻有一點,隻有舌尖特別敏銳,又喜歡茶的能品出不同來。


    羅聞佩垂眸,“也許是泡茶的水有區別——六皇子的唇銜的露水,和旁人總會有不同。”


    百裏安忽然咳嗽了一聲。


    百裏明華饒有興致,“皇弟——以唇銜的露水?”


    百裏安又不能在此刻說自己是故意騙羅聞佩的,隻得硬著頭皮將自己撒出去的謊圓回來,“是,這銜唇茶,也是我偶然在古籍上看到的,說要以唇銜茶,以唇銜水,方能稱作銜唇茶。”


    “那我今日喝的茶水——”都是皇弟唇上的露水嗎,後麵一句百裏明華沒有說出來,這話若是說出口,就實在是曖昧無端,他隻得改口道,“實在是費了皇弟的一番心思了。”


    百裏安掩飾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因為方才羅聞佩解釋的那一番話,百裏明華的目光,莫名的開始凝在百裏安的唇上。


    那因為飲了熱茶,而微微有些泛紅的唇。


    莫名的覺得有些幹渴,百裏安手中的茶杯剛一放下來,百裏明華就端起茶杯來飲了一口。隻是這一次的滋味,就有些不同了。比第一口,好似又甘美了許多的滋味。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百裏安現在是深有體會了。


    百裏明華隻在長樂宮裏小坐了一會,就離開了,留下羅聞佩和百裏安兩人相對而坐。


    桌上的茶水已經冷了,青河過來將東西收拾下去,百裏安看羅聞佩還是沒有要走的打算,就想替玉真公主打探一下這未來駙馬的為人,“駙馬是哪裏人士?”


    “宛城。”


    宛城百裏安也隻是聽說過,他整日困守在宮裏,哪裏有機會出去見識外麵的風光。聽羅聞佩說出宛城這個地名,就不知怎麽接下去。為了掩飾尷尬,就換了一個話題道,“駙馬才學出眾,此次入仕,又蒙皇上青眼,娶玉真公主為妻,實在是令人豔羨。”


    他這話已經有捧人的意味了,羅聞佩的反應卻還是冷淡的很。


    “駙馬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麽開心啊。”百裏安覷了一眼他的臉色,試探性的問道。


    羅聞佩,“六皇子多慮了。”


    百裏安看出他不欲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就沒有再問下去。隻在心裏想,看來不光是玉真不同意這樁婚事,這皇上選來的駙馬,好像也不是很情願這樁婚事。


    “六皇子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嗎?”羅聞佩看長樂宮裏,除了伺候的幾個宮女太監,就沒有旁人的模樣。比起其他皇子的住處,六皇子這裏實在太清冷了一些。


    “我與我母妃住在一起。”百裏安道,“隻是我母妃出宮去辦些事,這裏就隻剩下我一人。”


    羅聞佩點了點頭,而後站了起來。


    百裏安以為他要走,也跟著站起來想要去送一送他。沒想到羅聞佩站起來,隻是看一眼院子裏的擺設。


    “駙馬在看什麽?”百裏安都站起來了,實在不好再坐下來。


    羅聞佩看著那栽著蓮花的水缸和修剪別致的花草,道,“六皇子這裏,處處都雅致的很。”


    百裏安也是成天閑的都發黴了,才自己在院子裏折騰出這樣一些東西。花草皆是他自己修剪,連那水缸裏的蓮花,也是他從幾顆蓮子慢慢養出來的,“隻是隨便擺弄的玩意兒,讓駙馬見笑了。”


    羅聞佩走到水缸旁,以手挽了那蜷曲的新荷,忽然見到水缸裏晃動了一下,一條錦鯉遊曳而出。


    羅聞佩怔了一下。


    “它以為我是來喂食的。”百裏安走過來時,正看到這一幕。他伸手在水缸裏拂了拂,那遊曳的錦鯉又飛快的沉進了缸底。


    羅聞佩終日冷淡的臉上,在此刻竟然浮現出些微的笑意來,“六皇子真是個溫柔的人。”


    百裏安被他突然的讚譽噎了一下。


    “宮中清冷,難得六皇子還能有這樣赤子的心性。”羅聞佩看的出這長樂宮裏一草一木裏所花的心思,比起深藏不露的太子,眼前這位六皇子更能叫他喜歡一些,“若有機會,我想邀六皇子去我府上做客一回。”


    “以後會有機會的。”以後羅聞佩與玉真公主成婚,那確實有的是機會。


    羅聞佩卻好似沒有會意,他唇畔那一絲淺淡的笑意加深了許多,“如此,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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