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耶雖然是皇族, 但並不住和他其他的兄弟那樣,住在被軍部控製的皇城裏, 他從成年之後,就搬出了那裏。


    特洛耶真正的住所, 也隻有羅塞恩有幸來拜訪過一回,真難以想象,這個看起來輕狂浪蕩的皇子,住的地方會這麽……嗯,樸素簡約。


    壞掉的軍艦丟在外麵的花園裏,特洛耶抱著西澤進了客廳。


    客廳的桌子上還擺著喝到一半的紅酒,那大概是兩個月之前, 特洛耶回來喝過之後忘記清理的。


    西澤好像已經昏過去了, 披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特洛耶抱著他坐到沙發上,他不確定樓上的房間收拾過了沒有。


    躺在沙發上的西澤在他轉身的時候,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特洛耶回過頭,看到西澤防備的目光, 安撫道, “我隻是去樓上給你收拾一個房間。”


    西澤四顧看了一眼,見這裏的確不像是還有別人的樣子,就鬆開了抓著特洛耶的手。


    特洛耶看他這個樣子,也一反常態的沉默起來,他去樓上看了一眼房間,果然,他醉酒後弄的狼藉一片的房間還是那個模樣, 他自己收撿了半天,才勉強讓這個房間看起來能住進人一些。


    特洛耶收拾好房間,下樓去找西澤,見到剛剛還虛弱的隨時可能昏倒的西澤蜷著腿坐在沙發上,地上用來收攏垃圾的東西裏裝滿了粉色的破裂的卵。


    西澤看起來已經沒什麽異樣了,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以外。


    特洛耶本來想問西澤是不是都清理出來的,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太具有侮辱興致了一些,所以他隻是默默的倒了一杯溫水,遞給西澤。


    西澤剛才出了很多汗,現在嘴唇幹裂,明顯一副脫水的樣子。


    “你好些了?”特洛耶看著西澤接過了水。


    西澤沒有回答,將杯子裏的溫水喝完了。


    “你要看看醫生嗎?”特洛耶覺得自己今天不對勁,老是說一些蠢話,“我的意思是,需要服用點藥劑什麽的?”


    “不用了。謝謝。”坐在沙發上的西澤低著頭,漆黑的眼睫下,那雙黑色的眼睛總是有一種濕漉漉的感覺。


    被拒絕的特洛耶將杯子接過來,“還要些嗎?”


    “嗯。”


    特洛耶又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發生在西澤身上的事,他無論怎麽樣都不好開口安撫。況且,他現在在西澤眼中的印象,也不適合去做安撫這一類的事。


    西澤的大腿蜷著,在他大腿上,還黏著許多白色的東西。那是卵從身體裏掉出來,破裂了所留下的。那些東西流到了沙發上,在他身下留下了一道濕潤的痕跡。


    喝了第二杯水的西澤已經緩過來一些了,“這裏是哪裏?”


    “這是我家。”特洛耶解釋,“你住的地方,現在可能……嗯,破壞的比較嚴重。”


    西澤沒有說什麽。


    特洛耶在他麵前坐了下來,他的帽子已經摘下來了,放在桌子上,雙手上帶的白色手套還沒有摘下來,和他那一身軍裝相稱,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西澤喝完水之後,就坐在沙發上。


    特洛耶試探的開口,“你要不要去房間裏休息一會?”


    “嗯。”


    特洛耶站起來抱他,剛才西澤閉著眼睛,他還不覺得尷尬,現在西澤是清醒的,將他抱起來,特洛耶總是會忍不住想到一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例如……懷裏的這個家夥,輕的不可思議。


    西澤隻是身上披著一件衣服,特洛耶將他抱起來,那件衣服隻能很勉強的遮住他的上身,下身裸露出來的交疊的雙腿,給人一種十分病弱的感覺。特洛耶想問西澤的腿是怎麽回事,但現在明顯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西澤的腿很好看,肌膚也柔軟的不可思議,特洛耶將他抱到房間裏,床上還有幾件衣服,他胡亂的推到一邊。


    西澤的腿彎上,有一道紅色的印痕,特洛耶整理那些東西的時候看見了,然後他也看見了自己袖子上的那個徽章,應該是剛剛不小心印上去的。


    西澤將衣服拉下來一些,擋住那道痕跡,特洛耶才有些尷尬的收回視線。


    “謝謝。”西澤雖然不喜歡特洛耶,但這一回,如果不是特洛耶,他自己都料想的到自己會陷入一個多麽難堪的境地。


    特洛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西澤帶回來,不過他從來都是想做什麽做什麽,原因那種東西已經不重要了,“你休息吧,有事叫我就行。”


    西澤答應了一聲,特洛耶就帶上門出去了。


    客廳裏還亂糟糟的一團,特洛耶難得的收拾起來,隻是他將空蕩蕩的酒瓶丟進去的時候,看到那些破裂的卵,沒來由的就想到了西澤……那是他身體的東西。但是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出去。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是羅塞恩。


    羅塞恩第一句就是,“特洛耶,軍部說你把那個蟲族帶走了。”


    “啊?”特洛耶剛把一堆垃圾清理好。


    “軍部去了之後,沒有找到那隻蟲族。”羅塞恩知道特洛耶這個反應,已經說明了那蟲族和他沒有關係。


    特洛耶有些驚詫於那個蟲族的生命力,都那樣了,居然還能在軍部的包圍下跑掉,實在是,“那和我有什麽關係?我該做的都做了,收尾的交給軍部,他們自己抓不住,難道還要將他們的失誤推到我身上?”


    羅塞恩也隻是提醒特洛耶,“你也知道,他們總是想找你麻煩。而這次你又是提前離開,更是給了他們機會。”


    特洛耶才懶得搭理這些。


    羅塞恩又提醒他小心一些之後,就掛斷了通訊。


    特洛耶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決定去樓上看看西澤,他輕輕的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他推開門,看到西澤已經蜷縮在床上睡著了。


    在西澤睡著的這段時間裏,特洛耶又去調查了一些關於西澤的事,難得的是,他居然認識西澤的母親,他的母親是個omega,當初注射抑製劑,混入軍校的事,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後來匹配給了西澤的父親。西澤的父親在一場戰爭中被圍困,軍部為了獲得另一場突襲的勝利,放棄了他們,西澤的母親私自駕駛軍艦前去救援,結局就是一起慘死在偏遠的第九星。


    而西澤的殘疾,在記錄的檔案中是一場意外,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場意外發生之前,傑斯好像已經出現了某種程度的心理障礙。而在這場意外發生之後,傑斯的心理障礙,居然得到了消除。


    傑斯在後來,一直想要治好西澤的雙腿。甚至在他死之前,寫給軍部的信件,也提到了這件事。


    看起來的確很悲慘,特洛耶卻沒有太大的觸動。


    他關上那些調出來的檔案,坐在沙發上,想了一些自己從前的事。


    ……


    西澤的身體康複的很快,alpha體質的特殊,意味著他們比omega在疾病與傷痛麵前,擁有更多活下來的機會。


    特洛耶這幾天好像一直沒有什麽事,都呆在家裏。今天羅塞恩打電話來邀請他,他才出了門,到午夜時分的時候,他才從外麵回來。他看樣子像是剛從哪個晚宴上回來的,衣服的領口還印著一個鮮豔的唇印。


    西澤給他倒了一杯溫水,他喝了一口,當做漱口一樣的吐了出來。


    西澤從來不是那種伺候人的人,他見特洛耶癱倒在沙發上,就不再理他。特洛耶喝了很多酒,拉開衣襟,脖子都紅透了。


    西澤白天睡了太久,所以晚上才會睡不著,他就坐在一旁,陪著喝醉的特洛耶。


    特洛耶胃裏實在是難受極了,剛剛被他喝了一口就吐出來的溫水被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他應該是經常喝酒的人,溫水下肚,就清醒了一些,他偏頭看到坐在身旁的西澤,愣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家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


    “西澤?”


    “嗯。”


    特洛耶不太喜歡自己喝醉的時候,呆的地方還有別人,“你還沒走啊。”


    西澤說,“明天就走。”


    特洛耶拉長音調,“哦——”


    西澤身體已經好了,即使特洛耶不說,他這幾天也要離開了。


    特洛耶今天遇到了極其討厭的人,連帶著他喝了酒之後的脾氣也差了起來,他沒聽到西澤的聲音,就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賴上我了。”


    西澤沒說話。


    “瞧瞧你,雙腿殘疾,和廢物有什麽區別。”特洛耶說。


    西澤早知道他說話極其的討人厭,所以現在聽到這些刺耳的話,也沒有覺得太反感,他扔了件衣服在特洛耶的身上,關了客廳的燈,就上樓去了。


    特洛耶靠在沙發上,難受極了,不住的扯著胸前的衣服。


    恍惚中,他想到了今天晚宴遇到的那個家夥,他提到了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人,一個已經死掉的人。


    特洛耶偏過頭躺在沙發上,對自己說,“特洛耶,你真是沒用啊。”說完了,他彎唇笑了一下,然後抓著蓋在身上的衣服沉沉睡去。


    第二天特洛耶醒的很早,他洗了洗臉,將那滿是酒味的衣服丟去清洗,衣服上那個突兀的口紅印,他想了好久才想到來源,好像是他抱住的那個omega親上去的。真是麻煩。


    特洛耶袒露的上身,水珠從他臉頰上,流淌到他肌肉流暢的上身。


    特洛耶洗完臉,看著鏡子裏自己頹喪的金色眼睛,忽然想起了昨晚自己說過的話。當時他回來了,西澤在客廳裏,當時他對西澤,說了什麽?


    有些想不起來,鏡子裏的那個人也露出了苦惱的神情。


    流水聲嘩嘩的響起,特洛耶看到自己丟進去的那件,不是自己穿過的衣服,忽然想起來了。


    他昨晚說了很糟糕的話,那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人總是會在傷心的時候,刺傷身邊其他的人。


    雖然沒必要道歉,反正西澤那個家夥還欠著他人情,所以說了什麽,也不要緊吧。


    特洛耶猶豫的站在客廳裏,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然聽到樓上有開門的聲音。


    西澤從房間裏出來了。


    他不敢看西澤,西澤慢騰騰的從樓上挪下來,因為雙腿的不便,即使有輔助的機械,他移動起來也很困難。


    特洛耶心不在焉的倒了一杯涼水,端著坐在沙發上。


    西澤走到他麵前,對這幾天的打擾道了謝就走了。特洛耶聽到關門聲,反射性的抬頭看了一眼。


    雖然他想惹西澤生氣,但這種方式絕不應該是戳著別人的痛處。


    特洛耶站起來,他本來是要追出去的,但走到門口,又拐了回來,神色糾結了一瞬,就起身上了樓。


    他把房間騰出來給西澤住,西澤是個非常愛幹淨的家夥,走的時候,房間還打掃的幹幹淨淨的。特洛耶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忽然罵了一句什麽,就追了下去。


    西澤還沒走出多遠,特洛耶看到他的背影,鬆了一口氣,大步走過去,攔在他麵前。


    該道歉的。


    但是……


    金色的目光遊離著。


    西澤已經聯絡了瑞奇,並且將自己所處的地方坐標發給了他,現在瑞奇派來接他的人,已經就在外麵了。


    特洛耶也看到了,他有些急了,但是他又說不出任何一句道歉的話。


    西澤說,“我走了。”


    特洛耶始終覺得是自己趕走了西澤,他是不喜歡自己住的地方有別的人,但是……


    特洛耶也知道自己昨晚說的話有多麽過分,“昨晚我喝醉了,說了些難聽的話。”特洛耶說完,發現西澤在看著他,“好吧,我承認我一喝酒就跟條瘋狗一樣。”


    這種自貶意味的形容叫西澤有些啞然。


    特洛耶扶著額,“我是說,對不起……”


    西澤以為昨晚才是特洛耶真實的性格,卻沒想到他會因為酒醉之後的話來道歉。


    “一個人的殘缺不應該是他被嘲笑的理由。”特洛耶繼續說。他對西澤有很深的印象,起初是因為那雙黑色的眼睛,現在卻又摻雜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西澤笑了一聲,這是他被特洛耶接到這裏來第一次露出笑容,“沒事。”


    來接他的飛行器就停在外麵。


    西澤對特洛耶的印象,勉強好了一些,“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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