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在那朵浮雲不自量力跑出來嚇我時,一時間,靈感迸發,覺得我說不定就能借由著這件事情回去了。


    名義上,雖是被“嚇回去”的,聽著不甚光彩,但。。。能回去就好!


    我是這麽想的,先犧牲一下。。。


    隻是,我沒有想到,阿娘卻不這麽想!


    墨夷派了個人回去,沒多久,也就是半天的時間,那人就又回來了。他沒給我帶回來阿娘的赦令,卻給我帶回了個人。


    那個人。。。上官灝!


    當時,我正在寢宮裏“受驚”,代旋聞訊趕來,抱著我安撫,墨夷在一旁臉色很難看。


    當然,我覺得,他難看是因為,他守了我一整晚,我還一如既往地一邊“受著驚”,一邊哼哼,


    “人家要回宮。。。”


    “人家就是要回宮。。。”


    “人家馬上要回宮。。。”


    然後,就是在人家說著人家要回宮的時間裏,一個晴天霹靂下來,上官灝出現了。


    那一瞬間,我那雙“受驚”的眼睛。。。連受驚都不會了!


    上官灝一身白衣,就這麽傾城絕色地出現在我眼前,微微一笑,把我嚇得就這麽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我看著他,眼神發直,“你。。。你怎麽來了?”


    上官灝唇角勾了妖魅的弧度,“聽說你被嚇到了。”


    我想也沒想,下意識反詰,“我被嚇到了,關你什麽事?!”


    上官灝聽了,眉頭一挑,“你很怕見到我?”


    我,“......”


    這就是我怕見到他的原因。


    上官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完全就是另一個鳳宓。他們雖然表象上有許多不同,譬如身份不同,年紀不同,性別不同,但事,實質上,他們都是一樣的。


    其實質,隻有一個字,毒。


    ——心腸毒,眼睛毒,下手更毒。


    在他們麵前,我才真的是。。。假的真不了。


    而我這一次敢作假,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我知道,阿娘不會過來。她身為一國之母,出宮一次,勞師動眾,而她又剛好才去禮了佛,這時還沒有隔個幾天,她又出,成何體統?


    她隻要不過來,那什麽都好說,我東西收收先回宮去,她以後發現是她的事,但是那時,我們還可以有話好好說。


    我是這麽想的,然而這一刻,我才發現,我想得還真是有點天真。


    鳳宓確實沒來,但是。。。她把另一個她派過來了。。。


    我心腸都悔恨青了。


    我怎麽千算萬算,就沒有算到上官灝呢?


    早知道,我就該隨便找個什麽名頭,把他先趕出帝都去的。


    若是我能稍微高瞻遠矚一點,哪裏還能容得著他這時這麽囂張地在我眼前晃?!


    他囂張地笑著,我暗暗咬牙。


    他又忽然道,“聽說你被嚇到了,本來是老六要過來的。”


    和我想的一樣。。。要過來,也是上官景過來。


    “是我主動向母後請示,由我親自過來看看。有什麽牛鬼蛇神的,我先幫你處置幹淨,你接下來的日子才能住得更舒坦。”


    我暗地裏狠狠擰了擰大腿。


    就在上官灝那句“你接下來的日子。。。”出來時,若不是我緊緊捏著自己大腿,我一定衝上去掐死他!


    上官灝,你個混蛋!


    誰要在這個地方有什麽接下來啊?!


    你這麽喜歡,那你在這裏接下來好了,別回去,以後阿爹那把椅子被別人坐了,你也別惦記著!


    我狠狠瞪著他,如果眼睛裏可以藏暗箭,那麽,這時,早已經沒有他什麽故事了。。。


    他說著,又看向墨夷,也不過一個轉眼的瞬間,便微微冷了臉,問,“怎麽回事?”


    天地良心,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上官灝那雙惡毒的眼睛,那麽這時,我一定會天真地誤以為他是真的因為我被嚇到而在生氣。


    但是,好在我了解他,當然,他更了解我。


    從他剛剛那幾句話裏,我已經可以斷定,他就是知道我是裝的!


    我暗暗在心裏想著,我該如何應對。


    讓他和墨夷相互撕咬,兩敗俱傷好了。


    墨夷看了我一眼,坦言,“是我保護不周,讓她受了驚。”


    上官灝微哼,冷道,“加派人手日夜守著,有任何驚動,不論鬼神,一律格殺勿論。還有,若再有保護不周這種事,當值的奴才,一個不饒,全部殺無赦。”


    看,我沒有說錯吧。。。


    上官灝的本質就是毒。


    “是。”墨夷卻難得這麽低眉順眼。


    我看著,都覺得有點不像他了。


    上官灝這時才再看向我。


    我想了想,一咬牙,繼續可憐巴巴往下裝,“我要回宮。。。”


    上官灝臉色微微一僵。


    他很明顯是沒有料想到,他都表示得這麽直白了,又是接下來的日子,又是加派人手的,我竟然還能厚著臉皮裝得下去。


    他應該是陰招耍了太多年,很久沒遇到我這樣的了。


    他輕咳了一下,不自然地再明示一點,“母後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我就死死抓住一句話不放,“我想回宮。。。”


    “之之。。。”


    “這裏不好,就是要回宮。。。”


    “聽話!”


    上官灝終於沉了聲。


    他原本就不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至少。。。恩,還遠遠沒有墨夷耐心。


    我和墨夷這麽死纏爛打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墨夷最多就是臉色不好看,還沒有怎麽樣,上官灝卻是對我變了臉。


    我心中更不高興了。


    哼,沒人讓你來啊!上官景要來,你幹嘛要多事不讓他來?!


    我一想到,要是現在是上官景在這裏,我給他哼哼兩句,他就是被打死都會把我帶回宮的。。。


    如此一比,我心中頓時就更不平衡了,一個惡向膽邊生,就推開抱著我的代旋,從軟塌上跳了起來,惡狠狠看向上官灝。


    上官灝微微眯眸回視著我,明顯一副“我看你敢奈我何?”的樣子。


    我捏緊拳頭,身體蓄了力。。。


    大叫一聲,從他身邊跑了。


    “我就是要回宮!”


    我邊叫邊往外跑。


    “誒,公主!”


    代旋想必是沒想到我還真敢和太子對著幹,驚叫出聲。


    她似乎還想來追我,因為我聽到太子哥哥隨即沉聲道,“讓她去,我看誰敢給她車馬!”


    我聽著他這話,心中氣怒,一個氣血猛然上湧。。。


    然後,我就狠狠摔到了地上去。。。


    是腳絆住了門檻,身體狠狠撞到地上去那種摔法。


    “咚”的一聲,*和地板的撞擊聲響亮得。。。把我自己都嚇到了。


    當然,嚇到還是其次,關鍵是,痛死我了!


    痛得我眼淚就這麽不由自主滑了兩滴到臉上去,卻還是死死咬住了嘴唇,沒有哭出來。


    這裏這麽多人看著,要是哭出來,就真的是太丟臉了。


    人生已然這麽炮灰,尊嚴還是要留點的。


    我趴在地上,忍著不哭。


    還沒忍住,身體一暖,一隻手臂環過我的身體,將我半扶半摟著拉了起來。


    “有沒有摔到?”


    墨夷扶著我站好,緊緊擰眉,低頭上上下下往我身上看,當見到我臉上沒忍住那兩顆淚時,聲音乍然柔得跟不是他似的。


    “哪裏摔疼了?”


    這時,上官灝也過來了,冷冷看著我,臉色鐵青,“不跑了?”


    我還沒來得及擦掉眼淚。。。上官灝就這麽看到我哭了。


    我覺得我受到了侮辱。。。


    既然已經受到了侮辱,那我就不用再顧及了。


    我咬牙,狠狠看著上官灝,“你走!”


    我說完,怒氣衝衝越過他,徑直往回,又對阿因冷冷命令,“送客!”


    阿因一臉難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上官灝身邊,忐忐忑忑開口,“太子殿下。。。”


    出乎我的意料,上官灝卻沒有為難她。


    我背對著他,隻覺他從我身後看著我,“那我先走了。你讓阿因給你看看,傷到哪裏了,上點藥。換了地方,走路要小心一點,我一會兒命人過來將這裏的門檻也去掉。”


    他說完,就走了,很聰明地趕在我再對他吼一句“你走”之前。


    上官灝就是聰明。


    我心中卻忒沒骨氣地一軟。


    在那句”我一會兒命人過來將這裏的門檻也去掉“之時,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其實他也挺像個哥哥的。


    要知道,這道“門檻”是阿娘親口下了令,連阿爹都不敢拆的。


    它的地位,可遠遠比我要尊貴多了。很多年以前,我還酸溜溜地對上官景抱怨,“哪天阿娘就是把我拆了,說不定這道門檻還好好的呢!”


    因我小時候常常被門檻絆倒,阿爹便下令將棲梧宮中的門檻都去掉。


    我覺得走得很順遂很開心沒有錯,可是,每每到這裏來,我就苦了。因為不習慣,摔得更慘。


    阿爹就說,啊,那這樣,把這裏也拆了吧。


    阿娘卻眉眼一橫,表示,成何體統!棲梧宮也就算了,這裏,不許拆!


    。。。。。。


    我常常想,我不喜歡這裏,大部分是因為門檻這個問題。


    幼年時候的陰影那種。。。


    不過,長大以後,人稍微沒有那麽笨了,也就不再這麽計較,哪裏想得剛剛一個激動。。。


    又摔了。


    然後,上官灝表示:我一會兒命人過來去掉。。。


    我覺得,上官灝真的很厲害。


    明明上一刻,我還那麽地討厭他;這一刻,我卻忽然覺得,我討厭他,有點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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