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江淮的身體狀況,書俏提前預定了一家帶有殘障洗手間和專用車位的餐廳。書培也曾提議不如去他那裏,她想了想還是謝絕了。哥哥是個生性直率的人,要他裝作對她和江淮的關係一無所知,也屬為難。何況自從和江淮確立戀愛關係之後,他倆又去過書培的餐廳好幾次,書俏體貼周到、江淮柔情脈脈,兩人何嚐避過人?服務員再眼拙,恐怕也都看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回請江淮來也難保不會有一兩個人不小心在她父母麵前說漏了嘴。


    餐廳的事安排好之後,她便給父母家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父親。書俏告知了時間地點,林父說了句“看你們方便就好”,之後那頭的電話便被母親拿了過去。


    林媽媽頭一句便問:“你說的那個餐廳,那位江先生過去方便嗎?”


    母親的話讓她一怔:“沒……沒什麽不方便的呀。”


    “哦,我是聽說那位江先生身體殘疾,平日深居簡出,難道傳言有誤?”


    書俏心裏一驚,迅速冷靜下來之後卻又假裝詫異道:“媽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我和你爸本來就喜歡聽民樂,江淮也算個小有名氣的作曲家,這兩年來他又舉辦了數場反響不錯的音樂會,因此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有關他的事。隻是沒想到……”林媽媽沉吟了一陣,接著道,“沒想到你和他竟認識。”


    書俏道:“原來如此,我原本也打算和你們提前打個招呼,讓你們知道下他的身體狀況,免得你們到時候見麵過於吃驚。現在既然你們知道,就不用我再介紹了。”


    林媽媽問:“他的身體真的像外界傳言的那樣糟糕?”


    書俏覺得,這種事瞞不住,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率地承認:“我不知道你們看到的報道究竟是怎樣寫的,不過,他需要依靠輪椅行動,而且……因為脊髓損傷受累到上肢,像是就餐之類的肢體活動也需要特殊的輔助工具才能完成。”她希望讓父母提前了解江淮的身體狀況,免得他們初次見到江淮就餐的情形時過於震驚。


    母親輕歎了一聲:“那麽年輕有為的孩子,也是可惜了……”


    書俏品咂出母親的這一聲歎息裏有隱約的遺憾和同情,心下也是五味雜陳,說不出悲喜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接什麽話合適,倒是林媽媽先她開口道:“我和你爸這兒也沒別的事,先就這樣,等禮拜六吃飯那天再聊吧。”


    書俏掛了電話,又打去江淮那裏和他商量見麵細節。江淮問,要不要為二老準備些禮物,書俏回說不必,江淮倒也沒堅持。書俏知道他是個明白人:這次見麵,多少帶有些試探的味道,可他和她都還沒打算立即把向父母公開關係,以病患家屬與複健師的關係論,江淮已經率先送出了價值不菲的禮物,而書俏和她的父母此次是為了回禮,若是江淮反過來再送份厚禮給他們,情形便有些可疑了。


    坦白說,這場戀情可能遭遇的疾風暴雨,她心裏早就是有數的。撇開江淮的感受,她不乏有賭一把的勇氣,然而細細一想她又怎麽忍心看她心愛的男人輸得遍體鱗傷?


    她隻希望有一天,父母對江淮能由愛才、惜才的情緒轉化為發自內心的疼愛。


    她何嚐不知道這希望並不大,可她還有耐心去等候、等候那個能讓父母接受他的最好的時機出現。


    周六當天晚上,書俏沒有陪江淮去餐廳,而是親自開車把住在郊外舊宅的父母親接了過來。到餐廳包房的時候,她才發現江淮竟已早早到了。他並沒有入席,而是將輪椅停在了包房的門邊。書俏不自覺地朝他笑了一下,一時間忘了陪父母一路過來時的緊張。


    立於江淮身後的培安忙欠身向書俏與她的父母打了個招呼。江淮在微怔了一秒後,驅動輪椅的操控杆向前一步迎了上去。


    “伯父、伯母好!”他抬起頭努力地望著他們,聲音如常。右手卻仍然虛握著輪椅的操控杆,指尖打著微顫。


    林媽媽笑了一下:“你好,江先生,讓你久等了。”林父也跟著笑容和藹地招呼說“多謝江先生賞光”,隻是眼神頗有些不自然地掃過蓋在江淮膝上的薄毯。


    江淮仿佛也發現了林父的眼神,攣縮的左手背蹭了蹭毯子,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借此掩蓋住某種尷尬。書俏眼尖,那一幕早已落在她的眼中,她對他喟歎憐惜,卻又不好當著父母的麵說什麽。


    江淮很快振作了精神,停下手,抬頭微笑道:“伯父伯母,我是晚輩,叫我小江就好。”


    “好,小江,今天你能來,我和書俏的爸爸都很高興。先請坐吧。”林媽媽突然意識到自己口誤,忙糾正道,“哦,我是想說——請入席吧。”


    江淮操控輪椅往邊上一側,讓出正對餐桌的道來:“您和林伯伯先請。”


    林媽媽也不多讓,頷首作謝之後,挽著林父坐了下來。書俏趁著父母背對自己的那一小會,衝著江淮鼓勵地眨了眨眼皮,又隨手要替江淮搬去一張椅子,留出一個供輪椅停放的空檔來自己挨著主位上的父親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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