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就有一個問題。


    “既然二當家的是個誘餌,那麽他們是想釣誰上鉤?”樊浩軒想不明白。


    信息量甚少的元嘉就更加想不明白了,隻能漫無邊際地揣測:“你背後的大魚?還有那些人想太子死的?”


    樊浩軒低頭默默掰手指,最後發現十根手指頭根本就不夠用:“太多了。現在已經起兵的,有這個想法的,和皇室有仇怨的,和太子本人有仇怨的……”


    元嘉看著樊浩軒總結:“總之,不管誰想要奪江山,太子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檻就對了。”


    奪江山,就相當於買個二手房,到手總是得拆舊的嘛!


    一件太過有原主風格的家具,哪怕再好,也是得拖走扔掉的。


    賢名在外,太子的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啊。


    兩個人關著門也討論不是出什麽來,最後話題悻悻而止。


    樊浩軒似乎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而元嘉顯得更加無所事事。


    一方麵是因為他這條破腿,原本他還不覺得什麽,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對待之後,似乎越發嬌慣起來,任何活動隻要時間長一點,就支撐不住;另一方麵,他自己也缺乏相應的技能,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在這個亂世生存下去。


    沒有經曆過亂世的時候,他看那些曆史或者小說,隻有一個詞語亂世出英雄。許多著名的英雄人物,在太平盛世的時候大部分都碌碌無為,甚至是惡名罩住的罪犯。


    隻有切實在這亂世之中,元嘉才明白其中的艱辛。


    日子才平穩了沒兩天,那些衝擊運糧隊的流民,那些慘死的模樣幾乎曆曆在目。


    像是從一場電影中脫離出來,身體和靈魂接駁,他能體會到的感情也越來越多。


    現實卻沒有給他多少傷春悲秋的時間,還沒等他醞釀出足夠的情緒,樊浩軒就帶了個大夫回來。


    大夫是樊浩軒的老熟人,太子東宮的幕僚之一,雖然不是專職的大夫,但是對於外傷的和傷後恢複調養很有一手。這身本事如何練就的,其中的因由元嘉都不敢去想。


    大夫的到來讓元嘉的腿傷調理正是邁入了新的階段。


    譬如說,每日一紮針。


    那明晃晃的銀針,最短的也有小指頭長,最長的元嘉懷疑都有上臂那麽長。那一針下去,無論紮身上哪個部位,一個透明窟窿妥妥的。


    大夫給元嘉紮完針,也不回去了,直接在小院裏安營紮寨。


    倒是不多久之後,大夫和樊浩軒出去了一趟,帶了許多藥材回來。


    樊浩軒很滿意:“這些藥材,足夠我家元元三個療程的了。”轉頭對大夫說道,“還得多謝雪峰先生。”


    沒錯,大夫並不是個專職的大夫,他是個正經的讀書人,看著有三十歲,實際才不過二十出頭。


    “樊統領不必客氣,易雪峰還得多謝樊統領的救命之恩。”易雪峰的表情有些玩味,一點都看不出來,數天前剛剛差點被人賜死。


    樊浩軒當時就是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將易雪峰救出來的。


    “易?”樊浩軒眼神一閃,“易閣老?”


    雖說他是知道了,自己在太子的釣魚名單上,可能隻是敬陪末座,但是有了這古古怪怪的氣運珠,再加上高超的武藝,幾天下來,他還是將整個濟州城差不多都摸排了一遍。


    當然,太子對濟州城的經營,根本不可能被他就這麽輕易摸清楚。


    當時他不過是跟著太子來濟州城幾天,他就能夠在城郊布置了不止一個後手,以太子的能量心智,以及多年的經營,他能夠在濟州城內自由活動,說起來還多虧了這氣運珠。


    能夠救下雪峰先生,他也是在氣運珠的提示之下,才成功找到的。也不得不說是易雪峰的運氣。


    易雪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被賜下毒酒之後,隻有一個人守衛在門外。這對於樊浩軒來說,幾乎是沒有防備的。


    沒人會料到,易雪峰竟然能夠從外緊內鬆的防備中脫逃。


    易雪峰自己也沒想到。


    元嘉更加沒想到,不過他跟易雪峰不熟,對什麽易閣老就更加不了解,隻是私底下揪著樊浩軒吐槽:“你們那個太子也不怎麽樣啊?身邊有一個你不算,還有一個易雪峰。對了,易閣老是怎麽回事?太子把易家給砍了嗎?”


    “不是太子,是今上。”樊浩軒給了元嘉答案,“易閣老是難得的清流。隻是今上昏庸,易閣老多次出言阻止,被今上記恨,後來設計陷害,易家被流放三千裏,途中遭遇盜匪……易雪峰應該就是易閣老的孫子,沒想到竟然混進了太子手下。”


    這還是元嘉第一次聽到大定國皇帝的消息,默默感慨:原來大定國也是有皇帝的。不過既然有皇帝,而且聽評語是今上昏庸,太子賢明……


    “太子那麽有存在感,皇帝沒意見?”幾乎所有的皇權都一直在致力於集權統治,這種集權不僅僅是和世家爭□□力,同時皇家內部也是需要集權的。什麽皇帝老子和兒子一人分一半權力,你好我好大家好什麽的,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等樊浩軒回答,元嘉就自己得出了結論:“原來如此。太子在京城是被老皇帝逼得呆不下去,這才到了濟州城。”


    樊浩軒並沒有仔細想過,太子來濟州城的原因。元嘉的這番分析,倒是在情在理。


    樊浩軒跟在太子身邊那麽久,也沒轉過彎來。


    元嘉用一種觀賞腦殘人士的眼神,看著樊浩軒。


    現在多了一個易雪峰,也是麵帶笑容,意味深長:“樊統領,做事專注,非吾等所及。”


    元嘉幾乎忍不住笑出來。這易雪峰說話真是委婉。


    樊浩軒幾乎生生氣出一口血來。


    易雪峰顯然比樊浩軒“不專注”得多,所得知的消息也多。雖然並沒有將自己和樊浩軒綁在一條船上,但是對樊浩軒的救命之恩還是記著的。


    元嘉對易雪峰很好奇:“不知道雪峰先生,怎麽會在太子手下?”人老爹殺了自己全家,沒道理自己會去效忠人兒子啊?別提什麽利用兒子推翻老子的言論,不管人家怎麽推,這江山的姓氏也不會改一改。


    “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易雪峰首先發了一句感慨,“這大定國的江山就是再不穩當,憑著我的一己之力,也是難以動搖的。當然,我不能動搖國本,卻能讓老皇帝察覺到太子的野心,讓舉國上下都知道老皇帝的昏庸無能,讓朝野都傳遍太子的賢明。”


    元嘉不由得咂了咂舌。讓那位太子在京城呆不下去,這位雪峰先生居功至偉啊。


    易雪峰隨即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不過太子也不是好糊弄的,有些事情我還是做得太急了,被太子看出了破綻。隻要太子有心調查,我這麽一個沒根沒底的人,還不是被太子調查了個幹淨。我可不像樊統領,身後還不知道站著哪位。”


    這是易雪峰的試探。


    但是,樊浩軒沒有理會。連元嘉,樊浩軒都沒告訴,易雪峰就更別想知道。甚至若非是氣運珠的要求,他就是看著易雪峰喝毒酒,他也不會出手相救。


    對於樊浩軒來說,易雪峰對他唯一的價值,就是個大夫,能醫治元嘉的大夫。


    不過對元嘉來說,易雪峰還是個不錯的老師。在樊浩軒去忙的時候,易雪峰會教元嘉認字。


    從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淪落到重新提筆認字,元嘉也隻能默默心塞。


    書寫工具是毛筆。毛筆字對於元嘉這種家庭,屬於基礎教育,這方麵根本不需要再練習。大定國的字也是方塊字,和元嘉學習的那種大同小異。


    濟州城雖然混亂,日常用品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但是筆墨紙硯之類的“奢侈品”,倒是比平時的價格更便宜了。樊浩軒幾乎沒花費什麽,就找來了一大堆。


    “這種東西又不能填飽肚子,讀書人也是要吃飯的。”更何況現在濟州城,盡管秩序平穩,也不能避免之前逃亡出走的大部分人。逃難的話,誰會帶上這些沒用的東西?


    易雪峰對於元嘉就越來越看不懂了。這學習速度和學習能力,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從未接觸過教育的人所有的。


    偏偏,元嘉的身世十分清白——農戶的養子,頂替養父從軍,服役三年傷退。


    在邊上跟著一起學習的樊浩軒,速度都沒有元嘉快。


    樊浩軒當然也是接受過文化教育的,但那不過是最基礎的部分。用元嘉的話來說,樊浩軒偏科嚴重,屬於體育特長生,文化教育常年不受重視。


    接下來的日子開始平緩。


    每天似乎就是出門采買必要的日常用品,然後就是治療腿傷,讀書習字。


    當然,這種平靜的假象總是維持不了多久。


    易雪峰被告發了!


    告發人正是房東。


    也是樊浩軒他們大意。他們兩個被氣運珠加持了欺騙光環,足以讓其他人對他們產生“這是同伴”的錯覺,但是易雪峰可什麽都沒有。雖然易雪峰深居簡出,可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房東。


    幾乎在兩人被氣運珠的提示吵醒的同時,他們已經被太子的人馬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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