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是直接從海島上過來的,中間還在沿岸掉了一次海水,現在一身的血跡加上海水析出的鹽漬,整夜沒有睡好吃好的憔悴和狼狽,整個人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


    樊浩軒看得心口都揪了起來。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麽這麽短的時間,就弄成這副樣子了?樊浩軒將人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受傷,略微鬆了口氣。


    易雪峰雖然也吃驚,但是他畢竟沒有像樊浩軒那樣關心則亂,一見到元嘉的樣子,就出門去準備了。


    元嘉全身無力地靠在樊浩軒身上,突然就累得一個字都不想說。身上雖然還是滿身髒汙,但是在樊浩軒身邊,那些不好的東西似乎就全都遠離了。


    樊浩軒雖然急著想知道怎麽回事情,但是看著元嘉這副樣子,顯然也不是逼問的好時機。


    洗漱的水和甜湯是易雪峰親自端進來的。元嘉顯然來得不正常,他們暫時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元嘉。


    “先洗把臉,喝碗湯。洗澡水已經燒上了,我通知了廚房早點開飯。”說完,易雪峰發現完全沒有他的事情了,幹脆就拿著剛才討論的計劃,落實下去。


    在見到樊浩軒之後,元嘉身上的力氣像是完全被抽空了一樣。洗手洗臉是樊浩軒幫著做的,甜湯也是樊浩軒喂的。


    餓了不知道幾頓的胃裏麵,終於暖和起來。元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卻發現還是抖的。


    樊浩軒注意到了,用力一把握住,將元嘉打橫抱起到浴室裏。元嘉的身上隻有一條長褲和一條褻褲,鞋子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樊浩軒看到元嘉腿上的膏藥的時候,眉頭皺得死緊,撕下來的時候,元嘉疼得直哆嗦,簡直像是被撕掉了一塊皮。樊浩軒先用溫水,一點點將元嘉身上沾到的血汙擦掉,然後試了試水溫,將人慢慢放進浴池裏,自己坐在後麵給人洗頭。


    元嘉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樊浩軒看著睡夢裏,還將自己抱得死緊,並且時不時手腳抽搐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說好。


    元嘉,殺人了。


    他看得出來,元嘉在他麵前從來就沒偽裝過什麽。在這個世道下麵,他一直在避免元嘉接觸那樣的事情。哪怕元嘉間接造成的死亡人數並不少,樊浩軒也一直在讓元嘉見血,或者是將元嘉牢牢護持在自己的羽翼下麵徘徊。


    就在今天,先是夏睿誠,再是易雪峰,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樊浩軒是護不住元嘉的。


    也就在今天,元嘉一身血汙地出現在他麵前。


    他沒想到,元嘉會自己動手,似乎殺的人還不是一兩個。


    他從床頭拿過氣運珠,原先的那跟線繩已經髒得不成樣子了,他幹脆就將珠子取了下來。


    手上的珠子通體漆黑如墨,中間閃爍著繁星點點,明明滅滅間,那些金色的小點似乎在移動,形成一幅幅玄妙的圖畫。


    樊浩軒輕聲道:“元元遇到了什麽?”


    氣運珠:……


    樊浩軒依舊沒提高音量:“聽說廚房的砧板架子有點不穩,剛好缺個墊腳的。”


    氣運珠滾了滾,滾到樊浩軒的額頭上,在眉心停住。


    然後雜亂的畫麵直接撞進樊浩軒的腦海。


    掉海、推算、遇襲、殺人、暈厥……


    樊浩軒任憑著畫麵從他腦海裏一閃而過。當畫麵停止的時候,他的胸口窒悶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元元。”他張了張嘴,聲音卻含在喉嚨裏沒有發出來。


    氣運珠被毫不憐惜地隨手丟開。它自己滾了滾,在床腳找了個地方窩著。


    元嘉被樊浩軒“金屋藏嬌”到了他臨行的那天。這三天裏,他幾乎一刻都不能離開樊浩軒的左右。


    但是樊浩軒這三天來,卻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外出。哪怕是對付一支流寇,隻要證明這支流寇確實成了規模,那就說明這支流寇絕對不簡單,這裏麵絕對會有各方麵的人,或許殺傷力和正規軍比不上,但是對於樊浩軒也好、易雪峰也好,正是一次絕好的練兵機會。


    元嘉幾乎想跟著一起去,但是他忍住了。這三天已經是個極限,他不能這麽拖著樊浩軒,他自己也能行。


    人不一定能改變社會,但是人一定能改變自己。哪怕是這樣的一個年代,他也必須去適應他,做到自己所能做到最好的。


    樊浩軒當天想悄悄起床離開,完全沒想到元嘉早就已經醒了,猝不及防之下,被扣住後頸狠狠吻了上來,唇齒交纏相濡以沫。


    停歇的時候,樊浩軒埋首在被窩裏麵,幾乎忘記了還要出征這回事,被元嘉硬扯著頭發拉了起來。


    樊浩軒喘著粗氣,低頭不停在元嘉的臉上啄吻:“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幹什麽?元嘉臉一紅:“嗯。”


    因為這一聲,出征的時候,樊浩軒幾乎就崩不住向來冷肅的表情,嘴角時不時就要往上翹。


    易雪峰跟在樊家隊伍的中後部,位置不顯眼,格外消瘦的體型,被周圍魁梧地很一致的軍漢們一擋,那就更加不顯眼了。但是易雪峰身邊的人卻很顯眼。


    男人身姿挺拔,也並不是特別魁梧的體型,但隻要是個人就能看出男人身體裏蘊含的力量。哪怕帶了頭盔,男人的樣貌都像是要衝出來,美貌得囂張奪目。而就是這麽一個美人,讓男人周圍的戰馬有些不安地輕輕嘶聲,在主人的安撫下麵,才勉強穩住。


    動物的感覺最敏銳。而樊家這些出征的三百騎對危險的感知其實也不差。他們這些人因為不能養在明麵上,就不可能有正規的訓練或者打仗,他們就常年做一些暗地裏的事情,經曆過的危險不知凡幾。


    這個男人不好惹。


    在陣型不變的情況下,周圍的幾騎默契地微微錯開一線,技能保證陣型不亂,又能將人保護在隊伍中間。


    樊家這個三百騎的出現,在雲州城外造成的效果可想而知。


    西南並不是沒有馬,但是從來就不是產優良戰馬的地方。如果這樣的隊伍是夏王府拿出來的,哪怕是再多出一倍,也不會有人驚訝。


    哪怕這場戰爭的統帥並不是夏王,而是夏王世子也一樣。


    夏睿誠組織的這支隊伍,其實算不上是正規軍。雖然這些軍漢的裝備都很到位,但是一眼看去,立刻就能看出一個個明顯的陣營。


    夏睿誠在組織起西南三洲的家族勢力的時候,就料到了這樣的局麵,所以並沒有表示什麽,站在城牆上做著戰前動員。


    易雪峰在人群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但是現在不便走動,他又不夠高大,根本看不到太多。邊上的男人微微靠過來一點,在他耳邊輕聲問道:“要不要我舉你起來看看?”


    易雪峰觀察的時候是很專心致誌的,突然被這麽來了一下,差點沒從馬背上竄起來。他的騎術雖然不算差,但是也絕對算不上好,身體直接就是在馬背上一歪。


    男人趕緊伸手將易雪峰的腰固定住,摸了兩把才收回來,眼睛還頂著易雪峰身上穿的堅硬的皮甲看。表情很是不悅。


    以易雪峰的體質,當然穿不了鐵質的盔甲,但是皮甲還是能駕馭的,盡管就這麽一會兒就有點出汗了。以皮甲的厚度,男人那不規矩的爪子完全沒有讓易雪峰有一絲一毫的感覺,但這並不表示他不生氣。


    隻是現在……


    易雪峰咬了咬牙,告訴自己,大局為重!


    爪子搭在了易雪峰的手上。


    易雪峰:大局!


    美人衝他扭頭一笑。


    易雪峰:“……”以前和樊浩軒元嘉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被那兩個人無視,是十分糟糕的體驗。現在時刻被人關注著,感覺也一樣糟心。


    戰前動員很快,也就是念個檄文,大意無非就是說,咱們這場戰爭是正義的,對方是邪惡的。現在代表著正義的一方要去消滅邪惡的一方,而且正義一定會勝利噠!邪惡一定會趴下噠!


    隊伍就這麽雄赳赳氣昂昂地開了出去。


    夏王,並沒有出來送行。


    夏睿誠看上去也不在意。也因為夏睿誠的這份不在意,哪怕注意到這一現象的旁人,也隻會覺得這是夏王對夏睿誠的信任,也是夏王對夏睿誠放權和倚重的象征。


    就像夏睿誠來說服樊浩軒的時候所說的一樣,這些二代們同樣需要戰功。無論他們之前是學文還是習武,哪怕他們對著江山沒有一丁點的野心,哪怕他們的願望隻是最基本的保護好自己的家族,他們也必須要有戰功,讓人不敢動的戰功!


    這支雜牌軍也是下了足夠的本錢的。


    不提夏睿誠的隊伍,也不提樊浩軒的三百騎,這支隊伍裏麵的騎兵數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就表示,他們的行軍速度會快很多。


    一路上,夏睿誠也並不像之前所說的那樣,而是特意找了一些在西南出沒的零散盜匪來練兵。


    幾次不大不小的接觸戰打下來,隊伍總算有了點樣子。


    夏睿誠感慨:“青州的盜匪怎麽那麽少了?”說這話的時候,他扭頭看著樊浩軒:都怪你家那位。


    樊浩軒挑眉:少廢話,趕著回家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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