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戰和盛隆拜謁輔國公後,掛著一身雪花回了家,正在廳逗弄著兩個孩子的妙弋趕緊迎去,替丈夫掃著身的雪,問道:“怎麽樣?”


    嬴戰臉色鬱鬱地搖搖頭。【】


    盛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對妙弋打了聲招呼,就訕訕地道:“呃……,我買了一副檀香念珠,想送給雪……送給靜蓮居士。”


    嬴戰沒好氣地對管事道:“難得盛隆老爺一番心意,你陪他過去!”


    盛隆有機會見到自己心儀已久的女子了,一時喜眉梢,屁顛屁顛地跟著管事就去了。他是吐番人,本來就是信佛的,借著這個由頭,總是送一本經呀、送個木魚兒銅磬呀,總巴望著見見雪蓮,和她多說幾句話。發生在沙洲的這場大清洗,他並不在意,反正他不是這事的人,就憑他土司老爺的身份,輕易也沒人敢動他。


    等盛隆出去了,嬴戰脫了外袍,在廳坐下來,也逗弄了一番自己的小兒子,才對妙弋輕歎道:“這位國公爺,厲害呀!”


    妙弋聽見楊旭的名字就渾身的不自在,可是近來沙洲城裏的血腥大清洗她也聽說了,誰知道屠刀會不會殺到嬴家。依著那些人雷霆暴雨般的打擊風格,就算她肯靦顏出麵,用往昔那段感覺去央求楊旭恐怕都來不及,他們是先殺人後定罪的。


    一聽嬴戰這麽說,妙弋不禁緊張起來:“怎麽,他……他們不會要對咱家不利?”


    嬴戰搖頭道:“這倒不至於,我和嗩南、昆季幾位大頭人關係一向不錯,往昔也沒有跟異域勢力勾勾搭搭的行為,倒是不會找到我的頭來。”


    嬴戰頓了頓,又道:“本以為,他到了沙洲,不過是宣撫皇恩,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來拉攏沙洲權貴,盡量為大明所用,誰知道,他會有這樣的法子清除異己,沙洲現在沒人能自己做得了主了,靠向大明一邊已成必然!”


    妙弋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嬴戰把小兒子抱到懷裏,伸出一根手指叫他握著,對妙弋道:“以大明武力之強,如想征服沙洲,易如反掌,為什麽大明立國四十年,止步於嘉峪關,對關西諸部隻施羈縻之策?因為他們想打敗關西諸部很容易,想真正的占領這個地方,卻會得不償失。


    民心向背,才是控製一個地方最徹底的手段,武力隻是過程,達不到這個目的,所以施以羈縻,未嚐不是相忍為國的絕妙手段。可是,這在大明處於絕對強勢時可行,一旦出現另一個足以與之抗衡的強大勢力時,就不足以控製地方了。眼下,就是這種局麵,我本以為,在此敏感時刻,這位輔國公能用的手段也隻有安撫、拉攏,卻想不到他劍走偏鋒,別僻蹊徑。”


    嬴戰雖是蒙古人,家族三代就已開始經商,本人的漢學亦有相當的造詣,說出話來倒不顯粗魯,他欽佩地道:“一開始,這位國公隻是出動他的人馬打擊一窩蜂馬賊而已,這件事,合乎沙洲所有人的利益,無人不予讚同。可是,他居然以這群馬賊為突破口,對那些意誌不堅、左右搖擺的勢力下手了。


    先是剿匪,然後借剿匪清除異己,在此過程,又利用巴家和敦煌權貴之間的矛盾、利用敦煌各大世家之間的矛盾,拉攏一批、打擊一批,不斷的分化挑撥,除掉有二心者,斷掉傾向大明者的後路,他竟然不是維係敦煌表麵的一團和氣,而是通過激化諸部之間的矛盾,穩固一批、打掉一批、再扶持一批。


    如此一來,已經斷了退路的豪門世家隻能堅定地站在大明一方,剛剛被他扶持來躋身一流豪門的世家更是離不開大明的幫扶,他不著痕跡地就改變了整個敦煌的局麵,而且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雖然因為時間倉促,還留有不少後患,可那已是應付貼木兒之變以後的事了。


    而且,他通過暫時的共同利益,bid錦衣夜行貼叫敦煌權貴們抱成了團,眾誌成城扶保大明,又通過遺留下來的這些隱患,確保外敵一去,敦煌各大門閥派係就會再度分裂、互相競爭,避免了一家獨大,以致尾大不掉,如此手段既老練又狠辣,卻又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厲害!厲害!”


    因為夏潯就在同一座城裏,妙弋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巴不得與他離得越遠越好,一聽丈夫這麽說,忙道:“要不然,咱們就舉家搬到盛隆土司的地方去,暫且避了這兵災,等風平浪靜了再回來?”


    嬴戰搖搖頭:“現在,這已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了,如果哈密失守,我們很可能就得依照大明的意思,全部遷進嘉峪關去,隻留遊騎於此牽絆貼木兒的軍隊,與之堅壁清野之手段,想先走或者不想走,哼,恐怕都由不得我們自己做主了。”


    “他……他竟這般厲害麽?”


    妙弋喃喃自問,對楊旭的印象,她的記憶還保留在十年前,腦海裏還是那個風流倜儻、花前月下的俏公子,記得的多是他說過的那些叫人耳熱心跳的情話,和如今想起來已無地自容的在青州玉皇觀裏偷情尋歡的畫麵,實在無法把那個人,和一個老謀深算的政客聯係起來。


    嬴戰她發呆,以為她擔心嬴家的安危,便安慰道:“娘子無須多慮,今日沙洲各方頭腦人物都去見過了輔國公,他那意思,是不會繼續進行這種清洗行為了,唉!也是到了適可而止的地步了,再折騰下去,可就傷了沙洲的元氣。”


    頓了一頓,嬴戰又道:“輔國公還安撫各方首腦們說,大家生意照做,他知道沙洲的富庶主要來自於經商,不會斷了沙洲百姓的生活來源,且不管他,走一步是一步。哦,對了,輔國公與嗩南、昆季要結拜兄弟……”


    妙弋驚奇地道:“結拜兄弟?”


    忽然間,她就想到了自己母親招贅為婿的庚薪庚員外了,她那繼父當年不也是……,結果引狼入室,這個色胚,不是又相了昆季、嗩南家的什麽女人了?


    正胡思亂想著,嬴戰道:“三天之後,昆季將軍府要大擺宴席,宴請沙洲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慶賀結拜之禮。別失八裏那邊,我還是得親自走一趟,介時怕是趕不,我已經囑咐了堂弟,叫他備份厚禮,到時替我走一趟,輔國公帶得有女眷,昆季、嗩南兩位將軍的妻室也要出席,你替我去一趟,重點要陪好輔國公的兩位愛妾。”


    “啊?不!我……我跟你去別失八裏!”


    忽然聽到這話,妙弋心頭頓時一驚,西域風俗不似原一般嚴謹,女客未必就不能拋頭露麵,如果在昆季府和楊旭撞個正著,那……那該何以自處?這一瞬間,妙弋甚至想到,以楊旭的好色無行,今日又貴為國公,行事必定更加的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一旦見到了她,會不會籍口她丈夫也是馬賊同黨,然後來個血洗嬴府。


    所以妙弋想也不想,馬提出了反對。


    嬴戰奇道:“我去別失八裏做生意,路途好不辛苦,你跟去做什麽?”


    “我……”


    妙弋眼珠一轉,計心來:“人家自打有了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府裏好悶呀,你這一走,我更不好出門,不如與你一同出去。再說……”


    妙弋拉住嬴戰的衣袖,撒嬌道:“再說,人家懷了孩子以後,好久不得與官人親熱了呢,若能陪官人同去,豈不好過與她們兩個爭你?”


    這嬴戰也是愛極了妙弋,被她這一撒嬌,骨頭都酥了三分,忙眉開眼笑地道:“好好好,一同去。這樣的話,我得叫人備一輛舒適的大車,可不能委曲了我的好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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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之所恃在馬,馬匹多寡,在冷兵器時期,是判斷戰場力量多寡的一個重要指示,因此馬匹從來都是極賺錢的一個行當,在曆朝曆代,經營馬場的都是財大勢雄的一方豪傑。


    河西草原水草豐盛,所產良馬最多,不但原對良馬供不應求,即便是更西方的大漠地區,也常從河西購買良馬,因此這一次盛隆土司到沙洲,到不是全然為了他的心人,而是為了親自押送一批良駒往西域去。如果不是盛隆要去別失八裏,蠃戰大可派個人去而非自己在這個敏感時刻離開,可盛隆得去,他就隻好舍命陪君子了。


    還有幾支商隊也在準備啟程,西域兩座城池之間相隔實在太遠,單憑某一支商隊的力量不足以應付沿途的種種可能險情,大家結隊而行,就都提高了保障。嬴戰之所以要按時啟程,不能因為赴輔國公之宴而延緩一天,原因就在這裏:他並不是單獨一個商隊路。


    與他的商隊一同出發的,大多是曾經多次合作過的商隊,隻有一支是屬於新加入的,那就是別失八裏商人拓拔明德的商隊。一支支商隊準備出發了,一匹匹高大的駱駝滿載著貨物,駝鈴在巷弄間隨著駱駝搖頭俯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鈴聲。


    拓拔明德站在客棧二樓的窗前,俯視著巷弄整裝待發的一支支商隊,沉聲道:“我先走,帶那個胡七,這一趟去了再回來,就能得到沙洲權貴們的完全信任了,那時,我們的人應該已經占領了哈密,進逼敦煌,我就可以順勢跟著他們退到嘉峪關內……”


    拓拔明德沉默了片刻,嘿嘿地冷笑兩聲,又道:“你先留下,等到明確楊旭往哈密而去時,再趕來與我們匯合,消息已經報給將軍了,將軍也能早些率軍回返,免得勞而無功!”


    “是!”在他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深深躬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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