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愉之後的夜色總是迷人,沈灼躺在他懷裏,兩個人貼著身體,依依不離。


    沈灼的黑發躺在譚思古的手心,她低頭,撥開自己的頭發,按著他的手掌,紋路清晰的掌中線交錯著,像命運的書寫痕跡。


    她突然想到白天裏冉琦那雙無神的雙眼。


    “冉氏那裏……你是什麽打算?”她輕聲問。


    譚思古並沒有打算隱瞞她,如今如實相告道:“我下午已經跟冉琦說過了,是誰的錯誤就由誰來承擔,我沒有收下整個冉氏,就是希望她還能擁有一些東西。”


    有句話,沈灼覺得她說對了,這些年分分合合吵吵鬧鬧,她清楚地知道,譚思古根本不是會乘人之危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則,亦有底線。


    他的這裏……沈灼碰了碰他胸膛的位置,繼而心道:他這裏,從來都是血紅的顏色,也是他最有魅力的地方……


    夜深,沈灼慢慢入睡,至清晨醒來,心底的幸福感恰到好處,多一點便溢出來。


    她枕旁的男人還在熟睡中,呼吸淺淺,手臂擱在她的脖子下麵,舒服穩重。


    沈灼悄悄坐起來,下床,裹上睡衣去了浴室。


    衝洗了自己出來,男人還沒醒,她會心一笑,輕手輕腳地出門。


    劉姐早早來了,聽到聲音,揚聲問:“這麽早?”


    沈灼下樓:“嗯,做什麽早飯?”


    劉姐說:“熬了粥,正包包子呢,你過來一起弄吧?”


    沈灼笑著說好,到了劉姐身後,劉姐轉身遞給她一隻雞蛋,笑道:“小沈,生日快樂呀!”


    沈灼一愣,茫然接過那隻煮蛋。


    劉姐又笑眯起眼睛說:“昨天你媽媽就打電話給我說了,雞蛋要在頭上滾一滾再吃哦!”


    沈灼如夢初醒,她竟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早餐做好,沈灼進到屋裏,譚思古才醒了,坐在床上,挑著眼看她。


    沈灼走過去,半跪在他旁邊,捧著他的臉。


    “你都醒了怎麽還不起床!”


    譚思古笑著反握住她的手,說:“難得能享受一下,當然要做賴會兒床了。”


    沈灼盯著他,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譚思古凝眉,“嗯?什麽日子?今天不是周末麽?”


    沈灼努力看遍了他的臉,想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不知道,最後卻也沒看出來個什麽……


    正待她沮喪,想要離開時,譚思古突然撲哧一笑,說:“剛剛你的手機響了。”


    “嗯?”沈灼看了眼他的手。


    他把手機拿過來,說:“諸躍然打來的,我就替你接了。”


    沈灼疑惑:“她說了什麽?”


    他揚唇道:“她說吳宵今天到畫廊去了,你個人畫展的事情已經準備妥當,擇日跟你商談具體事宜。”


    沈灼瞳仁微張,訝異道:“他這麽快就辦妥了?”


    譚思古臉上帶著驕傲,“當然還有我的幫助。還有……這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麽?”


    沈灼心裏大喜,原來……她恨不得現在捧著他的臉親個夠!


    “原來你知道!”


    譚思古不等她先動手,自動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道:“當然,不會忘的……”


    個人畫展這事兒早前吳宵便在準備,但因沈灼頭兩年一直在南方發展,名聲雖有,卻不足。在北城做個人作品展,要動用的資金和人脈不少,是冒險的行為,也需要做許多統籌安排。


    那日吳宵提到這個時,就做好了要打場硬仗的準備了,卻沒想到,這麽快就有結果——當然,譚思古功不可沒!


    上午用過早餐,沈灼也陸陸續續又和諸躍然、吳宵取得聯係,確定了見麵時間。然後對譚思古說了一會兒要去娘家吃飯的想法。


    因為沈燁的生日也是這一天。


    譚思古說:“回家之前,先去看看老爺子吧。”


    沈灼愣了下,心想,回北城幾個月,是該去看看老爺子了……


    南區墓園,譚思古將車穩穩停在外麵。今日氣候宜人,陽光灑下來,映在他手裏的紫色鳶尾上。


    小譚久也跟來了,沈灼告訴她,我們今天要去看祖爺爺。


    譚久問:“祖爺爺……祖爺爺是誰?”


    沈灼說:“祖爺爺就是爸爸的爺爺。”


    她看看譚思古,指著他:“爸爸,爸爸像麽?”


    沈灼道:“嗯,像爸爸。”


    到了墓園,大概是被這裏肅然的氣息影響到,小丫頭一路不語,乖巧地跟著父母的步伐。到了譚老爺子的墓前,幾人停駐下來。


    譚久望了望沈灼,問:“祖爺爺?”


    沈灼點頭:“嗯,這就是祖爺爺。”


    “石頭……”譚久不解。


    沈灼蹲下來,望著墓碑上老爺子的照片,“這就是祖爺爺,久兒的名字就是祖爺爺取的,快跟祖爺爺問好。”


    譚久的小手伸過去,摸上冰冷的石頭,眸光透著認真。


    她咬著字,一字一頓說:“祖爺爺——我——小久……”


    沈灼抱著她,心裏道:爺爺,我——沈灼。我回來看您了……


    譚思古將花慢慢放到墓碑前,風吹過,花朵搖曳,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老爺子的笑容燦燦,眉眼慈祥,像是早將他們的幸福收入眼底。


    回去的路上,沈灼靜靜坐在譚思古身邊,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說:“譚思古,我們一家人能不能不要分離?”


    譚思古一愣,忽而笑了一下,“當然了,永遠也不分開。”


    他握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纏,又問她:“蛋糕想吃什麽口味的?”


    聽到“蛋糕”一詞,坐在後座的譚久立刻叫道:“草莓——草莓!”


    沈灼笑:“好,就草莓吧!”


    路過蛋糕房,買了蛋糕,回到家時,家裏人都在。


    王嘉禾早就在忙碌了,準備了豐盛的午餐,譚思古把蛋糕放上去,所有準備也都齊全了。


    沈燁也醫院回來,對沈灼說:“26歲了,許什麽願望呀?”


    沈灼問他:“你要許什麽願呢?”


    沈燁“切”一聲,道:“不告訴你!”


    沈灼說:“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不外乎是婚姻大事吧!”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沈燁氣惱,“多嘴!吃你的蛋糕吧!”


    蛋糕蠟燭點上去,二十六兩個字燃起。


    沈灼心裏滿是流水般的溫柔,她閉上眼睛,許願,其實她也不知道還能許下什麽願望。她感激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讓她在二十六歲這個最好的年紀擁有最美好的人生,與其說許願,不如說感恩這一切……


    沈燁也閉上眼睛,生日快樂歌唱完,兩人睜開眼睛,吹滅了兩隻燭火。


    譚久興奮地尖叫起來,小丫頭難得在這麽多人麵前放肆,撇了羞怯,扔了顧忌,在她爹懷裏打滾,大笑,學大家說話,反而逗得大家歡聲笑語。


    正在沈灼跟家人沉寂在歡樂中時,她的手機在衣兜裏震動。


    她捏了捏女兒的臉,拿出手機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想也沒想,就按下接聽鍵。


    “喂你好!”


    聞到她帶著笑聲的問候聲,對麵的人遲疑片刻,才沉聲道:“沈灼,生日快樂……”


    男人的聲音透過笑聲直擊沈灼的神經,她突然腦袋一片空白,心跳“突突”由快及慢,直到後來桌上的人都看出來她的異常,停下笑聲看著她。


    沈灼捂著話筒,喘了一口氣,對譚思古道:“你們先吃,我接個電話。”


    她把椅子挪開,桌腳摩擦地板發出難聽的聲音。


    沈灼無暇顧及這些。


    到陽台後,她聽到對麵男人淺淺的呼吸,他問她:“你在跟家人一起麽?”


    沈灼頓了頓,“嗯……”


    “家裏人都在?”


    “嗯……都在。”


    “沈姨身體怎麽樣了?”


    “挺好的。嗯……她現在有個老伴兒。”


    男人笑聲輕輕緩緩,“我聽說了,挺好的。你呢?最近在忙什麽?”


    沈灼道:“還好,沒在忙,一直在家裏陪孩子……”


    “啊……你的孩子……久兒?”


    “嗯。叫譚久。”


    他道:“我見過她。我是說,她長大後的樣子我也見過一次,很漂亮,像你。”


    沈灼壓住胸口,慢慢道:“謝謝……”


    兩邊數秒的安靜後,沈灼看到腳下的身影慢慢靠近。


    譚思古立在她身後,她回頭,放下一隻手,拉住他的衣角,眼裏充滿懇求。


    這時,電話裏的人叫了她的名字——


    “對了沈灼……”


    那人放低了聲音,徐徐道:“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沈灼,這是我欠你的。”


    沈灼的手被譚思古牽住,他將她拉到身邊。


    沈灼靠在他懷裏,才覺到可靠,也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該說什麽。


    她回複道:“我也欠你一句……謝謝你。衛渠,謝謝你曾經陪我度過最令我煎熬的日子……”


    她此刻已記不清衛渠的模樣了,過去和現在都交織在一起,成了模糊的幻影,但慶幸,她還記得櫻花樹下那個少年——


    當時年少春衫薄,他手裏的畫筆支撐了她的人生,複活了一個女孩兒的希望。如今時光讓人變了顏色,將他們拉扯地越來越遠,如今不得不道別。


    但她想,那個少年,應該也還住在他的身體裏。否則,她不會聽到他如此坦蕩地對她說:“沈灼,你要相信我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真的,祝你幸福……”


    所以從此,再無牽連和不舍,再無戀慕與怨恨……有的隻是對彼此最真心的祝福……


    電話那頭聲音斷絕。


    沈灼收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上麵都是濕潤。


    譚思古擁抱她,悶聲道:“如果讓久兒看到你哭鼻子,肯定要笑話你,她才兩歲都已經不愛哭鼻子了,你都二十六了……”


    沈灼哭著捶他後背,“你討厭!”淚水卻洶湧的更厲害。


    譚思古哄她,像哄孩子,“好啦好啦,我知道……”


    “我知道沈灼,不要怕,我會永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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