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麽說,我依然有些掛念的事情。障貓的能量吸取技能似乎不會致人於死,不過即使如此,應該也是行使過度就會攸關生命的特異能力,這種事不難想象。何況障貓的蠻力,強到用咬的就能輕鬆扯斷人類的手臂。


    包括速度與跳躍能力,都強大得逋超過人姒的想象。


    換句話說,要是沒有盡早解決,就有可能出人命。


    會出現受害者,出現死者。


    有人會死。


    羽川可能會殺人。


    雖然我挺身而出犧牲自己,成功阻止妹妹們的失控行徑,但我沒辦法阻止「警察先生」或是「鎮上有誌人士」的行動,區區高中生哪可能有這種權力。要是驅逐貓妖、狩獵貓妖,或者是想瞻仰貓妖風采的家夥越多,風險就會越大。


    不能認為「隻是衰弱或昏倒就無妨」。


    要是出了人命——終究不妙。


    因為,要是除去名為怪異的超自然現象,羽川翼將會成為殺人犯。


    理所當然被視為——殺人凶手。


    ……我絕對不要看到這種結果。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這是什麽玩笑?


    即使月火位居參謀立場,對於傳聞的敏感度勝於常人,但是障貓隻活動一天就令她得知消息,我不認為這樣的障貓有在隱匿行蹤。


    應該說,牠大概什麽都沒想。


    牠隻穿內衣就在外麵亂跑的行徑也是如此,牠應該完全沒有為羽川之後的日常生活著想。


    之後。


    之後?


    不過,是什麽事情之後?


    做了什麽事情的什麽狀況之後?


    包括牠見人就吸取能量的行徑在內,障貓的目的——不得而知。


    如果找忍野進一步詢問,或許就能明白障貓是什麽樣的怪異——不,我沒必要知道這種事情。


    不應該為了這種事情勞煩忍野。


    不能妨礙那個家夥。


    放心,雖然是那種吊兒郎當,給人輕浮感覺的輕佻大叔,但專家就是專家。


    應該會立刻解決這一切。


    在羽川誤殺別人之前——解決這一切。


    想知道詳情,等到一切結束之後再問就行了。


    可以問忍野——或是羽川。


    之後再問就行了。


    然而,可以嗎?我有知道這種事的權利嗎?


    不對,到頭來,我真的想知道詳情嗎?


    我非法入侵羽川家,得知那個家的真相之後——慌亂到那種程度。


    我踏入羽川的私人領域,踏入她的內心——毫不客氣觸及她的隱私。都已經做出這種事了,我還能繼續當羽川的朋友嗎?


    很難說。


    世界上果然有一些不用知道的事情吧?


    不知道這樣的譬喻是否符合現狀,比方說我們景仰一位偉人,尊敬一位曆史上的人物,因為實在太喜歡了,所以查閱各種傳記想要深入了解,卻查出這位偉人的醜聞或不幸事跡,莫名有種受到背叛的感覺,這應該是大家都會有的經曆。不過這種失望,是出於自己的一廂情願吧?


    徑自喜歡,徑自討厭。


    徑自期待,徑自失望。


    徑自憧憬,徑自幻滅。


    既然這樣,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知道吧?


    或許當時,我果然不應該深入了解羽川,不用在意那塊紗布。


    然而這麽一來,就是隻看優點不看缺點了。


    就隻是喜歡、期待、憧憬。


    我在春假接受她那麽多的協助——卻怎麽想都想不透。


    隻能懷抱著鬱悶的情緒。


    我的思緒就這樣永遠在原地打轉,唯一能夠確認的,就是從春假至今這一個多月,雖然我與羽川翼共度許多時光,我卻對她一無所知。


    居然覺得這是戀愛,好蠢。


    真好笑。


    令人發笑。


    想到這裏,就覺得和月火的那段對話好丟臉。


    別說正中紅心,根本就脫靶了。


    然而即使如此,直到現在,我隻要想到羽川,內心就象是快要撕裂。


    讓妹妹們宛如孩子、宛如娃娃躺在兩側陪睡的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大概是真的累了,即使白天一直在睡覺,當晚我也立刻墜入夢鄉。


    四月三十日就這樣結束,進入五月一日。雖說是黃金周,不過私立高中不會在勞動節休假。


    五月一日與二日正常上課。


    周一與周二。一定要到校上課。


    因為昨晚一起睡,所以比平常還要省時,我很快就被火憐與月火叫醒,騎著上學用的菜籃腳踏車前往學校。


    我在即將打鍾時抵達教室,不過當然沒看到羽川的身影。


    她缺席。


    優等生羽川翼零遲到零缺席零早退的全勤紀錄,在這天中斷了。


    即使不是如此,羽川這種引人注目的學生毫無通知(既然雙親昏迷住院,當然不可能通知)就缺席,和我這種吊車尾學生逃課的狀況完全不同,班導對此非常擔心,在班會時間詢問大家是否知道原因。


    然而這樣的詢問,當然隻是引起教室一陣騷動,沒能得到任何情報。


    我當然也絕口不提——在這個時間點,班上某些愛湊熱鬧,眼觀四麵耳聽八方的同學,或許已經聽到貓妖的傳聞了,但也不可能把貓妖和羽川直接聯想在一起。


    看到障貓就能認出是羽川的人,隻有我。


    不,即使是我,或許也已經辦不到了。


    因為我自己,也希望隻是我看錯,希望隻是我的誤解。


    這麽說來,在眾人騷動的教室一角,有一名叫做戰場原的女同學,以莫名冷淡的態度聆聽導師旳詢問,令我印象梁刻。


    與其說是冷淡,該怎麽形容才好……就象是「果然如我所料,她就是這樣的人」這種看透同類,麵無表情的模樣——總之就是這種感覺。


    五月一日與五月二日,羽川都沒有來學校。


    在五月二日即將放學的時候,貓妖的事情已經在校內傳開,而且有多數人目擊,可見障貓有多麽活躍。


    隻不過短短三天。


    很遺憾,在祥和的偏遠城鎮發生的這場貓妖事件,並不像春假的吸血鬼事件隻成為女生們私底下的傳聞。這樣下去,或許會演變成狩獵貓妖的場麵,絕不誇張。


    而且我也沒辦法一直阻止火炎姊妹出動。她們展開行動,就代表整個城鎮的國中生都展開行動,所以我想要盡可能阻止她們,但我再怎麽嚴加監視也有極限。不對,與其說嚴加監視,待在這種總是得向妹妹撒嬌的屈辱環境,我的精神恐怕會先崩潰,這也是問題所在。


    總之,在隔天五月三日繼續開始放連假之前,我再度造訪忍野居住的廢棄大樓。不,並不是有所眷戀肩要幫忙,也不是有什麽問題要問。


    也不是想要知道他的工作進度。


    隻是基於另一件事——讓吸血鬼幼女進餐的例行公事。


    上次是四月二十九日,其實再隔幾天也無妨,不過從明天的三天連假開始,因為是假日,我必須把兩個妹妹盯得更緊,所以想提前讓吸血鬼幼女補充營養。而且我這個外行人認為,那個家夥前幾天幫我「充電」,或許也已經在餓肚子了。


    會挑選黃昏這個不上不下的時間,正是為了避免妨礙忍野工作。忍野這時候應該正在外出尋找障貓。,


    雖然不是醜時三刻,不過黃昏時分也稱為——逢魔之刻。


    然而,黃金周時期的我,直覺遲鈍到極點。


    直覺遲鈍。


    來得正不是時候。


    我首先前往廢棄大樓四樓,吸血鬼幼


    女上次所在的那間教室,卻沒找到她。


    而是找到忍野咩咩。


    不隻如此,他並非隻是待在那裏。


    位於那裏的他,宛如一塊殘破不堪的抹布。


    「忍……忍野!」


    「嗯?嗨,阿良良木老弟,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我連忙跑過去,但忍野完全以一如往常的豪爽態度迎接我。仰躺在地上的他,宛如隻是在做伸展操的拉筋動作,搔了搔腦袋就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緩緩起身。


    仔細一看,殘破不堪的隻有身上包含夏威夷衫在內的衣物,身體並沒有大礙,頂多隻有幾處擦傷。


    不過即使如此,並不代表我過早下定論。


    忍野咩咩很明顯——疲倦又憔悴。


    至少我在春假認識忍野之後,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虛弱。


    「想說你差不多要來了……原本希望能先讓身體恢複過來,不過效果很好的那種繃帶,上次已經用在阿良良木老弟身上了。」


    「忍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總之我先跑到忍野的麵前,一頭霧水如此詢問。


    「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沒什麽事,就隻是輸掉了。」


    忍野一如往常,以從容的態度回答我。


    並不是虛張聲勢。


    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輸……輸掉?輸給誰?」


    「那還用說,就是輸給障貓。」


    從四月三十日晚上算起,整整三天。


    在這短暫的期間交戰二十次——並且輸了二十次。


    忍野咧嘴如此回答。


    不對。其實並不是能夠咧嘴說笑的事情。


    也稱不上逞強。


    反而一副脆弱的模樣。,


    「這樣……不就是全敗嗎?」


    「是全敗沒錯,一敗塗地,哈哈!」


    忍野緩緩起身。


    雙腳完全沒有力道。


    就象是會直接倒下。


    「真是的,隻穿內衣的女高中生,對大叔我來說太養眼了,害我老是分心,完全沒辦法好好打。」


    「…………」


    我非常明白,這肯定隻是在隱瞞事實,是忍野擅長的迷糊仗——即使如此,我依然無法置信。


    「看女高中生的內衣看得入迷,所以沒辦法好好打」的這種說法,可信度反而比較高。


    因為……忍野居然會輸?


    在春假,即使是鐵血、熱血、冷血的吸血鬼,都能夠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忍野居然會輸,而且還是一一十連敗——這是惡質的玩笑話。


    是惡夢。


    因為對方是認識的羽川,所以手下留情?還是說,因為認識所以粗心大意?


    …………


    兩種都不是忍野的作風。


    這家夥不會這麽心軟。


    依照我的經驗,我甚至認為忍野對上認識的人反而更不留情。


    「真是的,剛才的第二十場,牠吸得真不客氣啊,連擦傷都有可能成為致命傷,好棘手的特性。我這個中年大叔的身心早就已經枯竭得差不多了,居然還要從我身上榨取精力……」


    「障貓是……這麽厲害的怪異?」情緒超越戰栗而達到恐懼的我,戰戰兢兢向忍野如此確認。「連你這樣的專家都沒辦法應付……」


    「不,沒這回事。」


    但忍野立刻回答,並且搖了搖頭。


    就象是意味著我的推測完全落空。


    「我上次也稍微提過,與襲擊阿良良木老弟的吸血鬼相比,障貓算不了什麽。這種低等怪異,拿來與吸血鬼比較都是一種傲慢。」


    「啊……?」


    低等?


    他說……低等?


    一瞬間,我以為忍野這麽說,是要拭去我內心的不安,但他講話不會這麽貼心。然而……低等怪異?


    他這麽說?


    「等一下……你確實說過障貓的級數與吸血鬼有差,但你並沒有說過障貓是低等怪異啊?」


    「我隻是刻意不說。如果我說得這麽詳細,阿良良木有可能會要求幫忙,所以我沒講這麽多。從我這個專家的價值觀來說,這種怪異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不,用不著專家出手,光是外行人集思廣益就能應付了,隻是這種程度的怪異。」


    「咦,可是……」


    不一樣。


    與上次所說的完全不一樣。


    我正想繼續說,忍野就插話打斷。


    「話是這麽說,但我可沒有偷工減料,而是認真應付障貓。即使有提過已經兩不相欠,我還是覺得春假欠了班長妹一份人情,所以動手時不會有任何奇怪的顧慮,但我還是輸了。」


    忍野如此說著。


    完全沒有懊悔的模樣。


    也沒有營造出敗戰的氣氛。


    然而,他肯定在懊悔,認為自己失敗了。


    我和他來往不久,並沒有多深的交情,即使如此,還是感受得到。


    忍野咩咩,對於自己的工作——抱持著尊嚴。


    「障貓是小角色。」


    忍野再度宛如確認般說著。


    「到頭來,障貓這樣的怪異,來自與招財貓對等的概念,說穿了,就是從文字遊戲誕生的民俗神話。相對於招來福氣的招財貓,障貓會招來災難,假裝死在路邊吸引基301於同情心前來的人類並且附身,是替換型的妖怪,強占身體的怪異。而且會象是窮神一樣,讓當事人墜落不幸的深淵,就是這種……哎,簡單來說就是不足為奇,以模板創造出來的妖怪。」


    「…………」


    藉由人類的良心與同情心,乘虛而入的妖怪。


    這確實是常見而且常發生的怪異奇譚。何況——


    也是我親身經曆過的現象。


    所以並沒有很新奇。


    然而……


    「沒錯,然而對方是班長妹。」忍野如此說著。「雖然我自認早已明白,不過障貓附身的對象是班長妹,以這種狀況,跳脫既定觀念的程度簡直是離譜。原本隻是小角色的障貓,提升到幾近最強——搞不好與吸血鬼不相上下的怪異。」


    「…………」


    「比起共享宿主的身體,共享宿主的知識麻煩多了。我對付怪異的傳統手法與方法全被漂亮破解。班長妹擁有等同於專家的專業知識,那孩子——無所不知。」


    「…………」


    「使用戰略與戰術襲擊人類的怪異,我至今聽都沒聽過。」忍野象是自暴自棄如此說著。「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不過班長妹果然不是等閑之輩,包括襲擊他人的利落手法在內,這不是怪異做得出來的事情。」


    「慢著,襲擊他人的利落手法?忍野,你怎麽講得好像羽川會積極襲擊他人?」


    「哎,就是這麽回事吧,障貓原本並不是這樣的怪異。隻不過,阿良良木老弟,我陷入苦戰到這種程度,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啊?」


    「沒有啦,反過來說,我認為這種狀況,證明班長妹還留在障貓裏。如果障貓已經不包含班長妹的意識,完全占據身體與知識,就不會成為現在的狀況,班長妹的意識,應該還在障貓體內占有相當大的分量,所以才這麽難應付。以目前來說,這是最不利的情報,同時也是帶來一絲希望的情報。」


    「為什麽?你是指什麽希望?」


    我從來沒想過和羽川為敵。


    所以這樣的威脅超乎想象。既然這樣,又有什麽希望?


    「哎,因為要是障貓完全占據班長妹就完蛋了,非殺不可。」


    忍野幹淨利落如此說著。


    他說——非殺不可。


    「得趁班長妹的意識還在,盡快把意識打撈上來,盡快解決這隻貓妖,否則阿良良木老弟的這位好友羽川翼,將會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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