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孟迪來接她的時候,依舊下著大雨。


    戚姐先乘著老王的車子走了,她們這次都算是逃過一劫,戚姐這種一向很自強獨立的女人也難得想家了,希望晚上能夠和家人聚在一起感受家庭的溫暖。


    肖孟迪的車停在了安全通道外,撐著一柄黑色的傘破開雨幕走過來,他一雙黑色沉靜的眼一直凝視著顧荏苒,步伐越來越快,就仿佛怕她下一秒會消失在空氣中,顧荏苒翹首在門口處等著他走過來,外麵的雨絲有些打濕了她的肩膀,但她不肯進去避一避雨,反而像看到主人的小狗,甩著尾巴親昵而想念地迎了上去。


    肖孟迪站在顧荏苒麵前立定,顧荏苒抬頭看他,對他明豔豔甜絲絲地笑,然後撲到他懷裏抱緊,肖孟迪也回抱了一下,緊了緊,然後放開,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顧荏苒的身上,低聲詢問:“冷不冷?”


    顧荏苒攏緊了他的衣服,搖了搖頭。


    他半摟著她將他送到車子後座,然後開車回她的公寓,他一路開車的時候眼睛經常透過後視鏡來看她,就像怕她會消失一樣。


    顧荏苒咬唇,知道他這回是真的怕了。


    一切的分離誤會和天人相隔比起來似乎都隻是世人的矯情,顧荏苒再也不敢這麽矯情了,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乘上了那次的航班,成為了空難當中的一員,剩下肖孟迪一人在世上該怎麽辦。


    她想象著那時的場景,但隻要一想她會死去留下肖孟迪一人,她內心就非常的痛苦。顧荏苒想,就算她真的因為那次災難去世了,她也會變成一抹幽靈,然後守在他身邊吧。


    然後他們就……人鬼情未了?


    反正她是沒那麽大的胸襟去包容他愛上另外一個女人,守護他們結婚生子,如果看到肖孟迪愛上別人女人,她一定會嫉妒地要死,成為一個厲鬼忍不住去破壞他們的幸福。她心底明白高尚的想法應該是,如果愛人以後過得幸福,她也就會幸福。可是她隻要一想到會有另外一個女人陪在他身邊,她心底就會被螞蟻咬一般難受。


    果然,還是她自己親手帶給他幸福吧,別人她不放心,也不允許。顧荏苒沒有如此慶幸著自己還能呼吸著這片有些輕度汙染的空氣。


    到了公寓,顧荏苒洗了個熱水澡,等她走出來的時候,肖孟迪正在包餃子。


    顧荏苒從背後摟住他,笑眯眯地說:“孟迪,你好賢惠。”


    肖孟迪勾了勾唇,然後道:“荏苒,我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我父親?”


    顧荏苒一怔,然後搖了搖頭:“我隻知道你有個很溫柔的母親,是個護士,經常上夜班。”


    肖孟迪垂下眼眸,神情帶著淡淡的傷感:“嗯,她去世了,在我高二期末考的那一天,一場車禍帶走了她。”


    顧荏苒當然知道這件事,她還代表過班級同學去他家慰問過,還幫他帶了暑假作業和學校頒發給他的各種證書獎狀。


    她似乎那個時候隱隱約約看見過他的父親,他父親留了半長的頭發,後腦勺紮起小辮子就像個藝術家,臉色蒼白中帶著病氣,和肖孟迪長相十分相似,就是更枯瘦了一些。


    “我父親當時受不了我母親離開的事實,跳樓自殺,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說他不負責任,因為他就像完全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我的存在。我還記得他當時被醫生告知我母親搶救不回來的表情,就仿佛他所有的光明全都隨著她的離開而消散。”


    肖孟迪神色複雜而沉重,當時父親懦弱的結束他自己的生命,他受到的打擊絕對是最大的,他深吸一口氣,一雙漆黑的眼定定地看向顧荏苒,語氣中帶著某種晦澀:“直到今天,我才體會到我父親當時那種心髒被撕裂一般的痛苦。”


    他的表情特別讓顧荏苒心疼,她忍不住收緊她的擁抱,希望讓她的體溫來安慰眼前看起來特別消極憂鬱的肖孟迪。


    “我父親和我母親相識於醫院中,他住院,我母親恰好照顧他。”肖孟迪垂下眼眸,手下繼續靈巧地將一枚枚餃子包成憨態可掬的元寶形狀,“他是個浪蕩的富二代,有著畫家的夢相也有幾分天賦,遇見我母親前曾經有過一段糊塗的日子,但他愛上了我母親,用旁邊鄰居的話講,就是浪子回頭。”


    “然而我爺爺不滿足我母親的平庸,他也不喜歡我父親這個不事生產隻白日做夢的小兒子,後來我父親幹脆就離家出走,和家裏麵斷了關係,搬來和我母親同居。”肖孟迪臉色淡淡的回憶著母親給他講這段往事時的表情,


    “他們先有了我,才去登記的結婚,為此我母親在她家鄉抬不起頭來,也不敢回去……這也是我一直不主張婚前發生關係的原因,因為我親眼見證了我母親當時因為未婚生子而受到的歧視,雖然現在時代不同了,但我不希望將來別人會用這種眼光來看你和我們的孩子。”


    顧荏苒搖搖頭,把頭往他背脊上埋,眼底微微泛紅,她沒想到肖孟迪心底藏了這麽多傷痕,不知道年幼而敏感的他,都是經曆著怎麽樣的異樣眼神,沉默著長大。


    肖孟迪停了停,繼續說他父母的事情,他像是想把內心深處埋著的東西全都拿出來給顧荏苒看:“家裏的重擔一直壓在我母親身上,父親每天作畫搞創作,卻根本賣不出一幅畫,他既挫敗又自卑,還有些狂躁,有時會和我母親吵架,但吵過之後他又會主動去求她原諒他。”


    肖孟迪想起那個時常歇斯底裏的父親,搖了搖頭,“他大概是愛她的,他想給她更好的生活,但他卻做不到。”


    “直到我高二母親出了車禍,家裏一窮二白拿不出巨額醫療費,然後我母親因此去世了。他非常的痛苦,痛苦於自己沒有能力承擔起這個家,卻因此耽擱了我母親一生的艱辛與勞苦,也許是他想逃避,也許是因為他覺得他的畫之所以賣不出去是因為他沒有死,也許是他太過想念我母親……他就像我前麵所說的那樣跳樓自殺了。”


    肖孟迪臉色有些蒼白地回憶著這個生命中應該支撐起他整個世界的親人以那樣草率的方式離開,“……那個時候我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親人,心情非常地抑鬱,他的畫在他死後真的值錢了,很多我父親以前的‘老朋友’頻頻來刺探他畫的下落,他們都想哄騙我交出他的畫,可是我寧願把它們放到閣樓裏也不想賣掉這些我父親的遺物。”


    顧荏苒仿佛看到那個蒼白而消瘦的少年用他那雙漆黑的眼靜靜地看著大人世界的扭曲醜態,看著他們為了金錢*而為他編製著一個又一個醜陋的謊言,煽動他,哄騙他,威脅他,她不知他一個少年人又是如何熬過這種日子又堅韌地咬牙繼續讀書的。


    “那也是個下雨天,我心情非常糟糕,一個人在外麵遊魂一般地遊蕩,最後做在小公園的石椅上……就是那個,現在變成了碼頭的那個小公園。”肖孟迪淡淡勾了下嘴角,“然後我撿到了一隻小奶貓,然後我在便利店遇到了你。”


    他一說到這裏,顧荏苒就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


    那天她是從電子遊戲廳出來,在對麵街的便利店買關東煮吃,順便打電話讓小王叔叔接她回家,結果肖孟迪臉色蒼白地淋了一身雨,抱著一隻小奶貓衝到便利店躲雨,他們恰巧碰見了。


    顧荏苒從小就很怕這種毛毛的動物,但她那個時候已經是像小尾巴一樣跟在肖孟迪身後了,巧遇肖孟迪自然要逛過去在他麵前晃一晃。


    顧荏苒笑眯眯地湊了上去:“肖孟迪,你在幹嘛!”


    肖孟迪瞥她一眼,神情很冷,沉默而專注地在便利店找火腿腸和牛奶,結賬之後還問店裏好心的營業員姐姐討了一個紙箱子。


    顧荏苒就像跟屁蟲一眼跟著肖孟迪,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把門口一隻黃白黑三色的小奶貓放進了紙箱子裏,然後給它喂火腿腸吃。


    她有些忌憚那隻貓不敢靠近,又想和他搭話:“肖孟迪,你怎麽弄了一隻貓來啊!”


    肖孟迪心情有些煩躁,他皺了皺眉,捧著紙箱子站了起來,小奶貓扭著腦袋從紙箱子裏鑽出來,伸出爪子想夠到他手裏拿著的火腿腸,踮著腳尖就像是隨時要撲跳出來。


    顧荏苒看見那隻小奶貓,渾身一僵,像是見到了什麽可怕的生物“蹬蹬蹬”連退三大步,離得遠遠的,寧願淋著雨也不要和它靠近。


    肖孟迪有些奇怪,他沒想到還有人會怕這麽小的奶貓,還會怕成這幅德行的。


    看她沒了學校裏欺負他的橫行霸道彪悍勁兒,小小胖胖的縮成一團,又是警惕又是驚慌地盯著他手上那隻軟軟弱弱的小奶貓,像遇到天敵一樣,可能是轉移了注意力,這讓當時心情沉悶的肖孟迪心情稍微輕鬆好受了一些。


    他繼續細心地喂著小奶貓吃東西,而那顧荏苒則淋著雨就那樣傻站著陪著他,既不敢靠近,也不離開,忠心耿耿地像條小忠犬。


    “你能幫我代養幾天這隻小奶貓麽?肖孟迪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故意問出這句話,像是想看看,這個一直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人,究竟能為自己做到什麽程度,他看過了太多大人世界虛偽的麵具,忽然就心底懷著某種惡意想試探她是不是也是滿嘴謊言。


    “……這個……”果然,顧荏苒的笑容一僵,頓時縮了縮脖子表情僵硬。


    肖孟迪有些失望,也有些自嘲於自己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這整件事情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就算試探出這個小姑娘對自己的感情隻是一時頭腦發熱,又能怎麽樣呢,他又何必去為難她。


    “那、那好吧,你記得來接它……”


    肖孟迪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她,小姑娘說完話後就一臉後悔,苦著臉像是上刑場別過頭,戰戰兢兢地一樣伸出手接那個紙盒。


    他倒是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為了他能做到這個地步。


    那隻小奶貓就這樣養在了顧荏苒的家裏。


    其實顧荏苒真的很怕貓,她的表情簡直就像上輩子是老鼠投的胎,但她卻為了與肖孟迪的約定,親力親為地照顧著那隻品種並不優良的小土貓。


    即使她每天因為回家就要見到那隻貓的事,愁得頭發都要白了,然而她卻從來沒在肖孟迪麵前抱怨過一句,肖孟迪常常去顧荏苒家看它,都看到那隻貓對她非常親近,她戰戰兢兢地硬著頭皮還為它準備了專用的玩具和磨牙棒,可謂是盡心盡責,在聽到他不打算接那隻貓回去的時候,也沒有扔掉它,而是繼續把它當大爺頤養在花園裏。


    肖孟迪也是這個時候,才悄然地把這個像球一樣的影子,慢慢地印在心上的。


    水燒開了,肖孟迪將剛包好的餃子像趕鴨子一般一個個下了下去,然後道:“曾經的我對我父親會丟掉一切責任跳樓自殺其實是憤懣不平又責怪的,我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他怎麽能不擔負自起自己的責任反而逃避一切把那些東西交給了我……可是,今天的我似乎理解了他的想法。”


    顧荏苒抬眼看他,他表情沒有什麽改變,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她心底又澀又酸:“我很害怕在失去你以後,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意思,可能我也是他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吧,這種感覺我不想體會第二次。”


    顧荏苒嘴唇動了動,不禁紅了眼眶,她撲上去抱著肖孟迪,擁住他的背脊,喃喃著:“我還在,你不會一個人,你不要怕,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她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親吻著他的薄唇,肖孟迪身體一顫,繼而緊緊地回抱住她,然後克製又輕柔地回應著她,輾轉著,互相撫慰著,但緊接著,他似乎感覺到這種輕柔的動作已經無法安撫他今天失而複得的那種內心感受,他越吻越深,到最後喧賓奪主直接侵入到她的口腔肆虐地占領自己的領地。


    他的呼吸越來越滾燙,溫熱而有力的手掌抵著顧荏苒的後頸輕輕摩挲揉捏著,男人的溫度讓她背脊猛然間竄上一激靈,他用身體將她壓在了冰涼的大理石料理台上,黑色的眼眸裏帶著深刻而壓抑的情感,燃燒著那種暗色的火焰,就那樣深深看著她。顧荏苒半躺在料理台上喘息了一聲,那雙桃花眼多情又迷離地看著他,帶著水意,他不待她緩過神來,又繼續用濃烈而狂熱的深吻奪去她的呼吸,他的吐息是那麽的熾熱,顧荏苒明顯感覺到了這個吻充滿了情.欲的氣息,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天旋地轉地往下墜,腰腿發軟,大腦混混沌沌,起不了半點掙紮的念頭。


    衣料摩擦,他的臉上有大片的潮紅,一直理智而清明的眼神也迷蒙得像是蒙上了一層情.欲的霧,他遵循著本能將手挪到了顧荏苒的衣領,顫抖著解開了衣衫上的紐扣,然後深埋下了頭,顧荏苒的胸隨著呼吸起伏著,她隻覺得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就仿佛電流一般地湧了上來,她不禁發出一聲呻.吟,抓住了他的頭發,不知道是要把他拉開還是要他繼續。


    她下腹明顯感覺到了他那樣硬熱的溫度,他貼近了她,她感覺自己像一塊熾熱的烙鐵烙在了這個冰冷的料理台上,有種冰火兩重天的錯覺,就在這時,煮餃子的湯忽然沸出,肖孟迪被迫狼狽起身去關開關,猛然失去了剛才那種火熱溫度,顧荏苒心底剛感覺有點失望就忽然失去重心被回來的肖孟迪一把懸空抱了起來。


    她忍不住低呼一聲,手下意識攬住他的脖頸。


    他的眼神熾熱而危險地深深地凝視著她,臉上微微扭曲,白皙臉上情潮紅暈而破壞了他一直理智和自律的禁欲神情,他咬緊了牙關略帶抱歉地說:“荏苒,對不起,我好像等不了了。”


    他將她抱入了臥室,反手關上了房門,麵無表情地“哢嚓”一聲按下了房鎖。


    顧荏苒躺在床上,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緊緊盯著她,雙手動作優雅很危險地一枚一枚鬆開他襯衫領口上的紐扣,緩緩走過來,男人的身軀覆在了她身上就像烏雲遮掩住了此刻窗外的月亮擋住了屋內暖橘色的燈光,她沒有任何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覺到男人和女人之間體型的差異。


    他的眼鏡已早不知去向,單手撐在她頭側,那雙仿佛獵食動物一般的漆黑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另一隻指節修長的手準確無誤地按到了臥室燈的開關。


    “啪”


    室內一片黑暗,然而響起了令人臉紅心跳的悉悉索索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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