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方狠狠吸了一口煙,把煙頭彈飛,再次抬頭看向了賀蘭小新,神色平靜的說:“是。在你麵前,我感到了自卑。”


    正走過來的嶽梓童,聞言一愣,滿臉的詫異。


    現代都市中,知道李南方生下來就是個早衰症患者,完美逆生長之前,始終被自卑緊緊包圍著的人,唯有嶽梓童。


    自卑,對於李南方來說,就是樹木的皮,絕不能揭下來,要不然就有可能會死。


    所以,無論嶽梓童對他的意見有多大,也不會在他自卑這件事上做文章。


    自卑對於男人來說,有時候也是逆鱗,觸之必怒。


    但她沒想到,今天李南方居然向賀蘭小新,坦誠他在人麵前很自卑,能不感到詫異麽?


    賀蘭小新迫使李南方說出真心話後,本來感到很得意的,以後在他麵前,就會有很大的優越感了。


    可很快,她看著李南方雙眸中的譏誚,消失了。


    她不顧忌自大的男人,隻因這種男人再怎麽牛逼,可自大總會讓他有判斷失誤,露出軟肋的時候,隻要及時抓住他的軟肋,再給新姐牛逼一個試試?


    賀蘭小新真正忌憚的,則是敢於正視自己缺陷的人。


    一個人,都能正視自己的缺陷,那麽他有什麽理由,會在做事時犯錯誤呢?


    不再犯錯誤的李南方,賀蘭小新怎麽抓住他的軟肋,把他玩的要死要活?


    賀蘭小新笑了:“嗬嗬,你這樣說,就不怕我看不起你?”


    “你看得起我,看不起我,那是你自己的事。”


    李南方縱身,從車頭上跳下來,說:“我從小到大,被人看不起的時候多了去了,我不也是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由此可見,別人怎麽看我,對於我來說都是不用在意的狗屁。”


    “你能說出這番話,我真小瞧你了。”


    賀蘭小新沉吟片刻,話鋒一轉:“要不要,我出麵幫你去找精靈印象的黃總?”


    隻要不是涉及到嶽梓童,賀蘭小新幫人辦事找到誰頭上,別人都得給她足夠的麵子,要不然就會得罪京華賀蘭家。


    “不用。”


    李南方卻是想都沒想,一口拒絕了。


    三個人在一起,本該是李南方正牌女友、現在卻淪為局外人的嶽梓童,插嘴說話了:“為什麽要拒絕新姐的幫忙?李南方,你可知道,既然有人給精靈印象打了招呼,那個人也有可能與別家腿模公司打招呼的。”


    “我知道。”


    “你有辦法,說服那些公司?”


    “沒有。”


    “哦,你是不想用專業腿模了。”


    嶽梓童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吧,等後天上班後,我去找與我公司簽約的腿模公司協商一下,看看能不能分你幾個人。你再找幾個外形不錯的女孩子,應該能應付這次會展了。”


    本次時裝界在國際會展中心召開,開皇集團身為本市時尚界最大的公司,沒理由不會在那邊預訂展台,展示公司產品。


    上次去墨西哥參加襪業聯盟大會時,嶽梓童就曾經吃過沒有提前聯係腿模的虧,都說是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會國內最高級別的時裝節,要在青山召開的消息一傳出,她就立即派人與某腿模公司簽約了。


    開皇集團這才簽訂了十個專業腿模,所以就想分給李南方幾個,再建議他找幾個身材不錯的女孩子,客觀一下,也就把事應付過去了。


    李南方卻再次搖頭:“不用。我自己會搞定這個問題的。”


    嶽梓童皺眉:“人家都打過招呼了,你能去哪兒找啊?我敢說,不但是東省的,甚至是全國所有專用腿模公司,也不會有誰接你的單。”


    李南方冷冷一笑:“我知道,那國外的腿模呢?”


    “國外的?”


    嶽梓童一愣,接著說:“是,那個人肯定管不到國外的。但關鍵問題是,國外的專業腿模來青山,花費相當高的。就這,你也不一定找到高檔腿模。新姐,你有沒有聽說,去年國內某襪業聘請國外腿模,結果卻被坑慘了的事嗎?”


    華夏一年一度的時裝節,去年是在京華召開的,某省一家襪業公司,實力僅次於已經不複存在的春海集團,為在時裝節上大顯身手,不惜花費重金,從國外聘請二線專業腿模。


    結果呢,前來華夏參展的十餘名腿模,是檔次連三線都算不上的業餘人員。


    那家公司花多少錢,這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們公司成了那屆時裝節的笑柄,受此影響,公司業績一落千丈,失去了今年前往墨西哥參加襪業聯盟大會的資格。


    至於這件事後尾是怎麽處理的,嶽梓童不是很清楚,總之那家企業因此事沒落了。


    “嗯,當然知道。”


    賀蘭小新點了點頭:“事實上,最後還是我出麵,才讓國外那家腿模公司,支付了巨額違約金。但這,已經對公司無濟於事了。同樣,因為這件事,國際模特業對華夏市場存有誤解,很少有高檔腿模來這邊發展的。”


    “看,我沒有說錯吧?”


    嶽梓童雙手一攤:“就算你肯花錢,也請不來高檔專業腿模,倒不如不請。”


    聽倆人這樣說後,李南方也猶豫了,難道為這點小事,就要動用蘇雅琪兒?


    別看他與蘇雅琪兒的關係很鐵,但雙方畢竟隻是見不得光的情人關係,這幾個月幫他好幾次了,如果為這點小事再找她,估計她會不耐煩。


    人情這東西,是越用越薄的,越欠越多的。


    “別犯難了,看在你認錯態度不錯的份上,新姐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多大點事兒啊,至於這麽愁眉苦臉的?”


    賀蘭小新拍了拍李南方肩膀,豪爽的樣子讓人感動。


    剛才李南方的表現,讓她認識到這小子是個人物了,就有了那麽一點愛才之心,想借著這件事,趁機拉攏他。


    “都說不要你們管了,有完沒完?”


    李南方有些煩,抬手把賀蘭小新的手撥拉開了。


    “草,你小子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賀蘭小新悻悻的罵了句,又問:“那,我幫你徹查一下,是誰在背後為難你?”


    女人就這樣,你越是貼乎她,反而有可能會引她討厭。


    但當你對她毫不在意時,她卻主動腆著臉的,來討好你了。


    好啊,太好了!


    李南方倒是很想這樣說,就像剛才賀蘭小新說,幫她找腿模時那樣。


    可他不能說。


    旁邊的嶽梓童,在賀蘭小新說幫忙時,眸光明顯黯淡了很多,甚至還悄悄的後退了一步。


    新姐的豪爽,深深刺激到了嶽梓童。


    曾幾何時,她也是京華豪門大族的名門閨秀,哪怕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對嶽家也沒什麽好感,可底氣在哪兒擺著呢。


    放在以前,幫李南方搞定這兩件事,那絕對是小菜一碟的。


    現在她不是了。


    她已經與京華嶽家沒有絲毫關係,當前身份就是個簡單的商人,還是備受嶽家打擊的那種,能夠保住自己就不錯了,哪有實力再去幫李南方?


    曾幾何時,我們都是翱翔九天的鳳凰。


    但現在,你依舊在高空彰顯你美麗的羽毛,而我則蜷縮在樹下,躲避風雨的打擊。


    李南方說的不錯,我現在就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


    你和他在一起,或許才更合適些——從來都是自以為是的本小姨,在豪爽灑脫的賀蘭小新麵前,也有了李南方才有的自卑。


    甚至,她都覺得已經配不上李南方了。


    這一刻,她特想跳上車子,顏麵疾奔而去,再也不見他們。


    無意中,李南方的眼角餘光,敏銳捕捉到了嶽梓童自卑的落寞,讀懂了她當前的感覺,心裏沒來由的疼了下,隨即抬手,啪的一聲,在車頭上重重拍了下,對賀蘭小新罵道:“靠,你耳朵聾了?沒聽我說不要你管,還是特意顯擺你有多能?”


    “你——”


    賀蘭小新呆住,滿腔的熱情化為尷尬。


    “去,去,走了。”


    李南方擦著她身子走向車門時,故意用肩膀把她撞了個趔趄,開門上車時說道:“小姨,你來開車,我有些累,要休息下。”


    嶽梓童也愣住了。


    不是因為李南方態度粗暴,拒絕了賀蘭小新的好意,而是他這聲小姨。


    他喊她小姨,喊的很自然,很坦率,沒有丁點的矯情做作,就仿佛他喊她名字那樣。


    她想說什麽,嘴巴動了下,卻沒說出來,看向了賀蘭小新。


    賀蘭小新在被李南方撞了個趔趄後,驀然醒悟他為什麽發瘋了。


    她在下意識的向李南方顯擺時,刺傷了嶽梓童的自尊。


    這對以往說話辦事時都要三思而後動的賀蘭小新來說,是個不小的錯誤,在嶽梓童看過來時,聳聳肩走向她的白色寶馬:“別看我,你們郎情妾意的兩口子,理應一輛車同行。我呢,嘿嘿,隻是個想討好你男人的局外人而已,別介意我的感受。”


    砰地關上車門,賀蘭小新啟動車子調頭時,嶽梓童還靜靜地站在遠處,神色複雜的看著這邊。


    伸手對她招了招,賀蘭小新加油門向來路駛去。


    駛上主幹道後,她用力拍了自己大腿一把,語氣陰騭的恨恨罵道:“裝尼瑪什麽抱歉呢?哈,以後你就知道你對我抱歉,是多麽的愚蠢了。”


    拿一顆加了料的香煙叼在,點燃深吸一口後,賀蘭小新臉上浮上了酸爽的模樣,車速稍稍減緩,喃喃說道:“沒想到這孫子對嶽梓童真心在乎。嗬嗬,李南方,我對你也越來越有興趣了。希望,你別逼我毀掉你。”


    “怎麽還不走?”


    李南方皺眉看著外麵的嶽梓童,問:“想在這兒過夜?”


    嶽梓童這才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輕聲問:“李南方,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可憐個你妹,神經病。愛走就走,不走就在這兒吧!”


    李南方罵了句,坐到駕駛座上,啟動車子調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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