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地來了。


    走廊中的燈亮了起來,偶爾有醫護人員腳步匆匆的走過,高跟鞋踏在地上的聲音,仿佛是踏在嶽梓童的心髒上,每一下都會讓她全身神經驟縮,聽起來非常的悅耳。


    她不知道在外麵等了多久,甚至都不知道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有誰走過來和她說過話。


    至於小包裏的手機響過多少次,她更不會在意。


    她隻是沉陷在自責與後悔中,不斷質問自己,早上時怎麽就沒看看李南方為什麽躲在被窩裏發抖。


    “嶽總,嶽總?”


    仿佛又有人在和她說話,還有一隻手,在她臉前晃來晃去,吸引她呆滯的雙瞳,隨之緩緩移動,本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忽然有耀眼的光芒刺痛了眼睛,讓她本能的閉眼,抬手擋在了眼前。


    “嶽總,您沒事吧?”


    男人聲音再次響起時,嶽梓童睜開了眼,終於從悔恨的深淵內爬了出來,回到了現實中,看到了呂明亮。


    呂明亮一臉的擔心,手裏拿著一個小手電,看到她眼眸靈活了後,才鬆了口氣。


    嶽梓童這才發現,她已經不是在急診室門外的走廊中了,而是躺在了病房中的病床上。


    “呂、呂院長,李南方他沒事吧?”


    清醒過來後,她顧不得問自己怎麽會在這兒了,抬腿下床,一把抓住呂明亮的手,急急的問。


    “沒事,已經脫離危險了。”


    呂明亮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猶豫了下笑著安慰道:“幸虧嶽總您送來的及時,才、咳,您喝口水吧。”


    呂院長再怎麽不要臉,可在誇讚嶽總能把李南方及時送來時,還是有些心虛的,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轉身去給她接水。


    這種情況如果是換在別人身上,呂院長早就厲聲嗬斥家屬,怎麽這麽晚了,才把病人送來?


    說不定,他都不會再收病人,而是真心建議家屬把人帶回家去——等死吧。


    開什麽玩笑呢,一個大人高燒四十多度,過了那麽長時間,五髒六腑受傷,都已經吐血了,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好啊,要死回家去死,被死在醫院裏,晦氣。


    可送病人來的是青山巾幗,據說與京華那邊還有著不一般的關係,呂院長再怎麽霸氣,也不敢隨意得罪的。


    最關鍵的是,病人不是一般人啊,是呂院長發自內心感激的李南方兄弟,就算不是被嶽梓童送來的,他也會全力以赴的去搶救,不惜一切代價的。


    可能是呂院長對兄弟的關愛之情,感動了上蒼,也許是嶽總送他來的還算及時,還許是李南方身體素質不一般的好——總之,不管是什麽原因,經過長達五個小時的搶救,觀察後,終於把他從鬼門關內拉了出來。


    當病人的體溫,從四十三度,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逐漸恢複到正常體溫,而且很穩定後,為搶救李南方的所有醫護人員,都情不自禁的無聲大喊,拍掌慶祝。


    奇跡。


    除了用這個詞,來解釋長時間高燒四十多度的成、年人,居然能被搶救過來之外,還有哪個詞能形容?


    這還有可能是整個醫學史上的奇跡,搶救患者的呂院長等醫護人員,極有可能因這個奇跡案例,永載醫學史上,供後人敬仰的。


    青山市中心醫院,也會因這個案例而名聲大噪,成為國內,甚至國際上的名醫院。


    到時候,更多的患者,就會從四麵八方湧來青山市,醫院規模也將隨之擴大,呂院長在醫學界的地位,好像乘坐火箭般的上升,各位手下的錢包,變得鼓囊囊了——


    青山市數百醫護人員,深刻哀悼、不,是深刻感激李南方先生。


    呂院長說了,等病人更一步穩定,經受各種先進醫療設備的檢查,確定身體、智商等方麵,都恢複到原先的正常水平後,就會在業內舉辦一場新聞發布會,向全世界宣布這個奇跡。


    現代經濟社會,無論是哪個行業,要想做的更出色,規模更大,掙錢更多,炒作是離不開的。


    至於李南方被搶救過來,是他自身體質的原因,還是眾醫護人員的藝術高明,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這是奇跡,填補了國內外成、年人在高燒四十三度七八個小時後,還能被搶救正常的空白。


    李南方的到來,為青山中心醫院帶來了金錢無法衡量的好處,在這種情況下,當呂院長當眾宣布,免除他一切醫療費用的消息後,眾手下沒一個有意見的,反而還建議,給病人提供最高檔次的服務。


    簡單,直白的來說呢,就是把李南方當祖宗供起來,最好。


    在急診室一邊密切關注李南方的病情變化,一邊召開現場會,呂院長安排專人去做這些工作後,才走出急診室,看到了癱坐在門外走廊中的嶽總。


    呂院長一拍腦門,我怎麽忘記外麵還有人,正急切等待兄弟的消息呢?


    李兄弟是開皇集團的員工,嶽梓童是大老板,呂院長早就知道他們倆的關係,所以看到嶽總居然這樣關愛下屬後,竟然被感動的不行,心說現在像這般有良心的老板,已經不多見了。


    雖說他已經從嶽總失魂落魄的樣子中,隱隱猜到她與李兄弟絕不是單純的老板,與下屬員工的關係,可絕不會去多管,多問。


    發現嶽總怎麽叫,都叫不醒後,呂院長連忙召集人,把她抬到了特護病房內,拿手電強光刺她的眼睛。


    這一招果然管事,嶽梓童很快就清醒了。


    聽說李南方已經被搶救過來,身體,智商兩方麵都不會受損後,壓在嶽梓童心中那塊千斤巨石,總算是落了地,再次脫力般的仰麵躺倒在床上。


    礙於男女有別,呂明亮不好再照顧她,出門找了個女護士,再三吩咐一定要照顧好嶽總。


    閉眼休息了幾分鍾後,嶽梓童翻身坐起,接過女護士遞過來的水杯,一口喝幹,輕聲道謝過後,才問李南方現在哪個病房內,她要去看看。


    李南方就在隔壁的特護病房內,這是呂院長特意安排的。


    午後嶽梓童送他來醫院時,這家夥是口歪嘴斜的不說,嘴角還向外流口水,比白癡更像白癡,典型的中風腦癱患者模樣。


    如果他平時做出這副樣子來惡心嶽阿姨,早就一腳踢在下巴上,讓他滾一邊哀嚎去了。


    經過醫生們的及時搶救,李南方的五官恢複了很多,雖說與他昔日的英俊模樣——相比,還是差了點事,但嶽總已經很滿意了,第一次覺得小外甥長的也很耐看的。


    李南方還在沉睡。


    現在沉睡,當然不像是他在高燒時的樣子,身子不抖了,臉麵不紅了,發出均勻的輕鼾聲,證明他睡的很香,就像幾個月大的嬰孩那樣。


    讓嶽阿姨情不自禁的,當著特護就低頭,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下。


    在緩緩抬起頭來時,嶽梓童動作僵了下。


    她驀然驚醒,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這個從十二歲起,就痛恨無比的怪物,當作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對他的關愛程度,甚至都超過了關愛母親,關愛自己。


    這樣說吧,就在嶽總絕望癱坐在走廊外麵時,如果有一腦袋上帶著光環的大神,忽然飄落在她麵前,告訴她說隻要你找根繩子自掛東南枝,我就讓李南方恢複成正常人,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問道,繩子,在哪兒?


    愛。


    這就是嶽梓童從來都不相信她會愛上李南方的愛情。


    事實在這兒擺著呢,由不得她狡辯什麽,像往常那樣說,誰愛李人渣,誰特麽的就是孫子。


    驚覺李南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竟然高過母親,超過自己後,嶽梓童又莫名想到了賀蘭扶蘇。


    以往隻要她一想到賀蘭扶蘇後,賀蘭帥哥的影子,立即就會從心底最深處冉冉升起,清晰無比。


    現在她又想到了賀蘭扶蘇,可他的影子——什麽時候,這樣模糊了,連五官都辨別不出來了?


    又想到了一段話,說女孩子的心底最深處,隻能容納一個男人,當有新的男人走進她心裏時,就會在她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與原先的男人,擺開車馬炮大幹一場。


    勝者為王,會牢牢把持住女孩子的心,敗者為寇,立即給滾粗。


    毫無疑問,不知道何時已經走進嶽梓童心裏的李南方,在與賀蘭扶蘇的撕逼中,取得了最終勝利,所以她再想到他後,他的樣子才會這樣模糊。


    “嶽總,您放心,李先生現在身體康複的情況良好,極大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看到嶽梓童發呆後,在旁邊密切觀察各項儀表的特護,還以為她在擔心李南方呢,忍不住地輕聲安慰她:“專家組說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李先生明天一早就會醒來。”


    “謝謝。”


    嶽梓童眼睛眨巴了下,抬頭看了眼特護的胸牌,又說:“謝謝王醫生。”


    “嶽總,您客氣了。”


    “王醫生,能告訴我,我未、我朋友的病發原因麽?”


    嶽梓童說:“他平時身體很健康,身體素質特好,我實在搞不懂,他怎麽忽然就病了。”


    王醫生想了想,回答說:“根據我們專家組的仔細檢查,李先生忽然病發,是因為他受到了邪氣入侵,造成的輕微中風。他身體的免疫力,在與外來病原體作戰時,引發了高燒。”


    “邪氣入侵?”


    嶽梓童秀眉微微皺著,表示不理解:“你是說,有什麽髒東西,撲在了他身上?”


    在民間傳說中,把那些鬼鬼祟祟見不得光的東西,通稱為髒東西。


    嶽梓童小時候,就聽母親講過這些帶有鬼怪色彩的鄉野軼事。


    王醫生也明白她說的髒東西意思,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中醫中的邪氣,不是民間傳說中的髒東西,而是特指濕、寒、陰等對人氣場有害的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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