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穀?”


    楊甜甜臉色大變。


    不但是她,就連謝情傷也是驚詫不已。


    帝王穀對於八百來說,那是一個什麽樣的聖地?


    那邊,是不許女人進去的。


    女人如果非得進去,也得是在閉眼後。


    就算是男人進去,也得在成婚有了孩子。


    可楊甜甜一來不是八百的土著居民,二又是個活著的——老村長怎麽可能會讓她去帝王穀內呢?


    “是的,就去帝王穀內吧。”


    老村長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說道:“嶽楊氏,你先回家等候,我去安排下。”


    不等楊甜甜說什麽,老村長轉身就快步走上了山坡。


    背對著山坡跪在地上的楊甜甜,立即轉身,匍匐在了地上。


    她雖然沒去過帝王穀,甚至在聽薛娘們聊起這三個字時,也是一臉的忌諱莫深樣子,但還是從中想象出了那地方,就是個——什麽呢?


    八百是個世外桃源。


    帝王穀,就是人間仙境!


    傳說,那邊有四時不謝之花,數不清的珍禽異獸,奇花異果。


    如果這些都是扯淡的話,為什麽每年有資格去一次帝王穀內回來的人,都會滿臉的崇拜,向往神色?


    薛娘們還說,帝王穀之所以被列為女人活而不許進的禁地,是因為其間有一座九層聖塔。


    九層聖塔內,供奉著華夏曆史上一位赫赫有名的帝王。


    就因為這位帝王的存在,所以那地方才被尊稱為帝王穀。


    而八百所有的居民,就是守護帝王穀不被人打攪的守墓人。


    帝王穀內的規矩,是一千多年前,八百的第一位村長定下來的。


    不過,楊甜甜聽說,早在二十五年之前,曾經有個八百的女孩子,不守規矩,夜入帝王穀——結果,她瘋了。


    她滿山的瘋跑時,會泣聲叫喊“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在哪裏”的話。


    至於這個瘋女人現在去了哪兒,楊甜甜不用去問別人,也知道。


    那個女人,就在八百與世隔絕的陰陽一線——驚馬槽下。


    數月前,楊甜甜的寶貝女婿,效仿那個瘋女人違反了八百的規矩,夜探驚馬槽時,差點被萬蛇嗜咬而死。


    就是在救出李南方的那個晚上,很多八百居民,都聽到了那個瘋女人在黑暗中,不斷呼喚她的兒。


    種種傳說證明,帝王穀這個聖地,不是楊甜甜能得進的。


    可現在,老村長卻在她因女婿翹了,女兒跳下火坑時,開恩讓她去帝王穀內清修了。


    這是恩賜。


    她必須大禮參拜,才能報答老村長的恩德。


    雪,更大了。


    風,不住地的勁吹。


    到背著雙手的謝情傷抬頭看去,就看到烏雲壓的格外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


    可能是仰望太久,眼睛疲勞的緣故,謝情傷自紛紛飄揚的大雪中,好像看到一道長長的身影,自雲層中穿過。


    張牙舞爪的。


    一閃即逝。


    快到他根本來不及捕捉,唯有用力擦了下眼睛,再看去時,長長的黑影消失之處,卻被一張模糊的臉代替。


    這張臉在獰笑,看著跪伏在積雪中的楊甜甜。


    同樣,不等謝情傷鎖定這張臉的大體輪廓,它又變了。


    變成了——烏雲。


    “走吧。不然,會凍壞身子的。”


    謝情傷低頭,對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楊甜甜說道。


    楊甜甜一動不動。


    呼!


    風更大了。


    吹著雪花砸在臉上,有些疼。


    可抬著轎子,艱難跋涉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的二愣子等人,卻是滿臉的興奮,視大雪為無物,隻是努力瞪大眼,向前看。


    抬轎子的四個人中,除了左後方的魁叔之外,二愣子,石頭和拴住三人,都是沒成婚的小後生。


    按照祖製,他們三個是沒資格去帝王穀的。


    但老村長卻說,隻因這次送楊甜甜去帝王穀內清修,所以才讓三個童男跟著一起去,也好利用他們的童子之身,來抵消下活女人所散發出的陰氣。


    不管這三個家夥被李南方蠱惑後,對著圖冊擼了多少次,但隻要沒與女人發生那種實質性的關係,他們就是童子之身。


    楊甜甜坐在轎子裏,轎子門,兩側的窗戶,都已經用黃表紙封死了。


    她本人,也穿上了藏青色的壽衣,頭發披散開,眼睛被黑布蒙住,就像僵屍那樣,直挺挺的坐在裏麵,動都不能動一下。


    如果動,根據一百零八天煞方位所布置的細長鋼針,就會刺穿衣服,刺進她的皮膚內。


    短途行走,或者地勢平坦的話,楊甜甜還能勉強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從八百到帝王穀的直線距離,最多也就是一公裏左右。


    放在外麵公路上,二愣子等死人撒開腳丫子跑的話,估計也就是幾分鍾的事。


    可這是在崇山峻嶺中,望山跑死馬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行的。


    從昨天子夜時分,一直走到現在,天都大亮了,眾人卻仿佛原地踏步。


    積雪,太厚了。


    從出了八百踏上征途後,大家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更何況,路況糟糕到讓人心焦。


    幸虧是下了雪。


    不然大家夥能走完一半的一半路程,就已經很不錯了。


    去帝王穀的路,自古隻有這一條。


    這條路上,人為的搞了很多坑子——怎麽難走,就怎麽搞。


    糟糕的路況,能防備敵人入侵時,前往帝王穀的進程。


    二愣子等人山路走習慣了,倒是沒覺得太難走。


    隻是苦了坐在轎子裏的楊甜甜。


    妝扮的和死人那樣,穿著壽衣,蒙著眼睛,嘴唇被塗成血紅的顏色也還罷了,關鍵是那些隻要動一下,就會很疼的鋼針。


    鋼針的作用,就是讓她死人般的不能亂動。


    唯有死了的女人,才能走進帝王穀內,這是八百的祖製,任何人都不能違抗。


    楊甜甜要去帝王穀,老村長當然不能弄死她了。


    隻有用這種辦法,讓她假裝是個死人。


    糊弄鬼。


    為了能把鬼徹底糊弄過去,不但要讓楊甜甜裝死人,就連抬轎子的二愣子等人,也是個個披麻戴孝的。


    這轎子裏,還有股子異味。


    死人的味道。


    這頂轎子,就是八百的村民在亡了後,抬去帝王穀安葬的“專車”。


    轎子的左側,是老村長親自扶著,取“扶靈”的意思。


    轎子前麵,還有兩個戴著尖尖白帽子的半大小子,打著高高的旗幡,上麵寫有誰也看不懂的彎曲文字。


    轎子後麵,則是村裏所有的人。


    八百本來就是個隻有百多人的小村,好不容易死個人了——能親自送一程嗎?


    謝情傷夫妻,也參與了其中。


    不過他們沒有像李南方的師母等人那樣,披麻戴孝的。


    所以薛星寒心中很納悶:“楊甜甜又不是八百的土著,怎麽能享受讓村民都披麻戴孝相送的待遇呢?”


    謝情傷沒理她,隻是從她胳膊上挎著的竹籃中,抓起一把紙錢,漫天揚撒。


    送殯是撒紙錢,也是古來的風俗習慣之一。


    不但要撒紙錢,還有幾個半大小子,扛著老黃牛,金山銀山,麵山,以及白色的紙人。


    老黃牛已經點睛了。


    栩栩如生的樣子,隨風左右搖擺,仿佛隨時都會嗷嗷的叫著,禦風而去。


    紙人沒有點睛。


    送殯的人,怕它被點睛後,會描上它喜歡的六個人,一起帶到另外那個世界去。


    紙人終歸要點睛的,但卻是在穀口處。


    到時候,半大小子們,會把老黃牛等,包括沒撒完的紙錢,都堆在一起,有村長來點燃。


    大火即將焚燒到紙人時,負責點睛的裱糊匠,才會拿起朱筆,在紙人的空白雙眼裏,迅速點兩下。


    傳說,那時候紙人就有了靈性,想帶走六個人的魂魄,但卻因身體被大火焚燒,就無法集中精神了,唯有無聲的慘嚎著,與嗷嗷叫著的老黃牛一起,化作灰燼騰雲而去。


    這是在穀口外麵燒的。


    守著送殯的人,是為了讓大家看到,死人已經進穀了,讓他們放心。


    這些紙人,黃牛之類的東西,在穀口焚燒一次後,進穀內後,負責看守帝王穀的二大爺——不要問二大爺叫什麽名字,包括老村長在內的所有八百居民,都叫他二大爺。


    二大爺,就是他的名字。


    這個名字,已經流傳了一千多年。


    誰來看守帝王穀,誰就是二大爺。


    每逢有亡人進穀後,二大爺就會再拿出一套老黃牛,紙人等,連同亡人一起,送進九層聖塔內。


    自此,整個亡人入殮儀式,才算正式完成。


    至於亡人的屍體,會被焚燒,埋掉,還是刷上一種特製的桐油,擺在九層聖塔內,陪伴帝王——除了二大爺和老村長之外,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謝情傷知道的這些,薛星寒都知道。


    薛星寒不知道的,就唯有問她男人,左手悄悄伸進了他肋下:“你倒是給老娘說話呀。楊甜甜,憑什麽能去帝王穀內?”


    謝情傷被她掐的生疼,皺眉問:“你羨慕,你也想去?”


    “想啊。”


    薛星寒實話實說:“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哼哼,不然,依著老娘的活脫性子,怎麽可能在這兔子不拉屎,放眼望去連個帥哥都看不到的破地方,蹲守這麽多年?”


    謝情傷嘴角撇了撇,沒吭聲。


    薛星寒又伸過了手:“哎,索性今晚咱們倆夜探帝王穀?我可是聽說,裏麵有四時不謝之花,珍禽異獸滿地跑的。這要是能逮住個麒麟,抓住個鳳凰之類的東西,那我們可就發達了。”


    “她姓楊。”


    謝情傷沒頭沒腦的說了句。


    薛星寒一楞:“什麽她姓楊?”


    謝情傷不再理她了,伸手又抓了把紙錢,猛地撒到了半天上。


    北風吹,紙錢飄,有老村長的聲音響起:“吉時到,人逍遙,亡靈親屬要斷腸啊!”


    帝王穀,到了。


    薛星寒抬頭看去時,才發現漫天的大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冰冷的雨夾雪。


    放眼看去,寬約僅有十數米的穀口兩側,鬆柏蔥鬱。


    “她姓楊!”


    當薛星寒的目光,落在穀口左側三個黑色的篆體大字上時,才猛地明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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