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很多次了,嶽梓童在沒事時,就會胡思亂想。


    假如有一天,她必須為小外甥獻出寶貴的生命之前,她會說哪句話。


    她覺得,她會尖聲高喊著,李人渣,你要記住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李人渣,我恨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李人渣,你敢給我戴綠帽子,我會做鬼咬死你,掐死你,燒死你,淹死你,吊死你,捅死你——反正,就是各種死。


    她敢拍著飽滿的胸膛發誓,她會讓對不起她的李人渣,嚐到至少十八種以上的痛苦死亡法。


    不讓他痛的做鬼都哀嚎,她就不姓嶽!


    誰讓他連累她去死呢?


    她都為他而死了,他死的痛苦一點,又有什麽不對嗎?


    以前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就連嶽梓童都不知道。


    反正,她就是這樣想了。


    冥冥之中,甚至還在隱隱期盼著,有這樣一天的到來。


    她的鬼魂,會漂浮在半天空上,密切關注著那廝,看他是一種什麽樣的反應。


    如果這廝沒良心,痛苦個三五天,三五個月甚至三五年後,就把她給忘掉,那麽她就會讓他嚐受到至少十八種慘痛死亡法的滋味。


    假如這廝總是無限期痛苦下去,一直到老——那時候,她再複活好了。


    屆時,她會成為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妻子,來疼愛他,嗬護他,體貼他,為他生兒育女,夜夜春宵,讓他死都舍不得離開她半步。


    至於她在死了後,為毛還能複活這種小設定,她是不屑多加考慮的。


    總是愛幻想,會發生某些不會發生的事情,應該是女人的專利。


    就像有什麽好處,就該女士優先的道理那樣,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她卻沒有想到,老天爺會這樣仁慈。


    從開始有這個古怪的想法,到現在,她才想了不到八十遍好不好?


    至少再想八十遍——早知道這樣,她才不會去想。


    可現在說什麽也晚了,該死的賊老天就大手一揮,讓她去死了。


    她確實是為了李南方,才去死的。


    如果不是為了李南方,她怎麽可能會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從京華來到這鳥地方,結果卻被大科勒一槍命中,栽下這百丈深淵呢?


    終於,她可以在臨死前的一刹那,喊出她最想喊出的話了。


    她張嘴。


    用盡全身的力氣!


    尖叫:“李南方,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人在半空中,可能在稍稍停滯瞬間下,就急速往下落去的嶽梓童,這句話喊出來時,已經落到了懸崖數十米之下。


    在生命即將結束的這一刻,嶽梓童驀然呆愣了下。


    她,怎麽會喊這句話!


    她,不該大喊,李南方,你特麽的害死本宮,我和你沒完之類的話嗎?


    怎麽會,喊這句話呢?


    “真奇怪。”


    望著帶著詭異墨藍色的蒼穹,嶽梓童淒慘的笑著,自言自語了句。


    閉上了眼。


    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她以超過一百多米的秒速,向下急墜時,帶起的風,吹起了她的長發,遮住了她蒼白的臉。


    她在等待,身子被接住的那一刻。


    被大地。


    被亂石。


    被無法形容的劇痛。


    然後,就會從此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怕的要命。


    她想哭。


    她不想死。


    她還年輕。


    她還沒有和李南方,完成一次真真正正的愛!


    還沒有嚐到一次完整真愛滋味的女人,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她多想,化成一隻鳥兒,再飛上去。


    更想,時間會回到六月十號那天。


    真要那樣,她會在好多觀禮嘉賓的關注下,讓嶽家主的尊嚴,讓女孩子的顏麵,讓花夜神,讓賀蘭小新,讓所有所有的人,所有所有的事,都去見鬼!


    她隻要,李南方。


    可惜——她要死了。


    在臨死前的這一刹那間,她才驀然發現,她原來是這樣的愛著小外甥。


    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愛,一萬倍,也不止。


    要不然,她也不會喊出那句話,讓李南方好好地活下去。


    不要,管她的死活。


    “原來,我是這樣的偉大。”


    淚水迸濺而出時,嶽梓童說出了她意識清醒著時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她就被接住了。


    再然後,她就看到她的靈魂,嗖地飛出了身體。


    化成了一道光,一道電,悠忽間飛上了懸崖,飄過護欄,自那些邊相互廝殺著,邊倉皇向洞外逃竄的人們頭上,貼著溶洞的最上方,飛了進去。


    她要看看,在她死後,李南方在做什麽。


    不對,應該是李南方是什麽反應。


    現場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子彈亂飛,人歡馬叫的,身處溶洞內,正在收拾上島櫻花的李南方,能看得到她嗎?


    能。


    就算李南方是瞎子,也必須看到他小姨,在中彈栽下百丈深淵的那一幕。


    仿似冥冥之中有隻無形的手,牽引著他的目光,讓他透過那麽多亂跑的人,看到了嶽梓童是怎麽中彈,又是怎麽飛過護欄,以一個相當相當,相當優美的姿勢,摔下懸崖的。


    更讓他聽到了,嶽梓童拚盡全身的力氣,才喊出來的那句話。


    “她,在臨死前,還沒有忘記囑咐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在猛地抬頭,看到這一幕後,李南方的整個世界,徹底的凝滯。


    他忘記了,上島櫻花正揮舞著斷刀,要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忘記了,他要保護隋月月,不受到一點的傷害。


    還忘記了子彈亂飛——他,忘記了整個世界,所有人。


    包括他自己。


    唯有聽到腦海中,有個很熟悉的聲音,對他這樣說道。


    那應該是他的靈魂,在和他說話吧?


    也可能是,藏在他身體裏的黑龍。


    誰知道呢!


    反正,李南方瞬間變傻後,忘記了整個世界,隻聽到了這句話。


    過了多久?


    是一秒,還是一個世紀?


    誰知道呢!


    反正,當李南方的眼前,重新出現亂跑的人們,耳邊傳來人歡馬叫的聲音時,他的心,就猛地,劇痛了下。


    這種劇痛,讓他再也無法忍受,唯有張大嘴,深吸一口氣,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


    長嘯聲,如夢如幻更如飛龍在天。


    完全就是在一瞬間內,就異常霸道的,震響了所有人的耳膜,和整個溶洞。


    甚至,整個罌粟穀!


    呼啦一聲,躺在床上的愛麗絲,猛地掀開蓋著頭的毛毯,翻身從床上,重重滾落在了地上。


    顧不上膝蓋摔的很疼,立即爬起來,踉蹌著撲向了窗前。


    砰地一聲響,她推開了窗戶。


    她碧色的雙眸,睜到了最大限度,向溶洞方向看去。


    槍聲隱隱傳來時,愛麗絲就知道月姐精心策劃鏟除嶽梓童的陰謀,啟動了。


    她盼著計劃能成功。


    因為計劃成功了,根據月姐向來都是算無遺策的推斷,在嶽梓童死後,李南方會徹底的消沉,變成一具醉死夢生的行屍走肉。


    終日,終天,終月終年的呆在罌粟穀,成為她和月姐獨霸的“禁臠”。


    月姐很有信心的說,隻要她們能給予他足夠的愛。


    讓他感受到世界上除了嶽梓童之外,還有至少兩個女人,瘋狂的愛著他。


    那麽,他今晚所遭受的嚴重心理創傷,就會在最多兩年內,漸漸地愈合。


    屆時,他就是月姐和愛麗絲倆人的共享“王妃”。


    他們三個人,會幸福的生活一輩子。


    盡管愛麗絲很是懷疑,月姐所描述的美好生活,最終可能變成她一個人的——為了爭奪李南方,她連嶽梓童都敢殺,更何況愛麗絲呢?


    不過,愛麗絲卻不是很在意。


    她本來就是個沒什麽思想的花瓶,注定會被人玩弄。


    現在月姐給了她生命,讓她能像正常女人那樣,去愛一個人,為爭奪那個人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


    這,才是真正的生活。


    兩年。


    隻要能過兩年這樣的美好生活,愛麗絲去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她在盼著月姐計劃成功的同時,卻又還盼著計劃失敗。


    因為,愛麗絲不忍心看到,嶽梓童死後的李南方,會是怎樣的一個樣子。


    她不敢去想。


    嚐試著去想,她就會怕的要命。


    說不出的怕。


    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因害怕,而瑟瑟發抖。


    她怕,是因為她很清楚,她是嶽梓童之死的幫凶。


    盡管,整個計劃,都是月姐一個人籌劃出來的,和她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但她在知道這個計劃後,卻沒有及時去通知李南方,讓他眼睜睜看著嶽梓童去死的行為,這本身就是知情不報的幫凶行為。


    愛麗絲,不會參與今晚的行動計劃。


    不是她不想。


    是隋月月不讓。


    月姐擔心,她會控製不住對李南方的愛,拚死也要和他說出一切!


    所以,在夜色剛剛降臨後,愛麗絲就回到了屋子裏。


    她沒有去現場。


    當然看不到那邊是什麽情況,更不知道嶽梓童已經中彈後,摔下了百丈深淵。


    但她卻能從一聲淒厲至極的長嘯聲中,確定月姐鏟除嶽梓童的陰謀,已經完美的實現了。


    沒誰告訴愛麗絲,這聲根本不是人能發出來的、唯有傳說中的惡龍才能做到的淒厲長嘯聲,就是李南方親眼看到嶽梓童殞命後的反應。


    但她的直覺,卻篤定的告訴她,這就是李南方發出來的聲音。


    “李南方,對、對不起。”


    愛麗絲站在窗前,望著溶洞口方向,呆愣片刻後,雙手捂住臉,好像被抽走了筋那樣,慢慢地癱倒在了地上。


    淒厲的長嘯聲,還在她的耳邊,在整個罌粟穀上方的黑夜中,回蕩。


    仿似有一條看不到的惡龍,在黑夜上空咆哮著,搖頭擺尾,上下急速盤旋著。


    它,要殺了所有能看到的,每一個人!


    “糟了!”


    小河的東岸,半人高的草叢內,謝情傷低叫一聲,就要騰身而起。


    卻有一隻手,及時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荊紅命。


    黑暗中,荊紅命的眼睛很亮,看著謝情傷,緩緩搖頭,示意他別亂動。


    還有個人,在老謝左後方,輕聲說道:“老謝,稍安勿躁,不要緊的。”


    “他,控製不了他的魔性。”


    老謝回頭看著秦玉關,用力抿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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