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最快的人,不是李明都,更不是門外那幾個雙手抱著腦袋,站著牆邊當吃瓜群眾的藏龍山護衛。


    而是在瞬間就恢複記憶,想到他是誰的李南方。


    是的。


    他是李南方。


    木子李,北雁飛南方的李南方。


    有個集高貴,性感,膚白,貌美,對人狠毒對他卻溫柔的妻子花夜神。


    有個早在十一年前就害他差點被老頭打死,本事不大卻愛吹噓,跋扈不講理卻又滿心都是他的小姨,兼未婚妻嶽梓童。


    他還有——很多,很多喜歡他,愛他,也有很多很多憎恨他,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情人、朋友,長輩和仇人。


    他就是李南方。


    李南方能在轉瞬間想到他就是李南方,都是因為段香凝臨死前的那番話,以及好像夏花般在空氣中綻放的鮮血。


    李南方實在搞不懂,他在親眼看到段香凝為了不想讓他去死,而決然自裁後,卻能在呆愣最多一秒鍾後,就徹底地恢複了冷靜。


    怎麽會這樣呢?


    李南方忽然很想笑,在看到李明都隨即清醒過來後。


    於是他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南方明明是笑,可聽起來卻像是在哭。


    分不清是笑,還是哭的聲音,就像一條無形的長龍,在七號房內迅速盤旋,咆哮著撲向每一個角落。


    甚至還穿透了黑洞口的白霧,向下延伸,並引起了詭異的共鳴。


    就好像,深不可測的黑洞下,隱藏著很多可怕的鬼怪,被李南方的笑聲驚醒,紛紛爭先恐後的向外爬。


    對李南方的笑聲,李明都是無比的恐懼。


    沒有了人質來要挾李南方輕舉妄動,他該怎麽辦?


    要說李明都的反應速度,絕對是快的驚人。


    瞬間意識到段香凝已經沒有了絲毫利用價值後,馬上就鬆開她,連同軍刀一起拋開,左手舉起了手機,拇指按在引爆鍵上,正要用力!


    哪怕死上一萬次,李明都也敢發誓,他這次按下引爆鍵的動作,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就是要和李南方,還有金玄奇等人同歸於盡!


    能有這麽多人陪著死,對李明都來說也是此生不虛了。


    他沒天真的以為,在段香凝決然自裁後,他還能靠手機來要挾李南方。


    因為他也是男人。


    所以他很懂男人在親眼看到這慘烈一幕後,就絕不會在乎自身生死,必須得弄死弄死弄死他!


    既然左右都是個死,那麽李明都當然不甘心自己去死。


    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李明都的大腦,立即給左手拇指下達按下引爆鍵的那一刻,他已經是滿臉的猙獰,雙眼裏更是冒出了瘋狂的火焰,居然還有了無比酸爽的快樂,促使他效仿李南方,猛地張開嘴,要發出囂張的狂笑聲。


    “啊,啊!”


    可是,李明都聽到的,卻是他疼痛到無法忍受時,才會發出的哀嚎聲。


    他要笑!


    怎麽會是哀嚎呢?


    李明都不懂。


    金玄奇等幾個吃瓜群眾懂。


    因為他們親眼看到,在李明都推開段香凝,拋開軍刀,舉起左手正準備按下引爆鍵,讓現場所有人都陪他同歸於盡時——那把落向地上的軍刀,忽然出現在了李南方的手中。


    然後,大家就看到一道寒芒掃過。


    又是一股子血箭,更像煙花那樣,在李明都的左手手腕上渲染綻放。


    其實是左撇子的李明都,拿著手機的左手被鮮血呲起足足半米高,即將下落時,卻又被李南方及時抄在手中,隨即頭也不回的向後一甩。


    李明都拿著手機的斷手,就像被安裝了火箭推進器那樣,在雷達的引航下,嗖嗖地飛掠過整條長達數十米的走廊,準確地落在了被白霧彌漫的黑洞口內。


    有誰,會在左手忽然被人齊腕割斷時,還能不右手捧著斷腕,試圖去捂住急竄而出的鮮血,雙膝彎曲砰然跪在地上,張大的嘴巴裏,發出刺耳的哀嚎聲呢?


    李明都也是這樣做的,跪在李南方麵前。


    就像是在哀求他,求求他把左手還回來。


    李南方無比討厭李明都的哀嚎,握著軍刀的右手,由下至上的滑了個半弧,蹭地刺進了他的嘴巴。


    李明都的哀嚎聲,嘎然而止。


    鋒利的軍刀刀尖,足足得有三寸長,自他的後腦處貫穿而出。


    隨著軍刀的貫穿,李明都的雙眼也猛地凸出了眼眶,帶著滿心的不甘,緩緩地癱倒在了地上。


    人死為大。


    無論李明都生前有多麽的可惡,既然他已經死了,那麽李南方都不會再對一具屍體發泄什麽怒火。


    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隻是低頭看向了段香凝。


    被李明都推倒在地上的段香凝,是平躺在地上的,臉稍稍地側著,就仿佛她依舊有生命那樣,那雙永遠定格在某一刻的眸子,無比溫柔的看著李南方。


    李南方也看著她。


    沉默很久。


    他才雙膝一彎,緩緩地跪倒在了地上。


    鐵門外的走廊中,傳來某個人實在忍受不住了血腥,發出的壓抑咳嗽聲。


    李南方說話了:“都滾。”


    他說話的聲音,一點都不刺耳,很平靜。


    隻是太過於平靜了,沒有絲毫的感情,反而讓金玄奇等人感到更害怕。


    他們不敢有片刻的停留,生怕一個不慎,就會遭到這個殺神的懲罰。


    屁滾尿流這四個字,都無法形容金玄奇等人逃上地麵時的過程。


    他們隻知道在踉蹌著撲倒在那個超級大盤子外的草地上時,忍不住地涕淚縱橫,嘔吐不止。


    “都起來!”


    沈存冒無比森冷的聲音,讓金玄奇等人齊刷刷地打了個冷顫,哪敢再趴在那兒,慌忙爬了起來。


    “大少——”


    金玄奇抬手用力擦了把臉,正要敘述下麵那血腥一幕,實在讓人胃部不適時,沈存冒淡淡地說:“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說。現在,立即把地下城出口封死,用水泥。我,要讓下麵變成徹底的死城。或者說,一座墳墓。”


    其實金玄奇更像把地下城引爆,把李南方砸死在裏麵,遵照父親遺書上所說的那些。


    很可惜,父親在臨死前犯下了致命性的大錯,手機竟然被李明都搶走了。


    在監控室的顯示器前,沈存冒看得是清清楚楚。


    也聽的是清清楚楚。


    看到段香凝決然自裁時,旁觀者清的沈存冒,就雙手攥拳揮舞著低吼:“引爆,引爆!快尼瑪地引爆啊,發什麽楞!”


    可惜的是,李明都沒有聽到沈大少的吼聲,這才有了致命的呆愣三秒鍾。


    然後,沈存冒要想完成父親遺書內的遺言,唯有把地下城給徹底封死這條路了。


    不過他也知道那是徒勞的。


    李南方既然能從黑洞內爬出來,那麽自然也能從黑洞中離開七號房的。


    但做,總比不做要好的不是?


    就在沈存冒指揮所有人,要把藏龍山莊地下城變成父親的墳墓時,李南方還跪在段香凝麵前,呆呆地望著她。


    鮮血,已經凝固。


    段香凝的身子,也已經僵硬。


    包括她嘴角的笑容,眼眸裏的溫柔。


    懂醫學的人都知道,人死後不久就會屍體僵硬,但再過一兩個小時,則會變軟的。


    李南方伸出雙手,抱起了身體剛僵硬的段香凝,緩緩站起來,轉身走向了走廊的盡頭。


    他沒有去鐵門外。


    因為他很清楚,從那邊去外麵的通道,肯定已經被封死了。


    他從哪兒來的,就得從哪兒出去。


    盡管李南方一點都不願意走那條路,可他必須得走,就像段香凝正在走的那條路。


    天,眼看著就要黑了。


    段零星走出了三八線的密林外,來到了藏龍河邊,又站在了昨晚她曾經站過,縱身撲進水裏的那塊大石頭上。


    昨晚到現在,充其量才一天的時間,可段零星卻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甚至,比一個世紀還要久,畢竟她昨晚到現在的經曆,絕大多數人這輩子都不曾經曆過的。


    生命的意義,不是單純的活著。


    而是在你活著時,做了些什麽。


    當前正值盛夏季節,被烈陽暴曬了一天的暑氣,還在天地間徘徊不願意離去,可段零星卻覺得有些冷,雙手裹了下那件黑色夾克,坐在了大石頭上。


    大石頭還有些熱度,隔著薄薄地鯊魚皮潛水衣,真像姐夫的手啊,暖暖地讓人很舒服。


    背後,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


    段零星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熟人。


    昨晚來接應她和李南方來到河邊的布穀鳥——就是叫他布穀鳥,不叫他狼牙。


    “東西已經傳回國內,我們已經完成了任務,是時候該撤了。”


    布穀鳥走到段零星背後,輕聲提醒道。


    他說的東西,當然是段零星從藏龍山拿回來的那個筆記本電腦裏,所裝著的那份“絕密軍情”文件。


    至於那份文件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不關布穀鳥的事。


    他的任務,就是帶領段家姐妹和李南方來此。


    再把他們安全帶離此地,如果李南方等人還活著的話。


    段零星就像聾子那樣,沒有任何的反應。


    布穀鳥隻好又提醒了一遍。


    她這才問:“我去哪兒?”


    布穀鳥一楞,脫口回答:“當然是回國了啊。”


    段零星又問:“回國後呢?”


    “自然是回家了。”


    布穀鳥順口回答。


    段零星的下巴昂了下,淡淡地說:“我還有家嗎?”


    你怎麽沒有啊?


    你可是大理段氏的嫡係大小姐!


    布穀鳥張嘴就要說出這些話時,卻又閉上了。


    因為他忽然覺得,段零星說的沒錯。


    段家姐妹,已經沒家了,在她們來到這條河邊後,就已經被段家所拋棄。


    如果你被家族所拋棄,那麽你還會承認那是你的家嗎?


    尤其在想到清晨時那個美到想讓他拋棄一切的女人,極有可能香消玉殞後,布穀鳥心中莫名疼了下,輕聲說:“那,你想怎麽辦?”


    “能怎麽辦?”


    段零星好像笑了下,說:“當然是在等了。”


    “等什麽?”


    布穀鳥一時半會的沒反應過來,脫口問道。


    “等我姐——夫。”


    段零星含糊不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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