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愣了愣, 上回在樂道山莊他就想瞧瞧滕將軍女兒的模樣,無奈當日滕娘子生了風疹,他雖有些遺憾,事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萬沒想到滕娘子今日就在隔壁觀中。


    說來也巧, 若不是那突如其來的出色簫聲做牽引, 他也不會得知這消息。


    要不要過去瞧瞧?旋即又笑著搖了搖頭,即便因為滕將軍的緣故對滕娘子有些好奇, 也不該唐突行事。


    太子這樣想著, 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


    淳安郡王也沒多問,隻在重新奏琴前,正色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會意,今日來郡王府赴約的文人墨客不少,少不了有幾個放蕩不羈的,聽說玉真女冠觀來了那麽多小娘子,萬一有人生出什麽糊塗心思就不好了。郡王殿下潔身自好, 自然不願看見賓客做出放浪之舉。


    殿下這是要他在府裏提前做好防範,省得有人唐突了鄰觀的女賓。管事點了點頭, 自行下去安排。


    ***


    桃林中,女孩們蕩秋千的蕩秋千,品茗的品茗,鬥花的鬥花……玩得不亦樂乎。過了一晌,陸陸續續有女孩離席去淨房。


    滕玉意與柳四娘鬥花鬥得正起勁,看杜庭蘭也要離席, 便衝柳四娘擺擺手說:“哎呀不玩了不玩了,回來再玩別的吧。”


    一邊說一邊笑著放下花枝,提裙追上杜庭蘭。


    杜庭蘭取出帕子遞給滕玉意:“瞧你, 鬥個花也弄得滿頭是汗。”


    滕玉意拭了拭汗,順勢挽住杜庭蘭的胳膊眺望那兩株銀杏,可惜人一回到樹下,視野又受限製了,這樣瞧過去,似乎又看不出什麽了。


    杜庭蘭順著妹妹的視線看過去:“在瞧什麽?”


    “阿姐,你覺不覺得那兩株銀杏樹,有點像守護這道觀的兩名‘衛兵’?”


    杜庭蘭疑惑地望著前方,銀杏樹有不少年頭了,盤踞在一東一西兩頭,風一吹,連樹葉的響動都比別的樹要顯得穩重些。


    “蘭若和道觀曆來愛栽銀杏,這有什麽不對勁麽?”她笑道。


    滕玉意:“若無當中這座桃林,銀杏是沒什麽特別的,但阿姐你瞧,兩株銀杏與桃林各自相距的距離,竟是絲毫不差。像不像卦象裏的‘陽爻’,活活被桃林劈成了‘陰爻’?再看桃林,花樹栽得這樣密,枝頭上的花朵緊密相連,一排排種下來,層層疊疊的,看著又有點像天然的陽爻線。林子的兩端是陰爻,中間的桃樹們是陽爻,這番布局看似不經心,可我怎麽覺得有點像‘大為過甚’的大過卦。”


    杜庭蘭訝了一瞬,想起剛才小娘子們說起的關於這座道觀的傳言,不由也認真起來,看了看銀杏樹和桃林的方位,又扭頭眺望身後的方向:“若是大過卦,南邊的入口該有同樣的兩根陰爻相呼應才是,可我們剛才進觀的時候,好像沒在大門口看到銀杏樹。”


    滕玉意道:“大門內是沒種銀杏樹,但阿姐別忘了,觀門兩邊各有兩座奇高的假山,假山前又種了參天的鬆柏,東西各占一角,同樣也是遙相對望,如此一來,可不恰好做成了南邊的兩根陰爻線了?”


    杜庭蘭腦中隱約有點印象,隻不像妹妹記得這樣牢,她無奈笑道:“阿姐記不清了。你這小腦瓜子,偏愛琢磨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滕玉意原也不願琢磨這些,但隻要想到那黑衣人還沒露出真麵目,她就沒法卸下防備,無論走到何處,總會習慣性地先觀察周圍的格局。


    杜庭蘭環顧四周:“玉真公主當年請了那麽多能人異士建造此觀,觀裏處處有玄機也正常,這桃林和銀杏的種法雖隱秘,但也不是全然看不出來,我倒是覺得,觀中機關不會擺在明麵上。那些異士故意做出這樣的大過卦給人看,說不定是為了起麻痹之用。或許觀中真正的玄機,另藏在別的地方。”


    滕玉意點點頭,這話有道理。據說玉真公主喜歡鑽研奇門遁甲,建造這道觀的初衷,就是為了京中生變時有個安身之所,公主既雲集了百名能人幫著出謀劃策,怎會隻布置出一個如此淺顯的格局。


    但她隱約又覺得不對勁,玉真女冠觀雖然揚名已久,占地卻不算很廣闊,栽下這樣大的一片桃林僅僅為了麻痹遊人,會不會有點太浪費了。


    照她看,這番布局應該還有別的深意。


    說話間到了淨房,杜庭蘭進去焚香更衣,滕玉意有心細看觀中格局,就四處走動起來,欄外清泉繞階,幾株芍藥花叢開得正豔,不知不覺繞過了小院的垣牆,突然聽到不遠處的牆頭發出幾聲鷓鴣聲,心知端福進來了,想著接下來無論走到何處端福都會相隨,愈發放了心。


    又走了一截路,但見路邊橫出一座假山,假山旁是一個月洞窗,窗後探出幾竿翠竹,周圍靜悄悄的,一個走動的女冠人都無,滕玉意暗猜後頭另有乾坤,便款步踱了過去。


    她習武至今,隻在練習桃花劍法時習過內功,其餘諸如程伯教的克厄劍法、五道隻教了半截的披褐劍法,一概隻求速成,並未涉及多少內功心法。


    因此她每回運用內力時,都會下意識運用桃花劍法的路子。


    什麽“心不動念,風來無去”……


    什麽“左足躡陰,右足躡陽”……


    這些藺承佑教她的心法(注1),她早就背得很熟了,加上這段時日有空就練習,使內力時早比初學時嫻熟了不少,明明踏著滿地花葉,卻連一點動靜都沒發出。


    滕玉意覺得好玩極了,愈發凝神運氣,忽又想起前兩日端福教習她近身搏鬥術時,也同時開始教習內力心法,然而隻過了兩招,端福的表情就透出古怪來,問她在彩鳳樓究竟練了什麽武功,仿佛她體內的真氣有什麽不對頭似的。


    她當時愣了愣,的確自打從彩鳳樓回來,自己的身體就有了變化,晚上睡覺時雙足不再冰冷了不說,就連來癸水也不痛了,渾身上下暖洋洋的,整天有使不完的勁兒。


    不過這也不奇怪,她不但學了桃花劍法,還喝過火玉靈根湯,據說此湯能增加七-八年內力,那麽體內出現這些變化也不奇怪,於是就把喝湯的事說了。


    端福沒再往下問,但臉上的疑惑好像並為減輕。


    滕玉意一邊琢磨端福當時的表情,一邊無聲無息走到月洞窗外,忽聽窗後有人喁喁細語,顯然牆後有人。那人估計沒聽到她的腳步聲,談話並無中斷的意思。


    滕玉意本想離開,聽出那聲音是彭花月姐妹倆,腳步又驀然頓住了,前世阿爺被人刺殺,幕後主使極有可能就是彭震,雖說父親的事女兒未必清楚,但從彭花月和彭錦繡的嘴裏,說不定能聽到點什麽。


    滕玉意飛快看了看四周,屏息躲到假山後。


    “阿姐,你攔著我做什麽?”是彭錦繡的聲音。


    彭花月一開始並未答話,似乎要再次確認周圍無人,過片刻,就聽她沉聲道:“自是攔著你做傻事。”


    彭錦繡結巴起來:“我、我又沒打算做什麽。”


    “沒打算做什麽?!那邊就是西牆。你把身邊人統統支開,拿著紙鳶獨自在此徘徊,是不是打算趁風大的時候把紙鳶放起來,再裝作不小心讓紙鳶掉到淳安郡王府裏?”


    “胡說。”彭錦繡聲音透著幾分窘迫,“我才沒這麽想呢。”


    “昨晚你突然叫杏兒給你找紙鳶,阿姐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前幾次踏青也沒見你要放紙鳶,怎麽一說要來玉真女冠觀你就要放了,剛才又借著來淨房一個人滯留在此,懷著什麽心思真打量阿姐不知道?記得阿爺他們每回說起長安的事時,你總是有意無意打聽淳安郡王的消息,上回在樂道山莊,你又偷偷讓人給郡王殿下送東西。你告訴阿姐,你究竟什麽時候對郡王殿下動的念?”


    彭錦繡吱唔了好一會,忽然惱怒道:“阿姐為何連這個都要管?我也大了,就不能自己拿個主意嗎?”


    彭花月打斷妹妹:“別人都可以,獨獨郡王殿下不成。”


    “為什麽?!”彭錦繡似乎又驚又怒,“郡王殿下他、他可是神仙似的人物,天底下不知多少小娘子想嫁給他。阿姐可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同爺娘回長安,碰巧在延興門外遇到郡王殿下,時值隆冬,天上下著鵝毛大雪,郡王殿下裼裘駕馬,帶著仆從從郊外回來。聽到阿爺喚他,殿下在雪中勒馬回頭,那回我就——實話說了吧,我早就下定決心了,這輩子我非郡王殿下不嫁。”


    彭花月噗嗤一下笑出來:“你才多大,說這些話也不怕人笑話。勸你別白費心思了,爺娘絕不會同意你嫁郡王殿下的。”


    “為什麽?”彭錦繡嗓門陡然提高了幾分。


    “小聲點。你整天就知道玩,真不明白其中緣故麽?”


    “我不明白!我隻知道郡王殿下芝蘭玉樹,博冠古今,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好的男子了,我我我我我隻怕殿下瞧不上我。”


    “你想想,郡王殿下今年二十一二歲了,為何一直沒定下親事?別忘了,殿下的生母四五年前就去世了,他早就無需守孝了。”


    滕玉意高高把耳朵一豎,上回姨母談到此事時神態就有些不大自然,可惜沒等她問明白,姨母就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


    彭錦繡道:“殿下不願意隨隨便便定下親事,這有什麽不對嗎?這豈不恰好證明郡王殿下至情至性?”


    牆後猛然響起腳步聲,其中一個似乎要離開。


    “阿姐,你別走!今日不把話說明白了,你就別想走。”


    腳步聲又頓住了,就聽彭花月歎氣道:“罷了,我把話給你說明白,省得待會你再做出什麽糊塗事。你該知道郡王殿下的生母崔氏吧,她生前可是被軟禁了好多年,堂堂一位親王的王妃落到這般境地,你可想過其中緣故。”


    “無非是崔氏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可這又與郡王殿下何幹?”


    “崔氏出事前跟娘家的情郎合謀陷害長子,這也就罷了,據說老瀾王當初一查,原來崔氏在生郡王殿下之前就與情郎有往來了——老瀾王偏疼次子敏郎,這是滿長安的人都知道的事,結果崔氏出事之後,老瀾王就對敏郎冷淡了許多,人們都說,敏郎是不是老瀾王的親生骨肉都難說……”


    滕玉意耳邊一炸。


    彭錦繡顯然也驚住了:“你亂說!”


    “好,我亂說。但你想想,京中這些名公巨卿給女兒挑選親事時,為何從未考慮過郡王殿下?鄭仆射寧願選個寒門出身的盧進士,也沒有要與郡王府結親的意思。論理郡王殿下身份貴重,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了。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大家都對當年的事存著疑心。這些年成王夫婦和聖人待郡王殿下就跟親骨肉似的,聖人為了殫壓那些流言蜚語,甚至早早就給郡王殿下賜府封地,但這樣做也打消不了人們的猜疑。”


    牆後安靜了好一會,彭錦繡再開口的時候,嗓腔帶著點顫意:“可笑!可笑至極!這些人都瘋了嗎,這等無根之談也敢亂傳。再說了,連聖人和成王都不信的謠言,我為何要信?”


    “嗬,‘眾口鑠金,曾參殺人’。流言雖汙賤至極,卻是天底下最傷人的利器,這不是連皇權都堵不住悠悠眾口嗎?何況這傳言也不是全不可信,你瞧瞧郡王殿下的長相,是不是跟他長兄藺效一點也不像?”


    “也許郡王殿下像他阿娘呢?阿姐,你為何不瞧瞧你自己,我和你雖是雙生兒,長相上還不完全一樣呢。”


    “你衝我嚷什麽?阿姐跟你說這些,還不是為了你好。你且等著吧,雲隱書院沒幾日就要重開了,皇室子弟當中,年歲最長的是郡王殿下,今年連太子和成王世子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到時候你瞧院裏那些女學生,尤其是門第榮耀些的,是不是一個個隻打太子和成王世子的主意。這其中的緣故,你自個兒在這琢磨吧!”


    腳步聲再次響起,並且又快又急,看樣子彭花月這次是真走了,彭錦繡留在原地沒動,仿佛仍在賭氣。過不一會,終於忍不住跺了跺腳,也急匆匆離去了。


    滕玉意確定周圍沒有別人了,靜悄悄從假山後出來,心知阿姐估計早在尋她了,隻是多半被端福悄悄攔住了,她忙沿著原路往回走,然而耳邊不斷回響彭氏姐妹的那番話。


    原來淳安郡王身上背負著那樣不堪的謠言……記得前世郡王殿下一直沒有定親,莫非是因為這個緣故?


    她從來沒與成王藺效打過交道,但從藺承佑的態度來看,顯然沒把這謠言放在心上,不然不會與淳安郡王那樣親近,還動不動就把“皇叔”掛在嘴上。


    而從剛才彭氏姐妹的對話來看,彭花月苦勸妹妹打消對郡王殿下的心思,卻也隱約透露了自己非太子和成王世子不嫁,姐妹倆這樣急著謀劃親事,看來並不清楚自己的阿爺在籌謀著起兵造反。


    思量著繞過假山,果然瞧見杜庭蘭在小院前焦急張望。


    滕玉意怕引來旁人的疑慮,故意沿著清泉石階繞了一圈,末了穿過花叢,快步朝杜庭蘭走去。


    杜庭蘭鬆了口氣:“你去哪了?我想去找你,結果瞧見端福在那頭衝我使眼色。”


    “我好奇觀裏的機關,就到那邊瞧了瞧。”滕玉意挽住杜庭蘭的胳膊,低聲道,“不巧撞見彭家姐妹吵嘴。”


    杜庭蘭有些好奇:“她們倆吵架了?”


    “也沒吵得很凶,不過拌了幾句嘴。”那些不堪的謠言她才懶得傳播。


    杜庭蘭曆來不愛探究旁人的私隱,便也沒再追問,隻仰頭看了看天色:“快到午時了,剛才我瞧見好些女冠人提著食盒往雲會堂的方向去了,估摸著快要開席了……”


    剛走回桃林,李淮固和武綺等人從林中過來,看到她們笑說:“正尋你們幾個呢,快要開席了,玉真女冠觀的素膳遠近聞名,你們再不回來,當心席上的酒菜被我們吃光了。噫,彭大娘和彭二娘呢?”


    滕玉意一訝,彭花月和彭錦繡比她走得要早,照理早就該回桃林了。


    “是不是到別的地方賞景去了?”


    武綺不以為意:“我讓婢女們去尋一尋。”


    仕女們結伴而行,一麵說笑一麵朝雲會堂而去,哪知沒走多遠,天空陡然一亮,沒等眾人明白怎麽回事,頭頂就炸開一聲巨響。


    那聲音大得驚人,仿佛能一瞬間震碎人的心魂,幾位膽小的娘子當場嚇得驚聲尖叫起來,剩下的雖然沒叫出聲,麵色也都變了一變。


    杜庭蘭嚇得把滕玉意拉到自己身旁,滕玉意死死盯著天空,武綺膽子最大,呆愣了片刻,看著頭頂道:“今日算是開眼了,我長到這麽大,頭一次看到大晴天劈雷。”


    那道驚雷滾過之後,天色迅即恢複如初,女孩們靜立了一會,漸漸又鬆懈下來。


    可滕玉意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仿佛為了應驗她的預感,不等她再次邁步,袖中的小涯劍就發起熱來。


    滕玉意心裏突突狂跳起來,忙對眾人說:“這地方不對勁,快走。”


    說著拽著杜庭蘭就朝前跑,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院外也急匆匆走來一群女冠人,領頭的人恰是住持。


    住持似乎也被這怪雷驚動了,居然顧不得風儀了,隔老遠就衝她們高喊:“天象有異,檀越們快隨貧道速速離觀。”


    此話一出,周圍忽然刮起一陣盲風怪雨,狂風卷起碩大的雨滴,劈頭蓋臉朝人卷過來,滕玉意有心跑到對麵去,竟是寸步難行,好不容易風停雨息,她揉掉眼睫上的雨滴睜開眼,對麵的女冠人們早就不見人影了。


    眾女再次尖叫起來,慌不擇路朝院外跑,然而跑著跑著,腳下的墁磚突然變成了茵草地,慌忙張望四周,才發現她們又跑回了桃花林中。


    這下連武綺都嚇得魂飛魄散了,慌得與身邊的幾位女伴抱在一起:“怎麽又回來了?住持呢?怎麽一下子都不見人影了?”


    杜庭蘭顫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滕玉意一顆心在腔子裏狂跳不休,她現在已經十分肯定周圍來邪祟了,先不管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得趕快離開這古怪的桃林才是,然而沒等她靜下心思量對策,腕子上的玄音鈴就響了起來,響得又急又凶,似乎很不得在她腕子上炸裂開來。


    滕玉意項上寒毛一豎,哪怕那回屍邪來時,玄音鈴也沒響得這樣凶,屍邪已經夠邪門了,難道還有比屍邪更可怖的邪物?


    眾女本就嚇得魂不附體,聽見這不合時宜的鈴鐺聲,不由都打了個寒戰:“誰的鈴鐺?別讓它吵了,好嚇人。”


    李淮固白著臉張望左右,目光掠過滕玉意這邊時定了一下:“好像、好像是滕娘子身上的。”


    段青櫻帶著哭腔道:“別管什麽鈴鐺不鈴鐺了,你們都怎麽了,都愣著做什麽,我們快走啊。”


    小娘子們被這話一提醒,相互拉拽著朝林外的方向跑。


    鄭霜銀趕忙上前攔住眾人:“不行,這桃林有點不對勁,我們別再亂走了。別忘了,剛才我們就沒能跑出去。”


    她勉強維持鎮定,但臉色極難看。


    “沒錯,這、這好像叫鬼打牆。”


    “那該怎麽辦?”女孩們刹住了腳步,有人嗚嗚哭了起來。


    滕玉意調轉腦袋分辨四周,她這人,越是身處險境,越能急中生智,在她看來,桃樹還是那些桃樹,銀杏樹也還是銀杏樹,但不知為何,眼前這一切似乎與先前有些不一樣了,正努力辨別方位,後頭忽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諸位檀越,敢問住持在何處?”


    眾女回頭,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斯斯文文的和尚,慈眉善目,體格高大,麵白如瓠,約莫四十多歲。


    “沒錯,這、這好像叫鬼打牆。”


    “那可怎麽辦?”女孩們不得不刹住腳步,有人嗚嗚哭了起來。


    滕玉意調轉腦袋分辨四周,她這人,越是身處險境,越能急中生智,在她看來,周圍的桃樹還是那些桃樹,林外的銀杏樹也還是那個銀杏樹,但不知為何,周遭這一切似乎與先前不太一樣了,她努力辨別方位,試圖弄清其中的不同之處,不料這時候,後方忽然響起一道清越的嗓音:“諸位檀越,敢問住持在何處?”


    眾女回頭,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斯斯文文的和尚,慈眉善目,體格高大,麵白如瓠,年紀約莫四十多歲。


    突然冒出個大和尚,女孩們心裏難免覺得古怪,但玉真女冠觀聞名遐邇,平日就常有外地僧侶慕名前來造訪,何況這和尚看著著實和善,想了想,隻當這和尚是不小心闖進來的,便惶然應道:“我們也不知住持去了何處。”


    武綺審慎地打量和尚:“大和尚,你是何時進來的?有沒有聽見那道怪雷?”


    和尚左手拿著把蒲扇,右手捧著個銅缽,口中笑道:“貧僧就是因為路過觀門口時遇見了電閃雷鳴,才不得已進來躲雨,後來也不知怎麽地,轉著轉著就到此處了,適才向檀越們打聽住持,也是想向觀裏討口水喝。”


    眾女看他身上袈裟上沾了不少豆大的雨點,果是為了避雨誤闖進來的,再聽他說話斯文有禮,疑慮便又打消了幾分,這古怪“桃林”正讓她們驚疑不安,多了這樣一位慈眉善目的法師相伴,連恐懼感仿佛都減輕了不少。


    武綺鬆了口氣,懇切地對和尚道:“不瞞上人說,我們在此迷路了,上人既能走進桃林,一定是無意間破了這機關,那就煩請上人沿原路帶我們出去吧。”


    和尚笑麵如佛,環顧左右道:“原來如此。貧僧記得是打這邊過來的,檀越們隨貧僧走吧。”


    杜庭蘭拽著滕玉意忙要跟上,一下子居然沒拽動,詫異回頭看,就見妹妹死死盯著和尚的背影,額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杜庭蘭心口一縮:“怎麽了?”


    滕玉意神色緊張地抬了抬手,示意杜庭蘭看她腕子上那串響動不休的鈴鐺,然後衝杜庭蘭無聲地吐出四個字:它是邪物。


    杜庭蘭頭皮一炸,先前她也起過疑,隻是這和尚的模樣實在讓人聯想不到妖邪,但妹妹這鈴鐺是青雲觀之物,絕不會胡亂示警的。


    眼看女伴們都跟上去了,杜庭蘭又驚又急,攥緊了滕玉意的手,也無聲做起嘴型來:那怎麽辦?


    滕玉意竭力穩住心神,不管怎麽樣,先弄清這和尚的來曆再說,於是暗自用手指敲了敲小涯劍,示意小老頭快快出來。


    這回小涯的反應倒是快得出奇,幾乎在她敲動劍柄的同時,袖籠裏就有了動靜,很快,滕玉意感覺胳膊上有個小人立起來了,奇怪小涯一出來,她的袖子也開始輕輕抖動。


    滕玉意一愣,陡然意識到小涯的雙腿在發抖。


    這簡直讓她驚駭莫名,上回屍邪來時,小涯雖然表現得很不講義氣,但好歹沒失態,這次他竟嚇成這樣。


    隻一瞬,小涯就飛快在她胳膊上寫起東西來,滕玉意凝神分辨,意識到小涯寫的是:完了,完了,是耐重。


    小老頭在滕玉意的胳膊上哆哆嗦嗦寫完這幾個字,袖中便再無動靜,顯然完成任務後,他又飛快逃回劍中了。


    滕玉意傻眼了,喂,你倒是把話給我說明白了再走。什麽是“耐重”?又為何說“完了”?


    但不論她如何擺弄小劍,小涯死活不出來,她無計可施,隻得抬頭看著和尚的背影,和尚領著眾女已經走了一小段路了,出口依舊渺無蹤跡。


    滕玉意心亂如麻,不弄明白對方的底細就出手,隻會讓她們死得更快。


    耐重,何為耐重?


    是鬼、是妖、還是魔?


    能叫小涯怕成這幅鬼樣子,絕不會是無名小輩。


    滕玉意搜索枯腸,隱約記起在哪兒見過這兩個字,忽想起阿姐常看佛家典故,沒準能知道這兩個字的由來,忙擦了把汗,附耳對杜庭蘭道:“阿姐可聽說過‘耐重’?”


    杜庭蘭頓了頓,仿佛在消化滕玉意這句話,旋即她明白了話裏的意思,麵色刹那間就白了,


    她忙在滕玉意耳邊說:“是、是一種佛家惡鬼。”


    滕玉意呼吸又粗重了幾分,怪不得有點耳熟,她想起來了,往年在揚州盂蘭盆節遊燈會時,她曾在夜市上見過好幾回題寫著“耐重”兩個字的木偶。


    這種木偶往往比旁物要高壯許多,目閃閃如電,齒鋒利如戟刀,哪怕在燠熱難當的七月,看到這木偶凶厲威猛的模樣,也會讓人脊背上生出幾分涼意。它的腳下,經常匍匐著各種殊形詭狀的惡鬼,就連佛教中被列為“天龍八部”之一的夜叉(注2),也對耐重做出臣服的姿態。


    若是在燈會上偶然見到這樣的木偶,一定會印象深刻,因為這耐重木偶左腳踏一青色夜叉,右腳踏一赤色夜叉,那種睥睨萬鬼的氣勢,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然而,越回想木偶的模樣,滕玉意心裏的疑惑就越濃,首先她怎麽也無法把眼前這體麵白淨的和尚,與那佛教傳說中的萬鬼之王聯係起來,其實假如它真是耐重,害人何必這麽麻煩,隻需一張口,就可以把她們全數吞入腹中。


    她睜大眼睛,抱著最後一絲僥幸,把和尚從頭到腳看了好幾遍,望見和尚的鞋底時,心裏那絲僅存的僥幸,也頓時化為烏有。


    要不要馬上拆穿它?她緊張地想,不行,它化作慈眉善目的大和尚,領著她們在林中轉來轉去,一定在打什麽主意。忽又想起屍邪那些捉弄人的把戲,這鬼物莫非也跟屍邪一樣有著什麽稀奇古怪的癖好。在沒想好如何應對之前,若是貿然拆穿它,隻會激發它的凶性。


    眾女隨著大和尚走了一會,漸漸也覺得不對勁了,鄭霜銀謹慎地問:“敢問法師,出口是在前頭嗎?”


    和尚駐足回望,麵上的笑容依然和煦:“貧僧也有點糊塗了,記得就在東邊,檀越,哪邊是東邊來著?”


    這問題很好答,哪怕人被困在桃林裏中,隻要稍稍踮起腳尖一望,就能看見南邊的雲會堂。


    鄭霜銀便要答話,滕玉意心裏猛跳起來,搶先一步說:“敢問上人法號——”


    和尚笑雙手合十,洪亮地宣了個佛號:“阿彌陀佛!貧僧法號藏機。”


    “原來是藏機法師。”滕玉意擠出一絲笑容,“我知道東邊在何處,隻要幫法師辨明方向,法師是不是就能把我們領出林子了?”


    藏機和尚笑嗬嗬地說:“檀越先得告訴我東邊在哪,貧僧才知道如何走。”


    滕玉意卻不依不饒:“我告訴法師何為東邊,法師就得領我們出去。”


    藏機和尚笑靨愈發深,卻沒再接話。


    段青櫻等人一心要走出這鬼地方,如今早把指望全壓在這大和尚身上了,哪知滕玉意半路跳出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眼看要惹惱大和尚,她瞪了眼滕玉意,主動開腔道:“東邊在——”


    “你給我閉嘴!”滕玉意低喝道。


    段青櫻呆了一呆,含怒凝視著滕玉意:“你——”


    哪知鄭霜銀和武綺卻也雙雙喝道:“青櫻,別說話!”


    兩人早起了疑心,和尚無故出現在林中,住持等人卻始終不見人影,剛才滕玉意與和尚對話時,目光盯著和尚的鞋底分明在暗示什麽,細心打量才發現,這和尚袈衣打濕了好幾塊,芒鞋也滿是汙泥,獨獨鞋緣和鞋底一塵不染。


    兩人隱約猜到這和尚恐非善類,心裏頓時七上八下,杜庭蘭急步走到李淮固麵前,捂住段青櫻的嘴顫聲說:“法師在問路,哪輪到你插嘴?!””


    杜庭蘭一貫寬和知禮,如此粗魯是沒有過的事,這下不隻段青櫻愣住了,別的娘子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滕玉意望著藏機和尚,故意把話說得極慢:“法師剛才說了,‘出口就在東邊’。所以隻要說出東邊在何處,我們就可以走了,這話對不對?”


    藏機和尚扇了兩下蒲扇,笑嗬嗬道:“沒錯,貧僧從入口進來時,穿過外圍的好幾排桃樹,記得剛好走過第七株,進看到眾位檀越了。隻要找到這東邊的第七株就能出去了。”


    滕玉意笑了笑:“既然法師說準了,那我就試著猜一猜。”


    她抬手一指藏機和尚的身後:“喏,那就是東邊。”


    藏機和尚的蒲扇頓了頓。


    眾女一愣,那明明是南邊。


    鄭霜銀和杜庭蘭麵色卻變了幾變,尤其是鄭霜銀,瞬間驚出一身冷汗,聽說玉真女冠觀正是為了應對天雷和災禍而建,對雷電的反應一貫比別處靈敏,多半是剛才那道驚雷,激發了觀中的密室機關。


    她重新打量四周,林中格局果然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回想方才的情形,若是貿然接了這邪和尚的問話,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麽,她心生感激,暗暗看了看眼滕玉意。


    滕玉意滿腦子都是“逃生”二字,早挽住杜庭蘭的胳膊朝林外走:“多謝法師指點。七株桃樹對不對?看來離出口不遠了。”


    武綺等人哪敢再看那笑麵和尚,忙也跟上滕玉意和杜庭蘭。


    很快找到了東邊的出口,然而滕玉意等人卻傻了眼,東邊的外圍一共栽種了八排桃樹,一排排數下來,有兩排恰好都栽種著七株桃樹。


    和尚搖著蒲扇,笑嗬嗬地走近:“貧僧來時經長途跋涉,眼下有些疲乏眼花,一時記不起是哪一排,要不檀越們自己選吧。貧僧繞著樹走個三圈,要是選不出來,隻好帶諸位檀越席地而歇了。”


    他的左手邊和右手邊各有一排桃樹,恰好都種了七株桃樹,說完這番話,他就徑自繞著樹走了起來,神態悠閑瀟灑,仿佛在自家庭院漫步。


    滕玉意和杜庭蘭額頭爆出冷汗,看這樣子,三圈之內選不出來,她們必然要完蛋,但若是心急之下選錯了,等待她們的還是一個“死”。


    鄭霜銀和武綺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了,忙絞盡腦汁思量對策。剩下的小娘子們雖說不敢說話,也都睜大了眼睛仔細對照兩排桃樹。


    “七……七……”滕玉意在心裏反複默念,雖說阿姐笑她看得太粗淺,但不論她怎麽看,桃林這地界都像個方方正正的大過卦,可是大過卦的爻辭裏,有“初六”、“九三”、“九四”,唯獨沒有“七”。


    她低聲問杜庭蘭:“哪個卦象的爻辭暗含‘七’來著?”


    杜庭蘭正忙著回想姐妹間的那番對話,聞言愣了愣說:“記得沒有哪個卦象的爻辭含‘七’這個數字。”


    鄭霜銀卻忽然道:“複卦裏有句話叫‘反複其道,七日來複’。道家認為,世間萬物,皆以‘七’數為一個循環。”


    幾人小聲議論的時候,和尚已經繞著樹走了一圈半了,滕玉意屏住呼吸想,不對,再精密的卦象也沒法在這麽近的兩排樹之間排出大的變化。


    她回頭看了看,兩株參天銀杏樹早已跑到了所謂“西側”,但不論方位怎麽變,兩株銀杏與桃樹形成的對角總不會變。


    於是試著退後了幾步,對著對麵這八排桃樹,一排一排數下去,右手邊第一排種了九棵桃樹,第二排是六……到了第八排,卻隻有四棵。


    她心中頓時亮堂起來。


    這當口和尚已經開始繞樹走第三圈了,眼看隻剩半圈,滕玉意低聲對大夥說一句:“跟我走”。


    一把拽住杜庭蘭,徑直朝和尚的右手邊跑去,邊跑邊揚聲道:“剛才眼拙了,第七株可不就在此處。”


    和尚腳下的步伐停住了。


    滕玉意一邊埋頭猛跑,一邊用餘光暗自數數,數到第七株桃樹時,眼前乍然一變。


    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們居然跑回了雲會堂的門口。


    眾女喘著氣環顧左右,雲會堂門前不見人影,卻隱約能聽到堂裏女冠們的說話聲。


    “沿著機關往裏尋,結果還是一個女孩子的人影都不見,定是有邪物作祟……”


    “看來隻能驚動郡王殿下了,他身邊能人異士多,一定能弄明白怎麽回事,快快,快去隔壁送信。”這是住持充滿憂慮的聲音。


    女孩們劫後餘生,眼圈不由一熱,兩腿一動,拔腿就朝雲會堂跑去,然而沒跑多遠,不提防看到了前頭的和尚,一驚之下,又刹住了腳步。


    滕玉意喘著氣盯著和尚,就知道它不會善罷甘休。不過至少她們跑出來了,不用再像困在迷宮裏時那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忙喊道:“住持!”


    女孩們也都紛紛呼救:“我們在這兒。”


    雲會堂裏話聲一靜,緊接著響起淩亂的腳步聲。


    和尚輕搖蒲扇:“我佛慈悲,貧僧焦渴。貧僧好心領你們出林子,檀越們也不幫貧僧討一杯水再走,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諸事講究緣法,剛才貧僧在林中聽得有鈴鐺吵鬧,鈴音活潑,叫人心生歡喜,也不知是哪位檀越身上之物,要不就由這位檀越替貧僧討杯水吧。”


    滕玉意冷笑,花樣還真多。


    杜庭蘭和鄭霜銀:“別回答它!”


    眾人馬上意識到這問題絕不能回答,明知道是滕玉意之物,卻沒一個吭聲,李淮固卻似乎嚇傻了,嘴唇緊緊閉著,目光卻慌裏慌張朝滕玉意溜了一下。


    沒等滕玉意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背後倏地襲來一股大力,一下子就把她拽回了林中。


    ***


    藺承佑在玉真女冠觀門前下馬時,觀內亂成了一鍋粥,女冠們跑到隔壁郡王府求救,正殿前全是哭成一團的仕女們。


    住持看到藺承佑,如同見了救星,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一把揪住藺承佑的袖子道:“世子快救人啊,那邪物好生了得,貧道不敢妄言,但看著竟像是耐重的做派。”


    杜庭蘭發髻散亂,臉上全是鼻涕和淚痕,分開人群跑到藺承佑跟前,一開口,嗓音跟胡琴一樣嘶啞:“妹妹被那和尚抓走了,恐怕凶多吉少,求世子快想法子——”


    她心神大亂,臉色跟紙一樣白,說著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鄭霜銀和李淮固含著眼淚,一左一右把杜庭蘭攙扶住。


    兩人要把方才的情形對藺承佑說一遍,哪知一抬頭,才發現藺承佑的臉色也極不好看,而且不等她們開口,他迅速在殿前倒退了兩步,仰頭左右一顧,口中呼哨一聲。


    就聽觀外傳來 “嗷嗚嗷嗚”的兩聲獸鳴,眾人一怔。


    藺承佑聽得懷裏的應鈴石吵個不休,早已是心急如焚,不等後頭的人和獸趕過來,撩袍就縱上了房梁。


    住持舉著一本小冊子,仰頭望著那道一閃而過的石墨色身影:“小世子,觀中機關啟動了,拿著陣形圖吧,省得辨不清方向。”


    “用不著。”藺承佑焦躁的聲音遠遠傳來,看樣子已經掠到了花園處。


    門口又來人了,這次卻是兩個老道士,見天和見喜一進來就緊張地轉動腦袋:“世子呢?”


    住持向上一指:“上去了。”


    隻見兩道身影一掠而過,兩個老道士也跳上了房梁,然而沒過多久,就聽見他們在房梁怪叫:“哎呦,這地方怎麽跟迷宮一樣,轉來轉去要把人繞暈了,靜塵老太,你是不是啟動你們觀裏的寶貝迷局了?快告訴貧道怎麽走!”


    ***


    滕玉意握緊小涯劍分辨方向,剛才和尚使妖法把她抓走,她本以為又回到了桃林,沒想到一落地,兩邊卻是狹長的石壁,石壁上每隔幾步路就燃著一盞壁燈,微微搖曳的火苗把眼前的甬-道照映得分外幽森。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她疑惑地想,先前已經把觀裏的布局大致摸了一遍,沒看過這種陳設,莫非是玉真女冠觀的地宮?


    有可能。滕玉意凝神聽了聽,居然沒聽到半點聲響,就連剛才一直吵鬧不休的鈴鐺,也仿佛脫力一半,聲音變得微弱了起來。


    滕玉意估摸著耐重可能不在附近,於是運足內力,躡手躡腳往前走,耐重那樣神通,即便她一動不動,也斷然逃不出它的眼睛,不如在它過來找她麻煩前先到處摸一摸,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很快摸到生門。


    她一邊摸索壁磚一邊沿著走廊悄悄朝前走,眼看快走到拐角處了,也都很順利,她正猶豫是右拐還是左拐,鈴鐺猛地吵鬧起來。


    緊接著,右手拐角處忽然發出“吱呀”,像是道路盡頭,有人推門進來了。然後滕玉意就聽到,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和破蒲扇搖動的聲響。


    那東西又來了!


    滕玉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往前走隻會被耐重抓住,隻好沿原路退回,哪知才退了幾步,她的脊背就被一堵牆給擋住了。


    她嚇得回頭看,剛才明明——


    不是,那麽長的一條甬-道,是如何一下子就能縮短的?!


    來不及弄明白這些了,她抬起兩隻胳膊,飛快摸索兩邊的牆壁,這石廊能長能短,牆上一定埋有機關,然而一寸寸摸下來,機關沒摸到,那腳步聲卻越來越逼近了。


    該死!耐重行走的速度遠比她想象中要快。


    滕玉意耳邊嗡嗡作響,胃裏一陣陣泛酸,急得恨不得跳腳,雙手瘋狂亂摸,眼看隻差一個拐角那笑麵和尚又要出現在眼前了,她倒抽一口氣,忽覺右邊牆壁一陷,有人一下子就把拽進了牆壁。


    滕玉意不提防撞到一個男人懷裏,驚得魂飛魄散,來不及細想這人身上的氣息有點熟悉,隻當那耐重本事通天,瞬間變幻到了牆後的密室,握住小涯劍就要防禦,那人忽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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