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形大漢?那就是端福了。


    藺承佑點點頭:“知道了。”


    他重新把盧兆安捆住, 起身出了牢籠,順手將王媼鎖到另一個鐵籠中,親自給兩間牢籠上了鎖,交代衙役們幾句, 確認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這朝牢外走。


    黎與同僚們說笑著走到牢籠前的桌椅旁, 撩袍正要坐下,眼前人影一閃, 有人狠狠扣住他的喉嚨, 一下子把他提溜了起來。


    對方身形快如鬼魅,縱算黎身手不差,也是始料未及,即被掐得雙眼暴突,手中那團已然探出半截的銀絲,更是驟然落到地上。


    “誰派來的?”藺承佑眼底滿是寒霜。


    黎的五官扭曲成一團,他似乎鬧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露了餡兒, 眼神中有陰戾,更多的是詫異, 困惑歸困惑,沒忘記回擊,右掌灌滿了內力,大力劈向藺承佑的前胸。


    藺承佑抬腕就是一個手刀,重重擊向黎的手腕,同時屈起右膝猛力一撞, 正中黎的胸腹。


    黎咽喉被鎖,內力速度均受壓製,躲開了上鋒沒能躲開腹部那一記, 脊背往後一弓,仿佛五髒內腑被擊碎,兩膝抖動不已,差點跪倒在藺承佑麵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等衙役們回過神來,紛紛拔刀上前。


    “過來。”藺承佑喝道,“蓋住牢籠,防他給犯人釋毒煙。”


    “是。”衙役們改跑到牢籠外,飛快把籠周圍的幕布放下。


    藺承佑為防黎咬毒自盡,從袖中抖出銀鏈讓其鑽入黎的口腔,等左手騰出空,便抬手撕下黎臉上的□□。


    黎仍死死瞪著藺承佑,仿佛在質問,我到底哪裏露出了破綻?


    藺承佑一哂,敢假借滕玉意的名頭,也不問問自己配不配。滕玉意出門在外時比誰謹慎,從前扮作男裝時就很難讓人認出本來貌,最近出門臉上更是少不了一副□□。這假黎為了引他出去一強調王公子貌美,殊不知恰好是這個露了破綻。


    “外頭說不定還有同夥,趕快到外頭把人拿下。”


    “是。”幾個武功最高強的衙役領命去。


    這邊一扯下黎的麵具,黎的嘴邊就溢出一股黑血,顯然來之前就已經服過毒了,不受傷則已,一旦體內氣血湧動,立刻會毒發身亡。


    麵具撕下來,空氣裏彌漫開一股不可捉摸的氣味,藺承佑瞬即屏住呼吸,果然有詐,那味道似有似無,稍縱即逝,不像毒霧,但說不出的古怪。好在很快就消散了,底下是一張陌生的臉龐,衙役們愕歎不已:“我說黎今晚看著比平時消瘦些,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原來竟是假的,是為了劫獄還是為了滅口?還真是防不勝防。”


    “我記得黎之前說要出去吃個飯。”藺承佑開始搜查“黎”的屍身,“們快到附近找一找,說不定黎已經遇害了,另外趕快通知兩位寺卿,說有奸黨意圖劫獄,獄中需重新布防。從今夜開始,幾重門卡處均時刻需留人把守,不論何人進來,需先仔細搜身檢視麵容。”


    檢查完“黎”的屍身,藺承佑厲目看向牢中的王媼,看子,因為他網住了一條大魚,那位一向沉得住氣的幕後家,終於按耐不住要正麵跟他打交道了。


    細想剛那一幕,委實令人膽寒。


    彩鳳樓那幫伶人雖然與王公子打過交道,不大清楚王公子就是滕玉意。


    可此人不但很清楚滕玉意就是王公子,還知道利用王公子來誘惑他。


    能想出這個意的,很有可能是萼姬她的幕後家。


    萼姬本就是幕後之人的眼線,生就一雙毒辣的眼睛,經過彩鳳樓那幾日的處,不難猜出王公子就是滕將軍的女兒,令人費解的是,他們居然還知道現在的他很在意滕玉意。


    知道這件的人應該不算多。


    不過細一想,此前他去摘星樓買過首飾是實,如今案件已經水落石出,鄧家為了維護孫女的名聲一定處宣揚此,時隔一晚,料著已經有不少人知道晚鄧唯禮收到的映月珠環並非是他送的了,那麽他在摘星樓買的首飾去了何處,就很耐人尋味了。


    或許有人據此猜測他的心上人其實是滕玉意,所以有了今晚這一出?未免反應太快了。


    若不是這個假黎自作聰明犯了蠢,他說不定真就因為一句“王公子有急”出去了。


    很快就有衙役回來稟告:“藺評,門外壓根就沒有什麽王公子。”


    有另外幾名衙役抬著黎的屍首回來,含淚痛聲道:“黎被暗殺了。屍首就藏在旁邊巷子中,救不回來了……這幫敗類!”


    藺承佑直起身檢視一番黎的屍首,默然片刻,抬手把黎微睜的雙眼闔上。


    “在我審訊完王媼之前,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


    ***


    半個時辰後。


    藺承佑坐在王媼盧兆安的鐵籠中間,靜靜等待著。


    同的法子,同的蠱蟲,然足有半個時辰了,王媼看待盧兆安的眼神依舊冷冰冰的,甚至透著濃濃的嫌惡。


    反盧兆安看王媼的眼神仍是那麽火辣辣。


    右邊是盧兆安火一般的深,左邊則是一潭死水,藺承佑夾在水火中間,不禁陷入了思索,難不成法子不對?但他用的是同的法子,頭先已經成功了一次,沒道理會出錯。


    忽想,王媼這人就跟早前的莊穆一,不但熬得住酷刑,還很善於掩藏內心的緒,說不定她已經對盧兆安萌生愛意了,隻不過麵上不顯已。


    一念至此,藺承佑把盧兆安從鐵籠中放出來,給他上了刑具,然後對王媼說:“好了,我要給盧公子上刑了。”


    王媼瞪著一雙三角眼,依舊無動於衷。


    藺承佑揮揮手令人上刑。


    盧兆安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藺承佑在盧兆安的慘叫聲中悅地對王媼道:“隻要說出幕後家是誰,我馬上不折磨他了。”


    王媼翻翻白眼,看子,她對盧兆安的死活全不在意。


    藺承佑揚了揚眉,不管用?這蠱蟲如此霸道……不好使的話,除非她體內另藏著的蠱蟲。一個宿容不下兩隻蠱蟲,隻要有新蠱蟲侵入心脈,立刻會被體內舊有的那隻吞入腹內。


    失策了。


    對盧兆安用刑,盧兆安體內那隻思蠱說不定會棄逃,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藺承佑擺擺手讓衙役們停下。


    盧兆安喘籲籲地說:“有什麽衝著我來,打她的意……”


    藺承佑忍著肉麻問:“是進士科第一名,入仕是早晚的,可偏偏舍正道走邪道,幕後家到底許了什麽天大的好處?”


    “進士第一名如何?”盧兆安滿眼嘲諷,“是天之驕子,怎能體會我們這等寒門之士的苦楚?我自小家貧,不知遭過多少白眼,這世道什麽,我比誰清楚。一個人若是在朝廷沒有靠山,縱算入了仕,也隻能從小吏做起……我熬了這麽多年,怎甘心久居人下……我就是想出人頭地……誰能助我青雲直上,我便同誰打交道……憑我的華,隻要給我施展的機會,總有一日我盧兆安會權傾寰中,門生廣遍天下。”


    衙役們紛紛啐道:“寒門之士那麽多,有幾個像一見利忘義?就這副厚顏無恥的小人嘴臉,隻有敗類會願意做的門生。”


    “還權傾寰中?用那下作蠱蟲禍害無辜女子,的心肝比臭水溝裏的泥還臭。若叫這人做了宰,整個朝堂要被帶臭了。”


    藺承佑從盧兆安這番話中琢磨出了點意思,令人把盧兆安捆好了重新送回牢籠,對王媼道:“那位家跟靜塵師太認識很多年了?”


    王媼不吭聲。


    藺承佑思忖著說:“難怪朝廷年沒能捉到皓月散人文清散人,原來他們就藏匿在長安的某個角落,收留他們的,應該就是某位長安的貴要。假設他們三個是逃亡之初就認識,家年紀可能也不小了。他們之間交很深吧?所以上回那位家得知靜塵師太敗,拚上三十名死士的性命也要把她的魂魄搶走。”


    麵前的王媼如一口枯井,無論藺承佑說什麽激不起半點波瀾。


    藺承佑出其不意道:“體內的蠱蟲是皓月散人下的,還是文清散人下的?”


    井底終於起了微瀾。


    藺承佑笑笑:“他們給中蠱,是不是怕出賣他們,也是年無極門的某個弟子麽?抑或是後來被這兩位散人拉入邪途的?”


    王媼閉上眼睛。


    藺承佑同地說:“為虎作倀的滋味不好受吧?若是有人能幫解蠱,是不是也想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王媼眉峰微微聳動,那表很古怪,仿佛在說:好小子,我熬得過酷刑,敵得過誘惑,萬萬沒料到會想出這法子誘我開口。


    藺承佑心知這回下對了藥,他笑道:


    “年朝廷一共抄沒了無極門的數十本秘籍,其中最出名的屬《魂經》,這是乾坤散人的拿手好戲,上頭記載了好幾拘魂的邪術,但同時被沒收的還有幾本《蠱經》,我師公研習了這麽多年,早弄明白對付無極門蠱毒的法子。隻要把知道的說出來,我們可以馬上為解蠱。 ”


    王媼直勾勾地看著藺承佑。


    “不信?”藺承佑麵不改色地扯謊,“以我為例,我體內的蠱毒已經解了一多半了,具體怎麽解的,暫時不能告訴,隻需最後一步,我身上的蠱印就能完全消失了,們能知道王公子,想必早就打聽過我身上的,這可是最有說服力的例子,對我師公來說,體內的蠱毒同不成問題。”


    王媼低頭作沉思狀。


    藺承佑諄諄善誘:“體內蠱毒一解,日後便沒人能控製了,隻要能幫大理寺抓住的家,我可以酌幫減刑,出獄後可以過上尋常百姓的生活,究竟是繼續在‘陰間’做邪魔,還是重回‘陽間’做人,可全在一念之間。”


    王媼依舊不答。


    藺承佑耐心十足:“給半個時辰,好好考慮考慮,等想明白了就告訴我。”


    忽聽外頭有些喧鬧,原來是兩位寺卿同僚們聽說有人意圖劫獄,從家中趕來了。


    嚴司直寬奴也在其中。


    寬奴還帶來了萼姬的屍首。


    今晚從盧兆安口中審出關於萼姬的線索後,藺承佑即讓自己守在大理寺外的暗衛去通知寬奴收網,然等寬奴帶人闖進去,萼姬早已服毒自盡了。


    “看死狀,今天一大早就死了。”寬奴擦了擦汗,“這幾日萼姬足不出戶,幾班人馬輪流盯著她,整整兩天,萼姬隻在早上去菩提寺附近的一家饆饠店買過饆饠,想必是聽說盧兆安落網,知道很快就會查到她頭上,回來後不久就在屋中服毒自殺了。”


    “可馬上派人將那家饆饠店看起來了?家是誰?”


    “不知道家是誰,但這家店在長安開了五六年了,位置很偏僻,平日去的人不多,我們趕過去時店鋪早已關門了,小的暗中留了兩撥人馬在附近盯梢。”


    藺承佑同嚴司直一道檢驗萼姬的屍首,看瞳孔嘴唇的狀,確是中毒身亡,且用的還是坊間最常見的斷腸草。


    嚴司直聽著廊道外的交談聲,低聲對藺承佑說:“此地人多眼雜,獄中還需照應,這吧,我馬上帶人到那家店瞧瞧,萼姬宅子裏一定有不少線索,我裏裏外外細搜一遍。”


    “兵兩路,那家饆饠店讓寬奴他們過去。”藺承佑說,“嚴大哥帶人去蛾兒巷捉拿王玖恩。記得多帶衙役,另外讓寬奴給嚴大哥多派些暗衛,對方手段狠辣,寬奴他們武藝高強,有他們照應嚴大哥,我也放心些。若打探到什麽消息,立即讓人回來送信。”


    “好。”


    ***


    獄中重新布防,衙役們經過一一搜身,確定各處無異,藺承佑便重新提審王媼,哪知王媼依舊不開口。


    藺承佑疑惑了,他提出的條件足夠誘人,看王媼的模,明也有些動搖了,為何態度還是如此頑硬。


    捱到了第二日早上,王媼還是抵死不說。


    眼看軟硬兼施不管用,藺承佑心中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


    莫非王媼篤定師公無法解開她身上的蠱?


    她如何能篤定?


    絕蠱讓人無法動,但他偏偏有了心上人,這一點足夠讓人疑心他體內的蠱毒是不是還在。


    思來想去,他腦中冒出個念頭,說不定這蠱毒不是讓人絕,是有的害處。前些日子師公為此憂心忡忡,莫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走到牢籠前,剛要把王媼提出來問個明白,王媼突然倒地抽搐。


    “藺評!”衙役們大驚失色。


    藺承佑迅疾上前製住王媼身上的幾處大穴,順勢把解毒丸塞入她口中,但王媼顯然並未中毒,是蠱毒發作,不但大肆嘔吐,皮膚上還迅速遍布紅斑,發作一會,就氣絕身亡了。


    盧兆安眼睜睜看著心上人慘死在麵前,頓時肝腸寸斷,一邊哭一邊打滾撞頭,一個勁地尋死覓活。


    藺承佑想起黎的麵具上的那股怪味,麵色極難看,原來麵具上附著的不是毒藥,是誘使王媼體內蠱毒提前發作的蟲引子。


    他雖及時讓人遮擋了犯人的牢籠,但萬萬沒想到蟲引子是會爬動的。


    平生第一次,他生出一被罪犯挑釁的感覺,對方手段層出不窮,心思還縝密得出奇。


    要玩是麽,他在心裏冷嗖嗖地道,他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玩誰。


    王媼一死,線索斷了一大半。


    藺承佑反沒那麽急切了,萼姬能那麽快得到盧兆安落網的消息,那家饆饠店是關鍵,他離開大理寺,親自到店中去取證。


    不出所料,不等大理寺查上門去,饆饠店昨晚就突然著了火,還好寬奴提前留了人手,看到店中濃煙竄起,及時引水撲救,家夫婦店中夥計時已經睡熟了,險些葬身火海。


    排查到傍晚,萼姬的家中饆饠店被藺承佑翻了個底朝天,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物證,意外在審訊饆饠店的夥計時得到了一個重要線索。


    家夥計死裏逃生心有餘悸,被問到店中有哪些熟客時,想起昨日早上,有個熟客過來買過饆饠。


    他們不知道那熟客的來曆,隻知道那人大約十多歲,衣飾整潔,模齊整,隻是鼻翼的左邊有個黃豆大小的痦子,痦子上還有一根白毛,以往此人隔三差五就來店裏買饆饠,萼姬過來時那人剛走,兩人並未打招呼,顯然互不識。


    藺承佑腦中閃過一道白光,沉聲說:“去找畫師。”


    很快畫師就找來了,兩個夥計對著畫師結結巴巴描述那人的模,等到畫像一畫出來,嚴司直場就怔住了。


    這位熟客竟是鄭仆射身邊的大管鄭寶榮。


    上回在查辦舒麗娘的案子時,嚴司直與鄭仆射的這位大管打過好幾次交道。


    “竟會是他麽?”嚴司直嗓音有些發顫。


    倘若是真,這個消息對長安甚至朝野來說,不啻於一聲驚天巨雷。


    想想整件,對方藏得太深下手也太快,要不是藺評這邊應對及時,這些饆饠店的夥計早就沒法開口指認了。


    審訊完畢,藺承佑嚴司直從房中出來。


    藺承佑望著庭前的鬆柏出神,幕後家有謀略有財力有人馬,這些鄭仆射符合。


    偏巧這段時日發生的,也能與鄭仆射一一對上。


    前一陣的孕婦取胎案,舒麗娘恰是鄭仆射的宅婦。


    宋儉可以為了報仇娶小薑氏為妻,鄭仆射然也可能為了月朔童君讓做過惡的舒麗娘做自己的宅婦。


    此外鄭仆射的大公子突然悔婚一,也很值得推敲。明麵上的退婚理由是不慎讓段青櫻有了孕,但焉知不是鄭仆射不想讓兒子成為作惡多端的武二娘的姐夫,特地安排了這一出。


    如果真是鄭仆射,那麽年皓月散人文清散人能逃過朝廷的搜捕,就很說得過去了。


    朝廷絕不可能想到他們就藏在鄭仆射的某處宅子。


    整件裏,唯一一個說不通的地方,就是鄭霜銀。


    假設鄭仆射就是幕後家,怎會讓盧兆安用思蠱迷惑自己的女兒。


    轉念一想,也許這件鄭仆射自己也不知,過後知道自己女兒被算計了,所以發後完全沒有保全盧兆安的意思,毫不猶豫把他成棄子。


    姑且鄭仆射就是幕後家,但是思來想去,仍覺得有幾個疑點對不上。


    “嚴大哥,我得進宮一趟。”不管究竟是不是鄭仆射,朝廷宮裏必須盡快在暗中布局。


    誰知等藺承佑宮裏出來,衙役過來說:“嚴司直,武二娘說有重要線索要提供,但在提供線索之前,她想見自己的阿娘,此外她還想見一見杜娘子滕娘子,若是大理寺不答應她的要求,她就拒絕提供線索。”


    “照她說的做。”藺承佑毫不猶豫地說。


    衙役遲疑:“但是……滕娘子杜娘子畢竟是弱質女流,未必敢到大獄中來。”


    “不,她們會來的。”藺承佑笑了笑,徑自往外走去。


    他還不知道滕玉意嗎,她天不怕地不怕,聽說武綺要見她,一定會飛速趕來。


    ***


    這兩日滕玉意吃得香睡得好,隨著武綺的落網,早前那片覆在心頭的陰影揮去了一大半。


    盡管暫時未查出幕後之人是誰,但她對藺承佑的破案本很有信心,信隻要順藤摸瓜查下去,早晚會將那人繩之於法。


    趕上書院放假,她便好好偷了幾日閑,大理寺的消息傳過來時,她正歪在榻上跟小涯對酌。


    聽到春絨的回稟,滕玉意趕忙放下酒盞。


    “武綺要見我?”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朵。


    “沒錯。”春絨碧螺在簾外道,“除了娘子,她還說要見杜家大娘。大理寺的衙役過來傳完話,趕到杜家傳話去了。娘子,咱們要去嗎?”


    滕玉意揮手讓小涯爬進劍中,一骨碌爬了起來。


    “去。”她斬釘截鐵地說,“快幫我備衣裳備車。”


    到杜家接了杜庭蘭,姐妹倆一同趕往大理寺,杜紹棠放心不下,自告奮勇驅馬伴。


    藺承佑在大門口早候了許久了,眼看滕家犢車來了,便下了台階迎上前。


    滕玉意很快下了車,一近身,藺承佑就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甜甜的蒲桃酒。


    氣息這麽香濃,少說喝了一罐。


    喝這麽多她也不怕醉。


    他瞟了瞟帷帽後那雙亮晶晶的眼眸,滕玉意也正望著他。


    身後是嚴司直衙役們,藺承佑隻瞄了一眼,便一本正經對姐弟三人拱手:“有擾了。嫌犯突然說有重大線索要提供,在下不得不勞煩杜娘子滕娘子走一趟。”


    杜庭蘭拉著妹妹斂衽行禮:“藺評破案有功,我等責無旁貸。”


    藺承佑看了看兩人身後的杜紹棠:“煩請杜公子在此等候。”


    杜紹棠擔憂地點點頭。


    “不宜遲,隨我進去吧。”藺承佑回身上台階,率先負手往內走,“待會到了牢中,我會一直候在左右。們……不必怕。”


    滕玉意望了望藺承佑的背影,內心踏實無比。她是半點不害怕的,但阿姐明顯有點緊張,打從剛起就緊捏著她的手,手心還一直冒汗,多虧藺承佑說自己不會走開,阿姐總算安心不少。


    三人剛要入內,道路盡頭忽然來了一隊人馬,領頭的那人紫袍金冠。


    是太子。


    太子到門前下馬,先是看了眼杜庭蘭,繼衝眾人點點頭,末了把藺承佑拉到一邊,低聲問:“嫌犯要見杜娘子,竟也答應她了?不怕出什麽意外嗎?”


    滕玉意扭頭看看阿姐,阿姐倒是一副很平靜的子,但藏在帷帽後的臉蛋,一下子變紅了,哪怕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也能看得出區。


    看那邊的紹棠,竟動上前跟太子說話。


    滕玉意暗自琢磨,該不會這兩日太子私底下去找過阿姐了,不然他們不會這熟絡。


    可惜這兩日她為了慶祝凶手落網整日在家吃睡,幾回阿姐過來尋她,她在家中睡大覺。


    不成,回頭得仔細問問。


    也不知藺承佑對太子說了什麽,太子似乎放下心來,上馬候在門外,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走吧。”藺承佑支開旁邊的衙役,獨自領著兩人往內走。


    滕玉意邊走邊環顧左右,原來這就是藺承佑平日辦案之處,沒她想象中那麽陰森,反寬闊簡淨。


    不知是不是提前清點過了,沿路幾乎沒看到的衙役大理寺官員。


    穿過前廳,便是中堂,出了中堂,兩旁是辦閣,從辦閣出來,後頭便是一個疏朗的院子,院中栽滿了青翠耐寒的鬆柏,清幽中透著幾嚴肅。


    藺承佑在前領路,注意力放在後頭的滕玉意身上,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把滕玉意領到此處來參觀。


    這地方對她來說會不會太無趣了?


    他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恰好看到滕玉意打量東邊的辦閣,他回過頭直視著前方道:“那是辦閣。”


    身邊沒有外人,滕玉意早比之前自在了不少,難得進一回大理寺,也想打探幾句,聞言好奇道:“就是官員整理案宗案呈之處?”


    “沒錯。”藺承佑道。


    沒想到她還真感興趣。


    辦閣對他言形同虛設,他就沒正經在裏頭待過超過一個時辰,要不是有時要去找嚴司直,他估計至今連辦閣的門在哪不知道。


    滕玉意點點頭,問出一個好奇了許久的問題:“那——那些受害人的屍首平日放在何處?”


    “停屍房,待會就能看到了。”


    杜庭蘭變了臉色,妹妹膽大包天,竟打探這東西。


    好在路過停屍房時,藺承佑隻遠遠給妹妹指了一下,沒真帶她過去。


    “瞧見了?”


    滕玉意歎為觀止:“原來是這麽不起眼的一排矮房。”


    藺承佑有點好笑:“要不以為停屍房長什麽?”


    “我以為就像悲田養病坊的停屍間一,陰森森的,沒想到大理寺的停屍房全是矮房也就算了,外頭還栽滿了這麽多花花草草。”


    藺承佑道:“呈交到大理寺的案子通常比較棘手,遇上那些陳年案子,屍首已經腐爛不堪了,為了防止異味處擴散,庭前屋後不得不栽些驅臭的花草。那一排廊柱是空心的,裏頭塞滿了冰磚,這也能讓屍首腐爛得慢些,就沒發現此地比處要涼快些嗎?”


    滕玉意欸了一聲:“還真是。”


    杜庭蘭微笑聽著,藺承佑在妹妹麵前每回很有耐心,就不知道他們倆自己有沒有意識到。


    前方就是大獄了,藺承佑徑自領二人入內,囚禁重犯的死牢建在地下,外頭有重重關卡。


    沿路走到最裏頭的一處牢房前,藺承佑停下來說:“到了。”


    衙役對藺承佑說:“武夫人剛走,過來時給犯人帶了些吃食,被小人攔下了,母女倆在裏頭說了不少話,走的時候滿臉是淚。寺卿幾位司直全程在外頭看著。”


    藺承佑淡淡說:“知道了。”


    帶著滕杜二人進去。


    滕玉意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鐵牢裏的武綺,


    短短兩日武綺狼狽了不少,發髻散亂,身上的紅裙也髒汙發皺,他們進來時,她正背靠牆坐,臉上的表依舊頑固冷酷。


    藺承佑譏誚道:“人,我給帶來了,接下來該怎麽做,我說了算。記住了,問完問題,馬上把線索吐出來,膽敢耍花,知道後頭會有多少苦頭等著。”


    武綺鐵板一般的表終於起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滿懷憎恨,更多的是懼怕,盯著藺承佑看了一會,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知道了。”


    隨即轉眸看向滕玉意杜庭蘭:“來了。”


    她嗓腔沙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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