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蘭腦中轟然一響, 照這樣說,阿玉竟真是當年那個阿孤。


    阿孤,阿孤!杜庭蘭心中一酸,真該死, 她早該想到這一點, 以妹妹當時的心境, 真有可能會這樣稱呼自己。


    沒了阿娘,阿爺也甚少陪在身邊, 妹妹整日悶悶不樂, 可不就是一個小小的“阿孤”麽。


    她一把攥住妹妹的手:“你真叫過自己阿孤?”


    滕玉意臉上的震異之色不亞於杜庭蘭,有了今日這一出,其實她也懷疑這事與自己有關,不為別的,就因為藺承佑所說的布偶和“阿孤”都與自己對得上,但這件事說起來不算小,為何她腦中一點印象都沒有。假如她一向記性不好也就算了, 但她從小就過目不忘……


    縱算年病過一場,也不至於把記憶全丟了。因為這個緣故, 她始終認為這隻是巧合。直到發生了今日的事,這個念頭才開始動搖。


    杜庭蘭心酸道:“你忘了麽,隆元八年你病得重,小兒高熱驚厥,一燒還是那麽多天,姨父唯恐你活不下來整日守在你床邊, 記得初醫工們都說,不燒壞腦子就不錯了,還好你醒來後, 隻是精神比往日消乏些。病愈後沒多久,姨父就帶你回揚州了。你真一點都不記得了?縱算你全忘了,藺承佑總不會認錯人。”


    滕玉意一咬唇,揚起下巴,隔著窗帷對藺承佑道:“我忘了,我全忘了。你說我是那個女孩我就是了?你有什麽證據?”


    藺承佑嘴邊溢出一點笑意,這別扭勁兒,就跟初的小阿孤一模一樣。他揚了揚眉:“你下來啊,別窩在車裏問東問西的,你下來我就告訴你。”


    下去就下去。滕玉意哼了一聲,拿起身邊的帷帽戴上,對杜庭蘭說:“阿姐,我下去問他幾句話。”


    杜庭蘭忍笑點點頭。


    滕玉意一露麵,藺承佑也翻身下馬。


    滕玉意昂著腦袋走到一邊,藺承佑卻抱臂道:“這地方可是鬧市,你確定要在這兒跟我說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好好把事說清楚。”


    連犢車都沒準備,這是要她走路嗎?


    “不去,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藺承佑笑著朝後頭使了個眼色,寬奴也不知從哪躥了出來。


    他親自驅著一輛寶鈕犢車,樂嗬嗬到了近前:“滕娘子,我家郡主想請你到府上說說話,這是她親手寫的帖子,煩請滕娘子過目。”


    滕玉意接過帖子,上頭哪是阿芝郡主的字跡,分明是藺承佑偽造的。


    哼。她透過帖子上方瞥了眼藺承佑。


    藺承佑衝滕玉意一揖,揚聲道:“滕娘子,你是我們成王府的貴客,舍妹相邀,還請滕娘子務必賞個臉。”


    杜庭蘭趕忙在車裏說:“妹妹,既是郡主相邀,姐姐就先回去了。橫豎端福也在你身邊,阿姐不必擔心什麽。”


    說著一個勁地催車夫驅車離開。


    滕玉意立在原地,沒接茬但也沒反對,車夫心裏明白過來,忙駕車朝沿著原路往前去了。


    寬奴恭恭敬敬打起簾子,滕玉意昂首闊步上了車。端福跟上前,坐到寬奴邊上。


    藺承佑翻身上馬,伴在犢車邊上。


    天色不早了,日影漸漸西斜,夕陽照耀著暮色中的長安城,連樹葉都染上了一層粉色的霞光。


    但在藺承佑眼中,此刻的長安城儼然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裏,處處朝氣蓬勃,讓人心生歡喜。


    往前行的時候,他不時轉頭看看犢車。


    滕玉意在車裏坐著。


    上車才發現,車內的幾上陳設了好些吃食,琳琅滿目的,全是她平日愛吃的甜點。


    旁邊還放著小酒囊,揭開一聞,酒香四溢。


    是上等的蒲桃酒。


    這是貴胄人家常有的待客舉動。


    滕玉意正好餓了,就順勢吃了一塊。


    成王府的點心沒滕府的甜,但意外的軟糯。


    桌上還有一個綠琉璃十二曲長盒,揭開盒蓋,裏頭是一盒梅花形狀的點心,點心外包裹著細膩的晶瑩紅粉,精致如一朵朵雪中紅梅。


    吃一口,脆如淩雪。


    藺承佑似是知道滕玉意在偷吃點心,在外頭說:“多吃點。那叫紅梅糕,我阿娘喜歡吃這點心了。”


    滕玉意正研究這點心怎麽做的,聞言睨了睨車窗,原來成王府裏一直就有類似鮮花糕的點心,藺承佑倒好意思一次次要她幫他做。


    枉她昨日一回府就替他做鮮花糕。


    滕玉意說:“這點心比我做的鮮花糕好吃多了,橫豎世子的病也好了,我就不用把鮮花糕送到觀裏去了。”


    這是說她給他做好鮮花糕了?藺承佑:“誰說我好了?寬奴,把我的藥拿來,今日捉賊累了一整天,眼下難受了。”


    寬奴忙說:“正要提醒世子吃藥呢,昨晚咳嗽一宿,到早上熱才退,不是鐵打的身子,怎能遭得住。”


    滕玉意才不信藺承佑還病著,然而聽到寬奴的話,變得將信將疑,昨日藺承佑發燒是事實,她去的時候他身上的藥味還未散,才一天,論理不會好利索。


    折騰一天,說不定病氣起來了。


    犢車到了一處街道,陡然停了下來。


    滕玉意掀開窗帷往外看,犢車到了大隱寺外的戲場,華燈初上,街上男女絡繹不絕。


    藺承佑在簾外咳嗽兩聲:“該用膳了,不用膳沒力氣說話。阿孤,你也餓了吧?”


    誰是他的阿孤?滕玉意磨蹭了一會才動身,一下車,藺承佑就把路邊剛買的糖人遞到她麵前。


    滕玉意接過糖人,嘴裏卻說:“我才不是什麽阿孤,世子你認錯人了。”


    藺承佑嗬了一聲:“哪個混蛋敢說你不是。”


    “你。”滕玉意瞪他, “今日你眾說我的布偶是假的,布偶是假的,我這個人然也是假的。”


    倒是夠記仇的,明知他時在給李淮固下套……


    藺承佑摸摸耳朵,笑著點點頭:“我混蛋,我不混蛋誰混蛋?小阿孤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卻沒一早認出來。”


    滕玉意驕傲地邁步往前走:“你說我是你的恩人,你有什麽證據嗎?”


    “你叫過自己阿孤,這事總沒錯吧?你見過這世上第二個叫這名字的孩子嗎?記得我問你為何叫這個古怪名字,你卻突然衝我發脾氣。”


    滕玉意在心裏想,這事倒真像她做得出來的。隻是阿孤是她自己叫著玩的,這些年從未同別人說過,如果這件事真發生過,她不奇怪別的,隻奇怪自己為何會把這個自稱告訴藺承佑。


    藺承佑乜她一眼:“還有那個布偶,我猜你小時候總帶著,因為你連出門赴宴都不忘把布偶抱在懷中。”


    滕玉意依舊沒吭聲。別說五歲,直到現在她晚上睡覺都離不開布偶。


    “你坐在岸邊想自己的阿娘,想得直流眼淚,我為了哄你高興,就說帶你去找阿娘。我時以為你跟阿娘走散了,今日才知道,那一陣滕夫人她……”


    剛過世。


    藺承佑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


    滕夫人在世時應該很愛滕玉意,從她親手給孩子做布偶就能看出來。


    也許在滕玉意心裏,始終不肯接受阿娘離世的事實,所以明知阿娘不在了,聽到他說自己的阿娘認識許多女眷,也懷抱一絲希冀讓他帶她去找。


    想起湖邊那個孤孤單單的小身影,他心裏突然有些難過,明明還有一肚子的話,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滕玉意聽到此處,心裏已經信了大半截,她的確叫阿孤,隆元八年她也的確來過長安,至於那個布偶——阿娘剛過世那一陣,她常抱著布偶到處找阿娘,可惜無論她找到哪個角落,都沒有她阿娘的身影。


    她清清嗓子:“那——後頭的事呢?你答應帶她去找阿娘,找到何處去了?”


    阿娘已經不在了,她很好奇時藺承佑是怎麽做的。


    “我沒做到。”


    滕玉意一怔。


    藺承佑直視前方,勉強牽牽嘴角:“我答應帶你去阿娘,卻因為忙著跟別的孩子打架把你晾在原地,後來我去換衣裳,你跟在我後頭。你手裏拿著我給你的糖,對我說:小哥哥,你的糖。可是我——”


    說到此處,藺承佑再也笑不出來了:“我叫你別跟著我,語氣還不好。等我換好衣裳回去找你,你就不在原地了。”


    滕玉意先是一愣,接著便異常生氣:“藺承佑,你怎麽這樣?”


    藺承佑仰頭望天,先在心裏把自己臭罵了一百八十遍,這才接話道:“我承認,我是天字第一號混蛋。這些年我四處讓人找你,就是因為我想親口對你道歉。”


    說著攔到滕玉意麵前,語氣異常鄭重:“阿孤,對不起。”


    滕玉意把頭扭到一邊,她就知道是這樣,要是藺承佑日好好款待了她,怎會連她爺娘是誰都沒問出來。


    他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的?


    她繞過藺承佑往前走。


    藺承佑:“你瞧,我做過這樣對不起你的事,如今總算找到你了,你是不是得讓我好好補償你?”


    滕玉意還是很生氣,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用不著。”


    藺承佑毫不氣餒,自顧自往下說:“我知道,金銀珠寶你是瞧不上的。要不這樣吧,你也跟我打過不少邪物了,知道狐仙都是如何報恩的嗎?”


    滕玉意腳步一滯,好奇道:“如何報恩的?”


    “以身相許啊。”


    滕玉意臉一紅。藺承佑的笑容那樣無辜,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羞惱地瞪他一眼,再次繞過他:“嗬,你是狐仙嗎?你是狐仙我就同意你以身相許。”


    藺承佑一本正經道:“我不是狐仙,但我跟狐仙有個共同之處——”


    滕玉意明知藺承佑在賣關子,卻忍不住再次接話:“你是人,狐仙是妖,你們能有什麽共同之處?”


    “這你就不知道了。狐仙不但對自己的恩人好,對自己的配偶更好,沒有擇偶也就罷了,一旦擇偶,永世不會背叛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我呢,也是如此。”


    說完這話,藺承佑下意識抬頭望天,與此同時,迅速拽著滕玉意退開一步。


    還好這一次天上沒再劈雷下來。


    滕玉意自然知道藺承佑在怕什麽,不由有些好笑,這一樂,臉上也有了點笑意。


    藺承佑觀察完夜空,重新把視線挪回到滕玉意臉上,隔著紗簾,意外發現她望著自己笑,不由也笑了。


    他這一笑,真是雙眸如星,說不出的好看。


    滕玉意蹙了蹙眉,重新繃起臉道:“藺承佑,你就是這樣對待恩人的?你要是再用言語輕薄我,我絕不會再你了。”


    說完,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越過他就往前走。藺承佑目光追著她的背影,心裏並不懊惱,好歹比起上一回,她沒有轉身就跑。


    他負著手不緊不慢追上去:“我知道,你暫時不想嫁人。以身相許的事,日後再商量。反正我心裏整天記掛著你,要不這樣吧,從現在開始,無論你有什麽願望,我都想辦法幫你實現如何?”


    這個建議倒是不錯,滕玉意認真想了想,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說:“這個嘛讓我考慮考慮——


    “不過話說回來,我的心願我自己都能實現。”


    藺承佑笑道:“說大話,你藏在心裏的那個秘密也找到答案了麽?不如這次讓我幫你一起找啊。”


    滕玉意猛地止步。


    藺承佑望著滕玉意的側臉,心中有了然,更多的是震撼。


    其實早在她告訴他三年後被人用毒箭暗傷的事,他就應該想到滕玉意不對勁了。


    滕玉意如此敏慎,怎會把一場夢真?讓自己的阿爺提醒他還不夠,為了讓他真正重視這件事,甚至不惜編造出小涯能預知的謊言。


    除非……滕玉意很肯定這件事會成真。


    除此之外,她還一再說自己日後會被一個黑氅人所害。


    還有上次武綺那件事,滕玉意的表現也異常。


    經過今日李淮固的事,他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有人能“預知”後頭的事。


    不,滕玉意那份發自內心的憂懼,絕不可能隻是所謂的擁有預知能力就能解釋的。


    她分明像是提前經曆過一遭。


    李淮固也是如此,所以她明明不是阿孤,卻能提前做出一模一樣的布偶。


    他看一眼後頭的端福,確定端福暫時聽不到他和滕玉意的對話,攔到滕玉意麵前,低眉望著紗簾下的臉龐。


    過片刻,他開口道:“你跟李三娘一樣,也知道一些尋常人不知道的事對麽?自從我認識你,你身邊便總帶著一大幫護衛。你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所以老擔心自己會出事?”


    滕玉意胸膛起伏,藺承佑的眼神那樣熠亮,仿佛看到她心底的深處。


    她猛地把頭轉到一邊。


    藺承佑目光跟著移動,專注地望她一會,再次開腔:“你瞧,你現在不隻是我的心上人,還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世上除了你阿爺,不可能害你的人就是我了。無論你在怕什麽,我都替你分擔,無論日後會發生什麽,我都跟你一起扛好不好?”


    滕玉意心口一哽,不知道為什麽,藺承佑這番話,讓她想起自己出事前的那個冬夜,她一個人走在漫天飛雪中,風聲嗚咽,細雪掃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表姐被人害死了,半年前姨母也走了。天地間一片寂寥,正如她孤寂的內心。


    可她並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父親的噩耗,和即將謀害她的殺手。


    她終於沒能逃過噩運,被人扔下冰塘時;她在冰水中沉浮,慢慢接近死亡時;依稀記得,有個少年前來救她。


    那少年很有本事,不但快就破解了黑氅人的邪術,還跳入水中救她。


    彌留之際她視線已然模糊了,隻記得那少年身手矯健。可惜她沒能等到他拉住自己,就咽下了後一口氣。


    想到此處滕玉意攥緊了手指。會不會,會不會前世那個模糊的身影,就是藺承佑。


    記得前世阿芝在她房中看見過自己的布偶,出事的那一晚,還曾讓人遞帖子到府中。


    程伯告訴她阿芝郡主翌日會登門拜訪,還說會帶一個人來找她。


    說不定,阿芝要帶的那個人,就是藺承佑。


    藺承佑從自己妹妹口中得知她有那個布偶,懷疑她就是當初的阿孤,畢竟前世隻有她叫阿孤,前世也隻有她擁有那個布偶。


    也許藺承佑等不及第二日再來了,好奇之下,晚或是到她府外轉悠,或是過來拜訪,結果意外撞上府裏出事。


    是他?會是他麽?滕玉意眼裏有淚花在打轉,瞠圓了眼睛想仔細打量藺承佑。


    原來他曾那樣奮力營救過她。


    啪嗒,眼淚冷不丁從她的眼眶裏滾落出來,有了第一顆,緊接著就是無數顆。


    滕玉意忙回過頭,用手抹去臉上的淚珠。


    藺承佑場愣住了。


    他知道這話會讓滕玉意有反應,但不知道她反應會這樣大。


    滕玉意心性堅定,哪怕遇到再艱難的險境,也從來沒在他麵前哭過。


    她哭得那樣傷心,顯然難過極了。他有些無措,抬起手來想替她抹眼淚,才想自己和她站在街角,何況隔著帷帽,抹眼淚還得先撩起紗幔,她也未必肯依。


    他隻好縮回手。


    “怎麽了?”這次的語氣小心。。


    滕玉意抽抽鼻子:“沒什麽。”


    轉過臉來,再次端詳藺承佑。


    一肚子的話想問,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望著望著,她眼裏再次湧出了淚珠。


    藺承佑心裏越發納罕,雖然不知滕玉意到底為何難過,但看著她哭,他心裏也不好受,喉結滾動了下,勉強笑著說:“行了,前頭的話就當我沒說過。你要是不想告訴我,就什麽也不必說。你隻需知道,日後有我為你遮風擋雨,無論遇到何事,萬事我都替你扛——欸,你別那樣看著我,我沒說一定要你嫁給我,你不嫁給我我照樣會這樣待你。”


    滕玉意噗嗤一聲,含著淚花又笑了。


    藺承佑不自覺也跟著笑了,鬆了口氣道:“餓了吧?我帶你去吃東西。”


    滕玉意抹了把眼淚:“我想吃上次在平康坊吃過的饆饠。”


    “訶墨做的?沒問題,這就帶你去找他。”


    滕玉意點點頭,藺承佑領著滕玉意找尋成王府的犢車,不料寬奴撥開人群跑過來。


    “世子,那個李三娘突然寫了一封信讓李將軍送呈聖人,說是她知道彭家造反的證據,看樣子像戴罪立功呢。”


    滕玉意一怔。


    藺承佑也有些吃驚,他倒是小瞧了這個李三娘。


    伯父正愁找不到彭家造反的確鑿證據,假如李三娘提供的證據屬實,朝廷立刻可以圍兵彭府了。


    滕玉意也在心裏盤算,萬萬沒想到,後揭發彭震的居然是李淮固。


    藺承佑嗤笑道:“她打得好算盤,明知有人謀反,手中拿著證據不肯說。這個時候說出來,未必能減罪,說不定罪加一等。她現在人被關押在何處?我去會會她。”


    寬奴說:“聖人想當麵詢問李三娘,將她押到宮裏去了。”


    “備車,我們走。”


    寬奴一走,藺承佑扭頭看滕玉意,低聲說:“到了找尋答案的時候了,我們走吧。”


    滕玉意抬眸望著他,眼裏依稀有殘餘的淚痕。


    藺承佑心裏有些發澀,這就是他找了許久的阿孤啊,年一鬆手,錯過了這麽多年。他露出一個笑容,語氣空前鄭重:“我帶你去找真相,滕玉意,你放心,這一回,我再也不會中途撇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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