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敬在迷迷糊糊間覺得一陣陣涼意透過腳心直往身上竄,這種感覺就像有人拿著根羽毛在他的腳心撓來撓去,逗得他忍不住把腳往被子裏縮。


    “謝敬,醒了就快起來,都到點回家吃飯了。”一個聲音在謝敬耳邊響起。


    回家吃飯!這個詞被謝敬來來回回思考了幾遍,才找回了它的真實含義。


    他艱難地撐開眼皮,隻見陳晨正緊抿著嘴角,瞪著那雙略顯呆滯的眼睛盯著他猛瞧。


    “謝敬,沒事了吧,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沒事,我沒事了。”


    反複確認過謝敬確實恢複了,陳晨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開始對著他絮絮叨叨起來:“我說你也太過較真了,王大頭又不是時時刻刻都盯著,你跑得那麽拚命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一摔下去,嚇傻了多少人……”


    謝敬早就習慣了陳晨無窮無盡的絮叨。這一點他隨他/媽,陳媽媽自認他們那棟樓的樓長,從誰家丈夫和媳婦打架到樓道裏多了果皮紙屑,沒有她不操心的。


    陳晨在她的熏陶下,儼然又一個話嘮,謝敬早有領教。


    他看看周圍,藍色的窗簾,身上蓋著的被子柔軟又散發著洗衣粉的芳香,剛剛在睡夢中感受到陣陣涼意是對麵空調吹出來的寒氣。


    這裏是附中的醫務室,謝敬認出來了。


    “是你把我扶過來的?”


    陳晨話沒說完就被謝敬徑直打斷,一愣,老實得搖搖頭,“不是。”


    “那是誰?”謝敬疑惑。大熱天地把人從操場背到醫務室也是項不小的體力活,他好歹也要和人家說一聲謝謝的。


    這話倒真是問住了陳晨,他食指和拇指捏著下巴,滿臉苦惱地冥思苦想了好一會,最後無奈放棄,“我也想不起來了。我離得遠,還沒來得及過去就看見一個人把你扛起來,我就顧著跟著跑,也沒認真看是誰?”


    謝敬知道陳晨這話不假,就他那個一根筋的腦袋,很有可能連謝謝都忘記要和人家說。


    看著陳晨為難得臉色漲紅,他暗自歎氣,開解他道:“算了,人家做好事不留名,我在心裏謝謝他就得了。”


    聽了謝敬這話陳晨立馬不再糾結,他拎過謝敬的書包遞給他,“校醫說你就是普通中暑,他已經下班了。王大頭就讓你休息著,什麽時候醒就什麽時候回家,下午也不用去了。”說到最後這句陳晨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羨慕。


    謝敬的眼睛一落在那個黑色的舊書包上,瞳孔瞬間凝縮起來。


    差點忘這個!


    謝敬接過書包把拉鏈拉開條小縫,飛快地往裏頭瞄了一眼,看到那個白色盒子後,總算心安下來,又快速拉上拉鏈。


    這些小動作也沒有引起陳晨的疑心,他隻顧著一邊攬過謝敬的肩膀,一邊向外走。


    “今天我和你一道走,我媽今天去我姥姥家了,她叫我去你家的飯館吃飯,順便給我爸打兩個菜。”


    謝敬不著痕跡地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拉下來,輕聲輕氣地回答:“行啊。”


    陳晨說謝敬家開的那叫飯館,那是往好聽裏說,其實就是一家小小的中式快餐店。一處巴掌大的地方,廚房就站了大半,立麵放不下的塑料桌椅就擺到門外的人行道上,主要的客人就是對麵工地上那些忙活了半天都民工們。菜也沒什麽好菜,就是翻來覆去幾個青菜,豆腐,茄子,扁豆來回炒,當然也有小小的鹵雞腿,肥多瘦少的紅燒肉什麽的葷菜,加錢就能要。


    謝敬和陳晨熟門熟路地繞過一堆吃相狼藉的光膀子壯漢,走到後廚,謝敬朝裏麵喊:“媽,我回來了。”


    裏頭那個忙著盛飯添菜的女人頭也不回地應著:“嗯,飯在桌子上給你盛好了,天氣熱別在這裏吃,你帶回家吃去。”


    陳晨這時倒是靈活起來了。他笑著湊到謝敬媽媽身邊,“阿姨啊,我媽叫我過來吃飯,順便給我爸也打兩個菜。”


    女人手上動作不停,收錢找零一點不錯,還抽空回答他,“你媽早上就跟我說了,菜都給你打好了也在桌上,拎了趕緊小敬一起回去吧。”


    陳晨要掏錢給她也被一把推了回去。


    “錢不用你給,你媽媽早上就給過了!”


    謝敬把桌上兩份打包好的飯菜遞給陳晨,陳晨打開袋子一看,又驚又喜地低呼道:“喲,兩個大雞腿呢,肯定是阿姨買來給你加餐的,我今天是占你便宜了啊。”


    “沒有的事。”謝敬推著陳晨往前走,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和陳晨囉嗦。


    他們的家離陳晨媽那個小飯館不遠,以前單位集資建的樓房。不高,隻有六層,因為建得早,所以也沒有電梯,樓梯也設計得又窄又小,黃色的牆上被各種小廣告貼得看不見一絲縫隙。


    陳晨家在二樓,謝敬拒絕了陳晨一起吃飯的邀請,拎著飯菜繼續往上爬,他家在最頂上的六樓。


    要是在往日,謝敬肯定不會拒絕陳晨的邀請,因為陳晨家安了空調,能吹著空調吃飯絕對比他一個人對著那台是不是運轉不良的小電扇來得愜意得多。


    謝敬上樓的腳步越來越焦急,最後,他小跑著登上最後一截樓梯,迫不及待地開鎖進門,最後,“嘭!”的一聲,重重把門關上。


    把飯菜隨便放在茶幾上,謝敬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在平複激烈的心跳,也是在為身體積蓄力量。他把書包拖到自己麵前,取出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盒子擺在膝上。


    不知道是誰跟他開了這麽大一個玩笑——今天早上一到學校要放書包的時候,就發了這個盒子就擺在了他的抽屜裏。幾乎是在看到它的一瞬間,謝敬就認定是有人在開他玩笑。這種幼稚又無聊的惡作劇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曆。


    但是第一節課過去了,第二節課過去,謝敬坐立難安地熬過三節課,抽屜裏那個白色的盒子就像一顆他以為立馬會爆照的定時炸彈,他忐忑不安地握在手裏,絕望地等待那個預料之中的時刻的到來,然而時間的流逝讓他越來越坐立不安,心情像被攤在油鍋上反反複複煎了又煎,又無法跳脫出去。


    預料之中的捉弄沒有到來,鬼使神差地,現在他又把這個定時炸彈帶回了家。


    想到這裏,謝敬用手掌心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臉。


    “鈴鈴鈴……”突然的聲音驚得謝敬從沙發跳了起來,隨後才意識過來,是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從兩道劃痕中間,那個名字依舊清晰可辨。謝敬盯著那三個字,眼中為難,痛苦,憤怒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湧起,又重重地落下,最後重歸於死寂。


    “喂。”謝敬麵無表情地接通電話。


    “小敬嗎?你怎麽樣了?身體還好嗎?我一直很擔心你。”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還帶著謝敬熟悉的心疼和關切。


    謝敬聽他這麽說,無聲地冷笑了一笑。這個人就是這樣,嘴上的關心聽著比誰都情真意切,但也不見他過來把暈倒的他扶到醫務室去,醒來的時候也沒有見他在身邊,這時候偏偏打電話過來說自己有多擔心。這樣的做派,真是虛偽讓人懶得拆穿。


    “我挺好的,沒事。”謝敬簡短地回應。


    對方安靜了一會,問:“你是不是怪我沒去看你啊,你聽我說,我不是不想去看你,隻是那時候……”


    老式手機的音質效果並不好,所以平時接聽謝敬都必須把手機緊緊地貼在耳邊,而此刻他垂下手,僅僅用手指感受聲音傳導時的振動,直到振動停止,他才重新把手機放回耳邊。


    “嗯,你說的我都知道了,我隻是太累,校醫說我最好休息一下午。”謝敬冷著臉地扯謊。


    “哦,這樣啊。”任誰都可以聽出這話裏的失望和落寞,偏偏謝敬鐵石心腸地絲毫不為所動。


    “那你好好休息,一定要注意身體。”


    聽到這裏,謝敬毫不猶豫地合上手機。


    被耍了一次,他就當是自己識人不清,吃點虧當教訓,要是再被耍第二次,那就真是他眼睛瞎了,腦子少根弦。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真正的笨人,願意被一次又一次地戲耍玩弄。


    謝敬的視線重新回到桌上那個白色的盒子上,眼神冷得像如同隆冬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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