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康瑞看他警惕的樣子,笑笑道:“那麽緊張幹什麽?我們就當是老朋友敘敘舊不行嗎?”


    謝敬扯扯嘴角,眼中滿是譏諷,“老朋友?以前我也以為我們是朋友,你告訴我,你把真的把我當過朋友嗎?”


    謝敬的聲音太冷,仿佛裹挾著極地吹來的冷風,許康瑞臉上的笑意被逐漸凍結,融化,最後剩下一片空茫。


    他揉揉疲憊的眼睛,示弱一般道:“小敬,我原來不是想那樣的……”


    謝敬卻似什麽都沒聽到,他隻想讓許康瑞盡快消失,催促道:“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他的話提醒了許康瑞什麽,他抬起頭,眼神驀然陰鷙起來,死死盯著謝敬的臉,口氣冰冷地質問:“怎麽急著趕我走?有人在等你嗎?我猜猜是誰?那個容瑉是吧。”


    “和他沒關係,和他沒有一點關係。”謝敬急急反駁,看到許康瑞了然的眼神,他深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緩緩道:“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不要牽扯到其他無關的人。我們的問題,在他還沒有出現之間就已經是這樣了”


    “可是他出現了,他搶走了你,你不會知道每次看到你對他微笑,你和他說話,我有多想,一點一點把他撕碎。”許康瑞血紅的眼睛,猙獰的表情都在證明他確確實實想這麽幹。


    謝敬被許康瑞的樣子駭到,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走廊外側水泥砌的圍欄上,瞬間疼痛讓他咬住嘴唇,呼吸也急促起來。


    看到謝敬慌了手腳,許康瑞突然詭異一笑,掀起嘴唇:“你把他當朋友,那他是不是也把你當朋友呢?他是不是也想我,對你藏著那些齷蹉的心思,每次看著你笑,其實是想把你……”


    “夠了!”謝敬不顧後背的疼痛受不了地提高音量打斷他的話,“不要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容瑉就像是一束光,照進他黑暗貧乏的生命中,這個人,認真,善良,帶給他無比的溫暖,謝敬無法忍受許康瑞對他的汙蔑。


    眼底的烏雲翻湧著越來越密集,心中的不悅已經膨脹到了頂點,許康瑞覺得自己必須做一點什麽,才能克製住自己,不再做出傷害眼前這個人的舉動。


    他輕輕拍了下額頭,做出一副恍然的樣子,眼中布滿了惡意,“這樣啊,你相信他。那不如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告訴他我和你做過的事情,看看他到底會不會還把你當朋友。”


    謝敬緊抿著嘴不吱聲,臉色蒼白得連嘴唇也褪去了血色,他攥緊了手,感受到手心裏一片汗濕。


    如果可以,謝敬寧願把這一記段憶塵封加鎖,沉進湖水裏永不再見。


    但現實往往更加殘酷,盡管看起來傷口已經愈合結痂,表麵完好的皮膚之下卻依舊在腐爛,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侵入骨髓。


    讓謝敬感到絕望的是,每一次單獨見到許康瑞,他身上那塊自欺欺人已經完全愈合的傷口都會被再次撕裂開來,鮮血淋漓,皮碎肉爛的慘痛讓他無比清醒地認識到,一切都還未過去。


    許康瑞凝視著謝敬慘白的臉,像是被逼入絕境無處可逃的雛鳥,心中突然有種荒謬的感覺,過了這麽久,他們居然變成現在這樣了。


    謝敬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小小的背挺得直直的,坐姿端正,神情認真的聽著講台上老師的話。


    “喂,你叫什麽,我叫許康瑞。”身邊的男孩突然探過頭,咧嘴笑著和他說話。


    性格過於靦腆的謝敬,偷偷紅了耳根,他轉頭看了一眼講台上的老師,回過頭來小聲說:“你好,我叫謝敬。”


    一節課的時間就足夠讓兩個孩子混得很熟,下課後,許康瑞主動把自己的椅子搬到謝敬身邊,湊在他耳邊嘀咕:“真是沒有意思,要是在小學早就可以放學了。”


    “怎麽會?”謝敬瞄瞄自己上課做的筆記,“新知識好多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記下來。”


    許康瑞伸個懶腰,語氣懶懶地說:“這些東西我在家裏都學過了啊,簡單得很。”


    “你這麽厲害!”謝敬大眼睛裏簡直要冒出崇拜的泡泡了,許康瑞看著他白淨的小臉,心裏莫名生出一股羞澀的心情,他把臉撇向另一邊,故作自然道:“也,也沒有啦。”


    “小敬,你也在十五中讀書啊。”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


    謝敬抬頭一看,臉上不由得帶出一絲驚訝,“嘉宣!你坐哪?我剛剛怎麽沒看到你。”


    趙嘉宣摸著腦袋笑笑:“我剛剛才來來報到的,第一節課還沒上呢。”


    眼前突然冒出來一個和謝敬認識的家夥,兩個人還聊得如此熱絡,感到自己被冷落的許康瑞瞪著居然和自己一般高的家夥,出聲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謝敬,你們認識啊?”


    謝敬意識到許康瑞被忽略了,趕緊為他做介紹:“這是許康瑞,我剛認識的朋友。”他又指著趙嘉宣道:“這是趙嘉宣,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


    “還做了很長時間的鄰居呢!”趙嘉宣補充道,“要不是你搬家轉學了,我們就能一直同班了。”


    聽到他這句,謝敬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黯然,嘴角的笑意也淡了。


    不過許康瑞和趙嘉宣誰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許康瑞從小就是學校裏霸王似的人物,他家境好,人也聰明,老師們有意無意總是比較關心他。憑著一張小俊臉和過硬的拳頭,全校的男生女生都服他,這就養成了他習慣受人矚目,成為焦點的個性。


    現在麵前出現了個趙嘉宣,個頭居然能和他一般高,看著長相也不差,一來就和頗得他好感的謝敬表現得很親熱,這怎麽不讓他心生敵意。


    趙嘉宣的心思到沒那麽複雜,他看著許康瑞的臉覺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不過既然是謝敬的朋友,那麽他不介意也多交個朋友。


    所以趙嘉宣率先伸出手來,“你好,以後請多多關照。”


    許康瑞猶豫了一下勉強把自己的手伸過去,謝敬在旁邊看著,他才沒有一下就把對方的手甩開。


    “小敬,放學以後我們一起去看漫畫吧,我知道一家書店,裏麵的漫畫又全又多。”趙嘉宣邀請謝敬。


    切,這有什麽的,他家的漫畫都是他姐夫為他從日本來回來的,都是最新的,謝敬要看就去他家看好了。許康瑞心下不屑,還沒等他話說出口,就聽那邊謝敬沉吟了片刻居然答應了。


    許康瑞恨恨得瞪了趙嘉宣一眼,咬著呀說:“那我也去好了。”


    謝敬下巴墊在手臂上,看看笑吟吟的趙嘉宣,又看看氣鼓鼓的許康瑞,把臉埋進臂彎裏偷偷翹起了嘴角,上初中也挺好的嘛。


    “小敬,你過來。”謝敬正拿著抹布踮著腳擦窗戶外的鐵質護欄,扭頭看了眼許康瑞,又轉過頭繼續和護欄上的灰塵做鬥爭。“沒看見我正忙著嘛?有事說事。”


    片刻之後他的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隻大手從他背後伸過來接過他手裏的抹布,許康瑞一手搭著謝敬的肩,一手輕輕鬆鬆就擦幹淨了謝敬一直夠不著的地方。


    謝敬不滿地盯著許康瑞,他水平視線隻能到許康瑞的肩膀。他自量也不算特別矮了,但一年多裏這家夥像吃了催長劑一樣個頭蹭蹭蹭地長,現在如果他倆站到一起,謝敬腦海裏總是要響起一首童謠“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一呀一呀,一二三~”


    謝敬鬱悶地接著擦下邊他夠得著的地方,許康瑞站著不動,他這時候的姿勢像是從背後環抱住謝敬。謝敬不舒服地扭扭肩膀,剛想從許康瑞懷裏閃出來,又被他的一句話吸引走注意力,“我和趙嘉宣要去水庫釣魚,你去不去?”


    謝敬拿訝異的眼神看他,這位少爺平時非高級餐廳不進,玩的話也是去正規的遊戲城,台球廳什麽的,什麽時候水庫釣魚入得了他的法眼。


    謝敬瞟一眼許康瑞就知道他心裏在嘀咕什麽,笑著把下巴壓在謝敬的肩膀上,湊在他耳邊說:“小茹想去。”


    耳垂被熱氣吹得癢癢的,謝敬抖了一下肩膀想把許康瑞的腦袋晃下去,沒想許康瑞紋絲不動,無法隻能隨他去了。


    “小茹是哪個?上次那個燙頭發的嗎?”謝敬問得漫不經心。也不知什麽時候起許康瑞身邊的女孩子就一直沒斷過。


    “那個叫敏敏,小敬還真是不關心我,連我女朋友是哪個都不記得了。”許康瑞似真似假地抱怨著,眯起的眼睛裏卻閃爍著笑意,要是謝敬真記住了他身邊的哪個女生,他才會真的不高興。


    謝敬連白他一眼的心思都欠奉,他往下一瞄,停車棚前停了兩輛自行車,趙嘉宣正撐著後座,笑著和一個短發齊耳的小姑娘說話,從謝敬的角度隻看得到她白胖的耳朵和一節纖長的頸項,不過隻看露著兩處,謝敬就能感覺到對方長相不俗了。


    許康瑞臉和謝敬的脖子貼得極近,他甚至能嗅到謝敬領口傳來的淡淡肥皂的香味,很普通,也很讓人舒服。他見謝敬眼神飄出窗外,也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語氣古怪地問:“你喜歡那種型的?”


    謝敬反手一抹布抽在了他的臉上,“無聊。”


    狼狽地抹掉臉上的水珠,許康瑞不僅不生氣嘴角還偷偷揚起,謝敬這反應說明他真的不關心那女生。


    樓下的趙嘉宣一抬頭,正好看見謝敬和許康瑞一前一後姿勢曖昧地站在窗前,他一愣,隨即若無其事衝樓上揮揮手,她身邊的女生也看了過去,暗暗想著,都說許康瑞和謝敬感情好,原來是真的。


    許康瑞揚眉衝樓下邪氣一笑,壞壞地樣子不僅他的小女朋友羞紅了臉,也讓不少偷偷看他的小姑娘害羞不已。


    謝敬早就習慣了他隨時隨地荷爾蒙爆表的行為,不為所動道:“要去釣魚你就快點,別讓人家小姑娘等你。”


    “你不去?”許康瑞抓住重點。


    “我做完值日要回家幫忙。”謝敬蹲下去在水桶裏清洗抹布,催促他:“你快點去吧。”


    許康瑞指頭搭在窗台上敲了兩下,考慮片刻後,說:“好吧,你幹完記得早點回家,不用一個人把事情全做了,又不沒有其他值日生。”


    正忙著幹活的值日生們脖子頓時一縮,誰也不想招惹這個校園霸王。


    “行行行,你走吧。”偏偏謝敬一點都不怕他。


    許康瑞長腿一邁三兩步就到了門口,想起什麽又停住了腳步,“釣得到的話我送你好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口。謝敬稍微回味了一下他的話,噗嗤一聲笑得站不起來。


    當晚,謝敬的床頭邊多出了一個小小的玻璃杯,裏麵是一尾最常見的小魚,不大,隻有他小指粗,瞪著燈泡一樣的黑眼睛在裏頭四處碰壁。


    那時候的陽光是如此耀眼,教室外的樹葉吹奏出的樂章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穿著校服的少年鮮活依舊。


    可惜記憶就如果美麗的琉璃,越是美麗,破碎的時候越會割得人滿手鮮血淋漓。謝敬想不到,現實會以如此猙獰可怖的麵目展露在他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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