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的某一天,夏莊默默地重新出現在她自己的座位上,盡管十四班的所有人都極力表現出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但越是這樣越夏莊的精神狀態就越差,經常一個人直勾勾地盯著某處愣神,臉色蒼白了不少。


    由於她直線下滑的成績,地中海不得不連續幾次把她叫到辦公室談心,誰也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麽,不過一個月後,夏莊的位子徹底空了下來。有人說,她轉學了,至於轉到了哪裏,連程馨馨這個最好閨蜜也不知道。


    班上不少人都為她唏噓感歎,附中已經是夏城最好的高中之一,從附中轉學就等於是主動放棄了進入重點大學的機會。


    這顆石子在每個人生活裏濺起的波瀾終於隨著日益臨近的質檢而重新歸於平靜。


    “不用我說你們都知道這次考試的重要性,質檢既是對你們自身水平的一次檢驗也是高考重要的風向標,你們自身的程度在哪裏,能上什麽學校,通過這次質檢也能有個底,所有更要好好努力。”


    地中海刻意壓低的聲音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如果說,之前他們對高考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隨著前哨戰質檢的來臨,這個概念也逐漸變得清晰,這是他們人生第一個真正的分水嶺,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個關卡。


    臨考前的教室走廊。


    “等等,等等,我再捋一捋,詩詞鑒賞的步驟是……那的情節……孟子的主要思想觀點是……”


    謝敬一邊咬著手指,一邊閉著眼睛斷斷續續地默背考試的重點內容,看得出他很緊張。


    容瑉看不下去,看看左右沒什麽人在看,伸手把那根已經泛紅的手指從牙齒下解救出來,“你不要咬了,已經紅了。”


    謝敬摸摸手指,沒有理他,而是接著背道:“嗯……最後一點是什麽內容來著?”


    他瞪大了眼睛向身邊的容瑉求助,容瑉輕輕歎了口氣,給他講了一遍,“你不用緊張,這些東西你平時都做熟了,肯定都會,現在是越緊張越想不起來,你深呼吸一下,冷靜冷靜。”


    謝敬白他了一眼,轉過身自個深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呼出來,不再那麽緊張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還差二十五分鍾開考,“差不多到時間了,我先走了,你加油。”


    容瑉嘴角揚起,衝他揮揮手。


    為了顯示這次考試的嚴肅性,考場的安排用的是電腦隨機排序,直到今早,才在布告欄上貼出名單。謝敬和容瑉,一個在第十二考場,一個在第三考場,中間隔了三層樓。


    謝敬剛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一隻手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熱絡地說:“謝敬,原來你也在這裏考試啊!”


    謝敬抬頭一看,一張略微生疏的臉映入眼簾,但對方的口氣看起來和他很熟的樣子,他遲疑道:“你是……?”


    來人嘴角一僵,眼底閃過一抹尷尬,“我是李偉峰啊,我們小學還做過兩年同學呢,你不會忘了吧。”


    謝敬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啊,原來是你啊。”


    李偉峰嘿嘿一笑,“沒錯,沒錯,幸好你沒忘。”說著他跨一步,站到謝敬的桌子前,“我可是看了好久,又對了名字才敢喊你,沒想到你變了這麽多!”


    “是嗎?”謝敬嘴上客套著,其實他到現在也沒想起來小學的李偉峰長什麽樣,隻是還有模糊的印象,他轉學後的班上有這麽一個人,不過他那時候轉學過去,性格也害羞,沒交到什麽朋友,幾乎可以說是一個人度過了小學的最後兩年。


    “對了,我在五班,你在哪個班?”李偉峰狀似隨意地問。


    謝敬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十四班。”


    “行啊!你!”李偉峰分外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四周的人立即用莫名的眼光看他,他悻悻地縮回手,俯下身,湊近謝敬,壓低聲音說:“那等下,你要多幫忙了啊!”


    “啊?!”謝敬還沒來得及反應,李偉峰已經溜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了,他就坐在謝敬後麵。


    看到謝敬回過頭看他,他還一臉“你懂的”的表情衝謝敬擠擠眼睛。


    謝敬皺起眉頭,剛想說什麽,監考的老師就已經抱著卷子走進來了。


    “把手上所有和考試有關的材料都放到考場外麵,手機統統關機放書包裏,別讓我看到你除了答題之後的任何動作,這次作弊的處分是記大過和全校通報批評,都是高三的學生了,別拿你們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在她嚴厲的注視下,謝敬隻好把拒絕的話吞進肚子裏,準備開始考試。


    考卷發到手裏,謝敬閉眼做了個深呼吸。按習慣先翻到最後看了看作文題,心裏有底之後才開始動筆,從前頭第一題做起。


    容瑉沒說錯,冷靜下來之後做題的思路也清晰起來,謝敬手裏的筆一刻都沒有停下來過,轉眼間,大半張答題紙都已經寫滿了。


    突然之間,他感到自己的腳後跟被踢了一下。謝敬皺眉看自己寫糊了的一個字,把腿往前伸了伸,劃掉那個糊字往下寫。


    才消停沒多久,他又感到後背被戳了又戳。謝敬不勝其擾,隻好把椅子往前,講台上的監考老師視線一下聚在他身上,謝敬立刻低頭做老實狀,那道灼熱的視線才從他的的身上消失。


    謝敬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不斷湧起的煩躁和憤怒,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到題目上。


    偏偏李偉峰還不死心,謝敬不搭理他的各自暗示,他眼珠子一轉,刷刷在試卷的空白處寫下幾行字,再偷偷地撕下來,搓成一個小團,趁講台上的監考低頭的空隙扔到謝敬腳邊。


    “喂,謝敬,撿一下。”後頭的李偉峰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催促。


    謝敬低頭一看到腳邊的紙團,想都沒想,一腳把那團紙條踩在鞋底下,任憑李偉峰怎麽暗示就是一副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倒是李偉峰這一番連續的小動作,讓監考老師也注意到這裏的動靜,站起來走到李偉峰的桌子旁,盯著他,意有所指道:“考試時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舉手問老師,不允許交頭接耳,私下討論。”


    李偉峰聽到這話,心裏一毛,不得不老老實實地把垂下眼睛,盯著試卷上那些他看不懂的題目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接下去的時間裏,監考老師的目光一直繞著他打轉,找不到機會再去“騷/擾”謝敬的李偉峰不得不死了心,謝敬終於能把作文順利的寫完。


    李偉峰坐立難安,看著前頭謝敬直挺挺的背影覺得憤怒,又看著憋不出一個字來的題目覺得慌張不安,不知不覺間他的額上已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直到考試結束的鍾聲響起,他才算結束了這場煎熬,頹然地瞪大眼睛交了大半空白的答題紙上去。


    等監考老師把答題紙收走,周圍坐著的人紛紛站起來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謝敬慢慢把筆裝進筆袋裏,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周圍沒人注意,很快地彎腰把一直踩在腳下的紙團撿起來,塞進兜裏,再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慢慢向外走。


    “謝敬,謝敬,你站住。”


    頹喪著走到外麵的李偉峰看到謝敬就覺得怒向心頭起。他覺得,如果剛剛謝敬肯給自己傳答案,他這次考試肯定不會空那麽多,就是謝敬沒有一點同學情誼,所以他才會慘。


    這麽一想,李偉峰更覺得謝敬對自己的考試失利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地叫住謝敬,口氣還極其生硬。


    謝敬抱著書正要往樓下走,聽到李偉峰喊他,頓住腳步,轉過身,語氣淡淡問:“做什麽?”


    “做什麽?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做什麽?”李偉峰憤怒地扯著謝敬袖子,想開口質問,又估計著左右人多,就把他拉到走廊另一側的通道。


    這裏是教學樓和行政樓的相連的位置,平時少有學生會走這裏,這個時間點,老師們也不會出現。


    “我問你,你聽我喊你了吧,你怎麽都不應我一下。”李偉峰理直氣壯地質問。


    謝敬抿著嘴,麵無表情,麵部線條的僵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不耐煩的象征,但他還是回答了李偉峰的質問:“我是聽到了,可是監考在盯著呢,而且,這是一場考試,我不可能幫你作弊。”


    “行啊,你現在居然成了這樣的人,連老同學都不肯幫忙。”謝敬的話完全聽不進李偉峰的耳朵裏,他胸膛激烈地起伏著,眼神裏滿是指責和控訴。


    他本以為小學的謝敬悶不吭聲,木木訥訥的模樣,叫他在考試的時候給個方便就是他說一聲的事情,沒想到謝敬完全不給他這個麵子。


    “你知道嗎?我爸多重視我這次的考試,要是考砸了,他非得,非得要把我打死。”說到這裏,李偉峰煩躁地撓撓頭皮。


    隨著李偉峰不斷地控訴,謝敬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漠。


    他懶得和李偉峰計較那連話都沒說幾句的兩年小學裏他們究竟有什麽情誼,也不想和一個不敢承認自己沒有能力而把失敗的原因都推卸在別人身上的人討論究竟誰該為他考砸了的語文負責。


    甚至他願意和李偉峰站在這裏隻是因為不想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起爭執。人多口雜,再加上考場裏李偉峰的舉動未必沒有被別人看在眼裏,他隻是不想引起不好的謠言。


    看著像隻暴躁不安的野獸來來回回踱步,不停控訴他的李偉峰,謝敬卻不覺得同情。


    他瞄了眼表,看時間差不多了,於是說:“我是絕對不會幫你作弊的,與其指望我,倒不如你自己好好複習。”


    說完,他也沒再看李偉峰一眼,徑直走了。路過某個垃圾桶時,他想起了什麽,停下腳步,伸手在褲兜裏摸了摸,抓出一個紙團,撕碎了扔進垃圾桶裏。


    謝敬沒看到的是他身後的李偉峰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眼中遮上了濃濃的陰霾和攥緊的拳頭爆出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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