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懷安笑著去生火了,他剛才順手打了一隻雞回來,就知道皇上不走了。


    他們在樹林裏升起了一堆火,蕭祁昱把沈鬱抱下馬車。


    沈鬱靠在一棵樹上,看蕭祁昱在燒水,那隻雞也烤上了,聞著特別的香,沈鬱就一眨不眨的看。


    年初還是很冷,一陣冷風吹過來,沈鬱打了個哆嗦,曲懷安把藥端給他:“王爺,你喝了就暖和了。這藥裏,我加了一點兒安神的藥,你睡著了會好受點兒。”


    沈鬱嗯了聲:“好,謝謝你。”曲懷安不好意思的笑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王爺你折煞我了。”


    蕭祁昱這會兒終於把水燒開了,但是他又往鍋裏加米,沈鬱弄了半天終於明白他這是要煮粥,還有這種煮法的?沈鬱雖然沒有煮過,但是覺得順序不太對。


    反正不管他對不對,他把粥給煮熟了,煮的粥湯有些多,他倒進了曲懷安的碗裏,把米粒吹吹喂沈鬱:“皇叔,你今晚就隻能喝粥了,那隻雞你就不用想了。”


    沈鬱抽了下嘴角:“我也沒想。”


    看他已經有精神說話了,蕭祁昱笑了,等喂他喝完粥後,他跟曲懷安把這隻雞分著吃了,就著烤的幹饅頭,以及他喝剩下的一大鍋粥,他吃的非常快也非常多,簡直比宮裏吃的還多,沈鬱就這麽看著他吃,覺得他再吃下去指不定能胖成什麽樣。


    蕭祁昱不在意他的視線,曲懷安也早就習慣了,打仗在外時他們都是這麽種吃法,吃的越多越好,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一場惡戰。


    好不容易等他們都吃完,沈鬱都想睡覺了,蕭祁昱看他靠著樹一點頭一點頭的,把他抱進了馬車:“淮安,我們再趕一會兒路,等到後半夜的時候再休息。你累不累?”


    曲懷安笑了聲:“皇上放心吧,我們以前急行軍的時候可是三天三夜都沒有睡過啊,而且那時候還步行過呢,這一次我是坐在馬車上,不累。就是皇上,你撐得住嗎?”


    蕭祁昱嗯了聲:“沒事,我們走吧。”


    這次他把沈鬱抱在懷裏,讓他上半截靠在他身上,握著他的手腕,沈鬱喝了藥後睡了一個大長覺,醒來的時候,先看到了蕭祁昱,蕭祁昱坐著睡,下巴抵在他頭上,怪不得他覺得頭沉,沈鬱這麽想著扭動了幾下,蕭祁昱醒了:“皇叔?你醒了?”


    沈鬱嗯了聲:“到哪兒了?”


    蕭祁昱掀開簾子看了看:“過了郡城了。”外麵還是不夠亮,冬天的早上天亮的慢,沈鬱靠在他身上也往外看,黑漆漆的怎麽就知道過郡城了呢?蕭祁昱看著他不好說,他們昨晚特意跑出郡城後才在樹林紮營的。


    這一會兒曲懷安已經醒了,他睡在沈鬱的腳下,這輛馬車沒有那些礙事的凳子後反而寬敞了,他打了個哈欠:“皇上,王爺,我去燒水,我們吃了早飯再走。”他下了馬車,沈鬱靠在蕭祁昱卻又閉上了眼,他睡了一大覺,精神是好點兒了,可還是感覺身上沒有力氣。


    蕭祁昱把手放在他額頭上,他也沒有推開,蕭祁昱心裏卻好多了,沈鬱退燒了。於是他也沒有在意沈鬱又閉上的眼。


    等他們簡單的吃了點兒早飯後又開始趕路了,這一天他們又過了一個城鎮,這就意味著離京師越來越遠,離邊關越來越近,他們的安全又多了一分。


    蕭祁昱心情好多了,笑容在臉上也多了起來,沈鬱看他這麽笑著,心想蕭祁昱原來也會笑的啊,他們走的路都是城外,於是風景美的醉人,大片的原野,整齊的森林,高高的雪山,在馬車飛速經過的時候特別的壯觀,沒有經過任何雕琢的江山美如畫。


    蕭祁昱把簾子掀開,指著這片江山說:“皇叔,你看好看吧?”沈鬱嗯了聲:“好看。”他回答的也太溫順了,蕭祁昱低頭看他,這一會兒沈鬱又把眼睛閉上了,蕭祁昱摸著他的額頭沉默了一會兒,這兩天曲懷安都給沈鬱配了些安神的藥,所以他這一路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蕭祁昱摸摸他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一樣的溫度,是他也發燒呢,還是沈鬱不發燒呢?


    曲懷安這一次給沈鬱仔細的摸了摸脈象,沈鬱還是有點兒低燒的,就跟蕭祁昱一樣,他們身上都帶著傷,燒是很正常的,曲懷安摸不出什麽來,他是個軍醫,對於接骨包紮傷口很在行,可對於內科他就有所不及了,沈鬱的脈象是不太平穩的,於是他看蕭祁昱:“皇上,要不,我們下一個城鎮,去找個大夫給王爺看看吧。”


    蕭祁昱看了看外麵:“下一個城鎮是鳳凰鎮,城門堅實,是一個關口,蕭璟在裏麵有駐兵,”他低下頭去看沈鬱:“皇叔,你再撐一會兒,我們下下個城鎮就進城。”


    沈鬱閉著眼:“好。”他也不想聽蕭璟的名字。


    於是他們繼續趕路,本來想快一點兒走的,但是天不作美,天上下起了雪,雪中夾著雨絲,於是路便越難走,而車內也越來越冷,風雪毫不顧忌的吹進車裏,蕭祁昱把爐子燒的再旺也不管用,沈鬱開始低聲咳嗽,蕭祁昱一手抱著他一手給他端水:“皇叔,來,喝點兒熱水。”


    沈鬱搖了搖頭,一口也不喝,蕭祁昱放下碗把被子往他身上使勁蓋了下,挑開簾子問曲懷安:“懷安,到哪了?”曲懷安回頭:“皇上,剛到鳳凰城。要停下嗎?”蕭祁昱咬了下牙:“繼續走!”


    馬車再一次的開始走,蕭祁昱則再一次哄沈鬱喝水:“皇叔,你喝點兒水。喝點兒水就不發燒了。”沈鬱閉目不答,他也知道喝水有好處,可他就是不想動了,昏昏沉沉的。蕭祁昱拿著他的手看,手上的傷口都已經結疤了,蕭祁昱又撩開他的袖子看,身上的鞭傷也結疤了,可是沈鬱為什麽就是發燒呢?


    沈鬱被他來回的這麽翻著看特別不舒服,開始咳起來:“別……動……,我要睡覺,咳咳……”


    蕭祁昱再次拉開小窗簾:“懷安,哪些是治療風寒的藥?”曲懷安百忙之中回頭跟他說了,蕭祁昱開始煎藥,他沒有想到沈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以前的時候一年都不會生幾次病的,現在可好,這才走了七天,他就病了好幾次了。


    蕭祁昱便煎藥邊攬著他:“皇叔,你先別睡,吃了藥再睡。”


    沈鬱把頭蒙到被子裏,冷,蕭祁昱給他灌上一碗藥,把他使勁抱懷裏:“好了睡吧,睡醒了就好了。”鳳凰城很大,是重要的一個關口,所以路非常的遠,沈鬱喝了三次藥還是不到,他的燒還是退不下來,不僅退不下來,還有越燒越高的樣子,蕭祁昱換了一次又一次毛巾,終於在傍晚時分他們出了鳳凰城,在棲霞鎮外的山廟裏停下了。


    沈鬱已經睡著了,蕭祁昱抱著他下馬車,車裏住不了了,風雪太大了,曲懷安很快點起了火堆,把稻草鋪好,蕭祁昱把沈鬱放下,沈鬱已經好一點兒,曲懷安也笑道:“王爺是感染風寒了。這一路他太辛苦了。”


    蕭祁昱聽著他這句話鬆了口氣:“好,那就好。”


    然而就在他們兩個人都以為沈鬱隻是感染風寒,喝了藥就能好的時候,沈鬱的病情卻越來越厲害了,晚上本就是發燒的時候,沈鬱在這裏破落的山廟裏越燒越厲害,蕭祁昱端給他喝的藥,他悉數吐了出來。


    蕭祁昱不敢給他換衣服,隻把外麵一層給他脫了,抱上被子後,他開始發抖,這是冷的,蕭祁昱抱著他靠近火堆,曲懷安再一次的給他熬藥,便熬便跟他說:“皇上,你別著急,風寒是會有嘔吐的現象的。”


    蕭祁昱隻看著沈鬱的臉,沈鬱的臉已經讓他洗出來了,可他現在一點兒精神都沒有,翻來覆去的折騰,是很難受的樣子,燒的難受了。蕭祁昱使勁的抱著他:“皇叔,你哪兒難受?”沈鬱已經說不出話了,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他怎麽了,就跟那一次一樣,他全身發燙,就跟進入了地獄的火海一樣。


    曲懷安這一會兒又把藥熬好了,蕭祁昱看著他笑:“皇叔,你再喝一次藥,隻要喝了這次藥就好了。”沈鬱搖了搖頭,他好不了了,他終於相信楚雲徹說的了,他是真的中毒了,任何藥都救不了他了,這個事實讓他絕望了。


    蕭祁昱看他搖頭急的晃他:“就喝這一次,我跟你保證喝了就好了,明天一早就好了。”他不知道跟他自己說還是跟沈鬱說,沈鬱看著他的臉,看著他兩鬢的華發輕輕的問:“兵……符……呢?”


    他的聲音太小了,跟蚊子哼哼一樣,蕭祁昱給他順胸口也不知道他說什麽:“皇叔,別說了,嗓子都啞了。”


    沈鬱開始著急,那是兵符啊,他不知道怎麽的在要死的時候掛念這個了,也許這是他臨死前要分一下他的遺產,那也大概是唯一能夠給蕭祁昱的了。


    他急切的打量著他,可看遍他全身都沒有見著他那塊玉佩,沈鬱以前的時候不好意思問,可現在他終於忍不住了:“玉……玉佩呢?”


    如果他不知道兵符,那就是還在玉佩裏,那玉佩呢?是不是扔了?還是丟了,一定是的,打仗時候丟了也是有的……


    蕭祁昱看他要抓著自己的衣服,嘴巴一張一合的看著急人,蕭祁昱隻好趴下去去聽他說什麽,可就這樣,蕭祁昱還是聽不清他說什麽,他太高估他自己,嗓子是沙啞的,根本什麽都聽不見,蕭祁昱看他急成那樣隻好安撫他:“皇叔你先別說了,等你好了再說,你一定會好的。”


    好不了了啊!


    沈鬱使勁的看著他,看了沒一會兒就累了,他沉沉的閉上了眼,心中一片冰涼,其實蕭祁昱不說,他也知道兵符沒了,要不他們不會被人被人追殺成這樣,隻能北逃。沈鬱手指在稻草裏顫動了幾下,終究沒了動靜。


    哀莫大於心死,毒在他身體埋藏多年,終於在他身體最差的時候翻了上來,於是沈鬱徹底的倒下了。蕭祁昱給他喝的藥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去,就算勉強灌下去,可沒有多久就吐出來了,仿佛一夜之間沈鬱中了邪一樣,藥石罔效了。


    蕭祁昱換了一碗有一碗,最後掐著他的下巴往裏灌,可沈鬱這次怎麽都不喝了,他隻睜開眼看他,就看了那一眼,就合上了,蕭祁昱看著他無力垂下去的手臂手無法抑製的抖起來,手裏的那碗藥終於全倒地上了,他看著沈鬱閉著的眼厲聲喊道:“皇叔!沈鬱!”


    他開始喊他的名字,喊的太淒厲,也許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沈鬱從來沒有病成這樣過。


    曲懷安看著他這個樣子也有些心驚,他摸著沈鬱的脈象勸到:“皇上,你別急,王爺他……不會有事的。”他說的磕磕絆絆,因為心裏也沒有多少的把握,他伸手試了試沈鬱的額頭,其實不用試,沈鬱臉頰枯黃,有他化妝的原因,可大部分是病根,嘴唇已經發白,這是高燒的症狀。


    每一年都有很多人死於風寒,因為要麽是沒有藥吃,要麽就是吃不進去藥了,再厲害的人病了也要吃藥,更何況是瑜王爺,瑜王爺以前是錦衣玉食,可經過了牢獄中的生活,他的身體已經很差了,這一場風寒很有可能就奪掉他的命了。


    曲懷安這麽想著卻不忍心告訴蕭祁昱,這一路走來,蕭祁昱對沈鬱什麽樣,他看在眼裏的,他撿了好聽的話說:“皇上,王爺他是舟車勞頓,等他休息過來就好了,我們從現在開始不走了,下一個城鎮就安全了,我們送他去一個好的醫館,他一定會好的。”


    蕭祁昱抬頭看他,曲懷安使勁的點頭:“王爺就是累了。”


    大概是要反駁他的話,蕭祁昱懷中的沈鬱開始發抖,外麵的雨雪一直不停,夾雜著狂風吹進這個山廟,門縫也擋不住風雪,於是他忽冷忽熱,有驚厥的樣子,曲懷安剛想上去幫忙,就見蕭祁昱已經把手塞到沈鬱嘴裏了,沈鬱咬著他的手痙攣了一會兒鬆了氣,隻卷縮著一陣陣發抖,蕭祁昱把他抱到火堆邊,他還是冷,曲懷安把所有衣物給他蓋上,蕭祁昱看著他問:“淮安,山下還有什麽大夫?”


    曲懷安看了看外麵的風雪搖頭:“皇上,就算有大夫,這樣冷的晚上,出去一旦受風,王爺的病情會更重的。”


    蕭祁昱也知道他說的是事情,可他心裏慌的厲害,跟那些逃命的日子一樣,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不由的低頭去看沈鬱,沈鬱已經麵無人色,他看著這張枯黃的臉心中突的大慟,像是被鼓錘猛的擊中了一樣,疼的他晃了下身體。


    曲懷安很不安的看他:“皇上,你沒事吧!”蕭祁昱也是個病人啊,他的傷至今都沒有好啊。如果他也倒下了,那王爺可怎麽辦啊。


    好在蕭祁昱緩慢的搖了搖頭:“我沒事,是我對不住他,我明知道他經不起舟車勞頓,可我還是帶他上了路;後來他病了,我卻不肯帶他去鎮裏看大夫,我讓他住在了這個破廟裏……”


    他說著說不下去了,曲懷安也被他說的心酸,看被他團團包著隻露了個臉的沈鬱心裏越發的難受。


    可他翻來覆去隻有一句安慰話:“王爺他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吉人自有天相,好人都會平安的……”


    蕭祁昱也不是想聽他安慰的,他就是憋的難受,仿佛這些話再不說沈鬱就聽不到了,事實上沈鬱真聽不到,他已經昏沉的什麽都不知道了,蕭祁昱隻聽見他急促的喘息聲,那聲音像是從胸膛裏出來的,喘不上來一樣,蕭祁昱都慌了,他慌忙把蓋在沈鬱身上的厚重衣服拿下去,沈鬱這才好受了點,可沒一會兒他又冷了,反反複複。


    蕭祁昱最後解開衣服把貼身他抱懷裏了,不再顧忌曲懷安在旁邊,他也顧不上了,曲懷安看著他的舉動也隻是微微低下了頭,沒有別的想法,人體取暖在最不得已的時候也是一種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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