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走越陡峭,漸漸的連石頭台階都沒了,蕭祁昱手抓著矮粗的灌木叢,沒成想這灌木叢並不穩定,滑溜溜的讓他一腳蹬滑了,石頭撲簌簌的往下落,他也跟著滑了好幾步,幸好把住了一塊老樹根,踩住了一塊石頭,算是穩住了腳,他側頭看他背上的沈鬱:“皇叔?嚇著你了嗎?”


    沈鬱沒有被嚇著,他兀自睡的很香,不知道是不是如哪個老大夫說的那樣,他是中毒了,所以自那刻起他就沒有醒過。


    蕭祁昱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回答,於是繼續往前爬,這一次他爬的格外小心了,雖然沈鬱不怕嚇,可他不經嚇了。他邊走邊說:“皇叔,你要睡多久啊?這麽睡下去是要……”他終於說不下去了,他被他自己那句‘你再睡就再也不醒了’這句話給戳著心了,他向旁邊呸了兩聲:“烏鴉嘴,不算數。”


    蕭祁昱終於知道他自己說話不好聽,於是不再吭聲,開始憋著氣的往上爬,看這山的陡峭,看老大夫說的那麽的古怪,他想山那邊的神醫一定是很厲害的。


    蕭祁昱這一氣爬到了半山腰,山間的溪水順著石縫往下流淌,趟過樹葉,清澈的可以見到脈絡,蕭祁昱抿了抿幹裂的嘴,把沈鬱解下來放在旁邊的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皇叔,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接點水喝。”


    他並不期望沈鬱回答了,所以放下他就去取水了,溪流潺潺,等他接滿一壺水下來時,沈鬱不見了!


    烈日當頭,蕭祁昱覺得自己眼前一片白光,他把水壺扔在地上,往自己剛才放沈鬱的地方來跑去,等跑到哪裏時,他終於喘了口氣,該打的沈鬱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滾到了草叢裏!蕭祁昱上前把他從草叢裏抱出來,上下的看了看,確定他是自己滾的後,他連喊了幾聲:“皇叔!皇叔!”


    沈鬱抿了抿嘴,並沒有睜眼,蕭祁昱氣的要命,他抱著沈鬱又回到扔水壺的地方,給他喂水,他剛才已經喝過了,確定沒有問題了,沈鬱被他硬逼著灌了幾口水,然後他再次的把他捆上背。


    在爬了沒有一小會兒後,他終於忍不住的回頭罵他:“皇叔,你生下來就是為了來折磨我的嗎!”


    沈鬱當然是不會回答他的,於是蕭祁昱越罵越痛快,把他這輩子很想罵沈鬱的話都罵出來了。


    他再也忍不了了,恐懼讓他再也憋不住了,這座大山是那麽高,那麽冷清,仿佛這世上就隻剩他一個人,於是他一個人自然自語。


    蕭祁昱說:“皇叔!我到底哪兒對不起你了呢?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我這輩子做我的三皇子很好,找一個偏僻的領地好好過,我會把那片地方管理的很好!你不用懷疑我!我沒有你想的那麽無能!我能夠治理好我的領地,我能保護好我的百姓!”


    他說的怒氣衝衝,然而沈鬱不接他的話,於是他語氣落寞下來:“我會好好養我的母後,讓她安享晚年,她本來就是一個小宮女,沒有那麽大的誌向,也從沒有過過那種金貴的生活,你讓她一夜之間成了尊貴的皇太後,她享不了,她整日整夜的為我籌劃,操碎了心,就跟我一樣,嗬嗬。”


    嗬嗬,他低笑了幾聲:“皇叔,貪得無厭這個詞你知道嗎?我就是因為登上了這個皇位,心裏一點點兒的不平衡了,我也想當九五之尊的皇上啊!我也是我父皇的兒子啊,我也同樣的上過尚書房,我的功課從來沒有比別人差過,我的騎射,我的政文,從沒有比蕭璟差過,盡管我的父皇從來沒有看過我,可我依然做的很好,我想著他不看就不看,我會做的很好,我會做的比大皇子、比任何一個皇子好,我做這些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了得到他的誇獎。”


    他說的又急又快,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埋著強烈的不甘,是啊,這麽多年他做的那麽好,沒有一樣比別人差的,為什麽他就什麽都沒呢?比不上大皇子他認了,可為什麽連四皇子、五皇子……他後麵的弟弟都不如呢?為什麽他們都有個一官半職,而他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個三皇子的名號,他一無所有。


    他曾無數次的想過,等了成了年後會是什麽樣呢?在宮裏時還有一個名號,出了宮就什麽都沒了吧?


    蕭祁昱低低的笑,小的時候不在意,大了想在意的時候也不能了,誰讓他的自尊心那麽高呢,不給他的,他也不會去要,會時刻的記著他自己的身份,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行一件事,努力的克製著他的*。哈哈。


    現在不用克製了,沈鬱給了他一切,他父皇都不肯多看他一眼的,可沈鬱看上了他,其實心中早已經不在意了,他父皇對他不好的那些,沈鬱都補給了他,所以他笑的肆無忌憚,隻說大實話:“皇叔,人啊都是貪心的,我想要那個皇位啊,我之前沒有表現出是因為我知道那個皇位不是我的,所以我壓下去了。


    可皇叔,你卻給了我這個皇位,給了我這個皇位後卻不肯給我實權,我恨透了你,我每夜每夜都恨不得掐死你算了,你不僅用皇位勾引我,還用這張床勾引我,而我該死的就是抗拒不了。”


    他使勁的托了一把沈鬱的屁股,沒有想幹什麽,就讓他往上趴一點,等托好沈鬱後,他接著往山上爬,邊爬邊罵:“皇叔,你這輩子不喜歡女人也就罷了,你為什麽也要把我拖下水呢!我喜歡女的啊!我看著那些翩翩起舞的女的也心動,也……”


    他把那些淫/詞咽了回去,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無比的正常,看著她們酥/胸半/露的時候他也忍不了,邊關打仗的那些時候,青樓的女子格外的開放,他喝多了酒情/欲上頭,可等他發泄完後,他才發現那麽的空虛。


    當他知道這空虛是因為沈鬱時,他便越發的難受。蕭祁昱想著那時候有過的荒唐磨了磨牙:“皇叔啊,如果沒有你,我會找一個普通侯門的女兒大婚生子,她不用太高的門第,隻要溫柔就好,隻要通情達理就好。我會好好的待她,陪她到老。”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人,停頓了下,語氣都溫和了:“皇叔,雲清出現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是我一直想要組成一個家的人,溫柔大方,知書達理,而她那麽巧就是我的未婚妻。可皇叔你卻把她給害死了。”


    蕭祁昱一隻手攬著沈鬱,一隻手拽著一根老樹根,喘著粗氣爬了上去,爬上去後,他摸了摸沈鬱的屁股,還結結實實的在,於是繼續說:“皇叔啊,我那個時候真的是不想看見你了,你跟我想喜歡的人差那麽多,誰會喜歡你這樣的人呢!哈哈。”他當時那麽義無反顧的恨沈鬱,可誰知道越恨越是……


    蕭祁昱自己哈哈了兩聲:“你害死了我的未婚妻,我卻還念著你,我有時候真的很想掐死你,掐死你再掐死我自己。”


    他想著那些歲月深吸氣,他一點兒都不想回想,那段歲月太痛苦了,像是蝴蝶反應一樣,楚雲清出現了之後,所有的一切都亂了,他跟沈鬱開始沒日沒夜的吵架,再也吵不動後,他遠走邊關,遠離沈鬱……以至於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他並不是要怨一個姑娘,因為所有的錯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


    蕭祁昱使勁的托著沈鬱的屁股,沈鬱的屁股還穩穩妥妥的在他掌心後,他開始深刻的剖析他自己,承認他自己的錯,把他這些年的錯都說給沈鬱聽。


    他看著腳下的路說:“皇叔啊,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恨我不愛你,恨我日日跟你作對,可我就是想跟你作對,我不跟你作對,我就不知道我能幹什麽!”


    這句話多麽的幼稚啊!他在沈鬱麵前多幼稚啊。


    那些年他多氣沈鬱啊。他恨沈鬱,他恨他逼他。


    他的自尊都是被他逼出來的,沈鬱愛他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他夜夜在他身上,可日日被他壓製著,這種巨大的落差讓他心裏的難堪倍增,任何一個男人都想要在精神上強於他愛的人的,更何況是他了。


    他的年齡小於沈鬱,在朝政上被他壓著,沒有兵權,沒有後台,沒有任何可以跟沈鬱門當戶對的地方!


    蕭祁昱狠狠的踩在了一個坑裏,這麽多年,他日日夜夜想著要強、於沈鬱,要讓沈鬱對他刮目相看!


    所以他自己藏著練了兩萬兵馬,他的自尊讓他不想用沈鬱的兵馬,他說不出口,盡管他夜夜同沈鬱那麽的親密,可到了白天,他又無比疏離的疏遠著他。他已經是靠著皮相上位了,就別再那麽無恥的再去用他的兵馬了。沈鬱握著他的兵馬跟握著寶貝一樣,北羌那麽欺負他了,他也不肯出兵!


    蕭祁昱捏了一把沈鬱的屁股,他這個皇叔握著寶貝不知道用,他以為他握著了就能天下無事了。蕭祁昱想罵他,可又該死的讚同他,因為沈鬱不善於統兵,這幾十萬大家就是他的依仗,他必須要牢牢地握著。


    所以後來他親自去沙場,那時候他已經有兵馬了,理應在京師安安穩穩的指揮別人衝鋒陷陣了,可他不放心。他還是不能用沈鬱的兵馬,那是他的依靠,所以他必須要靠這有限的兵力打垮北羌。那個時候他想的未必不是要打給沈鬱看呢?他要讓沈鬱看看,他有多厲害。


    可後來啊,沈鬱還是把虎符給了他。他就跟沒事人一樣的把虎符藏在一塊玉裏!還這麽多年不肯跟他說!他到底是幼稚呢還是……


    蕭祁昱想著那個虎符恨的磨牙,他使勁的抓著沈鬱的屁股,想把掐醒的,然而沈鬱兀自睡在他肩上,恬靜安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以前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沈鬱總是把所有的一切都不當回事,在宮裏伴讀的時候所有皇子都捧著他,他不屑一顧,明明大皇子已經把他旁邊的位置留出來了,明明二皇子也特意給他擦了桌子了,但他都沒坐,他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前麵,讓那些皇子臉色都很怪異,他坐的這個位置是角落啊,他那時候找個角落坐著,就是為了不想招人厭,可,這下好了,沈鬱給他把所有視線都吸引過來了。


    為了沈鬱,太傅不得不多看幾眼他的功課,為了沈鬱,那些皇子不得不圍過來噓寒問暖,請沈鬱吃這個點心,吃那個點心,沈鬱那個時候太狡猾了,他不獨享點心,不獨受大皇子的好意,他把他拉下了水,把點心放到他桌上:“一起吃吧。”


    蕭祁昱憤憤的磨了磨牙,他才不吃大皇子的東西呢!禦膳房大廚親手做的又怎樣呢?他從來不是一個享口福的人。


    但他推不掉了,沈鬱眯著眼看他:“皇侄,你不吃嗎?不好吃嗎?”他能說禦膳房大廚師親手做給大皇子吃的東西不好吃嗎!


    後來的日子就那麽過了,沈鬱沒有太過分,他沒有坐在他的旁邊,他就是坐在他的前麵,礙不著他什麽事,所以他要是起身走了,那才是招人嫌呢,於是兩跟人前後位的過了好幾年。


    蕭祁昱也是那個時候喜歡上騎射的,因為那不是沈鬱擅長的,沈鬱一聽要騎射了就不去了,於是他終於清閑了。


    他以為他跟沈鬱也不過是這幾年同窗的事了,等書讀完了也就結束了,可誰想到後來越發的離不開了呢,沈鬱徹徹底底的賴上他了,他爬上了他的床,成了他這輩子都丟不掉的包袱了!


    沈鬱跟了他好長好長時間,一直跟到他說他不喜歡他,他說他喜歡別人了,他說別人都比他強。


    蕭祁昱使勁的吸了幾口氣,那天晚上沈鬱罵他的話他記得,不是隻為了記著他罵他無能,而是怎麽也忘不了,忘不了沈鬱給他戴綠帽子,沈鬱背叛他,沈鬱喜歡了別人!這就想一根大刺一樣狠狠的□□他的心裏,讓他不動都疼。


    蕭祁昱把頭往上仰了下,看著天上那團團的白雲笑:“皇叔啊,你是這輩子對我最好的人,所以你怎麽能夠背叛我呢,你不愛我了,那我就什麽都沒了,所有人都背叛我,你不能!所以那個時候我真的想掐死你算了,掐死你再掐死我自己,一起死了算了!可我掐不死你,我恨死了你卻還要一日日的想要見你,我知道那個時候你一定討厭死了我,一定會覺得我無能又賴皮,可我沒有任何的辦法。”


    蕭祁昱想著那段時間,心口依然是疼的,他看了沈鬱的信,心口卻越發的疼,疼的讓他無法去麵對沈鬱,是啊,怎麽還有臉去麵對他呢?他已經不能再跟那些荒唐的日子一樣,不能再把他摁在花叢裏,不能再去侮辱他。


    是他配不上他,沈鬱罵他的那些話都對,任何人都比他要好,可他就是接受不了,他不能接受沈鬱不愛他了,他不能接受沈鬱愛上別人了,他不能接受沈鬱要走。所以他走了。


    走了的那段日子痛苦,所以他拚了命的打仗,以為打仗能夠緩解這種痛苦,可他依然無能的白了頭發。


    蕭祁昱緩慢的回頭看沈鬱,沈鬱閉著眼睛睡的安安靜靜,蕭祁昱心中的那根刺疼一再加劇,


    他極輕的說:“皇叔啊,你看我們最難熬的日子都熬過來了,你為什麽就不再堅持一會兒呢?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啊。”


    大概是因為他的聲音太輕,沈鬱不肯醒,蕭祁昱聲音大了:“皇叔,你不是恨我嗎?那你現在睜開眼看看我啊!我不去打仗了,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我現在背著你像個到處乞討的乞丐,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求人了啊。我已經落魄成這樣了,沈鬱,你為什麽不肯睜開眼看看啊!你看一看我啊,你以前不就最喜歡看我被你壓著一頭嗎!你現在一定很高興看見我背著你到處求人!沈鬱!”


    他終於喊他的名字了,喊一個情人一樣的喊他,可沈鬱閉著眼睛不肯睜開,他聽不到。


    蕭祁昱終於不再罵他了,也罵不動了,罵人是件力氣話,他把他這輩子要罵沈鬱的話都罵完了,累死他了。


    他扶著一棵樹氣喘籲籲,等喘上氣來後,他終於看到了山頂上的那一輪太陽,他這輩子總是在跟沈鬱做著對罵的無用功,罵架的這一會兒太陽都快下山了!


    “該死的!”


    蕭祁昱最後罵了自己一句後便不再說什麽,托著沈鬱的屁股使勁往上送了送,把腰帶又重新的紮緊了,開始一聲不吭的爬山。


    層巒疊嶂的山後有著一個醫生,他奔命的一樣的想要見著他,無論老大夫說什麽難見,都無所謂了,他隻要見到了他就有辦法讓他救沈鬱,不救就殺了他。


    蕭祁昱惡狠狠的爬著山,惡狠狠的想著各種對付那個大夫的辦法,但其實到了那裏,他要不了大夫的命,因為大夫捏著的是沈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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