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植被覆蓋在好像已經成為遙遠曆史的人類建築的斷壁殘垣上,曾經繁華的街巷不是包裹在叢生的植物中,就是一些危險的變異者徘徊的地帶,有些地方還成了動物的領地;那些曾被人類馴化的動物如今再次恢複野性,而且仿佛帶著仇恨一般敵視著入侵的人類。略微潮濕的空氣帶著一點生物腐爛的味道,呼呼的微風在死寂的城市中穿梭,時不時可以聽到一些瑣碎的聲音猶如依然縈繞在城市中那些陰怨的幽魂低吟著他們的不幸,偶爾的幾聲鳥鳴就像是在警告闖入這座死城森林的人們,不要再繼續深入,被風吹開刮爛的橘黃色防化布掛在以驚人速度生長的藤蔓上隨風飄動,仿佛催促人們趕快離開。


    走在幾乎跟人差不多高的草叢中,不安與焦躁在逐漸增加。最前列的吳菲一邊拿著寬刃的砍刀為隊伍除草開路一邊抱怨道:“陳茉,你確定走的這條路是對的嗎?”


    “沒錯,這應該是南湖廣場,過了這段路,再過一塊草地,我們就應該可以看見飛機了。”陳茉所說的南湖廣場是一座環繞著人工湖的休閑廣場,為了綠化城市,市政府當年可沒少下工夫,這座廣場就是其中的典範,來自東南亞各類的樹木在這生根,大片的綠色草坪時時有專人護理,現在看來,當時綠化可真算是頗具成效了。


    今天天亮沒多久,陳茉等人按照昨晚小會的計劃分成了兩組,大部分人帶著傷員返回青山,陳茉和吳菲以及一個特戰士兵則是進入森林尋找昨晚墜落的飛機。進入死城森林沒多久,三人便淹沒在熱帶雨林般的城市裏,危險隨時可能出現,周圍不斷傳出詭異的聲響,迷幻著他們的聽覺,稍不留神就可能喪命。占據城市絕大部分城區的死城森林正在一天天擴大,而這片綠色海洋吞噬的不僅僅是這座城市的生命,還有幸存下來的人那渺小的希望。城市裏各類的植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奪回這本屬於自然的領地,本被人類舒服的枝葉報複一般瘋狂的生長。


    吳菲停下放下刀,喘了口氣,抹抹汗水望了望四周蒼天的大樹和跟自己一樣高的雜草,調侃道:“想想過去這可是我最喜歡來的地方,現在……唉,就像是在荒野求生。”


    “我們什麽時候不都是在求生嗎?在哪都一樣。”陳茉笑道,“其實我好奇的是,為什麽這些植物會長的那麽快。”


    “不清楚,有種說法是這些植物也感染了爆發這次危機的病毒,隻不過我們人是變成喪屍而植物……”吳菲用刀尖無奈地指了指環繞在周圍的各異的植物,“……不要命的長。好了不說這些了,繼續走吧。如果你指的路是正確的話,我們應該就快離開這了。”


    “應該錯不了,空氣中已經有股航空汽油的味道了。”陳茉和吳菲後,拿著步槍戒備的士兵左右嗅了嗅,說道。


    “有嗎?”陳茉動了動鼻子,猛吸了幾口空氣,還仔細思考了一下,“我怎麽沒問出來?”


    “你聞過航空汽油的味道嘛?”吳菲笑道。


    “沒有……”


    “那不就行了。反正我聞到的除了喪屍的那團爛肉味就是身上的汗臭味。”吳菲剛不以為然地開了一句玩笑,沒想到陳茉卻忽然遲疑在原地,迷離的雙眼好像看到了什麽熟悉的東西一樣彷徨,“怎麽了?”


    吳菲上前詢問,不過陳茉很快又找回了狀態,搖搖頭傻笑道:“啊?哈哈,沒事。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們繼續走吧。”


    其實不需要陳茉解釋,吳菲也能猜得到,陳茉一定又是因為她剛才說的話想到自己的哪個朋友了,至於是誰,她也懶得再多問。


    向隊伍後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後,吳菲又轉回身子繼續開路,可當她正想砍下下一刀時,麵前的草卻有些異常。向兩邊撥去的雜草表明有什麽東西正要從另一邊靠近,緩慢而無序的腳步聲以為著對方可能的身份。


    “噓,可能是喪屍。”吳菲警覺的往後一退,擋在陳茉前。


    陳茉同時也拔出了手槍,緊盯著淩亂擺動的草叢,心跳聲隨著腳步聲的靠近而變得清晰。她們背後的士兵早就舉起了步槍,時刻準備對衝出的怪物開火。唰唰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感覺將要有東西從雜草中躥出來的那一瞬間,腳步聲戛然而止。


    三人屏住呼吸,不安地等待下一秒的到來。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雜草中傳出來,一個女人用字正腔圓的口音說道:“那一邊的朋友,我們是人類,沒有惡意,你們不要攻擊我們。”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陳茉和吳菲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不過站在她們後頭的士兵還是有些經驗處理這種突發狀況。他稍稍低下槍口,說道:“你舉起手走出來,我們不會攻擊你。”


    草叢裏的女人又說道:“這恐怕有些困難。”


    “為什麽?”


    “因為我們有人受傷了。”女人的話音剛落,就見到她攙扶著一個比自己要高大的男人從雜草堆裏走出來。


    士兵先是警惕地舉起槍,但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惡意後又降低了槍口,雖然他的手指依然放在扳機上。陳茉見狀本想上前幫助那陌生的女人,可被麵前的吳菲擋在後頭。冷靜下來打量了一下對方後,陳茉才意識到,吳菲的阻止也不無道理。那身穿藏青色連體服的女人左邊撐著穿著叢林迷彩的男人,右手還拿著一把05式衝鋒槍,沾滿血跡土灰的臉上露出友好但依然警覺的表情。男人的腰上受了傷,迷彩服的腰部被血浸濕了一大塊,不過好像此時已經暫時止住了血,隻是因為失血過多和勞累使得他身體有些虛弱。他左手拿著一把軍刀,也是一副不能讓人掉以輕心的架勢。


    “你們最好把武器放下。”陳茉身後的士兵用下巴指了指女人手上的槍。


    女人輕輕一笑,挑了挑眉毛說道:“你的警惕是有必要的,不過對待上級,最好有點禮貌。”說道這,女人用眼神示意讓士兵關注一下他們的身份。


    這時士兵和陳茉還有吳菲才意識到這個女人是一個飛行員,雖然她藏青色的連體飛行服上並沒有明顯的軍銜標誌,但那個穿著叢林迷彩服的男人領子上也有個兩杠兩星,是個中校,他算得上是在田陽的特種部隊指揮官劉禮承之後,陳茉遇到的軍階最高的軍官了。士兵的領章上也隻是個少尉軍銜,正所謂軍中官大一階壓死人,他臉上的表情立刻出現了猶豫。


    “飛鷹。”士兵突然靈光一閃,冷不丁冒出這一個看似和現在的狀況完全不搭調的詞,他手上的槍此時又稍稍上揚,似乎時刻準備舉槍開火。


    陳茉和吳菲兩人站在中間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士兵,他似乎在等待女人做出答複,當她們倆傻傻地將注意力轉移到女人身上時,女人已經淡定的回答道:“雪豹。”


    陳茉這下才明白,原來這兩人正在對暗號,沒想到真的像電影裏那樣,別說,還真有些緊張,可是再一想,如果問到杜宇恒,他會答得出暗號嗎?恐怕隻會亂答一氣,最後被友軍幹掉吧。


    被視為友軍後,氣氛立刻友好了不少。在雙方的幫助下,大家走出了茂盛的大草地。女兵剛開始隻是簡單的報出了自己和那個軍官的姓名,說是那架墜落飛機的幸存者,但由於當時所處的地方並不適合久留,所以直到走出草地後,陳茉他們才有機會細問其來曆。


    在一個廢舊的報刊亭旁,五人決定在此短暫休息;根據地圖的位置和女兵的描述,再走大概半個多小時,他們就可以抵達飛機失事的地點。女兵叫黎琴,是飛機的副駕駛,而那個叫楊山傲的軍官並沒有過多介紹自己的身份。


    麵對這兩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陳茉決定首先打破尷尬,遞給正忙著擦拭臉上汗水的黎琴一壺水。黎琴欣然接過水壺,感激地笑了笑,然後把水送給正在讓士兵檢查自己傷口的楊山傲。


    “你們是飛機上唯一的幸存者嗎?”陳茉猶豫地問道。


    “一開始不是,現在是了。”黎琴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槍,捋了捋鬢角的頭發,說道,“機長迫降的時候讓我們躲進貨倉的裝甲車,然後在我們硬著陸的時候放下裝甲車。多虧了這個大膽的方法,我們大概有八個人活下來。”


    “但現在隻有你們倆了。”站在一邊負責戒備的吳菲打岔道。


    “是的。我們的飛機墜落在另一頭的叢林裏,離放下裝甲車的位置要有一段很長的距離,所以我們也是想找到飛機再說。不過第一個晚上我們就被成群的異變體包圍了,你知道的,在晚上那些東西就是嗜血的怪物,撐到第二天的隻剩下三個人,有一個還受了重傷,今早也犧牲了。”


    “你說的異變體……是喪屍,對吧?”吳菲好奇道。


    “喪屍,僵屍,活死人,異鬼……各種叫法都有,不過我們的人把它們稱為異變體。”楊山傲解釋道。


    吳菲一聽,激動道:“等等,聽上去你們對這些喪屍很了解,你們還開了一架飛機過來,這麽說一定有基地啊之類的地方存在了?是不是隻有我們這才這麽糟?”


    “你的問題有些多啊……”楊山傲苦笑道,“是的,我們在海南設立了保護區,應該說海南島是唯一沒有受到大範圍感染的省份,至於其他地方……也都和這裏沒什麽差別。中央在海南重新設立了臨時機構,那邊的社會秩序也基本穩定,我們也開始著手研究這次危機的病毒。”


    “hts89……”


    “沒錯,”聽到陳茉說出了病毒的名稱,楊山傲就像一個在提問的大學教授一樣點頭道,“這個病毒現在又出現了變種,不過我們已經研製出了對付亞種hts89的疫苗,隻可惜疫苗並不能治愈hts89本身。”


    “我想說的是,其實我們這也有人在研究這個病毒,而且也造出了變種病毒的疫苗……隻不過後來失敗了。”吳菲略帶諷刺的口吻說道。


    “隻要是有相關醫學知識的人都會想嚐試研製出疫苗的,這不奇怪。”楊山傲似乎能聽出吳菲的嘲諷,不過他好像更希望吳菲能理解那所謂的偉大醫學成果所需的代價。


    “好吧,呃……那個我有個問題,不過不知道合不合適說……”陳茉就像在聽課一樣舉手問道,“你們原本是想到哪去的?”


    黎琴似乎不太願意說出實情,不過楊山傲卻蠻樂意地回答道:“我們這次本來是要去一個位於甘肅的基地,那裏還有一個與我們取得聯係的保護區,而且那邊的人也在研究疫苗。但在不久前,那邊與我們失去了聯係,所以上頭派我們去調查,隻不過沒想到我們的隊伍中有個研究員曾經吸入了病變的孢子;不知道你們見過那種由人變異成的植物沒有,從那上麵會散發出一種孢子,吸入它的人在死後也會成為異變體。而我們的研究員在飛機上突發心髒病犧牲了,結果……我們的悲劇就發生了。”


    “至少你們是幸運的。”陳茉低著頭,也許是楊山傲的話讓他想起了青山那晚的浩劫,“我們都是幸運的,都還能活到現在。”


    “你說的沒錯。不過當前,我們必須要找到失事的飛機。”


    “為什麽?冒昧的說一句,飛機失事生還率幾乎為零,而且就算活下來了,你認為有誰能在這變態的森林裏活幾天?”


    吳菲的話一針見血,不過楊山傲非但沒有反駁,而且還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這樣,為什麽你們也要去找那飛機?”


    “那是……”


    “嗬嗬,你不必隱瞞,除了希望能找到來自外界的幸存者,你們一定還有另一個目的。沒錯,我可以告訴你,那架飛機上真的帶有一樣重要的東西,這也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長官……”


    “不要緊,黎琴,告訴他們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楊山傲的亮眼閃爍著光芒,陳茉他們都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架飛機上放有我們目前研究的最新成果,一種試驗型的疫苗,雖然效果不穩定,但我們已經可以治療病變的植物;沒錯,我想你們也猜到了,這座森林,乃至這座城市裏突然生長得如此茂密的植物都有問題,它們和我們一樣都感染了hts89,而現在,我們的疫苗可以治愈這些感染的植物。這些原本都是要在確認甘肅基地安全後將其交予那邊的人員繼續研究的;而且這疫苗如果用在異變體身上會立刻將其殺死,也就是說一旦走投無路,這個疫苗就是我們擊退異變體的最終武器。”


    “天啊……我們有希望了!”吳菲激動的和同樣興奮的陳茉擁抱在一起,但想了想,她又轉回身子擔心地問道,“可是你說的這個疫苗能在飛機失事後依舊安然無恙嗎?”


    “應該沒有問題,疫苗放在強度比黑匣子還要堅固的特製保險箱裏。”


    “那太好了!我們快走吧!要不然被拾荒人或者其他什麽壞家夥弄到手可就麻煩了。”吳菲拍拍屁股站起,那樣子恨不得馬上找到飛機的殘骸。


    “你說的拾荒人是什麽人?”細心的黎琴問陳茉道。


    “哦,是一幫壞人,他們和我們的人是死對頭。”


    “跟其他城市一樣,”聽到陳茉簡單解釋的楊山傲一邊在士兵的幫助下站起一邊笑道,“我們的船時常會停泊在一些沿海的城市尋找生還者,多多少少都能找到點人。那些生還者所在的城市裏都有著各式各樣的勢力,人們爭奪奪補給品和領地,一切都像原始社會一樣。”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的領導者是這座城市名副其實的市長!”陳茉驕傲的說道,“在危機爆發前就是!”


    “哦?你是說這座城市的市長還在?那相關的部門,軍隊什麽的呢?”


    “原本我們有一塊完善的安全區,但前些日子都被拾荒人毀了。”吳菲痛恨道,“那幫雜種用有問題的疫苗在我們的安全區引發了一場災難……”


    大家都在感傷時,他們後頭往青山方向的草叢裏的動靜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每個人幾乎是在同時拿出自己的武器,麵朝著那片離他們不遠的異樣叢林。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大搖大擺地走出草叢。他左手拿了一根長鐵棍,右手玩弄著一把手槍,嘴裏還叼了一根野草,似乎根本不擔心會有人或者變異者去襲擊他。然而就在雙方對視了僅僅兩秒後,那人吐掉嘴裏的野草,轉身拔腿就跑。


    “是黎四才!”吳菲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追去,“快追!”


    動作快的士兵,聽到吳菲的話後飛身追了過去,吳菲緊跟其後,而陳茉跑了兩步後,又轉回去接應還沒明白發生什麽事的黎琴和楊山傲。


    “黎四才是誰?你們的敵人嗎?”黎琴一邊扶著楊山傲盡可能地跟上吳菲他們的腳步一邊問陳茉道。


    “算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們有人之前曾經遇到過那個人,他可是個狡猾冷血的變態。”一想起杜宇恒曾經描述的黎四才,一股厭惡感就從陳茉心裏油然而生,“這座城市的矛盾比你想象的要複雜,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在這如同熱帶雨林一般的城市森林中追逐,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就是迷路。作為飛車黨頭子,黎四才自然對死城森林有所了解;老狼他們從武裝巴士上找到的森林地圖就是他一手繪製的。不過在這種逃命的情況下,他實際上也是有路就跑,完全顧不上這繁枝葉茂的另一頭會是什麽。


    在黎四才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他帶著追趕他的吳菲等人繞著剛才的見麵的地方跑了差不多一圈,而麵前突然出現的殘骸剛好阻擋了他的去路,他並沒有發現這是一個飛機的起落架,倒是在身邊發現了出路;士兵和吳菲的聲音越來越近,黎四才趕緊加快速度像野兔般竄入又一片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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