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刑在聽到杜宇恒的名字後,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地消逝,後背一陣涼意驟起。不祥的預感驅使他動身加快腳步,由原來的一步一階梯變成後來的一步跨一個階梯小跑。“下麵現在有多少人?”


    “二十多個吧,當時我們見到喪屍群朝我們這靠近就多派了一些,現在他們都在看那個怪物,不肯回去了。”


    “那不是怪物,他是我朋友。”黃瑋崢警告道,“如果他真的就是杜宇恒的話。”


    “嗨,放輕鬆,我隻是聽別人這麽叫。”衛兵扭頭抿嘴歉意地笑了笑,不過黃瑋崢這個時候可笑不出。


    “那個飛機中校呢?”張刑口中的飛機中校就是指楊山傲。


    在見到楊山傲後沒多久,萬向城的人就給他起了這個外號;雖然看不順眼他的官腔官態,但他所帶的那個據稱是最新研究的疫苗成果以及隨之而來的外界信息都成了他能留在萬向城並且受人重視的籌碼。事實上,早在黃瑋崢和張曉穎去找張刑之前,楊山傲就和他見了麵,至於談了什麽,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飛機中校已經過去了,還拿了他的裝備。”


    “什麽裝備?”張刑驚愕地看著衛兵;楊山傲似乎還藏有他不知道的東西。


    “不清楚。”


    “快走!”


    當他們在即將到達整備間的地下層樓梯口時,整備間裏傳出的爭吵聲已經預示了情況的嚴峻。吵嚷的大多數話都是謾罵和警告,一股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已經彌漫並越來越濃重。張刑在樓梯口前調整了一下步伐與呼吸,就像即將要登上舞台前的最後準備一樣。他幾乎是一步跨入了人們的視線,隨著他的出現現在一下子鴉雀無聲了,隻有裝備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


    “啊,謝濤、班智瑜!你們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你的朋友就要把我痛扁一頓了。”說罷,他向黃瑋崢擠出一個虛假而且讓人反感的笑容。


    謝濤和班智瑜都沒有回應張刑,他們手上拿著武器雖然都因為剛才張刑的出現稍稍放低,但明顯在這之前已經舉著很久了。他們倆嚴肅地瞪著張刑,班智瑜的嘴角上還有新的瘀傷,而謝濤手臂上和腦門的青筋暴起,他緊咬著牙,有節奏的呼吸聲鏗鏘有力。


    張刑感覺到了謝濤和班智瑜的敵視,但他並不在意,反倒是在一邊的陌生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像一隻待宰的小雞一樣被拾荒人衛兵抓住雙手無法動彈,兩眼濕潤地用同情的目光無助地望著那個被七八個衛兵包圍,曲卷身子跪坐在地上滿是口水與血漿的地板上,痛苦低著頭的少年。


    “你是青山的人吧?”


    “陳茉?”稍晚走出樓梯口的黃瑋崢認出了陳茉,他立刻飛奔過去,“陳茉!”那個抓著陳茉的衛兵一見黃瑋崢靠近,趕緊鬆手像個惹事的男孩連連後退了幾步,緊張地躲在那一言不發。黃瑋崢沒有心思去教訓那個衛兵,他搓揉著陳茉被抓紅的手腕,捋順她的淩亂的頭發。“你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陳茉連聲抱歉地陷入黃瑋崢的擁抱,但她的聲音很小,因為她知道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她隻是想立刻得到黃瑋崢的原諒而已。驚魂未定地的她在簡單的宣泄後暫時恢複了平靜,她醒著鼻子離開了黃瑋崢的懷抱,抽泣著看回那個跪在地上低頭大口大口喘氣的少年。


    “他是……”黃瑋崢還沒說完,陳茉就點頭承認,好像她早就知道黃瑋崢想要說什麽一樣。


    整備間裏手持各種武器的人的確不下二十人,他們先在那個少年周圍圍了一個小圈,又再圍了一個大圈將謝濤等人都包圍了起來。站在另一邊的張刑不耐煩地聳肩哂笑,再次主導了現場,他走上前兩步,但隻是走到包圍圈的最外圍稍微靠裏一點罷了。


    “那麽,讓我們看看你的‘朋友’吧。”張刑對黃瑋崢諷刺地一笑,他雙手合十,上半身滿懷期待地向前傾,看著那個跪地的少年一點點痛苦地站起。


    “剛才形式有些混亂,那家夥想要進攻我們,所以兄弟們給了它一點顏色。”站在張刑身邊的一個人高馬大的衛兵頭子似乎擔心張刑責備,連忙解釋。不過張刑在他麵前豎起手,他便隻能老實地閉嘴。


    “什麽想要進攻你們……”那個正在緩緩站起的少年擦著臉上的血,一隻手撐地,單膝立起,“……明明就是你們先動的手……”周圍的人隨著他漸漸抬起身子而後退,就好像被一股陰冷的煞氣逼退一樣,惶恐地握緊他們的武器麵麵相覷,“……什麽怪物……”少年吃力地站穩,一直低頭望著十指顫抖的雙手,“我他媽明明就是人!”少年猛一抬頭,那雙綠色的眼睛承載著驟升的怒火如同一支飛射而出的火矢正中躲在自己手下保護下的張刑。


    “杜……宇恒?”黃瑋崢難以置信地望著杜宇恒,那充滿挑釁的聲音和在狼狽中逞強的樣子就是杜宇恒,但黃瑋崢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麽他的眼睛……


    杜宇恒扶著肩膀扭了扭腦袋,隨地吐了一口血痰,嗔怒的目光隨著轉移到黃瑋崢身上而變得柔和,在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他露出了他玩世不恭的標誌性微笑。“沒想到我還活著吧,牛。”


    “不可思議……”與黃瑋崢異口同聲的還有站在張刑身邊正用科學研究者獨有的眼光來回觀察杜宇恒的盧華雄。他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寶,向往地朝杜宇恒伸出雙手,“你的身體一定是適應了病毒,你體內已經擁有了抗體嗎?不,說不定你仍是個病毒攜帶者……哦,老天爺,您必須馬上跟我去實驗室。”


    盧華雄剛上前靠近杜宇恒幾步,在場所有人都好像被打開移動開關的機器人一樣嚷嚷著宣稱他們自己的主張,第一個跳起的是謝濤和班智瑜,他們舉起武器警告盧華雄不能靠近,而與之相對的還有張刑和他的手下,所有的拾荒人都在這時將槍口刀尖都對準了謝濤和班智瑜,當然還有站在原地不動的杜宇恒,黃瑋崢一隻手放在焦急的陳茉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則單架著他的散彈槍左右不定,他並沒有一個準確的目標,事實上隻要是有哪一個拾荒人有動手的傾向,他都會開槍;除此之外,楊山傲和黎琴正好趕到現場。楊山傲手中還拿著一個鋥亮的金屬儀器,看上去類似於一把馬格南手槍,隻不過裝的好像不是子彈而是一管管青綠色的容器。


    “他不會和你去實驗室的,至少現在這個情況不能。你知道剛才這群混蛋怎麽對他嗎?”謝濤憤怒質問盧華雄道。


    盧華雄在胸前舉起雙手,暗示自己沒有敵意。“我是個科學家,不會拿你的朋友怎樣,隻是帶他去做個檢查而已。”


    “哦哦,我可不這麽認為。”謝濤冷笑地搖頭,他右手握著一把短突步槍,左手在自己夾克的胸口口袋裏摸索著拿出一本小皮夾,雖然沾了血跡但可以看清那是一本部隊證件,“我是中國應急調查搜救大隊的少尉,杜宇恒是搜救大隊的中尉。你們這是在綁架部隊軍官!”


    “少尉,我命令你放下槍。”楊山傲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當他們回過神來時才意識到同是軍人出身的楊山傲要是按照軍銜製度來說要遠高於謝濤和杜宇恒,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迷彩領子上的中校軍銜,無形中也是對一直恪守軍人準則的謝濤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你無法證實你的身份。”謝濤反應很快。


    “那要看你的判斷力了,少尉。”楊山傲似乎很欣賞謝濤,但他同時也確信謝濤不敢否認自己。他挺直了腰,仿佛這樣就可以更加有力證明自己的身份。作為軍人,他對自己的談吐舉止都相當自信。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毫不逃避地正視著謝濤,這時他的目光絕對不能逃避,因為這樣就等於在告訴對方自己心懷有鬼。


    作為最具威脅的對象,一旦謝濤妥協,那就證明他們同意將杜宇恒交給盧華雄他們處置,但這可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隻不過現實與人生信條相悖的處境實在是讓謝濤左右為難。“我……”


    楊山傲如同乘勝追擊一樣再次用渾厚地聲音提高了音量說道:“我再說一遍,我命令你放下槍。”


    “你無權命令我,即便你真的是部隊首長也沒有這個全力。”謝濤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終於解開了最後一道困惑已久的謎題一樣,連猶豫都沒有,正麵駁斥了楊山傲,“中國應急調查搜救大隊直屬中央,一般部隊指揮官無權指揮命令我們。”


    “什……什麽玩意!”楊山傲意識到自己的命令站不住腳了,他紅著臉,尷尬地思索著反駁的依據,最後隻能罵道,“你這個部隊我聽都沒聽說過,我要求你現在馬上放下槍!”


    “我不會聽從你的命令,更何況這個該死的時期,這些東西一點用都沒有。”謝濤最終用不屑的冷語擊潰了楊山傲最後的心理防線。說完話後,他直接無視了楊山傲的存在,扭頭對另一個需要對付的對手張刑說道,“你們剛才一群人都在毆打他,現在又想帶走他,你認為我們會同意嗎?”


    張刑一言不發地對視著謝濤,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但褪去了那令人憎惡的虛偽笑容後,冷漠的張刑似乎比之前要更加可怕,仿佛一隻披著人皮的猛獸即將撕下身上腐爛的皮囊一般。沉默片刻後,他抽動臉部僵持的肌肉,歪嘴扯出一點讓人不寒而栗的笑。


    “把那女孩抓起來。”


    張刑一指陳茉,五個衛兵立刻上前對陳茉磨刀霍霍,謝濤等人剛注意到陳茉有危險,自己就被人控製。另一邊,即便陳茉身邊的黃瑋崢再凶悍也不可能對付得了五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


    他先是用腳踢開了正麵跑來的衛兵,第二個接踵而至的家夥也被他用槍托擊退,但當他槍指第三個衛兵將要扣動扳機的時候,背後偷襲的衛兵朝他臉上一記重拳將他打倒。黃瑋崢感覺到身體的每根骨頭每塊肌肉在這時都鬆散了,臉頰上的火燙瞬間變成了劇痛。這時,有個人騎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死死扣在地上。他的視線裏天昏地暗,周圍人的叫喊朦朧不清,剛要看清那個坐在他身上的人影,這時臉上又遭到一次重擊。一次兩次,三次,第四次的時候,他已經麻木,隻是覺得臉上脖子上都在流淌著沒有溫度的液體。


    “我早就想這樣揍你小子了。”原來騎在黃瑋崢身上的那個人正是上次在萬向城三樓,被黃瑋崢用槍托擊暈的倒黴蛋。


    黃瑋崢的意識幾乎是出於遊離的狀態,他想反擊而起,但剛抬起手就被對方彈開,而拿著槍的右手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狠狠踩在腳下。那個積怨已久的混蛋用全力報複性地在他的手上一踩,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腳上。鑽心地劇痛瞬間貫徹全身,黃瑋崢實在忍無可忍隻好嘶吼著嗓子,但他沒有求饒。


    黃瑋崢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忽然被另外一個人的怒吼所掩蓋,當其他人從被痛揍的黃瑋崢身上轉移時,隻見杜宇恒震怒暴起朝那騎在黃瑋崢身上的家夥衝去,那人還沒收回打在黃瑋崢腦袋上的拳頭就被杜宇恒用盡貫徹全身怒火的拳頭打中,他的腦袋剛往一側晃去就被杜宇恒用手肘反擊。那人踉蹌地站起身子,還沒完全站直就被杜宇恒奮力用腳朝腹部最柔軟的部分一踹。倒黴蛋在吐了口黃膽水便往後一倒,再也站不起來。


    擊潰敵人後,杜宇恒回頭拉起躺在地上的黃瑋崢,正要怒目衝向站在正好無人防守的張刑時,他的腰背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他身子往前一傾,重重摔在地上。


    “你在幹什麽?”第一個喊出這話的竟然是張刑,他慌張地對楊山傲罵道,“他是能否研究出疫苗的關鍵!”


    “我隻是救了我們所有人一命,這家夥說不準身上帶著病毒,說不定早就傳染給我們當中的某些人了。”楊山傲收起他的裝備,他似乎認為自己的判斷是絕對正確,“我們待會都有必要做一次檢查。”


    “那麽……”張刑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脖子上有一陣刺骨的冰涼。他沒有回頭,已經猜到誰會在這個時候以如此安靜的方式對他構成最致命的威脅,“小姐,我勸你最好放下刀。”


    “那你得先放了我們,我們所有人。”張曉穎稍靠前在張刑耳後說道。


    張刑被挾持,拾荒人全都不敢輕舉妄動,楊山傲和黎琴也拿她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張曉穎和張刑談判。


    “這恐怕不太好吧,大晚上的。”


    “他們剛才怎麽來,我們就怎麽離開。”張曉穎冷靜地說道,“你保證我們全都可以離開,我就保證你的安全。”


    “嗬嗬,你還真的像我想得那樣這麽聰明。”張刑好像根本不在乎張曉穎夾在他脖子上的刀,他之所以繼續保持這個姿勢和她對話,或許隻是他覺得這樣有趣而已,“可惜,你還太小,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說罷,張曉穎就立刻感覺到一個金屬物頂在了她的後腦勺。一個熟悉婀娜的聲音挑逗地從她身後響起。“真有趣,不是嗎?我還以為你不會動手了呢。”劉依靜得意地挪動頂在張曉穎腦後的槍口,“要不然我就白在後麵站那麽久了。”


    張曉穎第一次被敵人控製而無計可施,這種感覺就像被人死死掐住喉嚨一樣,即便是不服氣,她還是得放下匕首。張刑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身剛好和張曉穎幾乎麵麵相貼。他露出貪婪的獠牙,那種眼神張曉穎曾經見到過,沒錯,這隱藏在詭笑下的陰險和秦嶸一模一樣。


    滿身是傷的黃瑋崢連站著都搖搖欲墜,更不用說去為張曉穎解圍。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難以移動,吸入的每一口空氣仿佛都是滾燙的,喉腔裏不時灌出粘稠的血水,腦袋似乎就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彈。他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杜宇恒,刺痛的雙眼壓得隻有一條縫隙寬的視線。


    杜宇恒沒有不省人事,但他剛撐起身子試圖起身的一霎那四肢突然扭曲地抽搐,劇痛使得他根本無法站立就連雙手撐在地上都是極其勉強。他的琥珀般的眼睛瞪得發亮,綠色的瞳眸散發出快要失去控製力的瘋狂。痛苦是他隻能用一隻手撐著地另一隻手揪著胸口的衣服死死壓在心髒的位置,像快要斷氣了一樣扯著嗓子斷斷續續的哀嚎。


    “宇恒……”


    “別過來!”杜宇恒仍然竭力保持著理智,他喝止了想要上前幫助他的黃瑋崢,“牛,快走……你們都快離開這!”


    “什麽意思?”黃瑋崢無助地望著杜宇恒,又看了看周圍已經有逃走衝動的人群。


    “我感覺……”杜宇恒用力甩甩頭,大顆大顆的汗珠像雨一樣落下,沒喘幾口氣就突然大口大口吐出黑血,“我,想要……殺了你們!”


    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拿出武器警戒,黃瑋崢進退兩難;已經沒有人關心剛才張刑的命令了,陳茉甩開抓住她的衛兵,跑到黃瑋崢身邊,把他拉遠。杜宇恒在眾人的注視下跪在地上痛苦地嘔出黑紅的鮮血,他的皮膚漸漸發白,變得慘白,如同死人一樣的慘白,猙獰的眼睛由剛才的痛苦變得釋然最後轉為無神……嘔出一大灘黑色的血液後,他閉眼抬頭長須一口氣,隨後低下頭,整張臉剛好與頭頂的燈光形成一個陰暗的重影,那雙橙黃的眼睛中青綠色的眼珠掃視了一圈包圍在他身邊的人。


    黃瑋崢從杜宇恒的眼睛裏看不到剛才的那種憤怒,應該說甚至連他人的意識恐怕都不再存在,與其說這是杜宇恒的眼睛倒不如說是一雙魔瞳。杜宇恒緩緩站起,剛才的傷痛好像對他已經完全不構成影響,他雙手耷拉在兩肩,肩膀無力地垂下,腦袋向一邊微側。剛抬腳往前蹣跚了幾步,所有人就像是跳蚤一樣都向後一退,但緊張的他們都不敢開槍。沒人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或是說生物到底還是不是杜宇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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