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我蹭了蹭龍皓的肩膀,“他們說情況不樂觀?”


    “我也不清楚。”龍皓目不轉睛的盯著隔離病房裏忙碌的醫護研究員還有躺在病床上被戴上呼吸機氧氣麵罩的黃瑋崢。


    現在外頭已將近傍晚,龍皓和梁旻莨在這個陰冷的地下三層待了差不多一天了。前天離開了張邢的辦公室後,我才找到了他們。在我們離開萬向城的這段日子裏,他倆過得還算不錯,至少沒有性命之憂。不過此時看著病房裏的黃瑋崢,就連平日裏對我趾高氣昂的梁旻莨也都滿臉愁容,說起話來也小心翼翼,生怕影響到黃瑋崢的治療。


    “剛才盧博士說牛哥的高燒退不下來,現在他們還在想辦法。”龍皓見自己一言不發也隻會讓我更著急,所以還是講了講自己所知道的一點情況。


    “是疫苗的問題?”


    “不是……吧……我也不知道。”


    “盧華雄說疫苗沒問題,你信嗎?”梁旻莨遞給龍皓一杯水,狐疑的瞅著病房,問我道。


    “盧博士應該是個好人……我隻能這麽說。”我看著正在想辦法為黃瑋崢降溫的盧華雄,他現在已經著急得焦頭爛額,這總不可能是在特意給我演戲吧。


    盧華雄正好瞥了一眼外頭,看到了站在隔離房外的我,於是他按下話筒的通話鍵,對我們說道:“現在這個溫度再降不下來,我們可就真的沒辦法了。”


    “怎麽會這樣?前天、昨天,哪怕是今天早上不還是好好的嗎?”梁旻莨激動地質問道,“是不是你們的藥有問題?”


    盧華雄無奈的搖搖頭,歎了口氣,疲憊地靠在桌子邊上。“疫苗是絕對有效的。隻是我們之前並沒進行臨床人體實驗,所以並不知道會對人產生什麽副作用。”


    “所以發燒是這個藥的副作用?”


    “應該是,發燒說明他人體的免疫係統正在劇烈運作,這有可能是體內病毒的緣故也可能是藥劑過量……總之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


    “怎麽感覺你們是什麽都不知道就拿黃瑋崢做實驗啊?”梁旻莨不耐煩地斥責道,盧華雄也隻能尷尬地點頭。


    陳茉和韋宏、吳菲也都過來了,他們一來就再次詢問了一遍黃瑋崢的狀況,而盧華雄也耐心的再次解釋了一遍給他們聽。相比說話直來直往的梁旻莨,其他人對盧華雄的態度也都還算溫和;他們倒是對我平靜的反應感到驚訝,或許在他們眼裏,我這時早就應該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了吧。不過也許是因為我經曆過這種被變異者病毒的折磨,同時也是盧華雄幫助我走出這破地下實驗室,所以我對他多少還是有幾分尊重。


    陳茉聽了盧華雄的解釋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興奮喊道:“會不會是因為杜宇恒和黃瑋崢的血型不同,你們用杜宇恒的血來研製的疫苗會對黃瑋崢有反應?”


    所有人都被陳茉嚇了一跳,我雖然不太知道她想說什麽,但感覺或許她的話有些道理,隻不過盧華雄隻是笑道:“姑娘,你想說凝集反應吧?那是輸血的狀況,我們是隻是提取了杜宇恒血液但並沒有拿他的血直接給黃瑋崢輸血……”


    “那就是那個什麽排異反應!”陳茉還是不死心,又喊出了一個我好像聽過的名詞,雖然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是器官移植才會有的吧。”吳菲哭笑不得地推了推陳茉。


    “是的,排異反應是異體組織進入具有免疫活性宿主……”盧華雄的話戛然而止,他如有所思地小聲念叨著什麽,立刻轉過身大聲喊道,“我知道啦!”


    隔離房內外的人都一頭霧水地看著喜出望外的盧華雄。盧華雄甚至忘記關掉話筒,對著他的同事助手們激動的說道:“是自體免疫!”


    一聽到“自體免疫”四個字,在場擁有醫學知識的人都豁然開朗地兩眼放光,他們的臉上竟然還露出解脫般的笑容。我們這些對於醫學的概念幾乎僅限於治療發燒感冒的人也就隻能看著隔離房裏的科學家們撥雲見日般地相互討論著我們全然沒聽懂的問題。


    “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陳茉不知該不該打斷專家們的討論,出於對黃瑋崢的關心,她還是拿起話筒問道。


    “杜宇恒體內的是改良後的hts89原始病毒而不是他自身的抗體。他在喪屍咬後感染上的病毒之所以相安無事,是因為原始病毒的主導性吞噬了外來的喪屍病毒。”盧華雄喜笑顏開道,“我們根據杜宇恒血清分離了可以抑製吞噬外來病毒的基因段,將具有潛在變異威脅的基因段去除,然而我們的這個疫苗當中仍然保留了杜宇恒的免疫基因。”


    “所以說……”


    “所以說,由於杜宇恒基因的抗體中含有某種他之前已經免疫但對黃瑋崢來說卻沒有的抗體細胞,這導致了自體免疫。說白了就是黃瑋崢的免疫係統正在攻擊他身體裏正常的細胞。”


    對於盧華雄的一番複雜的教學解釋,我們實際上都隻是一知半解。韋宏幹脆直截了當地問道:“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麽做?”


    “我們隻需要改寫一下疫苗,掩蓋杜宇恒的基因,讓它騙過黃瑋崢身體的免疫係統……”


    盧華雄的話還沒說完,他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就打斷他道:“等等,博士,我們已經來不及去尋找兩個人免疫基因的相悖部分……”


    “我們不用。”盧華雄斬釘截鐵道,“我們隻需要激活原始病毒血清就可以了。”


    盧華雄安排人給一排裝有疫苗的試管滴入了另外一種藥物,注入的量非常少,以至於我一開始都看不見滴管中的藥物。混合後的疫苗被放入了離心機中,設定程序後,離心機開始運作。盧華雄又有喘口氣的間隙,不過興奮的他更願意跟我們解釋剛才所做的事。


    “還記得楊山傲帶來的植物疫苗對你會產生什麽反應吧?”盧華雄打趣地對我笑道,“植物疫苗會激發你體內原始病毒的活性,對我們這個疫苗來說也是這樣,所以我滴入微量的植物疫苗,讓這個新疫苗中的原始病毒具有活性,這樣會掩蓋你正常的基因,從而騙過黃瑋崢的免疫係統。”


    “但這樣會不會也讓黃瑋崢變成杜宇恒這個樣子?”陳茉邊說邊嫌棄地看了我一眼。


    這話聽起來可不太舒服,我推搡了一下陳茉,憤憤道:“你什麽意思啊?”


    陳茉故作天真地撇撇嘴道:“沒別的意思啊。”


    “應該不會。杜宇恒之所以會成這樣,是原始病毒的變異段基因被植物疫苗激活後發生的異變。我們已經剔除了這部分的基因,所以應該不會對黃瑋崢造成影響。”


    花了好大的功夫,黃瑋崢的體溫總算是降下來了,一切的生命體征指數也恢複正常。而盧華雄也驕傲的宣布他成為第一位在被感染hts89病毒後真正治愈的病人,針對hts89的人體專用疫苗也正式誕生。這的確是一件值得驕傲甚至可以鼓舞整個人類群體的大事。然而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是在張邢的安全區裏研發出來的疫苗,意味著它必然為其所用。


    在一同走出地下層的時候,龍皓長噓一口氣感歎道:“看來牛哥算是死裏逃生了。”


    “接下來就是等他醒過來。”


    “得了吧,恒哥,看你這臉本來就不好看,還愁眉苦臉的樣子。牛哥都沒事了,你還擔心什麽?”龍皓拍拍我的肩膀開玩笑道,“話說回來,你還真是偏心啊。我當時被咬了,你第一反應就是砍了我的手。現在牛哥被感染了,你卻想著為他找疫苗。關係不一樣,待遇就真的不一樣。”


    龍皓邊說還邊真有其事般的搖頭,我索性威脅道:“你再廢話,另一隻手也別要了。”


    “那可不行,下次要是另一隻手也被咬了,你就殺了我算了。”


    “整天不積德說點好聽的,還真不想活啦?”梁旻莨猛然一推龍皓腦袋,那力道沒把龍皓的脖子推斷就算死慶幸的了。


    離開地下層,我們幾個回到了二樓的居住區,在我的房門前,所有人都停下來,似乎都等著我說點什麽。其實大家對接下來要麵對的事都心照不宣,隻不過都不知該在什麽時候如何開口。


    看來這件事還是得我來開頭。“那個……待會青山的車隊就要過來了……”


    “還有一個多小時。”韋宏低頭看了看表,“張邢既然安排的是晚飯,那麽意味著青山的人來到萬向城至少得待上一個晚上到第二天太陽出來了才能離開。”


    吳菲問韋宏道:“你覺得張邢會做什麽?”


    “做什麽……總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地擺鴻門宴吧?”


    “鴻門宴我覺得不一定,畢竟他前天跟我說的那些話不像是要對青山的人動手的樣子……相反,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麽就這麽確信青山的人會來者不善?”


    我前天離開韋宏的辦公室後,就立刻找到了韋宏他們,並且把張邢對我說的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韋宏認為張邢既然會跟我這麽說,就一定意味著他已經準備好應對青山的突襲,換句話說就是設好了陷阱等青山的人跳下去。


    “還有,他為什麽要把我們都請去?”陳茉插了一句道,“要說請杜宇恒倒是情有可原……但是我們……”


    “也許是因為我們都跟雙方有過聯係,張邢這麽做一是給我們警告二是那我們做掩護,青山也不敢輕易動手。”梁旻莨的分析向來犀利。


    “總之大家小心為上。我們一個小時後在這集合,然後一起去赴宴。”眼下也都是瞎猜,我幹脆讓朋友們都回去有所準備,心理上的手頭上的都有些預防措施是最好的。


    大家都認同我的決定,簡單的說了聲再見後便各自回房。我剛回房,還沒關上門,陳茉就突然躥了進來。她一進門就順手關上了房門,左顧右盼地走向我,還一句話都不說。


    “你要幹嘛?”我驚訝的看著陳茉,臉頓時一熱,手忙腳亂地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什麽幹嘛?別瞎想!”陳茉聽我這麽一問,立刻明白我誤會了,趕緊害羞地一跺腳喊道。


    “那你為什麽突然這樣子跑進我房間?”


    “切,誰想進你這破房間啊,又臭又亂。”陳茉嫌棄地環視了一眼我淩亂的房間;這也怪不了我,前天才回到萬向城,房間雖然沒被人動過,但當時離開就很匆忙,而且平時確實我也懶得打算,怪不得會遭她嫌棄。


    “那說吧……有什麽事?”


    陳茉見我又恢複了正經的表情,輕輕深呼吸了一口氣,遞給我一根沒有拆開的小注射器。注射器大概和過去我們打乙肝疫苗時所用的差不多,隻不過裏麵裝的是青綠色的液體。


    “這是卓君姐讓我拿給你的。”我正要接過注射器,陳茉又突然不放心地收手道,“哎!她說這是楊山傲的那個植物疫苗……”


    “好啦,我又不會現在就用。”我奪過陳茉手中的注射器,小心的把它放進我的上衣夾克口袋裏,“是我要她給我弄點這玩意的。”


    “你要這幹什麽?”


    “這你就不管了,以防萬一。”我推著陳茉要她離開,要知道這女孩除了瞎想就是瞎擔心,更她說再多也隻能誤事。


    “哎,杜宇恒!”都被推到門邊上了,陳茉趁我要開門是猛然一轉身,霎時間,我跟她隻剩下麵對麵的幾厘米。恍惚間,我們兩人都忘記該要說什麽了。陳茉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又用回她以往對我說話的語氣叫喊道,“你可以不告訴我你要做什麽,但你可不要亂來!”


    “哦……知道了……”我看著陳茉瑩潤的眼眸,卻沒了平日欺負她時的口氣。


    陳茉打開門,即將步出我的房間,在腳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她停住了。我看著她猶豫的背影,仿佛時間定格,隻見她嫣然回首,緊緊抱住了我,我嚇得一句話都不敢吭。記得在田陽時,她也曾這樣抱過我,雖然短暫但我依然還能記得那時的體溫。隻不過……隻不過她心裏裝的那個人不是我……


    “陳茉……我……”


    我一開口,陳茉擁抱的雙手便立刻鬆了,這讓我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破壞了這個虛幻的美好。或許此時就是對她啟齒的好好時機,隻是我真的開不了口……就在這時,陳茉竟然湊上前,我的臉瞬間感受到她臉龐的溫度,甚至因此而燃燒,而心跳也隨之加速,鼻腔裏灌入的全是她淡淡的香甜。


    頓時間,我忘記了眼前看到的一切,隻感覺到臉頰有一小片濕潤。那如櫻花般大小的濕潤不久便被風幹,但我卻依舊感覺到那股炙熱。


    我還在遲疑,陳茉卻突然把我推開,她背對著我,低著頭,用微弱或許該說是羞澀的聲量說道:“你一定不能離開我……好嗎?”


    “嗯……哦……”我還沒從剛才發生的美好中回過神來,隻見她已經走遠,始終沒有再回頭,直到她走進自己的房間。


    她剛才……吻我了?


    青山的車隊按時抵達了萬向城,不過我們沒有去整備間迎接,而是直接被張邢派來的人“請”到了吃飯的地方。萬向城本來就是個綜合大型百貨,裏麵自然少不了豪華的餐廳,隻不過大部分都被改成了倉庫或者別的用途。一二樓乃至地下一層除整備間的區域都有不少餐廳。一二樓中有幾家餐廳得到保留,成了普通萬向城居民的綜合食堂;當然在裏麵吃東西還是需要付錢的,也就是萬向城的通用貨幣——商券。


    張邢這次請吃飯的地方並不在一二樓而是四樓的一家沒有被作為倉庫的遺棄餐廳。這裏經過打掃和簡單的布置,勉強恢複成了原有的模樣,不過整家餐廳的大堂裏隻擺了一張大桌子。想想也是,既然整個萬向都是張邢的,包下這裏獨放一桌這種氣派的事也不算太難。餐廳的正對麵剛好是萬向城的科研實驗室。雖然疫苗的最後關鍵研究以及存放地點都不在這個實驗室,但裏麵的人依然在忙碌著。雖然早些時候盧華雄已經宣布疫苗研製成功,但這的人恐怕還沒得到消息吧,又不然就是還在忙些我們不知道的實驗。張邢故意在實驗室的對麵請客,估計也有意讓他潛在的合夥人見識見識自己的實力吧。


    餐廳裏的燈並沒有全部打開,這一是沒必要二是萬向城的電力供應有限的緣故。但即便如此,我也是好久沒見到這麽明亮幹淨的餐廳了。大堂的主色調是褐紅色,吃飯的大桌就在大堂正中央的主燈下,作為大堂主要的光源,主燈下的大圓餐桌格外引人矚目,仿佛是一個將要演繹最後晚餐的歌劇舞台。餐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銀質餐具,就好像是歐洲中世紀強大領主的專屬餐具一般奢華,這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碗筷估計應該是萬向城裏最昂貴的餐具了,就連擦手的方巾都被換成了絲綢。在餐桌東南西北各個方位都放置了紅木屏風,還饒有興致地擺放了幾株盆栽。每個屏風旁都站著兩個虎背熊腰的拾荒人,他們手上並沒有拿著武器,但我敢肯定他們的外套下一定藏著手槍。


    我們來到餐廳時,張邢已經坐在了麵朝餐廳入口方向的主位上故作威風一般地陷在他的紅木花雕太師椅中。他穿了一件光鮮的西裝,與餐廳裏黑紅色調相比,在精心剪裁的黑色西服和淡藍色的襯衣蘊含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心思。雖然沒打領帶但這套西裝革履足以算得上是我在災後看見到的最正式氣派的行頭了。


    “快坐快坐,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位置了。”張邢和顏悅色地招呼我們入坐,就好像待會隻是簡單的吃吃晚飯一樣。


    站在屏風下的拾荒人各自把我們請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我不安地看著張邢,無論是腳下踩著的鬆軟地毯還是張邢他那悠然自得地微笑,都讓我覺得不自在。他的確有理由笑,但我們幾個可笑不出。


    “今天吃的可是你們好久都沒吃到的好東西呢。”張刑是在場的所有人中唯一個自在輕鬆有說有笑的人。


    我們都一言不發地看著張刑,臉上寫滿了疑惑與不安,在身旁的護衛陪伴下坐在了被張刑事先已經安排好的位置上。我們分別坐在了圓桌的兩邊,張刑正對的兩個位置依然空著。最靠近張刑的分別是陳茉和龍皓;我坐在了最靠近張刑對麵還沒人入座的位置上,張刑這麽安排的隱喻我都心知肚明。我和陳茉坐在同一邊上,我們之間的是韋宏。龍皓那頭的就是他和梁旻莨還有吳菲。這張餐桌很大,所以我們相互間隔的位置也相對遠一些。相比張刑的紅木椅,我們坐的隻不過是餐廳裏原有的普通靠椅,不過麵前還是擺著同樣奢華的餐具,茶杯裏泡好的熱茶都正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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