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水洗漱完畢,她梳理好頭發,對著鏡子細細上了層薄薄的粉,才掩蓋住臉上的憔悴。


    昨夜照顧了那人半宿,不知不覺睡著了也是極不安穩,夢裏光怪陸離妖魔鬼怪齊齊上陣,連張士城那個負心郎都出來惡心了她一把。原本以為這人一輩子不會再出現,沒想到卻是入了夢裏,夢裏那摟著那妖嬈的女子抱著孩子的樣子,她忍不住咬住了唇,到底多年夫妻,她心裏怎不會沒有怨?


    怨恨,多多少少有的,隻是隨著時日推移,如今散了而已。


    拍了拍臉頰,勉強露出個笑容,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抵達飯廳時,邱家人一家子都到齊了。桌上擺著米粥和饅頭,還有一些昨日剩下的菜,舅舅和大表哥一夜宿醉,兩人臉色都不太好,沉著臉悶聲悶氣地吃著。汪氏笑眯眯地抱著孫子,李氏手裏拿著半個饅頭,小口小口地吃著,一邊溫柔地看著兒子。邱老太爺卻是手裏拿著隻筷子,從酒杯裏沾了點酒液滴到小家夥嘴裏,然後看著小家夥皺著小臉,張牙舞爪依依呀呀的樣子哈哈大笑著。


    清晨的陽光從屋簷照進來,沐浴在這一家子人身上,顯得格外溫暖和安寧。


    薛青梅默默入了座,到底是有些心虛,微垂著眼睛將每個人的表情偷偷掃了一遍,見大夥兒都挺自然的。如往常一般,她心裏大大的鬆了口氣,看樣子昨夜的事情沒有人察覺。既然如此,她自然是更不會說出來,那就當昨夜那事沒發生過,爛在肚裏吧。這麽想著,心裏頓時坦然了些,一邊聽著小楊梅依依呀呀的聲音,拿起桌上的饅頭,漸漸地,臉上也露出了笑來。


    臨近十月,豐收的季節來臨了。


    連續幾日薛青梅都躲在家裏未出門,一是她是棄婦,出門難免被人指點招眼,二是不想碰到石敬安。楊梅村就那麽點大,鄉親鄰裏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自從發生那晚事之後,她就生怕出了門碰到石敬安尷尬。好在地裏稻穀漸漸熟了,舅舅和大表哥往地裏跑得更勤了,汪氏管理家事日理萬機,李氏心裏眼裏隻有兒子,邱老爺子更是不管事,整日就好幾口小酒,倒沒有人察覺她的異常,薛青梅便終於放鬆了!


    這日下午,吃過午飯,邱家父子又陸續下了地。薛青梅伴著李氏坐在院子裏做針線,她近日為小楊梅做一件肚兜,紅紅的綢布,上麵繡著鯉魚戲水,才繡了一半,她想快些完成讓小楊梅穿上。突然,大門口傳來咚咚咚地拍門聲,丫頭翠兒過去開門,便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大紅裙子、頭上插著金釵,臉上塗著濃妝,身材高挑豐滿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外。


    這人大家都認識,是楊梅鎮方圓幾裏出了名的媒婆,花四娘。


    翠兒還沒問及來意,花四娘便扭著肥臀不請自入,隻見她直直朝院子裏的薛青梅和李氏走了過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不容分說扯住青梅手裏的肚兜,一臉驚讚道,“針線細密齊整,那鯉魚活靈活現的,小娘子真是一等一的巧手啊!”


    被人這麽誇獎,薛青梅有些臉燥,訕訕地回道,“哪裏,哪裏。”這花四娘她雖有所耳聞,但卻從未打過交道,突然被人家這樣高度評價,怪不好意思的。


    李氏有些驚訝,“花大嬸怎麽來了?”


    話剛落,那頭聽到聲音的汪氏大步從堂屋走了出來,一眼看見花四娘湊在青梅身邊笑得春光燦爛,頓時揚聲道,“哎喲,這不是花娘子麽,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花娘子手裏拎著一條粉色絲帕,聞言笑得花枝亂顫,“春風,邱嫂子,今日我可是給你來道喜了!”


    汪氏到了跟前,臉上有些不解,“喜事?花娘子你說笑了,我家中既沒有適齡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又沒有恰巧要娶妻的兒郎,不知這喜從何來?”說到這兒,她突然又作恍然狀,“花娘子說得莫不是我那不成氣的老二?哎喲,那小子我沒法子管,自從中舉後誓要金榜題名後才娶妻,我和老頭子這不都愁白了頭!花娘子你來得正好,正好給我說說哪家有未出閣的好姑娘……”汪氏一邊說著,一邊客氣地道,“花娘子,外麵風大,進屋裏喝杯茶吧……”


    花娘子卻是不動,笑著促狹道,“邱嫂子你家二郎將來可是要當大官的,娶的自然是大家閨秀,名門千金,我哪有那個福分給他做媒,邱嬸子你這話真是寒磣我。我今日來啊,是為你家這位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而來……”


    美嬌娘?


    登時,院子裏所有人視線都像刀子樣落在薛青梅身上。


    薛青梅滿臉驚愕,她怎麽也沒想到這花四娘竟是衝著她來的,這根本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而且自從來外公家這幾個月,她一向深居簡出,安分守己,這火,怎麽燒也沒理由燒到自己身上來啊?


    汪氏也是一臉詫異,翠兒已經很有眼色地搬了兩張凳子、送了茶過來,汪氏順勢坐下,“花娘子,你這是在說笑吧?”


    花娘子一雙眼睛從進門起就極其灼熱地盯著青梅,好似恨不得將她剝光了似的,聞言立即滔滔不絕道,“自然不是。薛娘子雖說是嫁過人的,但這樣貌,這長相,這身段,放在這方圓十裏也是百裏挑一的。而且女人一輩子不容易,嫁人等於第二次投胎,薛娘子雖然所遇非人,按我說薛娘子這運道真真是好的不得了。一般回了娘家的女人,再嫁第二回已屬稀少,薛娘子卻讓咱們李老爺給上了心。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嫉妒紅了眼,那李員外正值壯年,樣貌堂堂,品性正直,家中良田千頃,家大業大,有錢有勢……”


    “等等!”這話說著說著越來越離譜,汪氏冷不丁打斷她的口若懸河,“花娘子,您口中的這位李老爺是哪位?”


    花娘子很是意猶未盡,聞言登時調笑道,“還有哪位?不正是咱們楊梅鎮鼎鼎大名、有權有勢的李富貴李大老爺!”


    花娘子話落,汪氏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花娘子,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那位李老爺是有夫人的吧。”聽見婆婆這麽說,李氏頓時擔憂地看了薛青梅一眼,這媒婆來意到底如何?


    花娘子顯然是有備而來,麵色不變,隻是微微掩飾地輕咳了聲,道,“邱嬸子,咱們就實心的講。李老爺看上了你家薛娘子,想納你家薛娘子做他第三房妾室。你想想,雖然薛娘子如今仍然容貌不減,但畢竟是被休棄的人,想要再嫁個好人家也難。女人一輩子就那麽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李老爺一貫是個憐香惜玉的,薛娘子進了李府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雖然是妾,將來要是有了一男半女,在李府那樣的人家長大,那就是少爺千金。是個少爺的話將來也是分得一份財產,是個閨女嫁妝也豐厚。這比那小門小戶的正室可是強了豈不是千百倍?”


    花四娘不愧是方圓十裏首屈一指的媒婆,光這口才就讓人佩服不已,聽聽,這話裏一處處一句句好像都是為對方切身考慮,直鑽人性弱點,極具煽動力。若是一般人家被休的棄婦,早就欣喜若狂地答應了。薛青梅臉上雖是無動於衷,心裏卻不得不承認這花四娘的話卻是很有道理,至少對於一般人家來說,嫁入大戶人家做妾室那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不過這對於她來說,卻算不上什麽了,況且,她老子要是知道有人想納她為妾,立馬就會發飆,她薛家的姑娘,就算自此一生長伴青燈,也不會為妾的。想到此,薛青梅突然有些想念她爹娘了,不知二老近日身體如何,在邱家這段日子過得著實很愜意輕鬆,但到底不是家。


    一旁汪氏卻是隨著花四娘的話臉色越來越差,最終,等花四娘停了嘴,口幹舌燥地端茶潤了潤嗓子,才冷冷開了口,“勞煩花娘子今日白跑一趟,我隻是梅丫頭是舅媽,她的終身大事還輪不到我做主。況且,梅丫頭是與夫家合離,並不是下堂婦。花娘子這個楊梅鎮第一媒婆實在有負盛名,你來之前莫不是連薛娘子家世背景都未打探一番?花四娘,勞煩你回了那李老爺,多謝他一番美意,隻是薛家的女兒沒有這個福氣,還請他多多見諒!”


    花四娘口水講幹,沒想到汪氏竟一點也不動容,頓時有幾分不滿,“邱嫂子,你這話就不妥了,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也不拆一樁婚,薛娘子如今能得李老爺的青眼那是天大的運氣,這種大喜事您怎麽就生生往外推呢?”


    薛青梅聞言有些鬱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招惹上這位財大氣粗的李老爺了,為人做妾竟還成了天大的喜事。她覺得自己再不表明立場,這花媒婆會繼續胡攪蠻纏下去,放下手裏的針線,她語氣清冷地開了口,“這位大嬸,您不用浪費口舌了,承蒙李老爺錯愛,我薛青梅沒有那個福氣吃香喝辣,就算自此孤身一輩子,也不會做妾的!”


    作者有話要說:本人心髒很有彈性,不怕拍磚,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話說喝牛奶真上火啊,才喝了一個星期,嘴裏滿口泡,真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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