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蘇家大院主樓,是一個可以容納下五百人聚會的會客廳,客廳裏擺放著一組“達芬奇”的洋沙發,洋沙發的旁邊是一尊鎦金的斷臂維納斯雕像,維納斯雕像的旁邊是一座富麗堂皇的舞池,舞池的旁邊是一尊鎦金的美人魚雕像,美人魚雕像的盡頭是一方牆,牆上貼著大麗花壁紙,壁紙上方掛著一幅巨大相片,裝著蘇先生和她在海邊漫步,臉上留著腮紅,裙子被風吹起,露出腿的光華。稍許,李想得到了主人遞過來的一杯咖啡,英倫風格的,捎帶幾縷女人身上飄過來的名貴香水味。李想打量著走出相片站在自己身邊搔首弄姿的這個女人,思忖她是蘇先生的女兒,情人抑或夫人?還是蘇先生包養的小甜心?


    “我叫康妮,是蘇先生的小老婆,今年33歲,比蘇先生小了23歲。”康妮坐在沙發上,彈了一下蘭花指,端起茶幾上的咖啡慢慢打開了記憶的沙漏;


    “我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叫康有文,母親叫李若嬋,年輕的時候被龍陽縣一位姓滕的縣長霸占過,所以,我是他留在我母親身上的一個汙點……我從小就認識蘇先生,我和蘇先生的關係,是一種資本與資源的關係,是一種占有與被占有的關係,是一種金錢與性的關係……記得2000年的春天,我爸爸做66歲生日,前來祝壽的人寥寥無幾,連同他上山下鄉的知青都隻來了兩個,一個是蘇懷仁,一個是你的父親李墨燃。晚上,大家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看到稀稀拉拉的場景,我父親就不高興了,說我帶過的知青四十個,今天隻來了四個:一個是你蘇懷仁,一個是你李墨燃,一個是陸采虹,聽說你們兩個在場,不好意思來了,打了個電話表示來了。還有一個是劉秀琴,派她兒子呂冰來的,現在不曉得去了哪裏,可能在和我的女兒搞對象。


    我爸爸時哭時笑,滿臉是淚,握著兩個學生的手,說自己的家象人間地獄——妻子常年與人通奸,現隨滕三有逃躲加州。兒子康平在火葬場工作,晚上焚屍,早上落家,開著一輛運屍車,成天攆著烏鴉跑,嚇得姑娘都不敢提親,嚇得人家都不敢上門。


    李墨燃一聽心潮起伏,勸慰我爸爸不要生氣,說人的一生有兩個地方回避不了,必須得去,一個是廁所,一個就是火葬場。人生來怕臭,不能因為怕臭就不上廁所了吧。人生來怕死,不能因為怕死就不進火葬場了吧。


    蘇懷仁一聽情緒激動,唾泣世俗之人禮義喪失,表示要為我哥哥重新安派工作,表示今後凡是參加康老師壽辰與知青聚會者,每人賞禮金一萬元。


    我爸爸感激涕零,和我哥哥一起重新謀劃我的人生。幾天之後,我就和蘇先生一起坐飛機來到了照片中所顯示的愛琴海,在海浪的呢喃聲中,我的青春吹彈可破——在此之前,我對呂冰有了感情,有了卿卿我我,有了一種時常牽掛、時常鑽心般的愛……”


    “唉,原來是這樣啊!人啊,人……”李想撞痛了別人的傷口,感覺愧疚,沉思良晌,打算先行離開這裏;“康阿姨,不好意思打攪您了,既然蘇先生不在家,那我改日再來登門拜訪你們吧!”


    “別急,別急。雖然蘇先生不在家,但你也別小看我這個當繼母的作用。你見到我,就跟見到蘇先生一樣的。”康妮伸手撩了一下蓬鬆的卷發,漫不經心地拾起散落在茶幾上的一隻女士摩爾香煙夾在唇際。李想見狀,心想蘇月有的時候也會這樣,連忙拾起放在茶幾上的一隻打火機遞了上去。


    烈焰紅唇,香煙嫋嫋而起,一股成熟女性嫵媚的氣息,以及香煙的薄荷味,象根繩子,牽住李想的鼻息,進入李想的體內循環著,使得李想欲罷不能。“坐下來吧,陪姐姐說說話兒。你看這偌大的房子,除了房子外邊的兩座石獅子,半死不拉活兒以外,我連找個和我說話的人都沒有。孤獨讓人恍恍惚惚的,要醒不得醒,要睡不得睡,給人一種萬箭穿心般的感覺……”


    “人最害怕的不是孤獨,而是無助。孤獨給人的感覺是被空殼包廛著,想出出不來;而無助給人的感覺是溺水,想爬爬不上岸來。”李想半是揶揄半是詼諧地說,“現實社會,被分化成了兩個社會,上流社會和下流社會。上流社會的人醉生夢死,所以孤獨。下流社會的人缺衣少食,所以無助。現在,有錢人孤獨,沒錢人無助。老年人孤獨,年輕人無助。女人們孤獨,男人們無助。情人們孤獨,妻子們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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