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賣身契撕掉了,吳斤兩的嘴又差點咧到了腦後,笑嗬嗬的,也瞟了眼老東,見他還算識相才算放心。


    其實剛才去作假時,他是真不願帶老東去的,確切的說是不想讓老東看見,可是沒辦法,他人生地不熟的,短時間內想找到賣相關物品的地方有點難,何況還得找人付賬。


    看著化作渣渣落地的賣身契,邊惟康重重鬆了口氣,對師春拱手道:“師兄…你放心,借你的錢我一定盡快還給你,我這就給你寫個借據。”轉身就要去屋內找筆墨紙硯。


    師春一把拉住了他胳膊,“行啦,有那個心就行了,借據就免了,我還信不過邊兄的為人嗎?若不信邊兄,我就不會借給你。還錢不急,慢慢來,什麽時候有了再說。”


    老東嘴角一勾,暗暗搖頭,大當家果然還是那個大當家,憋著壞都不耽誤先把好人給做了。


    反正說什麽都不肯要什麽借據,師春手一揮,讓不要送了,直接帶著人痛快地走了。


    可邊惟康還是堅持將人送到了無憂館外,目送良久才返回。


    一回到屋內,見到佳人等候,邊惟康情難自禁,上前就要來個溫情擁抱,又被象藍兒摁住了雙臂推卻。


    “惟康,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青樓出身,便可隨意輕薄?”


    抬眼望的象藍兒已是淚眼汪汪,千嬌百媚的人兒變得楚楚可憐,誰見了都憐。


    這頂帽子扣下來,頓令邊惟康慌忙擺手,表示不是,讓象藍兒不要誤會。


    象藍兒也不多說,抹了把淚,默默去找了東西,然後拉了邊惟康坐下,很賢惠地幫他處理額頭和手上的傷口,頓令邊惟康沉浸在了幸福溫馨中,男人就是這麽好哄……


    下了山崖後,大石頭終於也忍不住了,問師春:“大當家,為何不要借據?那邊惟康已經沒了還錢的能力,再沒個借據,五萬金何日能還?”


    此話一出,吳斤兩嘿嘿一笑不語,老東亦嗬嗬了兩聲,沒當麵捅破,準備回頭再透露給大石頭。


    大石頭又不傻,一看這兩人的壞笑,就知道其中必有內因……


    照天城的博望樓就在峽穀出口臨湖的位置,同樣是鑲嵌在崖壁上,飛簷氣派,規模宏大,來來往往的客流量也不小。博望樓的“博”,指的便是買賣的物品很廣,就像一家超大的雜貨鋪子,除了一些賣自造品的,或專營的鋪子,又或是一些特殊行業,譬如麗雲樓那種,剩下的博望樓幾乎都有涉及,和博望樓類同的買賣幾乎沒人能競爭的贏。


    此時的高樓上,一間麵朝湖光山色的案房內,賬簿成堆卻整齊,陳設典雅。


    一位體態嫻靜的女子離案起身,走到了陽台憑欄處遠眺,如畫眉目間盡顯落落大方氣質,清麗的樣貌配一襲鵝黃裙裳迎風,皮膚白淨的透徹,整個人宛若一樹春雪般清新,置身高樓湖光的天地美景中猶如入畫般好看。


    眼睛大,肖母,其母正是執掌生獄博望樓的蘭巧顏,而她便是那位苗姑娘,名叫苗亦蘭。


    車四就在邊上,將借錢給師春的過程詳實做了稟報。


    聽完經過,苗亦蘭喃喃自語著重複了一段話,“世人若皆無情,人生在世還有什麽意義,兩情相悅勝過錢財無數…”看向遠方的目光中透著向往,似乎在向往找到那個能與自己兩情相悅之人。


    車四忙解釋道:“說什麽欣賞邊惟康的有情有義,不過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他無非是看上了邊惟康說的加倍償還,想賺這加倍的錢。”


    苗亦蘭扭頭看向他,趣笑道:“他就不能真是因為‘有情有義’這四個字而出手相助嗎?”


    換了剛認識師春那個家夥時,她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因師春意圖接近她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師春是想攀附。


    攀不攀附的也可以另說,關鍵師春表現的再有趣,再怎麽想盡辦法討好她、逗她開心,她也看不上對方呀,一開始她就知道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


    地位相差懸殊隻是一方麵,她內心裏也實在是難以接受流放之地那些人身上的怪味,還有那種洗都洗不幹淨的髒,真不是什麽嫌棄,平等交朋友可以,做她的男人,她確實接受不了。


    她自認為自己的道德觀還可以,也不喜歡人與人之間有什麽高低之分,但是去了流放之地後,她才明白一個道理,原來窮與富之間的鴻溝真的不是道德可以填平的。


    她偶爾想起這一點時,內心裏還挺難過的。


    而師春當時的有意接近也引起了其母蘭巧顏的警惕,第一時間暗查了師春的底細,結果讓她母親很意外,給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那小子是個絕了種的奇葩”,然後又感慨說“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她自然要追問怎麽回事,然後母親便告知了師春在東九原吃百家飯長大的經曆,其掌控東九原後向眾人舉誓,說大家牙縫裏擠食之恩他一直記得,必竭盡全力送大家出去,向大家保證他一定是最後一個出去的,隻要在場的還有一個沒出去,他就絕不會離開。


    之後數年果然言而有信,陸陸續續送出去了幾十個人。


    人數看似不多,可對比時間和地域範圍來看,哪怕是她也知道,這個比例真的已經是奇高了。


    而母親真正要告訴她的是,這裏不是外麵,這裏可是流放之地,那些飽受煎熬的土著想出去、想改變命運的欲望是外人難以想象的,這個欲望下流淌的血不知道有多少,倒在這個欲望下的屍體也不知道有多少。


    數年間放棄了數十次的離去機會,這意味著什麽,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最近得到的消息說,東九原一次性送出了上百人,而師春真的是東九原最後一個離開的。


    也就是那次查了師春底細後,母親對師春接觸自己沒了那麽警惕,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說,當車四講出師春說是因為邊惟康“有情有義”而幫助,車四不信,她卻是有點相信的,因為母親說的,師春骨子裏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所以師春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幫那個邊惟康。


    故而那句“世人若皆無情,人生在世還有什麽意義,兩情相悅勝過錢財無數”也入了她的神。


    車四不知那些個彎彎繞,當下還是肯定道:“不可能的,純屬借口,就是衝加倍償還去的。現在的問題是,邊惟康壓根沒有償還能力,那四萬金,師春還不上怎麽辦?”


    苗亦蘭莞爾,“還不上也得讓他想辦法還,回頭給他在博望樓找個事做,從他月俸裏扣,直到扣完了為止,賴賬是不可能允許的。”


    之所以師春一開口借錢,而且還是四萬金那麽大的規模,她就直接讓車四帶了錢去交付,也是因為母親曾說過的一句話:這種有情有義的人,你真正幫過他的話,他是不會忘的。


    當然了,她聽聞借錢也以為師春是遇到了什麽急難事,因為認識師春這麽久,師春還從未向她要過或借過任何東西,更不要說是借錢。


    “……”車四多少有些傻眼,還不上錢還幫人找個好工作?博望樓是一般人想進就能隨便進的嗎?這是要人家還賬,還是要還人家的賬?


    他進出流放之地時,也聽說過師春追求這位苗姑娘的事,難道…不會吧?他不由暗暗察言觀色。


    正這時,外麵響起了老東的聲音,“苗姑娘。”


    苗亦蘭轉了身回應,“進來。”


    老東快步進來了,到了她跟前,謹慎稟報道:“師春到樓下了,說是要拜訪您,要讓他送來嗎?”


    不經允許的話,這博望樓的樓上也不是誰都能上來的。


    苗亦蘭淺笑道:“說來還真是每三個月都要見一次呢,沒想到離開了生獄還能照樣見上,來都來了,有請吧。”


    “好。”老東含了含腰轉身而去。


    苗亦蘭則走到了處理公務的桌案旁,伸手點撥了一下桌角插座放置的羽毛,立見雪花飛舞般的搖擺。


    這是一種據說差不多已經絕種的鳥類羽毛,輕輕一吹羽絮便有飛雪飄舞漫卷的效果,刹是好看,師春在流放之地謀到後送給了她,說是漂亮東西隻有她才配得上。


    她後來也覺得確實好看,就放在了桌角當擺設,有時伏案累了暫歇時,吹上一口氣欣賞欣賞,情緒上還挺解乏的,於是帶出了生獄做陪伴。


    一樓的大堂內,各種售賣區分門別類,師春踐行了自己口頭上的話,讓大石頭帶自己到了賣書的檔口。


    各種書籍種類繁多,師春看了一陣也不知道挑哪個好,就問了句,“店家,哪部書賣得最好?”


    看他破破爛爛的樣子,夥計欣賞不來,看到陪同的大石頭穿著跟自己一樣的博望樓衣裳才沒說什麽怪話,順手就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直接隨手扔到了師春跟前,“這個,目前賣得最好。”


    師春定睛一看,隻見封麵上寫著《山海提燈》,看都沒看內容,就拍板道:“好,就這個,給我來兩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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