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寧香急頭白臉一句斥,紅桃這下算是徹底放棄這個要往邪路上走的人了。出去上廁所的時候,她跟別的繡娘說:“我在這裏發個誓,再管她我就是豬嚕嚕!”


    其他繡娘也說:“你們說她……”指一下自己的頭,“阿是腦袋有問題了?”


    “我覺得也是,不知道這大半年在江家過得什麽樣日子,變得神經兮兮的。她這麽不識好歹,咱們可別再管她了,就看著她怎麽作好了。”


    “能作出什麽好來?下場擺在那呢。”


    ……


    ***


    江岸和江源中午在寧家吃完飯,並沒有立即回家去。兩人背著書包在外麵轉一圈,吃飽了玩得也盡興,之後便踩著點上學去了。


    傍晚放學了才回家,到家先去自留地的菜園子裏一人摘一根黃瓜啃。啃著黃瓜進屋剛放下書包,李桂梅跟過來問他倆,“人呢?怎麽沒回來?”


    江岸和江源會去寧家,自然是李桂梅叫他們去的。原因也很簡單,寧香走的這幾天,她一個人包攬全部家務,再帶三個孩子,老胳膊老腿的根本忙不過來,快累死了!


    昨晚去河灘上洗衣服,還失足掉河裏,喝了一肚子的水!


    當然了,江岸和江源兩個人也願意去找寧香回來,因為這幾天確實吃不好難受,沒有一天不想寧香燒的菜,連做夢都在流口水。


    寧香做飯的手藝非常好,米飯每次都蒸得不硬也不爛,鍋巴烤得又脆又香,還一點糊的地方都沒有。菜炒得也可口,沒見她怎麽浪費調料,但她炒得就是好吃。


    除了做飯手藝好,家裏家外收拾得也幹淨亮堂。這幾天她不在,家裏已經髒亂得快不能看了。不誇張地說,簡直下腳的地方都快沒有了。


    她不走,都沒發現她有這麽多優點。


    江岸啃著黃瓜,說話含糊不清,“寧波寧洋說,她要和爹爹離婚。她爹娘罵她打她了,還把她攆了出去,她現在住在生產隊的飼養室裏。”


    李桂梅根本不把江岸說的離婚當回事,隻道:“離婚?這是嚇唬誰呢?她能嫁到我們家,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她舍得離婚才有鬼了!”


    江源啃著黃瓜看李桂梅,“那她怎麽不回來?”


    李桂梅“哼”一聲,“擺譜唄,就讓她擺個夠!她爹娘都不要她回家了,看她能硬到什麽時候。跟我鬥,她還差七八隻腳!”


    江欣手裏也捏半截黃瓜,兩根羊角辮亂糟糟的,眨巴眨巴眼睛道:“好婆,我想吃她做的飯飯,她還要多久才回來給我們做飯洗衣服啊?”


    說到吃飯飯,李桂梅心裏頓時氣悶,轉身往外走,“管她呢,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這次不治服她,她下次更要拿架子。想吃飯,好婆給你們做!”


    聽到李桂梅說要做飯,江岸江源和江欣麵色同時一垮,頓時覺得嘴裏的黃瓜也沒有味道了,滿嘴都苦滋滋的。


    天呐!這種日子,到底還要過多少天啊!


    ***


    沒有意外,李桂梅做的晚飯又跟豬食差不多,總之能吃餓不死是標準。


    晚上星辰滿天,江岸和江源在家洗完澡,拿了張涼席去河邊上吹河風乘涼。江岸十歲,江源八歲,兩個半大小子很是惆悵,躺在涼席上看星星,而手在摸肚皮。


    摸了一會,江源突然轉頭看向江岸,對他說:“哥,是你推了她,不然她也不會生氣拋下我們回她爹娘家。要不你去給她道個歉吧,她氣消了肯定就回來了。”


    江岸聽完這話眉毛一豎,“她算什麽東西,就是爹爹娶回來照顧我們的,我推她一下怎麽了?是她自己沒站穩好挖?讓我給她道歉,她配嗎?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還敢耍脾氣跑路,純屬欠教訓!”


    江源蚊子般嗡嗡,“可是,好婆做的飯真的太難吃了……”


    江岸側頭看江源一會,清清嗓子,看向夜空沒再說話。


    其實在寧香沒嫁到江家之前,他們也沒覺得李桂梅做飯有多難吃。他們生母在世的時候,做飯手藝也是一般般,比李桂梅要好一些,但差距不太明顯。


    也就寧香嫁到江家這大半年時間,他們習慣了吃寧香做的飯,現在再每天吃李桂梅做的飯,差距太過明顯,於是每次吃飯就成了很痛苦的事情。


    江岸看著夜空裏的星星深深吸口氣,無比想寧香蒸的大米飯,出鍋的米粒顆顆分明,瑩白發亮,嚼起來不爛也不硬,香得不就菜都能幹吃下一碗。


    江岸沒說話,江源片刻又說:“她不會真和爹爹離婚吧?爹爹要是知道是我們把她給氣走的,回來會不會揍我們呀?”


    江岸淡定道:“肯定不會的,你沒聽好婆說麽,她就是嚇唬人呢,她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才嫁到我們家的,怎麽可能會真離婚?還有,爹爹才不會為了她揍我們呢。我們可都是爹爹親生的,爹爹娶她就是為了照顧我們。”


    聽江岸這麽一說,江源也不擔心了。但是他還是想吃香噴噴的大米飯,於是又嘀咕一句:“可是她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呀……”


    江岸清清嗓子,沒說話。


    ***


    從拎著提包出江家那一刻開始,寧香就預料到了,自己在這個以灰調為主的特殊年代,會是一個獨行者。對於眼下這種情況,她早有準備,也並沒有什麽不滿。


    她適應得非常快,而且發現這種獨行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她不用再去應付那些世俗關係,可以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充實自己,做刺繡也是其中之一。


    在這個沉悶的年代,她可以不慌不忙地默默沉澱自己,讓自己有底氣和能力去應對以後的時代巨變,並在時代巨變的浪潮中,站穩自己的腳跟。


    漢字默寫她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因為大部分漢字她都認識,所以也不需要別人來教她。她要做的隻是把神魂遊蕩時候所學的東西,消化成自己真正的學識。


    等把常用漢字都默寫全,她要花錢去買點紙和筆,認真練練字。


    那麽多人因為她鬧的這出事,生活亂成了一地雞毛,又煩又憋悶,而她自己卻完全不放在心裏,一個人獨處,過得比神仙還輕鬆自得。


    晚上看完書學完習安然入眠,第二天聽到雞叫早起,仍舊是去繡坊做活。


    昨天江岸和江源來甜水大隊沒有找她,她也沒把這兩個娃放心上。結果今天剛到中午做飯時分,江岸江源又背著書包來了甜水大隊,並出現在繡坊。


    其他繡娘不認識江岸江源,有人熱心問了句:“你們找誰呀?”


    結果江岸和江源理都不理人家,直接走到寧香麵前,扯著嗓子開口:“喂!”


    寧香聽到聲音才抬起頭,發現居然是他倆來了。她表情倒是沒多變,直接把他倆當空氣,一點多餘的目光都不給,低下頭繼續做她的繡品。


    而江岸江源站到寧香麵前這麽一喂,大家也都猜出來這兩個娃是誰了。年齡和樣貌稍微對一對,不是寧香的那兩個繼子又是誰?


    昨天紅桃自討沒趣後,現在繡坊裏沒人願意摻和寧香的事,都當熱鬧看。


    江岸和江源被這些繡娘看得很不自在,所以江岸沒好氣看著寧香又說一句:“叫你呢,沒聽到嗎?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寧香坐著不動,手上走針動作飛快,頭也不抬道:“跟我說話客氣點,我這忙著呢,沒空聽你說話。”


    江岸雖小,但也要麵子,而且他這是第一次被寧香這麽冷冰冰地駁麵子。


    要知道之前的大半年,他在寧香麵前耀武揚威,不管態度多惡劣,這蠢女人從來不敢對他冷臉,每次她都低聲下氣哄著他,嘮嘮叨叨給他講道理。


    突然被這麽懟,他臉蛋瞬間就憋紅了,捏緊了手指想再出聲罵她兩句。但一想到香噴噴的大米飯,還有那些菜啊肉啊的,他愣是又忍住了。


    他站在寧香的繃架麵前,憋了半天又開口說:“對不起,我來給你道歉,我不小心推了你一把,讓你撞破了腦袋,是我的錯,你消消氣吧。”


    說實話,寧香還是有些驚訝的。她沒想到這個時間點上的江岸和江源,居然會來給她道歉。她還以為他們又是來罵她的,張揚舞爪跟兩個惡魔一樣。


    不過寧香沒有動容,她刺繡的手也就停了兩秒,隨即便又飛快地走起身,快到讓人看不清她是怎麽紮的針。


    她反應平淡,繡坊裏的其他繡娘反應可不平淡。她們越發看得來勁了,也都默契地交換眼神——人家娃娃都來道歉了,她該見好就收回去了吧?


    結果眼神剛交換完,就聽寧香說:“不用道歉,沒有必要。你們來向我道歉,是真覺得自己錯了,還是想騙我回去繼續伺候你們,你們心裏比我清楚。”


    這話一出,江岸的臉更是赤紅一片,像燒了兩團雲。到底是小孩子,再熊再壞心思也沒那麽深沉,所以江源的臉也跟著瞬間紅成了一片。


    他們一直認為寧香蠢,每天除了幹活啥也不說,被欺負了也什麽都不說。原來她一點都不蠢,隻是之前都懶得計較而已。真計較起來,句句不留情。


    繡娘們看著寧香又把話說死了,都紛紛搖起頭來——人不能活得過分聰明清醒的,有些事糊塗一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才能過得好啊。


    到底還是年輕,氣性太大。


    而江岸江源的內心真實想法被寧香這麽一揭露,兩人也演不出別的戲,便再也找不到別的話說了。他們原想著,道了歉寧香肯定就消氣了,哪知道她居然這樣。


    看他們不說話了,寧香抬起頭來,又說了句:“趕快回去吧,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等你們爹爹回來了,我會和他離婚,永遠離開你們家。”


    江岸和江源抿住嘴唇,說不出話卻也沒有轉身離開。


    寧香不知道他們什麽意思,總不能因為她要走了,他們突然發現對她真有感情舍不得了吧?要是這樣,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他們杵著不走,懶得和他們多做糾纏,寧香果斷收了針線繡布,拎起自己的包繞過他們出了繡坊,麵容裏沒有半分猶豫,背影裏帶有極重的不待見。


    而寧香一走,繡坊裏瞬間就炸開了鍋——


    “真走了?”


    “真夠狠心的呀。”


    “這兩個孩子多可憐啊。”


    “你曉得的呀,不是親生的……”


    ……


    聽到不是親生的這句,江岸也回過神來了。他當然不想被人當成個笑話看,果斷伸手在江源的書包上拉一下,帶著江源出繡坊走人了。


    出去後他麵色和眼神就冷了下來,小小年紀一臉戾氣道:“好婆說得對,後娘就是後娘,後娘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你,叫我來道歉,現在你滿意了?”


    江源跟在他後麵跑,“哥,你怎麽怪我啊?她說得沒有錯啊,我們就是想騙她回去給我們做飯,才來道歉的。要怪就怪,她太聰明了。”


    江岸陰著臉停住步子,麵對江源豎起右手食指,惡狠狠道:“你給我聽著,以後我就是餓死,都不會再來找她!她不就是會做飯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江源沒江岸這麽氣憤,他看著江岸吱唔道:“其實她真的挺好的……做飯好吃,會收拾家裏,脾氣也很好,從來沒吼過我們,以前說話可好聽了……”


    江岸咬住牙不讓自己動搖,用食指指著江源,“你再這樣為她說話,你就是叛徒!”


    這年代,當什麽也不能當叛徒,江源忙立正站直,“我再也不為她說話了!”


    江岸收回食指,攥起拳頭滿身氣勢往前走,江源跟在後頭追上去,氣息不穩對他說:“我實在不想吃好婆做的飯了,要不我們去嬤嬤家吧?”1


    “氣都氣飽了,吃個屁!”


    “可是我沒氣飽啊……”


    “那你去找寧阿香,再讓她罵你兩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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